第3章 (3)

話,全是冷飕飕的。萬家長輩更是表演累了,只是簡單附應兩聲,氣氛開始尴尬,這飯堪比鴻門宴。

飯後,應斌湖搶着收拾碗筷,萬家長輩沒阻止,而是派萬茜給他打下手。應濱湖洗碗業務熟練,小兩口洗個碗功夫,情緒又漸漸高漲,哼着情歌說着話。

看見兩人有說有笑,張淑雲心裏堵得慌。

碗洗完,一家人下樓散步消食。萬家長輩要去公園,萬茜送應濱湖回賓館。

四人在小區門口分開,剛走兩步,萬茜便聽到老太太喊,送完小胡馬上回家。萬茜頭也不回,喊我知道了。兩人漸行漸遠。

直到看不到女兒身影,張淑雲才攙着丈夫胳膊往公園方向走。由于心氣不順,她步子越邁越快,最後簡直是用跑的。

萬建國笑道:“你這是急着去哪兒啊。”

張淑雲答非所問:“你說這方法有用嗎,我看小茜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萬建國搖搖頭:“這些我都是聽老李說的,他說有一次和女兒聊天無意中提到這些細節,他女兒當場就哭了,非要丈夫和自己一起回家,不過後來還是沒回。可能小茜還沒離開過我們,理解不夠深,不行的話,我們不是還有別的方法嗎,一步步來吧。”

“要我說,就跟上次一樣,直接反對,管小茜怎麽鬧,沒了我們允許,你看她敢嫁到北京。”

“算了,既然三年前沒結果,難道你還想讓小茜再耽誤三年,先考驗一下他們再說。如果最後小茜還是決定嫁給這個應濱湖,應濱湖又值得小茜嫁。那我們就放下心結,開開心心把小茜嫁出去,總不能真耽誤女兒一輩子。”

張淑雲嘆氣:“還是我們那個年代好,不自由戀愛,嫁得也近,還不是一樣過半輩子,現在倒是自由戀愛,孩子天南地北跑,那離婚的反而更多。”

“時代不同,或許是咱們的觀念老了也不一定。”

張淑雲不再說什麽,挽着丈夫胳膊慢慢走向公園。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的“陽謀”3

萬建國沒錯估女兒,萬茜性子軟,不擅做決定,這場戲又在親情上加了砝碼,但能不能将天平壓下還是個未知數。

送應斌湖到公交站途中,兩人話不多。

應濱湖來南城之前,想的更多,是萬家長輩如何拆散他們,如何不給他好臉色。這些,他都想了應對之策,但沒想到,所有對策全部落空。萬家長輩反其道而行,先答應他們,再全力攻擊萬茜,這讓應濱湖有種勁不知往何處使的感覺。

為緩解氣氛,應斌湖笑道:“叔叔阿姨真是當演員的料。”

萬茜回想剛剛父母演技,也不禁笑起來,只是笑過之後更加傷感:“你說我不在的時候,他們生活真是那樣嗎?”

應斌湖停下腳步,将萬茜身體扳正,對着自己,幫她抹平眉心皺紋:“怎麽會呢,就像我們當初去南縣讀大學一樣,我媽隔一個禮拜給我打次電話,阿姨也是一個禮拜給你打三次電話而已。他們的生活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叔叔阿姨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圈,就算一開始不習慣,很快也會适應的。”

萬茜嗯了一聲,情緒不高。

“小茜,就算你嫁在南城,難道你又能每天回家,我們始終是要離開父母獨自生活。”

萬茜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盯着鞋尖,不願擡頭。應濱湖無奈,決定權在萬茜心中,他只能影響,不能代替。

在賓館只是待了一小會兒,萬茜就回了家,父母散步還沒回來。

萬茜打開電腦,同張靜說晚飯發生的事。張靜還在加班,偶爾感慨一下同人同城不同命的工作狀态,偶爾佩服一下姑姑姑父的招式招法,最後還發了一個嬌羞的表情說相親男的事。

兩人正聊着,電腦桌面彈出一個視頻,QQ名風姿卓越不減當年,備注老太太,萬茜連忙點開。

視頻裏,張淑雲笑眯眯沖萬茜揮手,萬建國站在老婆身後,儒雅笑着。

萬茜好奇地看着父母身後窗簾花色,這不是在卧室嗎,她起身走到父母房間,果然,老兩口正坐在電腦前。

“還真在家啊,你們倆位老人家搞什麽,在家幹嗎視頻。”

張淑雲笑道:“體驗生活啊,你以後去了北京,我們最多也就在視頻裏看看你,你還真以為想回來就回來啊。”

萬茜頓時被抽了筋一樣,沒勁:“哦,還在演啊。”

女兒的樣子,萬建國很想笑,他招手讓萬茜坐下:“好了,不演了,跟你談談。”

萬茜立刻将張淑雲趕離座位:“讓我跟我爸聊聊,就喜歡跟我爸這種知書達理的人聊,哪像那位啊。”

張淑雲怒道:“臭丫頭,皮又癢了是不。”

萬茜手指老太太:“你看,你看,一聽這用詞就是個沒文化的,哎呦,老太太你還真下手啊。”

萬建國笑着制止兩人打鬧,問女兒:“你覺得我算不算一個開通的父親。”

“算,當然算,你女兒就是你前世的小情人啊。”

“那在遠嫁這個問題上,你覺得我還算嗎?”

萬茜笑容僵住,愣了一小會兒,聲音也下降了幾個調度:“爸,不說這個話題行嗎。”

萬建國輕聲:“繞不過去的。”停住,頓了一會後又道:“小茜,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想掃地,拿不起大掃把,你媽總說你沒事忙,你就不高興,要哭,我就給你紮了一個小掃把,你天天在家掃,把掃帚都掃散了。”

小時候自己真傻,萬茜制止老爸繼續說下去:“別說了,別說了,那麽小的事我哪記得,大家忘記就好了。”

“忘不掉了,除非我真的老年癡呆了。”

“爸,說什麽呢,呸呸呸,呸掉。”

萬建國笑,配合呸了一聲。

萬茜長恩一聲,道:“爸真乖。”

張淑雲又要敲女兒頭:“說什麽呢,沒大沒小。”

萬建國用手幫女兒擋下,萬茜沖老太太做鬼臉,笑道:“還是我爸好,嘿,我發現啊,咱們家,每次都是老太太你唱黑臉,每次你不讓我做的事,爸都偷偷讓我幹。我說,你們兩是不是在生我的時候,都商量好了,分工明确啊。”

“罵你還用商量。”

“哦,那就是性格使然,我說老太太,您這性格得改改,要不是我爸脾氣好,早跟您離八百回了。”

張淑雲真生氣了,彎過丈夫的手,手指猛戳萬茜腦袋:“嘿,你這丫頭,幾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萬建國笑道:“好了,說正事了。“

萬茜立刻搬着椅子往老爸這邊靠靠,手摸着腦袋,暗想老太太下手真重。

萬建國開始說正事。

”我跟你媽就生了你一個,你大了,早晚都會嫁人,只是沒想過你會嫁到那麽遠。“

”本來,你談戀愛這事我們不該幹涉,但做父母的都有私心,我們都想女兒待在身邊,閑了能過來看看我們,陪我們說說話,就算偶爾吃一頓飯我們也心滿意足,忙了我們也能過去幫幫忙。你們有事,這邊親戚也能用上力,我們有事,你們也能及時趕回來。“

”但遠嫁,這些就真做不到了,可能真的就是過年回來一次,匆匆忙忙地陪我們過完七天,又再回去。”

話到最後,萬建國情緒越來越低,已經沒有說笑的味道。

萬茜忙道:“爸,不會的。”

“你先別急着反對,有這種情況,而且還是大多數。”

“我不會讓我們成為大多數,我相信小胡子,你也要相信我。”

就像應濱湖覺得自己未來肯定會功成名就一樣,萬茜也覺得,只要和應濱湖一起奮鬥拼搏,未來的房子、車子、孩子、父母等等問題都不是問題。

看着有情飲水飽的女兒,萬建國黯然,他不想打擊女兒,便道:“嗯,我相信你。”

眼看話題越聊越沉,萬茜想岔開話題,被萬建國制止:“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這些話憋在我心裏很久了。”

“你做什麽事,我都慣着你,但遠嫁這事,你媽反對的時候,我沒出聲。我是真舍不得你嫁到北京。“

”後來,知道小胡父親也反對這門婚事,我态度就堅決了。那些天,你天天跟我們吵。有一次你摔了一個碗,說要恨我們一輩子,你媽後來躲在房裏哭了半宿,我也掉了兩滴眼淚袋子。那時,我想,答應算了,女兒都說要恨自己一輩子了,但一想到那些事,我又舍不得。”

萬茜想捂住父親的嘴:“爸,別說了,你別說了。”

萬建國勉強笑着,抓住萬茜手放下:“後來在我們反對下,你們也終于分開了,那時我是松了一口氣。但小茜,你知道嗎,我看見你每天失魂落魄,茶飯不思的樣子,我真得很愧疚,我都有點不敢面對你。“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了什麽,為了自己一己私心,破壞女兒原本應該幸福的婚姻。我很怕,我真得很怕,我怕你以後都不會原諒我,你真的會恨我一輩子。”

說到此,萬建國聲音哽住,已經說不下去,張淑雲和萬茜聽得眼淚汪汪,萬茜用手背擦擦,哭道:“爸,對不起。”

萬建國幫女兒擦掉眼淚,笑着,聲音依舊哽咽:“知道你們沒分,我心裏也好過一些。可能真是我們老思想,所以這次我跟你媽演演戲,讓你提前體驗一下嫁到北京的生活,演完了你就自己決定。這次,不管你怎麽選,我和你媽都支持你。”

萬茜再也忍不住,撲在萬建國身上哭道:“爸,老太太,謝謝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的“陽謀”4

次日清晨。

雖然昨晚萬茜被感動到稀裏嘩啦,但仍不妨礙她今天早上被父母坑到九點還沒起床。其實六點半的時候,萬茜醒過一次,但看時間尚早,本着對父母的信任,睡了個回籠覺,再次夢周公。

劉老大打電話喊醒萬茜,時間是九點半,萬茜醒來第一反應是:大意失荊州。劉老大第一句話是:“又被你媽坑了。”

“恩,又被我媽坑了。”

“現在知道你媽為什麽坑你了嗎?”

“知道。”

這話瞬間将劉老大隐藏在內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他忙将屁股調整好,以一個舒服的姿态準備聽故事:“說來聽聽。”

“好啊,公司再說。”

說完,萬茜挂斷電話,哼着歌兒,愉快刷牙洗臉,期間劉老大奪命連環CALL,萬茜只當音樂單曲循環。

半個小時後,萬茜蹑手蹑腳地走進辦公室,說實話,她還是有點緊張的。

剛進門,同事紛紛眼神示警,遠遠便看見劉老大坐在她座位上,陰沉着臉,害得其他同事以為兩人決裂了。

等萬茜走近,劉老大敲着桌子哼道:“來我辦公室一趟。”說完站起來,走進經理辦公室。

萬茜放下包,小跑跟進,同事立刻無心工作,紛紛伸長脖子往裏間看。只見總經理室,劉老大坐着,萬茜站着,劉老大怒着,萬茜媚笑着。

劉老大點點桌子:“萬茜,有種啊,敢不接我電話。”

萬茜谄媚笑道:“劉老大,這種小細節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嘛,我問你個事哈,劉老大你好像不是南城人吧。”

“不是。”

“那你家是哪的?”

劉老大再次用力點桌子,語氣很不爽道:“我再強調一次,吊人胃口是件很不好的行為。”

萬茜雙手合十:“拜托,劉老大,我現在正處于生死攸關的迷茫境界,特別需要你這樣的成功人士開導開導。”

這話如同誇老太太年輕一樣,成功人士四個大字直戳劉老大癢癢肉,劉老大嘴巴咧到耳後根,揮揮手:“行了,行了,別滿嘴跑火車,我家在上城一個鄉下地方,離這五六個小時車程,還有什麽想問的。”

萬茜開始提問:“你們家有幾個兒子。”

“就我一個。”

“啊!那你父母豈不是很凄慘,兩個孤寡老人待在鄉下。”

劉老大默默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心情,再睜開時,兩眼冒着寒光:“第一,我父母都健在,所以孤寡兩個字你可以收回去,以後再犯這樣錯誤,我扣你工資。第二,我混得還不錯,所以不需要他們賺錢,而且農村鄰裏關系比城裏好,他們每天打麻将,鬥地主,上上網,跳跳舞,過的不知道多潇灑開心,哪裏凄慘了。”

上網?跳舞?鄉下娛樂生活這麽豐富?

劉老大只感覺自己腦袋上的青筋直蹦,努力壓制住自己怎麽請了這麽一個員工:“萬茜,你是不是沒去過鄉下,現在是有很窮的鄉下地方,但一般臨近城區的鄉村已經發展很好,就是平常沒什麽年輕人而已。”

萬茜的确沒去過鄉下,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劉老大此時有點不耐煩:“你還有什麽要問的,沒什麽問題,是不是該交代你的事了。”

“事情是這樣的……”萬茜坐下,開始從三年前說起。劉老大頭疼,以剛剛問題的答案,和萬茜談到應濱湖時的眉飛色舞,她是一定會遠嫁的,又有人要走,又要招新人,真是麻煩。

“你到北京跟張俊傑聯系一下,他人雖然懶,但好歹也去北京一年了,在北京廣告圈也認識點人,好找工作。”

萬茜點點頭,走出辦公室,同事紛紛站起來,張開口型問萬茜有沒有事。萬茜沖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走到角落給應斌湖打電話:“小胡子,我想到解決的方法了。”

下班後,萬茜和應斌湖再赴鴻門宴,迎接他們的不是昨天的“視若無睹”,而是大饅頭。不用說,也知道父母玩什麽心思,萬茜沒心沒肺地坐下嚼饅頭,邊嚼還邊誇,饅頭松軟适中有嚼勁,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氣得張淑雲直瞪眼。

其實他們也知道,北城雖然主食是饅頭,但偶爾也吃米飯。不要以為北方全是小麥,東北大米還聞名天下呢。

萬茜嚼兩下饅頭,吃口菜。剛到嘴裏,全呸呸呸吐出來,指着菜怒道:“老太太,你打翻鹽袋子了,辣椒不要錢啊。”

張淑雲悠悠吃菜,其實心裏也在罵,不過嘴上不顯:“适應一下,你以後到北京,到北城,吃的都是這種重口味食物。”

“怎麽可能,小胡子做菜比你好吃。”

應濱湖适時道:“阿姨,我來南縣四年,已經适應了這裏口味,我現在南北通吃的。”

一句話秒殺萬家長輩,但同時也讓兩人放心。如果應濱湖說得是真,那飲食問題就不用太擔憂。只是今天的菜已經做好,就将就着吃吧。幾人中,也就應濱湖吃得還算對口味,萬家人辣得鼻涕直流,餐桌上堆滿紙巾。

萬茜啃掉一個饅頭,再也吃不下了,她抽紙巾揩鼻涕,揩完後道:“爸,老太太,跟你們商量件事,我想租房子搬出去住。”

萬家長輩都驚了一下,張淑雲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應斌湖,在她看來,猜都不用猜,小茜有這種想法,肯定是應濱湖挑唆的。天可憐見,應斌湖很冤枉。

張淑雲不滿道:“你錢多啊,在家住得好好的,幹嘛搬出去。”

“不是你們說,要體驗一下我不在身邊的感覺嗎,那我們就真實體驗一把。我搬出去住,兩個月不回家,你們也別去找我,這樣得出來的效果才最真實。爸,老太太,你們說是不是。”

是,還是不是。

女兒這個想法他們沒辦法阻止,加上應濱湖精神支持,從來都是光說不做的女兒,這次成了實戰派。

當天晚上,萬茜就在網上找房子,打電話,約中介,定在明天午休看房。

萬建國和張淑雲面面相觑,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有這麽一句話,當你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決定時? 抛硬幣吧,當你抛了一次還想再抛第二次,你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萬家長輩雖然嘴上說,無論萬茜怎麽選擇,他們都支持。但骨子裏,他們就是不願女兒遠嫁到北京,所以才會用盡親情攻勢,如此地為難她。

萬建國立刻放棄原來穩紮穩打計劃,沒辦法,女兒如果搬出去,原來方法都失效了,只能用最後大招。

大招耗時耗人耗錢,但能迫使萬茜做出二選一抉擇。好在這個城市,萬家親戚各行業人才都有,加上醫保社保,倒也耗不了多少錢。

這一天,是應濱湖來南城的第五天,這一天,萬茜正頂着大太陽看房,耳邊聽着中介的忽悠:“這房子坐北朝南,光線充足,您要是在這住啊,一大早就能感受到溫柔的陽光,心情絕對滿分。而且這房租也便宜,別看這房子要價三十萬,出租也就500。哎,咱南城啊,就是個畸形房價,明明是個小城,房價卻往縣城靠,你說是吧,美女。”

萬茜剛想附和,老爸電話打來,語氣急迫。

“小茜,你媽掉進下水井,摔骨折了,現在在一附院手術,你趕緊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當父母老了,病了,傷了1

萬茜一路哭到醫院,不斷催促出租司機快點。雖然她有點疑心老太太這是在演戲,但一想到如果是真,她就受不了。

人就是這樣,你可以忍受別人罵你,但不能忍受別人罵你親人,似乎親人一切比自己更重要。老爸只說一句老太太掉下水井要做手術,其他細節不知,後來打電話過去,老爸又不接,可能不方便接。

萬茜忍不住腦補,下水井有多深,摔得重不重,有沒有生命危險。如果有,如果再也見不到老太太,她絕對要後悔一生。

她知道昨天打電話給中介時,爸媽臉上有多無奈,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麽昨天大家不是開開心心,為什麽!

怪,只能怪自己想遠嫁!怪應斌湖逼自己攤牌!

越想淚越多,越想心越亂。

應濱湖安慰萬茜別急,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萬茜口不擇言,說不是你媽摔了,你當然不急,說完萬茜就後悔了,補上一句對不起。

應濱湖說沒關系,他真不怪萬茜。萬茜說得沒錯,他不急,就算他急,也不是因為張淑雲摔傷而着急,而是看着萬茜難過而着急。如果不是萬茜,張淑雲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以己度人,如果自己媽摔了,情急之下,他可能會口不擇言說出更傷人的話。

此刻,病房裏,張淑雲小腿用夾板固定躺在床上,臉上貼着兩張創可貼,塗了點紅藥水,看起來頗為狼狽。床頭放着一張X光片,即使是外行也能看出拍片者骨折。床邊站着、坐着她的一些要好同事和鄰居,大家在集體等萬茜。

走廊傳來熟悉、急促的腳步聲,張淑雲立刻示意丈夫巧克力豆拿來,等萬茜到門口時,往嘴裏送,效果看起來就像在吃消炎藥。

站在旁邊的同事也開始表演,安慰張淑雲要好好休息,工作事別多想,其實張淑雲作為一個臨退休人士,又是城鎮事業單位,平常閑得很。

面對如此精心的表演,萬茜那點懷疑全部散去。她跑到病床旁,看着張淑雲的傷腿、花臉,流下眼淚,應斌湖跟在後面問阿姨您沒事吧。

張淑雲沒理會應濱湖,只顧着萬茜。

萬茜埋怨她:“老太太,你怎麽回事啊,怎麽這麽不小心,老大不小的人了,走路也不看着點,怎麽就掉進下水井了呢。”

張淑雲沒精打采:“還不是為了你的事,害得我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睛就沒看腳下,也不知道哪個缺德鬼把井蓋給偷了,你媽我就給掉下去了。”

萬茜附和:“對,缺德鬼。”

然後一直擦眼淚,問老太太疼不疼,張淑雲同事見狀紛紛安慰萬茜,然後借機告辭。萬茜眼淚一直不停,萬建國怕女兒久哭傷身,安慰道:“小茜,別哭了,你舅看過,沒什麽大事。就是小腿有點骨折,這個月盡量少下地,少活動,吃點消炎藥,在醫院觀察幾天,只要不發炎,就沒什麽事。你看這兩天能不能請假照顧下你媽,我單位最近有點忙,抽不出身。”

萬茜猛點頭:“我給劉老大打個電話就行,肯定能請到,爸,你忙你的吧,老太太這邊有我。”

應斌湖也連忙表态:“叔叔,反正我沒什麽事,我來照顧阿姨吧。”

萬建國:“你在這陪着也行,要不你和小茜先回家裏拿點換洗衣服,我在這等你們。”

應濱湖點頭,萬建國将車鑰匙扔給他。

車高速行駛,萬茜打電話請假。聽萬茜說她媽腿摔了,劉老大問是不是又坑你,被萬茜一頓臭罵,最後劉老大爽快給了假期。

回家,萬茜沒換鞋,匆匆跑到卧室,拿書包塞兩件衣服進去,然後又跑到張淑雲房間把內衣褲塞進包,沖到洗漱間,把一些常用洗漱用品塞進包,看得應斌湖直咧嘴,把東西拿出來,找到保鮮袋包好後再放進去。

忙亂一圈,萬茜在沙發上清點包裏東西。

“你幫我看看,還要帶什麽,這些應該夠了吧。”

“帶個IPAD過去吧,省的到時候悶。醫院離這也不遠,落下什麽東西沒關系,你要是臨時想到什麽忘帶了,我回家幫你拿就是。”

說的也是,萬茜拉上背包拉鏈,應濱湖背上,兩人再回醫院。

剛進病房,正碰到萬建國打好飯菜準備吃飯,張淑雲吃了兩口,全吐飯盒裏:“呸,呸,全是味精,膩死了,這吃飯還是吃味精。”

萬茜見狀,道:“老太太,要不我們叫一份全家桶吧。”

醫院裏,誰最大,病人最大,張淑雲脾氣火爆起來,将飯盒扔進垃圾桶:“那種垃圾食品你還沒吃夠,都怪我把你們兩個給寵壞了,天天養尊處優伺候着,這下好了,我不能做,咱們全家都得吃這種不幹不淨的東西。”

應斌湖适時開口:“阿姨,要不我來做吧。”

等的就是這句話,張淑雲連客氣都沒有,幹脆直接地道了一聲行,讓丈夫載着應濱湖回家做飯,萬茜留下陪她玩。

萬茜坐在張淑雲身邊,把IPAD遞過去,問道:“老太太,還疼嗎?”

“不是很疼,你別哭喪個臉,你媽也沒什麽大事,讓你過來就是陪我鬥嘴解悶的,你在家怎麽樣,在這就怎麽樣,別把我悶死了。”

萬茜難得乖巧:“哦!那你想說什麽,我陪你聊聊。今天保證不跟你擡杠。”

“想說什麽!你媽我,今天掉進下水井的時候,真是疼得厲害。那一刻,我幾乎都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當時我就在想,如果你以後在北城,我要是突然有個三長兩短,你趕都趕不回來,可能連我最後一面都見不着了。”

這話,再次喚起萬茜狐疑,她仔細研究張淑雲表情,企圖發現蛛絲馬跡。張淑雲也覺察到,連忙裝疼,埋怨道:“你這什麽意思,你媽說的眼淚都快下來,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萬茜連忙解釋:“就是覺得太巧,老太太,你這不會真是在演戲吧。要是的話,那就太過分了啊,下這麽大血本,還吓得我心驚肉跳的。”

這話也吓得張淑雲心驚肉跳的,她立刻擠出兩滴眼淚,手擡起,指着萬茜做顫抖狀:“你,小茜,你……我真沒想到,你真這麽沒良心,什麽巧,要不是我最近都為你這些破事煩心,走路沒看道,我能掉下去。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疼,比我生你的時候都疼。我都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心裏就想着你們這些最親的人,想着我沒能給你外公外婆盡孝,想着你爸以後一個人該怎麽辦,想着你如果趕不回來見我最後一面怎麽辦,你倒好,你倒好……。”

張淑雲哽咽說不下,萬茜連忙扯出兩張紙巾,遞給老太太擦眼淚:“老太太,老太太……媽媽媽,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沒良心,我不該懷疑你。”

“你就是沒良心,你要是有良心,會舍得扔下我們一個人嫁到北京去。”

看着流淚的老太太,萬茜不想聊這個,她安慰道:“老太太,你現在要靜養,別想這事了。”

“什麽不想,一想到你嫁過去,我如果再出這樣的意外,你能趕回來?就算趕回來,你能住幾天。”

萬茜保證:“肯定把你照顧好我再走啊。”

張淑雲哼道:“說的輕巧,公司能讓你請那麽多假,再說我要是好不了呢。”

萬茜急了:“呸呸呸,老太太你快吐出來。”

總算女兒還算有良心,張淑雲呸一口,喊道壞的不靈好的靈,然後繼續道:“我是說如果,到時候,你放心我一個人待在家裏,你爸還要上幾年班,就我一個傷殘人士在家裏孤苦伶仃,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怎麽會呢,不是還有小姨舅舅嗎。”

“別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憑什麽負責給我養老送終。”

“老太太,你又來了,快呸掉。”

“呸呸呸。”

“到時候我接你去北京住總行了吧。”

張淑雲突然就愣住了,她心涼了,不想說了。

從昨天晚上萬茜說要搬出去開始,她的心就微微發涼。現在她躺在病床上,貼着可笑的創可貼,夾着硬邦邦的木板,一副傷殘人士模樣,将離家最大的問題抛出來。

父母老了,病了,傷了,遠在北京的你要怎麽辦,能怎麽辦?沒料到女兒心裏沒有一絲猶豫、彷徨,還想着跟應濱湖去北京生活。

這兩天演戲,她算是把女兒看透,要去外面住,去住啊,我要去看你一眼我就不是你媽。要帶我去北京,誰稀罕,北京那破地方能養老嗎,去一年就得肺癌死了吧。這就是養了25年的女兒,我呸,張淑雲此時特想罵一句,生塊叉燒都比生你好。

沉默之後,張淑雲說一聲累,慢慢倒下,背對女兒睡覺,眼淚不受控制地像暴雨一樣,浸濕枕頭。

其實張淑雲錯怪了女兒,萬茜只是對她的話沒反應過來,說出了自己老想法。等她後知後覺,終于反應過來時,張淑雲已經真的睡着了,滿臉的淚痕讓萬茜心如刀割。

作者有話要說:

☆、當父母老了,病了,傷了2

晚飯時間,應斌湖和萬建國提着飯菜和碗筷進病房。

張淑雲的情緒已經緩和,正拿着IPAD和“不如一塊叉燒”的女兒一起玩《找你妹》,娘倆玩得不亦樂乎,互相耍賴攻擊。

見應斌湖進來,張淑雲看看時間,心中冷哼一聲。三個小時做頓飯,就算除去車程、路程一小時,業務也不怎麽熟練。只是當應濱湖打開保溫盒,香散四溢時,張淑雲心情瞬間暴躁。她挑剔地嘗了一口湯和菜,吃下去,拳頭攥緊,臉色微怒,放下筷子:“味道也不怎麽樣,還不如醫院的飯菜。”

萬茜正大快朵頤,忙替應濱湖辯護:“怎麽可能,老太太,我早跟你說過,小胡子的手藝不比你差,你要是評三星的話,小胡子肯定能評到五星。”

張淑雲立刻将女兒大腿擰到三百六十度,罵道:“白給你吃了二十多年的飯,有這麽貶低你媽擡高別人的嗎!”

萬茜疼得絲的一聲,但堅持真理:“哪有,我這是實事求是啊。”

應斌湖連忙拉着萬茜,笑道:“可能我做菜口味有點重,阿姨您吃不習慣,那我下去買點水果,讓阿姨您調劑一下味道。小茜,一起去買。”說完拉着萬茜下樓。

萬建國走到病房門口,看着電梯口消失的兩人,關上門,轉身時,張淑雲又吃起來。

萬建國嘆道:“別生氣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不管怎麽樣,都高高興興地把女兒嫁出去。”

張淑雲邊吃邊罵:“氣死我了,真做的比我好吃,怪不得能拐走我女兒,怪不得小茜對他死心塌地。你聽聽小茜下午跟我聊的那些話,淨說他的好,在她心裏,我們根本比不過那個應斌湖。”

罵着眼淚又出來了。

萬建國聽着老婆的抱怨失笑,但很快臉色就黯淡下來,坐在張淑雲旁邊,邊吃邊說應濱湖表現。

在家裏,應濱湖開冰箱覺得菜不夠,兩人便去菜市場買菜。萬建國本來想買點骨頭,骨折嘛,當然要買點骨頭裝裝樣子。應濱湖卻讓他別買,說這骨折恢複早期,像骨頭湯,雞鴨一類的油膩東西反而不能吃,否則會使得瘀血積滞,不容易消散,使骨痂生長遲緩,還會影響日後關節功能恢複。

萬建國很好奇:“這個你都懂?”

應斌湖笑道:“我來的時候特意查的。”

萬建國音調升高地哦了一聲,問道:“你怎麽知道今天要做飯。”

應斌湖笑,自信的笑:“我來南城之前就準備好要表現廚藝的。”

買菜歸來後,應濱湖的廚房表現徹底征服了萬建國。洗菜切肉,清炒焖蒸,葷素搭配,菜湯齊全樣樣行,不僅顧及營養,還照顧了萬建國和張淑雲清淡口味,看來他們擔心女兒嫁過去吃不習慣的确是多餘的。

脾氣好,人厚道,能力強,長的也算一表人才,最關鍵是對女兒好,可算得上是十足十好男人,無可挑剔。

萬建國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南北距離原因,應濱湖的确是現階段最适合女兒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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