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的孤獨4
次日。
清晨,萬茜漫步逛着菜市場,精心挑選新鮮蔬菜。她現在正處于三分鐘熱度中,享受做菜的樂趣,連睡懶覺的毛病都暫時改了,跟應濱湖同時起床,為的就是買新鮮蔬菜。
十幾天做菜生涯,加上應濱湖悉心教導,萬茜不僅廚藝進步不少,還認識了兩個菜販。
菜販是一對夫妻,男的叫黃龍,女的叫曾紅,兩人都四十歲左右,萬茜便黃哥,曾姐的叫。
夫妻倆是南城黃鄉人,在市場門口擺攤,這樣不用交攤位費。賣到清晨八點,黃哥就去工地,曾姐去做保姆,黃哥在工地是個小頭目,偶爾賣不出去的菜也能自己消化,有時工地趕工期,就只有曾姐一人在賣。
萬茜偶見老鄉,興奮不已,他們菜新鮮,價格公道,萬茜便天天在這買菜,有時還會用家鄉話聊一聊。
真正促使他們關系更近一步,是因為賣肉的老板。肉販欺負萬茜新手煮婦,不僅短斤少兩,還總給萬茜高價。萬茜是個傻孩子,不懂還價,就這樣一直任人宰割。
曾姐知道後,當即幫萬茜把多收的錢要回來,雖說只是三兩塊,但這份情,萬茜領了,感慨還是家鄉人最親。
今天,萬茜買了兩個大西瓜,北京西瓜就是貴,這種大量上市季節,南城才三毛一斤,北京卻要一塊五,整整翻了五倍,可是沒有西瓜的夏天是不完整的,誰叫她喜歡吃呢,買吧。
兩個大西瓜,萬茜提着有點費勁,夫妻倆幫她提回家。
到家,兩人看着潔淨的瓷磚地面,齊搖頭說不進去,說身上髒賣完菜還沒換衣服。萬茜哪肯,拉着兩人進屋,兩人不肯脫鞋,萬茜知道他們顧慮,小胡子有時去別人家也不願脫鞋,害怕腳臭,所以家中常備鞋套。
萬茜遞給夫妻倆鞋套,兩人才小心翼翼踩進來,參觀萬茜房子,口中啧啧贊嘆,說他們要在北京有這麽一套房子,就什麽都不用做,接兒子過來享福。
萬茜切開一個西瓜,遞給兩人,兩人接過,小心地吃着,怕汁水和西瓜子落在地磚上,邊吃邊用袖子擦嘴。萬茜連忙遞紙巾給他們,笑道哪有那麽好,我們家小胡子現在還在還房貸呢,每個月要還八千多,還二十年,是個标準房奴。
夫妻倆聽的咂舌,說北京房子他們一輩子都買不起,只能給兒子在鄉下蓋一棟房子。
從聊天中,萬茜知道他們已經離開家鄉十五年,兒子由奶奶帶大,标準留守兒童,一路磕磕碰碰長大,現在讀高一。
言談中,夫妻倆充滿對兒子歉意,只能用錢來彌補。他們現在最大心願就是為兒子在南城市區買套房子結婚用,等兒子生了大胖小子,他們心願就齊全了。
萬茜聽得心酸,她總覺得兒女的房子、車子、婚姻都應該讓他們自己做主,自己賺。但父母卻總是将這些重任放在自己肩上。一旦沒給兒女準備房子,就覺得虧欠。
這樣的父母活得太累,從子女出生,他們就是為子女而活。萬茜不希望她父母這樣,也不願任何一個父母這樣活着。
“黃哥,曾姐,你們都辛苦一輩子,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他們幹嗎,或許你做了,他們還不領情呢。”
曾姐道:“兒女就是債,沒辦法。”
這話題很沉悶,萬茜連忙轉移,說還有一個多月就到中秋節,我要回家見我父母,你們也能馬上回家看兒子喽。
夫妻倆笑得勉強,中秋節他們也就跟兒子母親打打電話,怎麽可能回去,火車票太貴,關鍵還難買,在北京工作的話有雙倍工資拿,一反一順一千多呢。
萬茜說現在能網上訂票,你們以後買票我幫你們訂。夫妻兩開始還沒聽懂,等知道後連忙站起來感謝萬茜。這可是幫了他們大忙,每年買火車票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連夜排隊,有時排了也不見得能買到票,買了站票就只能坐在過道上熬二十多個小時。
萬茜連忙讓兩人坐下,小事一樁,現在有搶票軟件,不需要人工操作,方便得很。夫妻倆還是半懂不懂,但沒關系,能方便買到票,這個他們聽懂了。
萬茜不想再繼續這種沉重話題,再次轉口,這次她說了一個父母都愛聽的話,他們兒子。
果然,談到兒子,夫妻倆都興奮起來,滔滔不絕,黃哥還将存在手機上的照片給萬茜看,大多是小時候的,有幾張是最近的,黃哥說這小子大了還害羞,不肯再照,我們偷拍一張還會跟我們發脾氣,呵呵。
夫妻兩都瘦,萬茜沒料到照片上,他們兒子既然是個大胖子,頭上還飄了兩根黃毛,絕對過目難忘。
就這樣談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工地電話打來,夫妻倆才醒悟過來,慌忙起身說要回去上班。萬茜知道他們要為生活奔波,也不客套。将他們送出門,萬茜開始做飯,只是沒了前兩天的好心情,今天的談話實在讓她開心不起來。
她想到一個視頻,是個國外假招聘視頻。
求職者進來,面試官說,這是一份經常要站着、24小時不能休息、無假期、還需要會各種技能,比如醫學、比如財務、比如家務,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薪水。
面試者無法相信,質問這種工作有誰會做,傻子嗎?
面試官說着這份工作已經有成千上萬個傻子在做。
她就是媽媽。
每個父母,都是天使!
切着菜,想着事,萬茜眼眶突然就紅了,她又想家了。
這天,萬茜滿懷心事給應濱湖送飯。這天,應濱湖也滿懷心事想着,怎麽才能讓萬茜不送飯。
萬茜進公司,大家都已習以為常,喊着吃飯時間到了,起身往食堂走。秦洛心中為好友抱不平,同身邊人嘟嚷:“你看,胡哥的小尾巴又來了,這還不是監視,幹嗎送飯送得這麽勤,我早就說過,南方女人就是愛算計。”
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加上秦洛刻意吐字清晰,大家離得近,全聽見了。
應濱湖臉頓時放下來,萬茜本來煩躁心情更是澆上一層油,立刻火焰沖天:“南方女人怎麽了,南方女人招你惹你還是抛棄你了,讓你這麽恨恨不平,我給我們家小胡子送飯,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就算我真監視他,那也是我們兩口子的事,你一個外人唠唠叨叨有意思嗎,有勁嗎?”
秦洛沒料到萬茜當場發難,他一直以為南方女孩都應該有點包子性格,豈料萬茜不是,頓時後悔不該圖口舌之快,連忙投降:“口誤口誤,我這個人說話不經大腦,嫂子您可別生氣。”
換平時心情好,萬茜根本不跟他計較,秦洛只是應濱湖朋友,既然兩人都不待見對方,萬茜只當他是陌生人,為他生氣不值得。但今天不,今天,萬茜就想無理取鬧一番,就是想發洩從家中到這裏一直湧現的邪火。
“是不經大腦,還是沒大腦,一次算口誤,這都三次了,你出門裝腦子了嗎?”
任何女人,一旦惹急了,都是牙尖嘴利。秦洛臉漲紅,不敢再回嘴,同事都尴尬地做和事老,說小秦這個人,就是嘴毒沒惡意,我們也經常被他這麽損過,嫂子(弟妹)你別生氣,不值得。
應濱湖覺得萬茜今天情緒不對,拉着她相勸,讓同事去吃飯,順便讓秦洛管好自己的嘴。
萬茜雖然心中有火,但還火到失去理智,她知道這是應濱湖公司,不能太過,她不再說話,也不看對方,但心中就是覺得委屈,眼淚刷地一下下來。
同事慌了,連忙讓應濱湖哄,他們也不好呆在這。幾人分開數十米,秦洛哼了一聲,道:“南方女人就是矯情,多大點事就掉眼淚袋子,不過她罵人的時候可沒有一點南方女人的溫婉。”
幸好萬茜已經被應濱湖扶走,要不然以她此時狀态,非大吵一架不可。有同事罵秦洛還沒被罵夠,但也有同事贊同秦洛的每一句話,附和說對。
應濱湖帶着萬茜來公司陽臺,因為天熱,陽臺處沒人,他安慰萬茜,別跟秦洛計較,他就是個嘴上沒把門的。
但萬茜就是想哭,這是萬茜來北京後第一次如此肆無忌憚的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哭得這麽傷心,她只是從早上開始,心中就隐約有點不痛快,這種不痛快壓制在心裏,終于被秦洛點燃引線,引爆。
不得不承認,即使大學已經将萬茜思家之心變淡,但她依舊會忍不住想家,想爸媽,想奶奶,想老太太做的菜,想家裏一切。
這話,萬茜不說,應濱湖就算再疼老婆,也猜不出她心思。他只是覺得老婆有點不對勁,平常都是樂呵呵,一般不跟人急眼。
應濱湖哄道:“小花貓,你看這黑點是什麽,是眼線嗎,待會你上不了地鐵了,地鐵可不讓帶寵物。”
萬茜痛快地哭,情緒釋放,心情也慢慢轉好,責怪道:“以後離那個秦洛遠點,他怎麽那麽讨厭。”
應濱湖不接這茬,問:“在家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萬茜沉默,說,會不會讓小胡子覺得自己矯情。不說,前幾天兩人才約定,遇到什麽事一定要跟對方坦白。
最終選擇,萬茜還是說了。
第一次做菜,張淑雲的眼淚,黃哥曾姐故事,突然爆發出的想家情緒。
應濱湖聽得悵然,唯有摸着萬茜的頭,将她擁在懷裏。應濱湖再一次保證,他一定會努力賺錢,很努力的賺錢,讓萬茜過上真正無憂的富太太生活,買飛機票就像買大白菜一樣。
那時,才是真正想回就回。
但距離,永遠不是金錢能彌補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陌生城市的孤獨5
說完,哭完,負面情緒也宣洩完,吃飯。
應濱湖原本想讓萬茜學車,別送飯。但今天的事讓他無法說出口,現在說,豈不是擺明嫌棄老婆來送飯。
應斌湖不說,萬茜說,秦洛有一點說得沒錯,每天這樣送飯,的确會給應濱湖帶來苦惱。
“算了,以後就不給你送飯,省錢大計就此告一段落,省得你同事說你妻管嚴。”
應濱湖心中歡喜,但面子上還是要照顧一下萬茜,他道:“別聽那幫同事瞎說,怎麽能不送呢,我都習慣你美味飯菜,再回頭吃公司的不對胃口啊。”
萬茜瞄了一眼應斌湖:“那好吧,既然你這麽給面子,那我就接着送,反正工作還是沒戲,這兩次面試也是等通知。”
得,搬石頭砸自己腳丫子了,應斌湖臉色僵硬地啊了一聲。
萬茜撲哧一聲笑了,切道:“傻了吧,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我還不知道,還想跟你老婆玩欲擒故縱,玩漏了吧。”
應斌湖放心笑了:“還是老婆最好,來,親一個。”
兩人隔空啵一個,應濱湖說出學車想法後,萬茜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在南城,萬茜曾經滿懷興致地學過一次開車,老爸教的。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老爸更細致更耐心的教練。萬茜本以為自己一切都會,便在小區慢速遛彎,誰知道前方五十米有人,萬茜就開始緊張,一直按喇叭。
鄰居還以為老萬要對他說什麽,沖這邊揮手示意走過來,一人一車距離越來越近,萬茜腦袋立馬發懵。萬父在旁邊一直喊剎車,剎車,萬茜沒反應,只見車一直朝人開去,幸好小區車速不快,比自行車都慢,鄰居見狀不對,與車插身而過,堪堪躲開。
從此萬茜再也不開車。
應斌湖聽得直拍腦袋:“天啊,我怎麽娶了這麽一個笨老婆。”
剛說完,他嘴就疼得直咧,萬茜擰着他胳膊上一塊小細肉轉了720度。
應斌湖語速極快:“投降,投降,我老婆聰慧可人,世間僅有,剛剛哪個王八蛋說笨了。”
當天傍晚,萬茜沒留在應濱湖公司陪他吃晚飯。看着自己帶回來的飯菜,自己最喜歡吃的幾個菜,萬茜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懷念和應濱湖一起吃飯,懷念和應濱湖一起擠地鐵,懷念和應濱湖的一切。
萬茜想打電話問應濱湖幾點下班,但想起秦洛的話,便放下手機。
她的情緒再次低落,如果在南城,可以立刻喊出一堆姐妹去吃火鍋燒烤解悶,可以和老太太鬥嘴解悶。
但北京,她暫時還沒有朋友。經過上次做菜事件,她也不敢讓父母知道她情緒低落。
原來,在北京,除了應濱湖,她真的一無所有。
沒胃口的萬茜下樓閑逛,小賣部買了兩根可愛多,邊走邊啃,漫無目的走着。
去哪裏?
北京對于萬茜,依舊是座陌生城市,看着一張張陌生面孔,聽着各種夾雜的普通話,萬茜突然很懷念南城方言。
她随意上了一輛單價一元的公交,用公交卡後,四毛,便宜,想必行走路程也不會太遠。萬茜戴上耳機,将自己放在後排,雙眼無法聚焦地看着窗外,安靜地聽歌。
公交車一路向前,不知方向,向左,向右,向前,漫長地半個小時過去,終于到達終點。
這是一個萬茜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是個城中村,周圍是原住民違建的高樓,毫無規劃,行走進去,如迷宮一般複雜。
樓棟緊挨,擡頭只能看見一小片天,空間密集得讓人恐懼。樓下店面雜亂,狹窄的行道上還有雞蛋餅臭豆腐油炸水煮小推車。
外圍一把火,這裏幾乎無人可逃,但因為房租便宜,這裏住着成千上萬個心懷夢想的北漂人。
他們想家嗎?他們又為什麽要離開自己的家鄉?
是為生存?為理想?還是也跟她一樣,因為愛情?
想着,腹下突然傳來陣痛,痛來得排山倒海,瞬間化成劇痛。萬茜才想起這兩天月事将近,自己還狂啃兩根雪糕,簡直是找死。往常在南城,即使犯了忌諱,也只是小疼,想不到來北京後變成劇痛,好似萬箭穿心。
萬茜捂着肚子蹲下,想找家藥店買痛經藥,擡頭時卻呆住。迷宮似的環境,她已經找不到出路。
萬茜打開手機地圖,搜索周邊藥店,有兩家。她忍痛循着手機路線尋找,但找不到。明明地圖上顯示在周圍,就是找不到,怎麽會找不到,為什麽會找不到。
萬茜疼得再次往地上蹲,想問個路人。
喊一聲,路人見萬茜痛苦的模樣趕緊繞行,害怕被賴上。世風日下,竟不堪至此,連喊幾個人,終于有一位好心女孩幫忙。女孩帶着萬茜左拐右彎找到藥店,然後送萬茜到車站。
等車時,應濱湖打來電話,萬茜歡喜的眼淚都出來,忙接電話。她以為應濱湖回家沒看到自己,打過來。沒想到,應濱湖打電話,是因為産品完成一個疊代,同事想去巴西烤廳慶祝,要晚些回家,讓萬茜別等他,早點睡。
萬茜想說她痛經,想說她正在城中村,你過來接我時。電話那端嘈雜的環境下響起一個讨厭的聲音。
秦洛!
“胡哥,又跟你的小尾巴報備啊。”
萬茜咽回心中話,轉而假笑道好好玩。只聽見電話那端有人喊應濱湖別墨跡,快走,今晚要喝個痛快。應濱湖匆匆叮囑兩句挂斷電話。
肚子似乎更痛。
萬茜第三次捂着肚子蹲下,頭上滴下冷汗。空蕩蕩公交車來,衆人擠在門口你争我搶,萬茜蹲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明明車上座位大于等車人數,這些人為什麽還要搶。
等車門口沒人,萬茜才緩緩站起來。司機神情不悅喊一聲快點,磨蹭什麽,萬茜沒回答。上公交時,車門燈打在萬茜布滿虛汗臉上煞白,司機一驚,忙問姑娘,沒事吧。萬茜搖搖頭,找了一個最近位置坐下,捂着肚子将頭埋低。
車停,車開,人上,人下。
萬茜肚痛如絞,頭痛欲裂,祈盼車快點到,快點回家躺在溫柔的床上。
車又停,萬茜有點絕望。
前排換成一個牛仔短褲的北京女孩,滿口京腔打着電話沖老媽撒嬌:“媽兒,我哪出去玩了兒,加班呢。不說了,馬上就到……不吃,我今天這麽累兒,有沒有蓮子羹吃……不要,我就要吃蓮子羹,……歐了,愛你。”
這場景無比熟悉,萬茜恍惚中看到幾個月前的自己,騎着電動小毛驢,打電話給老太太,撒嬌要吃糯米糖藕。一時間,結婚後所有負面情緒全部襲來,萬茜嚎啕大哭,吓得司機一哆嗦,差點出車禍。
回到家,萬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忍受疼痛,藥效發作後,終于感覺好點。她默默摘下戒指,放着床頭櫃。
她覺得這戒指好像一個圈,圈住了她後半生,将她和應濱湖的家圈在一起,卻将父母、朋友隔在圈外。這場婚姻,除了受到法律保護,除了每天能見到應濱湖,它還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嗎。
沒有。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喜歡北京的空氣,不喜歡北京的擁堵,不喜歡北京的快節奏,不喜歡北京的大。是的,就是大,南城小小的,晃晃蕩蕩一天就能逛完,那份悠閑,她很懷念。
為了這份婚姻,她好像付出了所有,付出的比應濱湖多得多,得到的卻好像比自己想要的少得少,痛楚、迷茫,讓萬茜第一次計較誰付出更多。
回南城?
自己會再後悔嗎?
以自己的性格,估計會。
婚前在南城想念應濱湖,婚後在北京想念父母,離家遠嫁,好像是一個永遠都無解的難題。
晚上十一點,應濱湖回了家,今天老婆情緒很不穩定,他有點擔心。可是這聚會是一周前就定下的,自然不能因為一句我家老婆今天情緒不好就取消。
喝酒碰杯時,應濱湖隐隐覺得不安,想提前告辭,但秦洛左一句妻管嚴右一句大老爺們,讓應濱湖羞于開口。中國向來有酒桌文化,不喝倒不足以表達感情,一杯杯白酒下肚,饒是應濱湖酒量不錯,腦袋也越來越沉,連自己怎麽回的家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腦袋是宿醉的頭痛欲裂。應濱湖揉着太陽穴,鼻子裏聞着菜香,他撐着床頭櫃起身,手指碰到一絲冰涼,是萬茜摘下的戒指。應濱湖腦袋瞬間清醒,他看見戒指旁的痛經藥,知道萬茜度過了一個怎樣的昨天。
應濱湖拿着戒指,揉着腦袋,走到餐廳,桌上放着準備好的菜。
小米粥,酸白菜,雪梨汁。
清淡養胃,醒酒解乏。
萬茜系着圍裙還在廚房忙碌,準備午飯,應濱湖從後面環抱住萬茜,萬茜打應濱湖的手背,嚷道:“幹嘛呢,髒死了,我在燒菜呢。”
應濱湖緊緊抱住,下巴厮磨着萬茜耳鬓,輕聲道:“老婆,對不起。”
萬茜終于放下鍋鏟,轉頭正碰到應濱湖的嘴,兩人激情香吻。
美色之下,什麽都不重要了。
昨天應濱湖醉酒晚歸,萬茜心疼得要死,瞬間覺得什麽都不重要。
上大學時,她曾問過應濱湖,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喝酒。應濱湖回答不是,他喝啤酒覺得苦,白酒覺得辣,愣是喝不出酒香味來,加上中國往死裏灌的酒桌文化,應濱湖很讨厭喝這種交際酒。但為了工作,為了家,他不得不喝。
誰說應濱湖付出少,他承擔得夠多,付出更多。相比之下,自己那點破事,萬茜想想都覺得矯情。人,不都是要獨立成家的嗎。
應濱湖将戒指給萬茜帶上,緊緊握住,輕聲道:“以後不許再摘下來了。”
萬茜耍賴,掩飾昨天摘下來的理由:“那哪行,我可不能為了你這一顆小樹放棄整片大海,我要假冒不婚族,繼續誘騙美少年去。”
應濱湖笑道:“現在美少年不吃香,我過幾天把胡子留起來,冒充帥大叔誘騙無知少女去。”
萬茜揮動鍋鏟:“你敢!”
應濱湖挑起萬茜下巴,聲音魅惑:“無知少女,你覺得大叔我帥嗎。”
萬茜很沒骨氣道:“帥!”
兩人眼神迷離,荷爾蒙分泌,廚房激情開始。
生活繼續。
這以後,萬茜又接到了幾個面試電話,她讓應濱湖假裝面試官問她,覺得一切都準備妥當。但真上戰場,她還是免不了緊張,畢竟萬茜求職經驗太少,尤其是幾人一起的壓力面,她以前根本沒接觸。
北京雖然機會多,但尋找機會的人也多,平均一下,還不如南城的機會比例大。萬茜在不斷的面試中開始懷念,當初她進劉老大公司,直接跟劉老大談,兩人就是一通瞎聊,作品簡單一看,劉老大就通知萬茜下個禮拜一來上班。哪像現在,一面二面最終面,最後還讓你回去等通知。
等通知就等通知,您給個具體時間啊,不要也請通知我一聲,結果幹巴巴地等了一個多禮拜,沒接到通知,心想估計是挂了,但不甘心,打電話過去問。有的回答還在評估,有的回答不好意思,根據公司人力部和策劃部的讨論,您不适合我們公司。
萬茜特想對他們豎起中指罵一句:“我靠,花一分鐘回個“不合适”的模板郵件會死啊。”
于是工作還在繼續找,偶爾還會想想家,想家之後心情就會不爽,小脾氣就要發發,跟每個月來例假一樣,應濱湖都習慣萬茜每個禮拜來一次“想家不調”。
等情緒穩定下來,萬茜就會耍賴道歉,應濱湖表示理解,女人嘛,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心情是不爽快的。
就這樣反反複複,日子匆匆而過,轉眼距中秋節就剩兩個禮拜。
萬茜的“月經不調”自動好了。
因為!
馬上就要回家喽!
作者有話要說:
☆、公婆來了1
中秋前兩個禮拜,萬茜和應濱湖各接到一個電話。
萬茜接的是老太太張淑雲的,張淑雲問萬茜中秋回不回家,萬茜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說回。
應濱湖接的是父親應建業的,在此之前,應濱湖給父母打過電話,因為要陪萬茜回南城過中秋,今年不回北城。
兒子年年回家過中秋,今年不能回,為什麽,還不是娶了個外地媳婦,外地媳婦就是麻煩。
但這事應建業不想計較,畢竟,中秋節在國人心中地位遠低春節。兒子去南城就南城,但去之前,應建業想去兒子那住住,就中秋節前三天,應家提前過節團圓,這樣兩邊都能團圓不耽誤,這提議得到秦秀梅極力贊同。
兒子結婚前,兩位長輩經常去北京看望兒女,秦秀梅更是應濱湖周日保姆。每周日,秦秀梅要幫兒子洗衣拖地做飯做菜。應濱湖讓母親別做,他自己會做,秦秀梅不聽,在她眼裏,兒子永遠是長不大,需要自己照顧的小孩。
但結婚後,老兩口怕打擾兒子新婚生活,硬生生改變了每周來北京一趟的生活習慣。那心情,簡直是抓心撓肝。這次中秋,總算找到一個借口,二老心情頓時舒坦,秦秀梅十分鐘打包完成,扳着指頭數日子。
當天晚上,萬茜便從應濱湖嘴裏聽到一個慘絕人寰,慘無人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堪比明天就是星期一的消息:公婆要來了!!!
萬茜抱頭痛哭,光聽嚎叫不見眼淚,其浮誇其做作,視力只要超過零點一,看着絕對起雞皮疙瘩。
應濱湖笑道:”至于嘛,我還不是在你家待過幾天,哪有那麽恐怖。“
萬茜猛一甩頭,道:“自古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婆媳不兩立你不知道。你說,我和你媽吵架,你是幫我還是幫你媽。”
應濱湖糾正道:“什麽你媽,是咱媽。”
萬茜一揮手:“別扯開話題,回答問題。”
“我幫理不幫親。”
萬茜猛然撲向應濱湖,把他壓在身下:“你敢,老婆大人話最大。”
這問題跟“我和你媽同時落水,你先救哪個”一樣,屬于世紀難題。網上給出的最佳答案是遇到此類問題,只要緊緊抱住她,然後含情脈脈地說:“我真沒用,竟然讓你問出這樣的問題……”
相比于此,應濱湖覺得自己方法更有效,他翻身将萬茜壓下面,不顧萬茜掙紮開始法式濕吻,萬茜反抗想要答案,但經不住熱吻來襲,最後稀裏糊塗地被應濱湖蒙混過關。
事實上,對于和公婆住,注意,是短住,長住就算關系再好,萬茜也不歡迎。親戚都是遠香近臭,太近,天天在眼皮底下晃蕩,不僅幹擾小夫妻生活,還要時刻防着公婆揪小辮子,這樣戰戰兢兢,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短住,萬茜還是有心理準備。
印象中,婆婆秦秀梅比較和藹,溫柔話不多,勤快,是個好相處的人。公公應建業,除了有點大男子主義,摳門小氣,脾氣暴躁,虛榮好面,酒後無德,自戀自以為是外,其實還勉強,嗯,勉強算是一個可以相處的人吧。
幸好,只住三天,忍住頭上一把刀,一咬牙一閉眼,忍忍就過去了。
為了應付爸媽到來,兩人開始商量。
根據各種都市家庭劇和小說得出的寶貴經驗,什麽婆婆就是媽,女婿半個兒,全是扯淡。你才跟人家認識幾天,甭想對方爸媽真喜歡你多過他們養了二十幾年的親骨肉。
他們來看你,很大一部分是想看兒子(女兒)被媳婦(丈夫)伺候得怎麽樣,小兩口恩不恩愛。
于是萬茜和應濱湖約法三章。
哪一方父母過來,哪方就不用做事,盡情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以免麻煩。比如這次應濱湖父母過來,應濱湖就不用做家務,萬茜負責所有家務。
要早起,要準備一日三餐,要洗碗,要拖地,要洗衣服。
萬茜再次覺得這日子沒法過。
更凄慘的是,接人那天,應濱湖要上班,應靈兒更要上班,只有沒找到工作的萬茜去接人。等待公婆時,萬茜不斷自責,真不該聽老太太話不找工作,如果找到,她也可以上班為理由,不用來接人,哪會像今天這麽凄慘。
一想到和公婆單獨相處,萬茜就頭皮發麻。
可惜,現實沒有如果。
很快,火車到站,公婆出站口,萬茜露出八顆牙齒标準笑容迎接,肉麻話她可說不出口,只是簡單地喊了一句:“爸媽,來了。”
應家長輩也不是矯情人,秦秀梅笑眯眯道等了很長時間吧,應建業點頭嗯了一聲。
北京火車站臨近地鐵,坐車方便,但人多。萬茜本想出站打車,應建業道不用,兩位長輩熟門熟路地掏出北京公交卡,刷卡進地鐵站,瞧那公交卡飽經風霜的樣子,萬茜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錯誤。
應家兒女都在北京安家,應家長輩隔三(不是月是天!)差五(不是月是天!)就會來趟北京,自己父母遠在南城,一年難得來上一次,可是約法的內容是。
“哪方父母過來,哪方就不用做事!”
我靠,小胡子你太陰險了,既然這麽算計你單純善良又可愛的老婆,這約法根本就是不平等條約。不行,回去得跟小胡子好好談談。
萬茜邊想邊跟着應家長輩,三人擠進地鐵,沒搶到座位,都站着。這趟地鐵因為是火車站,來北京務工農民工多,扛着大包小包背包提包,加上坐火車擠地鐵難免出汗,空氣就不那麽好聞。
應建業覺得胸口悶,咳嗽不止。他扇扇鼻子,皺眉說道:“何必呢,家旁邊又不是沒事做,為了多一兩千塊背井離鄉。”
萬茜那個囧,恨不得離公公十米遠,可惜車太擠,這是妄想。
應建業這話農民工兄弟都聽見了,他們斜眼看了應建業幾眼,并不願搭理他,轉而繼續用家鄉話聊,一聽口音就是南方人。
見對方沒接茬,萬茜安心。她問婆婆秦秀梅以前是不是經常來北京,得到肯定答複後,萬茜再次确定今天的戰術要修改一下。
秦秀梅溫柔問萬茜:“在北京還習慣嗎。”
這問題上次家宴時就問了,萬茜依舊回答說習慣,除了空氣幹燥和霧霾,剛來幾天有點水土不服,其他都蠻習慣。
秦秀梅笑眯眯點頭:“習慣就好。”
應建業則問得比較直白:“工作找到了嗎?”
萬茜搖頭說沒有。
應建業開始皺眉頭,來北京這麽久還沒找到工作?你們這些小年輕心氣就是高,找工作不能好高骛遠,講究先就業再擇業。
萬茜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北京兩三個月找不到工作人多着,這要是你女兒沒找到,你會這麽說嗎,這就是兒媳婦和女兒的區別。但萬茜不頂撞公公,而是把這幾次的面試經歷說一遍,最後加一句,還面試了很多公司,也是大概流程就不講了。表明自己一直在找,也想快點找到工作,只是運氣稍差。
應建業聽後,果然不再說什麽。
又問了幾個問題,說了一些應濱湖趣事,一路上,萬茜倒也不覺得那麽難熬。
只是萬茜知道,考察才剛剛開始。
到家,進屋。
應建業坐沙發抽煙,秦秀梅滿屋亂轉。
不錯,還算幹淨,應該是知道自己要來特意打掃的,但只能是還算幹淨,一些死角和長期放東西的地方,不經常打掃的人根本不會注意。
秦秀梅拿抹布和吸塵器開始做“周日保姆”,萬茜被婆婆指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