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回合,無人勝
連忙安慰:“奶奶,你會長命百歲的。”
萬奶奶笑道:“長命百歲啊,長命百歲也不過多活十幾年了。”
說着,笑容突然僵在臉上,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那遺像上的人不正是梅姑嗎,萬奶奶聲音立刻顫抖起來:“這,這,是梅姑。”
萬奶奶連忙快走兩步,萬茜過去扶住,小兔小跑跟着。三人上前,一個接引道士攔下問清姓名,給了每人三支香,高喊一句有客到,三人走進大帳篷。
只見一中年人,雙眼紅腫地跪在棺木旁邊,見萬奶奶,啞聲喚了一聲阿姨。萬奶奶抹着眼淚,說聲節哀,然後走到冰棺旁邊。按家鄉風俗,人死後是放在冰棺之中,冰棺蓋透明,可供親屬瞻仰,明日下葬時,才正式入木棺。
萬奶奶就這樣靜靜地看着棺木中的兒時玩伴,萬茜牽着小兔扶着奶奶,小兔使勁地攥着萬茜的手,小手心冒着汗。冰棺中,梅姑臉上蓋着一塊白布,蒼白凄涼。
人,這一輩子,真是快,轉眼就八十多年了。人,這一輩子,真是短,短短百年,活着為了什麽。
看了良久,萬奶奶才用家鄉話道了一句:“梅子,走好。”
臨近中午,接引道士往空氣撒米,高喊了一句:“去喽。”
一時間,梅姑的女兒和兒媳婦都趴在那冰棺上嚎啕大哭,因為她們喊的是家鄉話,萬茜聽不懂,只是看得直起雞皮疙瘩。
人,真的能從剛剛還談笑風生到下一刻就嚎啕大哭嗎?
相比于此,萬茜覺得剛剛那中年男人紅腫的眼睛更加真實。
因為遇到喪事,原本想游家鄉的萬奶奶改變了計劃,決定送好友最後一路。三人在旁邊租了一個賓館,封了兩百的白事錢,準備今晚替梅姑守靈到十一點,并且參加明天的火葬禮。
賓館中,萬奶奶一直感嘆:“我知道為什麽突然又這麽想回來了,是梅子的魂在找我啊,想讓我送她最後一程。哎,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明明前兩個月還在,還跟我說一起去澄碧湖聽大戲的。”
說着說着,萬奶奶流下眼淚,小兔在旁邊吓得不敢吱聲,乖巧地站着,萬茜安慰奶奶,幸虧趕來了,不會遺憾了。
萬奶奶點頭,但仍然是止不住地摸眼淚,為梅姑,也為自己。
人,為什麽會怕死,是怕死後無人記挂,還是怕死後一了百了。
當晚,吃過酒席之後,萬茜陪着萬奶奶守喪。按風俗,今天晚上,梅姑的兒子孫子們是要守一整晚的,前半晚,是喜喪鬧喪,後半晚,是安靜地坐守。
喜喪者,善終,全壽。鬧喪者,喜慶,歡樂。
萬茜從來沒想到,民間還會有這麽一種風俗,這麽地不尊重死者。酒店中,喪事酒席上,大家說說笑笑萬茜也能接受,畢竟這樣的事萬茜也見過幾次。喪禮對于生人來說,也是一個交際場所。
但守喪,就在棺木旁邊,鬧喜喪,這讓萬茜在情感上無法接受。
死者家屬請來一群民間唱戲唱歌的人,一群守喪的家屬和親戚在臺下看,這原本沒什麽不對,但唱着唱着,事情就變味了。
唱歌者,要求點歌,點一首五十、一兩百随意,家屬首先點,每首歌就是一兩分鐘過。家屬點完之後,是親戚,唱歌者兩個小時內迅速的斂財半萬。
萬茜聽旁邊人讨論,唱歌者今晚拿的錢越多,這主人家面子就越大。萬茜哼笑,又是可憐的攀比。當然,這是當地的一種習俗,雖然夾雜着銅臭,但畢竟也是對死者的一種追念,如果不是因為唱的內容,萬茜依舊不會覺得它有多不好。
那唱的都是什麽啊。
既然連十八摸,二叔逗嫂子這種□□小調都出來了,萬茜一直捂住小兔耳朵,直嫌惡心。臺上,唱歌的人唱得□□,臺下,聽歌的人起哄歡笑。
這是守喪嗎!
萬茜看着棺木,想着那沒見過幾面的梅姑,心中發涼。如果自己以後死了,躺在棺木中,靈魂看着兒女這樣為自己守喪,不知道作何感想。
九點,萬茜再也看不下去,對奶奶輕聲道我們回去吧。萬奶奶久不居家鄉,對于這種守喪風俗也是吃驚,點點頭,沖梅姑兒子道別,明早再來,梅姑兒子連忙起身相送。
第二日一早,天還只是微亮,萬家三人便起來了。萬茜将小兔安置在梅姑兒子家後,随着車隊,跟着奶奶一起送梅姑最後一程。前面靈車引路,過一個路口放一封鞭炮,後面轎車相随,總共有二十多輛,全是奧迪、寶馬等高檔車,統一別着白花,一路開左閃光燈。
過橋,來到墳山,周邊墓碑林立,一路開去,既然有兩三組這樣的車隊行馳在去火葬場的路上,大概花了半個小時左右,一行人終于來到火葬場。
約好的送葬時間是八點,到時間,所有送葬人跪在火化爐前磕三個頭,去了休息室。等半個小時,被通知已經火化好,去領骨灰的地方。
衆人又來到一個小房間,整理骨灰的人推着一張屍床進屋,上面躺着一張完整的骨架,梅姑兒子看着昔日親娘轉眼化成骨架,不由悲從心來,跪下大喊一聲娘,頭磕在地上咚響。
一時間,親人家屬紛紛跪下,看着工作人員将骨架放進碎骨機中碎成粉末,裝進骨灰盒中。才裝了一半,那工作人員突然拿出兩包防腐劑,問梅姑兒子:“這個防腐劑要不要,放一包可保持骨灰和盒子不會腐蝕,一包一百塊,一盒兩包。”
“王八蛋。”萬茜在心中罵道。
“要。”梅姑兒子閉上眼睛點點頭。
工作人員将防腐劑放進骨灰盒,再倒入另一半骨灰,梅姑兒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骨灰盒來到墳場,将母親的骨灰盒葬在父親旁邊,封墳。
至此,一切儀式結束,真正的,塵歸塵土歸土,往生者安寧,在世者重獲解脫,只是逝者已去,生者真能解脫嗎。
結束後,萬奶奶再也沒有重游故鄉的興趣,跟着萬茜一起回了南城。火車上,萬奶奶興致不高,怏怏不樂。萬茜不停地用小兔逗着奶奶,只是效果勉強,萬茜知道奶奶心結在哪,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解。
臨到大兒子家時,萬奶奶突然道:“小茜,你今年能留在南城嗎?”
萬茜稍微想想便知道奶奶的潛臺詞,不由心酸道:“奶奶,你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萬奶奶讪讪,也不再問了,嘆口氣讓萬茜回家,你爸媽好不容易盼着你回家一趟,反而陪我這個老太婆呆了這麽多天。
說得萬茜又流下淚,不敢再去想。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的隐瞞4
假期再次結束,應斌湖要回北京上班,小兔要回北京上學,萬茜也要回北京上班。但她這次卻不想走,一是覺得沒怎麽陪着父母,二是心中又起的南城心思。
一時間萬茜猶豫不決,索性跟公司總監請了一個月的假。總監遲疑了,他來公司這麽久,也就批過一次這麽長的假,他讓萬茜開張病假條證明,傳真過來。這個好辦,舅舅就是醫生,這種假條有多少開多少。
假條傳到公司創意部和人事部門,總監和萬茜一番“談心”,但最終還是準了萬茜的假。
萬建國夫妻得知女兒再請一個月假,很吃驚,她現在可不比原來剛結婚的時候。現在的萬茜有小兔需要照顧,跟公婆住在一起,工作也步入正軌,怎麽能留在家裏一個月。父母都勸萬茜,這裏真沒什麽事了,你回北京吧。
萬茜笑道,我假都請好了,還能反悔啊,那我不成了反複小人嗎。爸,老太太,你們就放心吧,我們公司雖然壓榨,但真有事,他也不能不準啊,規定之外總是有人情的。
張淑雲:“就算是你公司同意,但你公婆那呢。”
應斌湖連忙道:“媽,我爸媽那我去說,這次事出有因,他們肯定不會說什麽。本來作為女婿,我應該呆在這照顧您,但的确是項目走不開。”
萬建國擺擺手道理解。
然而對于這種保證,這種說辭,萬茜已經免疫了,什麽叫确實走不開,問問你自己的心,如果是你父母摔了腿,你走得開走不開。
但萬茜不想吵架,所以沒把心裏話說出來,也不看應斌湖,而是蹲下對女兒道:“媽媽不在家,一定要好好學習,別到處玩瘋了,還有,別忽悠你爺爺奶奶給你買東西啊,要是被你媽我知道了,打屁股。”
知道媽媽要留在南城一個月,小兔的情緒也不高,只是看着腳尖點點頭,完全就是翻版的萬茜。
交代完,應斌湖父女兩個出門,萬建國腳傷,不像以前那樣送到火車站,只是在小區門口告別,看着外孫女沖自己揮手,坐上公交。萬建國真是久久舍不得挪開眼神。
這麽個小不點,每天跟在萬茜後面忙前忙後,乖巧又懂事,仿佛看到了年幼時候的小茜跟在張淑雲後面,偶爾還會被張淑雲呵斥,萬建國就會安慰女兒那情景,猶如昨天發生,歷歷在目。
看着女兒坐公交離開,萬茜心中總感覺什麽東西掉了,空落落的。每次離別時,都是這種感受。轉身招呼父母回家,看着他們的眼神從璀璨星光到暗淡無神,情緒中飽含着明顯的低落,萬茜心再次被刺痛。
這樣的情景已經發生過無數次,萬茜的心早已經歷練出了老繭,但每次再遇到,這離別的利刃依舊能輕易地割開老繭,劃破鮮肉,刺穿心髒,并大力地攪動,讓傷口越來越大,越來越痛,痛得無法呼吸。
但萬茜毫無辦法,只有在每次痛楚後糾結,選擇,然後再痛,再糾結,周而複始,好像沒有盡頭。
才兩天,萬茜想女兒就想到不行。記得第一次讓女兒待獨自待在南城時,萬茜每天都要跟女兒視頻。那時,她終于體會到自己剛出嫁,老太太要跟她視頻的那種急迫心情。
相反的,這些天,萬茜對于應斌湖卻并不想念,感覺這個人好像可有可無一般。兩人的愛情終于淪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漸漸淡去。反而是同父母的親情,同小兔的母女情,思鄉之情,以及遠離父母的愧疚,越來越濃烈了。
人,年紀越大,越是如此。
萬建國夫妻看着女兒想女兒,就說,你還是回北京吧,每天守着我們也沒意思,我們還沒老到照顧不了自己的時候。
等到那時候,就晚了。所以萬茜不肯,就要待夠這一個月,她再次展示出了自己執拗的那一面。
只是萬茜為了補償,總想陪着爸媽,時時刻刻地杵在爸媽眼前。這三人,一個退休的無聊大媽,一個摔了腿卧床的殘疾人士,一個請了一個月假又很想女兒的媽媽,天天這樣24小時不離,難免會有大眼瞪小眼的時候。
萬茜做菜這麽久,明白一個道理。
菜精而少,讓人回味,多則膩味。
所以,為避免過猶不及,她還是得找點事做。什麽事,約原來的朋友一起出來玩吧。
萬茜在QQ上一個個發過去,只是,南城的朋友卻一個個推脫有事,什麽家裏有孩子出去聚會不方便,什麽正好在外地出差回不了等。有些朋友的QQ號被盜,手機停用,萬茜既然也不曉得,她有了新的生活圈,同南城這個圈子分開太久了。
最後,只約出了表姐張靜,張靜現在的生活讓萬茜羨慕的直流口水。她第一胎生的是個女兒,後來兩家大人要求下,又懷了一個。張靜雖然不太樂意,但她向來順從,懷上之後就安心養胎,居民委員會來檢查,都是熟人,兩三包煙搞定。
第二胎幸好是個兒子,兒子很得兩家長輩寵愛,張靜夫妻就寵着自己的大女兒。雖然有時候也會因為觀念問題吵架,但大多數時候,這樣的一兒一女,全家都幸福美滿着。
萬茜的煩惱,張靜從來沒擁有過,上天真是不公平。
一個月後,萬茜再回北京,臨走時,萬茜對父母道:“再等我兩個月,我回家來住。”
萬建國皺眉:“小茜,你別亂來,你現在不是單身一人,也不是夫妻兩個,最重要的是小兔,你明白嗎。”
萬茜點頭,笑道:“爸,你放心,你女兒向來是以理服人。”
萬建國根本不信:“我再說一遍,你幸福我們就幸福,我們現在都沒有老到要你照顧的程度,等我們真到那麽老,自然會去北京投奔你,你不要瞎想。”
理是這麽個理,但那要多久,再等個五年?還是十年?父母還有多少個五年十年。萬茜不想再等,她在心裏道:“我已經陪着你爸媽住了五年,憑什麽,你就不能在我家陪我爸媽住上五年。”
萬茜笑着讓老爸放心,萬建國再三叮囑,萬茜唯有苦笑。結婚前,父母想着怎麽讓自己不嫁到北京,結婚後,他們卻想着怎麽讓自己不離開北京。
但這次,萬茜想回南城的心前所未有的強烈。
下定決心,萬茜重回北京,開始游說。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的隐瞞5
首先,她問小兔,願不願去南城,跟着姥姥姥爺一起生活。
小兔誤以為是去游玩,忙不疊地點頭道:“好啊,好啊,去南城。”
萬茜也誤以為小兔真跟自己一樣,喜歡南城多于北京,笑着把小兔抱緊道:“我們小兔真乖。”
一個“搞定”,接下來誘導應斌湖。
還房貸日,又是一個霧霾天,黃塵漫天,都不用查看手機,就知道PM2.5值肯定爆表N倍,幫小兔帶上了棉口罩,由應建業開車送去學校,萬茜和應濱湖則擠地鐵上班,地鐵上,萬茜開口。
“早知道,買兩輛車,我們也不用這樣天天擠地鐵,我真是受夠每天排半個小時隊上地鐵,坐半個小時地鐵到公司的日子了,浪費時間就是在謀殺生命。”
應濱湖現在英雄氣短,他的五年承諾再次失效。
這五年裏,他開發了幾個軟件,或因市場需求,或因推廣能力,始終不溫不火,單憑工資,他還不能讓萬茜辭職,過上買飛機票如買大米的日子。
耗費他最多時間的桌面美化軟件,經李明改裝,側重點偏向桌面相冊美化後,大放異彩,迅速占領各大影樓。因為軟件的開發難度,一時沒有敵手,李明獲風險投資,後來的路,更是風生水起。
依靠寫真人群,李明占據了過億的電腦和手機桌面用戶,這些用戶屬于高消費人群,優質用戶,依托這些用戶,李明賺取億萬身家。
但這些,跟應斌湖毫無關系,直到李明成功後,登上各大財經雜志,應斌湖才知道最新崛起的桌面美化軟件,底層代碼是他寫的。
他去找李明想要點股份,畢竟這軟件原始創意是他。卻沒想到,姐姐已經和李明離婚,成功之後的李明開始自負,他現在也有資格自負,應靈兒受不了他的霸道,提出離婚。
最終,兩人沒有在“貧窮”時離婚,反而在李明功成名就後,徹底分開。
當然,該還應靈兒的錢,他一分都不會少,兒子不願跟他,他出撫養費。但應斌湖過來要股份,李明卻一分錢都不想給,因為他覺得,這軟件沒有他的市場思路,沒有他請人再開發,沒有他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根本就是一坨垃圾。
最多,應斌湖的軟件就是讓他靈光一現,為這靈光一現支付股份,他沒那麽大方。
應斌湖氣急,但又無可奈何,他現在和李明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選手。
因為這件事,應斌湖沉淪過一段時間,他在想,為什麽李明能成功,他卻不能,軟件明明是他開發的。後來,被父親罵醒,繼續努力生活。
但這些軟件花費了他大量時間,也消耗了他的熱情和夢想,他現在就是一個為生活奔波的打工一族,在互聯網占據一席之地,呵呵,先等他把房貸還清再說吧。
這五年,随着小兔長大,秦秀梅一直幫忙照顧,應建業也自然來北京養老。當萬茜父母來北京旅游過春節時,這個小兩居根本不夠住,應濱湖想換一個大點的三居室。
北京房價依舊是越來越高,個別學區房甚至是突破十五萬,讓人咂舌。
只是誰叫應斌湖就是傳說中的剛需。
賣!買!
一百一十平米的房子,價格卻是原來房子的兩倍,房貸也自然而然地翻了一倍。應斌湖工資雖漲,卻沒漲過房價,加上女兒的生活費用,這些年幾乎沒多少存款,買房大部分靠了雙方老人,想不到人越活越回去,既然啃起老。
此刻,萬茜提起再買一輛車,應濱湖也就只能呵呵。他不是不想買,車是男人的玩具,哪個男人不想有輛車,但車位呢,油耗呢,折損呢,停車費呢,一切都是錢,從哪出。他不想再啃老了。
“小茜,再等兩年吧。”地鐵裏,應濱湖無奈地道。
萬茜抓着手環,努力讓自己保持平衡,嘆氣道:“是啊,房貸就還掉你四分之三的工資,女兒又用掉我一半的工資,再買車,真的連油費都用不起。”
被老婆說不行,是男人最大的恥辱,應濱湖羞得面紅耳赤,索性不接話。
萬茜繼續在耳邊吹風:“我這次回家又見到小靜子,她那個生活真是惬意,每天就只需要為兩個兒女煩,其他房子車子一律不用操心,真好。”
應濱湖終于知道老婆的意圖,果不其然,萬茜繼續道:“你看這北京房價一天一個價,咱們那房子現在值多少錢?”
應濱湖不答,萬茜自己答了:“怎麽着,也有個五百萬吧,除去貸款,我們能到手兩百多萬現金,啧啧啧,夠全款在南城買個150米的複式樓,還能花個20萬買車,既然還多了100萬呢。”
應濱湖依舊不跟腔,萬茜也不急,依舊自古自說着:“100多萬,咱們該怎麽花呢,南城的話,咱們看病不愁,有我舅在。上學不愁,我爸認識教育局的人。這兩個大頭去掉,還真就沒什麽事了。到時候,咱們該去哪旅行去哪,那小日子,真是舒服啊。”
“快點,快點,快點。”應濱湖看着地鐵線路圖,在心裏不停念叨,還有一站,自己就能下車了,就能逃避萬茜的唠叨了。什麽時候開始,和老婆一起坐地鐵既然也成了一種折磨,從什麽時候開始,老婆變成了一個祥林嫂。
萬茜還在自顧自說着南城的空氣,南城的環境,南城的新城。廣播中響起到站信息,應濱湖迫不及待地擠到門口,同萬茜說老婆晚上見。
萬茜笑道:“別太累了。”
車門關,萬茜看着應濱湖離去的背影,黯然。記得以前,應濱湖下車之後總是會站在門口,溫柔笑着同自己揮手,等地鐵再啓動時,他才會離開。
什麽時候,一切都變了。
晚上,卧室。
應濱湖從浴室洗澡出來,萬茜還在電腦前上網,應濱湖躺床上讓老婆早點睡,萬茜卻兩眼放光地讓應濱湖過來看新聞。
公務員加工資的新聞,老掉牙的話題,公務員漲工資,全民反對,但有用嗎,沒用,你反對你的,我漲我的。
這話題,有什麽可興奮的。
萬茜問:“小胡子,要不麽你也考公務員吧。”
很早很早以前,大概是高中的時候,應濱湖作為憤青,曾經有四不當,其中就有不當公務員,但當年齡漸漸癡長,對于考公務員,不是沒想過。
我們痛恨這個體制,卻又想成為這個體制內的人。
但應濱湖都已經三十多,再轉行,是不是晚了點,再說人家收他這種大齡青年嗎。
“你就說一句你想不想。”
“想有什麽用,又不能當飯吃。”
“我爸可以幫你搞定。”
應濱湖恍然大悟,原來陷阱在這裏,他連忙否定剛剛的“想”字道:“你看我這種奮鬥青年去那種地方合适嗎,再說我除了會寫代碼啥都不會啊,可別辱沒了爸的好名聲,說臨老,晚節不保,加塞了一個廢物女婿進去。”
“你懂什麽,這叫關系不用,到期作廢,趁我爸還有幾年在崗期,正好弄進去。”
應濱湖往床上倒去:“別,我還是做我的IT男比較舒服,不會被束縛。”
說完再也不理萬茜,只是喊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呢,睡覺睡覺,邊說邊就睡着了,萬茜也只能無奈地繼續翻網頁,企圖找到更多的好處讓應濱湖跟自己回南城。
講霧霾,說健康,談壓力,聊生活,應濱湖都只是簡單附應,絕對不順着萬茜話題作深入探讨,因為他知道,兩人都沒錯,只是談不到一塊去。
枕邊風吹了幾天,一直沒效果,萬茜再也忍不住了,又一個夜晚,萬茜直接了當對應濱湖道:“咱們談談。”
不可回避。
應濱湖搬個靠椅坐在床邊,開始訴說自己不想離開北京的理由。
老理由,現在所有的根基都在北京,我們也已經習慣了北京的生活,回南城重新開始,不現實。
新理由,工作怎麽辦,你再回原來南城公司上班?你現在習慣了500強大客戶,還能習慣南城那些沒品位的小甲方?
小兔怎麽辦,戶口遷過去?太麻煩了。而且小兔習慣北京的生活,有很多北京小朋友,去南城也不習慣。另一方面,如果北京以後高考政策放開戶口限制,小兔能在北京考大學,那豈不是最大的得益,你應該知道在北京考大學和外省考北京大學的差距。
最重要的是,他的股份怎麽辦,數字公司傳聞馬上就要上市了,他那5000原始股,天知道會值多少,最少也應該值個五十萬吧,如果現在辭職,這股份可是要退回的。
但其實最最重要的應濱湖說不出口,那就是我父母怎麽辦,難道也要去南城養老?如果他們不願去呢,父母已經和小兔朝夕相處,那感情比他這兒子還深。如果小兔接到南城,應濱湖不敢想象那時父母期盼的眼神,就像他每次同萬茜從南城回北京一樣,岳父岳母黯然的眼神同樣刺痛着他。
還是按照原計劃吧,等以後再買房子,把父母接過來。
說老實話,前面的幾大理由,萬茜早就想好了各種說辭反駁。
習慣北京生活?生活可不就是習慣的嗎,我從南城來北京七年習慣了北京生活,難道再回南城,花個兩三年還會不習慣家鄉生活。
工作?如果房車學校問題都解決了,那生活的壓力将會驟減,還要拼死拼活賺那麽多幹嘛,憑她在北京的廣告經驗,在南城找一份輕松能活下的工作,輕而易舉。
小兔在北京考大學?萬一,十年後北京高考政策依舊不放開呢,讓小兔回北城考大學?那豈不是更麻煩,不如現在早早準備。
你看,一二三條,反駁有理有據,但第四條的股票,萬茜卻忽略了,導致此時應濱湖說起,竟無法反駁。
五十萬啊,還是至少五十萬,如果幻想公司股價能漲到騰訊一樣,那這個數值起碼還要翻十倍。對于這個家來說,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應濱湖剛領到股份時,就像第一次賣軟件一樣,感覺完全是個意外之財,興奮地打電話給萬茜,然後一家人出門慶祝,萬茜當時還捧着那股份授權書看了又看,直感嘆,網絡公司真是朝陽産業,創造了多少百萬千萬億萬富翁。
現在想想,這原始股,真是逼人賣命的法寶,員工即使想走,想着這未來可能換成大錢的紙,又舍不得。就跟在驢前吊一根胡蘿蔔一樣,引着你不停負重向前進,當主人到達目的地後,才扔給你解饞。
萬茜瞪大雙眼不知該如何反駁,應濱湖笑笑,再接再厲道:“老婆,等公司上市了,再過一年套現期,我就絕對能在北京再買一套房。”
萬茜沒回話,還在想,還在糾結。
晚上躺在床上睡覺,閉上眼睛,又想起父母每次離別時的眼淚,盤算着如果小兔長大,三天假期回去一次的話,自己能見父母的天數。一算,又堅定了回去的決心,五十萬買和父母待在一起,劃算。
想清楚後,萬茜推推身旁的應濱湖,連推幾下,應濱湖終于醒了,卻裝迷糊,翻個身背對着萬茜喃喃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他明天還有個重要的會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萬茜也不敢把應斌湖逼太急,她再次閉上眼睛,盤算着明天該如何說,心中有事,就一直睡不安穩,折騰到兩三點,萬茜才沉睡過去。
結果第二天,萬茜被鬧鈴鬧醒上班時,應濱湖卻不身邊。起床問客廳中的爸媽,爸媽說早就起來了,說今天有個重要會,趕到公司去了。萬茜知道,應斌湖是分明在躲着她。
但躲得過嗎,躲不過。萬茜放棄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觀念,覺得自己有必要做出某種姿态來逼迫應濱湖,不能讓他以為每次都能蒙混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的隐瞞6
吃完早餐,轉身回了卧室,萬茜在網上搜出一些辭職信模板,随意拼湊了一份辭職信。
打印出兩份,一份放在床邊,一份她要帶去公司。後想想,害怕婆婆幫她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她還不想驚動兩位老人,想等先搞定應濱湖後,再以一家三口之力說服應家兩位長輩。便直接QQ上傳給應濱湖,告訴他自己要辭職,等了幾分鐘,應濱湖沒回複。
萬茜将兩份辭職信都塞進包裏,出門上班,臨出門時,照例笑容燦爛叮囑小兔要聽奶奶的話,跟平常的她沒有絲毫不一樣。
但兒子和兒媳婦的不對勁,應建業夫妻已感覺出來,為這事,兩人還利用小兔當間諜,時刻注意爸爸媽媽的動态。前兩天秦秀梅還在應建業的要求下,偷聽了牆根,模模糊糊聽到回南城的事。
兒媳婦想回南城,這個老兩口一直都知道。為這個,以前她也鬧過一次,但大家都不同意,她也沒辦法,難道她還能舍得小兔。這次萬建國摔了腿,回來之後,兩人情緒就不對,肯定是萬茜又起了回娘家的心思。
心裏話,對于兩位親家,應建業是可憐他們的。說一千個好,道一萬個妙,人老了,子女不在身邊就是可憐。別拿國外那些子女18歲就獨立的“傳(謠)言”比,應建業不是沒去過國外。國外人雖然性格獨立一點,但親情一樣看重,再說,發達國家的養老系統也不是中國能比的。
所以,有時候應建業就想,當初還是應該再堅決一點,拆了這一對,就沒有現在這麽多煩惱事了。
但生活不像電影,時間無法倒流。
怎麽辦?
只能打電話給親家,不知道這次萬茜回娘家的心思,是不是親家撺掇的,是的啊,那就真難辦了。
等秦秀梅送小兔去上學後,應建業打通萬建國電話。
先是詢問了一番親家的傷勢,抱歉,實在是北京到南城不方便,要不然怎麽會不去看親家呢,是吧。
接着聊起了小兔,小兔在北京生活得很開心,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沒有太多想法,唯有盼着兒孫幸福,親家你說是吧。
最後點入主題,這兩天小兔怎麽逗都不笑,問才知道,是他爸媽吵架了,親家,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個暴躁脾氣,跟兒子聊不到兩句就要吵架,小茜嘛,我畢竟是做公公的,有些話不好說出口,不好勸,所以還得勞煩您費心。
說完,又閑扯了兩句,應建業挂掉電話,親家是個聰明人,這麽一說,他肯定明白。應建業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豎起大拇指,真是人老成精。得意了良久,後想想,實在是想聽兒子幾句誇贊,于是他打電話給兒子炫耀,看你爸這事辦的,就一個字,漂亮!
應斌湖頭疼,如果岳父打電話給萬茜,勸她留在北京,萬茜肯定要将這比爛賬算在自己頭上。應斌湖責怪父親:“爸,不是說好了不管我們的事嗎,您怎麽又管起來了……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也送您一個字,簡直就是搗亂。”
應建業黑了臉,罵道:“狗咬呂洞賓,你爸我要不是看在乖孫女的份上,我稀罕管你。”
應斌湖只能诶诶地點頭,挂了電話後,想着該如何避免一場家庭戰争的爆發。
于此同時的萬茜捏着包裏的辭職信,拿出來又放進去,幾進幾出後,萬茜終于放棄,将辭職信塞回了包裏。
應斌湖說的沒錯,她的确是習慣了北京的生活,習慣了現在上班的氛圍,習慣到舍不得去主動改變。
人都是有惰性的。
放下辭職信後,萬茜渾身輕松。正巧,張俊傑領着客戶出來。萬茜看着他概嘆,這叫什麽事啊,張俊傑的夢想就是賺錢回家蓋房子娶老婆。這些,萬茜和應斌湖都能輕松擁有,應斌湖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
想想這些年,張俊傑為了賺錢可謂是舍下性命,喝酒,喝酒,陪客人不停的喝酒談事,差點喝出胃出血。只是如此拼命,換來的回報卻不成正比,或者說,沒達到張俊傑的預期。張俊傑告訴萬茜,他這五年裏,只存了五十多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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