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回合,無人勝
幹涉,有事又能馬上過來。哪能像現在這樣,不來吧,又想女兒,年紀越大就越想,總覺得自己沒幾年了,再不見見女兒都快沒機會了。來吧,只能擠在一個地方,不舒坦。”
“老李,想家嗎?”
老李凄涼一笑:“怎麽可能不想,經常做夢回家了。夢得多了,都能在夢裏告訴自己,這是夢,好好享受夢裏的生活,以後啊,估計也就只能要求女兒把自己骨灰埋在家鄉吧。”
張淑雲心思也沉重:“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老李笑:“不是不吉利,是現實。”
張淑雲默然。這幾天,在北京,她的确很不自在。如果能選,她情願開開心心地在家裏,自由自在,等她老到實在要人照顧的那一天,她請保姆,用錢買自在,這買賣應該劃得來吧。
應該劃得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張淑雲的北京生活3
北京生活,張淑雲在适應,她不希望自己有和老李一樣的想法。但卻很無奈的發現,自己的确會在不知不覺中害怕女婿的不耐煩,害怕應建業防備自己的眼神。
所以,她一直搶着做家務,看電視也順着應家人,空閑的時候只能去找老李夫妻聊天。
這個家,這個北京,她始終待得不自在。
轉眼,半個月時間過去。
因為心情,因為北京幹燥的天氣,張淑雲跟萬茜剛來北京時一樣,便秘了,肚子脹得難受。半夜起了三四趟廁所,結果禍不單行,受了涼,發起燒來,頭疼無力流鼻涕,只能讓女兒帶自己去醫院檢查。
在南城,因為醫院有親戚,張淑雲又是個開朗性格的,所以和醫生都挺熟,問起病來也是事無巨細。
但北京不一樣,北京人多,醫院人更多,排了半天隊才輪到自己。醫生只是簡單問了兩聲就開單子驗血,張淑雲還想再問,醫生已經不耐煩了,讓張淑雲先驗血再說,至于便秘問題,更不歸他管,挂號去消化科問去。
認識那麽多醫生,張淑雲自然知道,其實醫生壓力也很大,每天接待幾十甚至上百個門診病人,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但她心裏就是不舒服,一下子從特權階級淪落到普通階層,落差肯定是會有的。
張淑雲沒辦法,只能乖乖地去驗血,開藥,輸液。坐在醫院的輸液大廳,她依舊頭疼,無力,萬茜在旁邊心疼地陪着她,想說話逗張淑雲開心,但張淑雲一直沒心氣,病怏怏的,軟軟地躺在醫院木椅上,思緒飄向了南方。
人,有兩個時候最想家,最想親人。
一個是節日,每逢佳節倍思親。
一個是挫折,無論是事業、家庭、情感還是身體上的挫折,都能讓人思家的情緒倍增。這點,萬茜深有體會。
此刻,輪到了張淑雲了。她想家,想南城的家,這次考察,讓她十分擔憂多年後的養老生活,她是真的不想跟着女兒來北京養老。
正出神着,手機響了,萬奶奶的電話。
“在北京玩得開心嗎?”
張淑雲抱怨道:“開心個鬼啊,都高燒到39度了,現在在醫院吊瓶呢。”
“說話還這麽有勁,看來是沒什麽事了。”
連萬茜也感覺到,老太太的情緒轉變之快,剛剛還萎靡的神情,在和奶奶說兩句之後,整個人都神采奕奕。萬茜開心之餘,心情也不由沉重。讓父母離開熟悉的家鄉,跟着自己後面養老,對于他們來說,是一種折磨。
閑聊幾句,萬奶奶問張淑雲什麽時候回來。
張淑雲看着萬茜,遲疑了片刻後道:“還不能确定呢,怎麽着,也要再待十天半個月的。”
“你回來的時候,讓小茜帶着小兔也跟你來一趟。”
“怎麽了,媽。”
“我這兩天總是心慌,總感覺要出什麽事,估計是我自己時候到了。”
張淑雲一聽臉都變色,連忙道:“媽,說什麽呢,前幾年不還帶着你上廟裏算過嗎,那和尚說你福壽延綿,起碼還有幾十年好活,你別自己吓自己。”
萬奶奶笑道:“哪能活那麽久,那不成老妖精了。哎,都怪你,幹嘛把小茜嫁那麽遠,想見一趟都麻煩。”
張淑雲也笑道:“那你三兒子不也遠在廣州,你孫子還在國外呢,更遠。”
萬奶奶啐了一口:“別提那個不孝子。”
好在,萬奶奶沒繼續強求小茜一定要回南城,因為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心慌到底是為什麽,估計就是想見孫女了。
和張淑雲說了兩句,萬奶奶讓她把電話給萬茜,萬茜便抱着電話和奶奶扯了起來,中途問道家裏出什麽事了嗎?萬奶奶笑道沒什麽,就是我想你了,你要不跟你媽一起回來看看我。萬茜就道好啊,奶奶你等我哈。
挂掉電話,張淑雲又立即打電話給丈夫,問婆婆這兩天是不是病了。
萬建國奇怪:“沒啊,昨天我才去老四家裏陪媽一起吃飯,她老人家胃口比我都好,怎麽了。”
張淑雲心安不少,便道沒什麽,她也不敢将婆婆的話告訴丈夫,害怕丈夫擔心。說了幾句,便問萬茜,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萬茜卻遲疑了,剛剛說回去只是哄奶奶開心,她也知道公司對她頗為微言,每次請假,總監臉色都是張撲克臉,惹得她心裏也不舒服。沒什麽大事,爸腿腳也好了,就別請假了。
張淑雲此次來的第二個目的,就是讓萬茜別折騰。聽到媽精神還好,便也讓萬茜別請假,你奶奶說笑而已,花那麽大價錢去看她一趟,她還要說你浪費呢,把錢給她買點補品不是更好。
奶奶确實是這性格,萬茜便笑道那老太太你回去的時候,幫我帶幾樣補品給奶奶。
張淑雲眼睛一瞪:“你想累死你媽啊。”
當病人,就是“舒服”,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別人服侍,當然,前提是這個服侍,你能心安理得享受。
比如,應家人的服侍,張淑雲就享受不了。
看着秦秀梅忙裏忙外,張淑雲連坐都坐不住,心中想着不就是發燒感冒嗎,哪有那麽嬌貴,起身想幫忙。秦秀梅連忙讓親家坐。張淑雲道不礙事,說不定出點汗,反而退得快。秦秀梅還是不肯,張淑雲只能回房間睡覺,她不敢在客廳看電視,也不敢在卧室上網,總覺得親家做事,自己吃喝玩樂,心中那道坎過不去。
其實親家有對她不好嗎,沒有。
應斌湖有嫌棄過她嗎,沒有。
有時候,張淑雲會想,如果不是親家也住在這,自己或許會少點尴尬,但可能也只是少點吧。她應該會跟老李一樣,女婿家,終歸有點不自在。
所有人都很好,只是她不習慣而已。
就這樣熬到病好,張淑雲不願再待在北京,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嘴上對應家人和女兒說住得很開心,真是舍不得走,就是不放心老頭一個人在家,以後等萬建國也退休了,再過來常住。
應家人紛紛挽留,張淑雲執意要走,這次,萬茜一直默不作聲,只是幫老太太收拾行李。她知道老太太說的都是托詞,應家人的挽留也是虛意,她不想再說這些虛僞的套話,因為她知道老太太在北京住得很不習慣。
這些天,老太太一直和她卧床相談,老太太告訴她,他們是一定會來北京養老的,這個家很好,小兔可愛,小胡踏實,你公婆也不錯,尤其是你婆婆,沒架子。這是你修來的福分,一個女人有這些就應該滿足,你別折騰,要不然我跟你爸心底也會不安。
萬茜心底對于父母的愧疚更加深重,但為了這個家,她毫無辦法。
張淑雲離京。
半個月後,張淑雲打來電話,簡單幾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将萬茜靈魂劈裂。
萬奶奶在睡夢中安詳離世。
北京,暴雨傾盆。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離別
夏日的天說變就變,轉眼暴雨如盆,每年這個時候,北京就會開啓看海模式,城市地下水系統建設,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應家所有人,包括應靈兒都準備去南城。
萬茜坐在車上,看着豆大雨點密集地敲打車窗,任由眼淚一直落下。
悔意瞬間侵占整個大腦,心被割成無數碎片。
她是笑嘻嘻答應了奶奶要跟媽一起回南城的,要帶小兔一起去南城看她的。
她是答應了的。
答應了的。
暴風雨,飛機停飛,萬茜經常坐飛機不是沒遇到這種情況,平常她都是體諒,但今天卻暴躁的想罵人,因為這暴風雨,因為這機場傲慢的态度。為什麽現代科技就造不出能在暴風雨中安全飛行的飛機,為什麽現實世界沒有機器貓的任意門。
一息理智尚存的萬茜沒有罵機場服務人員,她知道罵也無濟于事,自然力量下,人太渺小,她現在只想盡快趕回南城。
萬茜想換乘動車,應濱湖不同意,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稍等兩個小時說不定就能飛了,動車到南縣可是要六個小時,坐動車得不償失。
但萬一兩個小時沒停呢,萬一要等大半天呢。萬茜不想再等了,在這裏多待一分鐘,對她都是煎熬。以前,她總是覺得還有時間,還有時間,但其實親人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
應濱湖也不敢過多争論,現在沒人敢惹萬茜,只能順從萬茜的意思,一家人搭乘機場快軌重新坐回火車站,買好票,坐上動車,六個小時車程,萬茜沒說一句話,只是看着窗外呼嘯而過的景色。
下了動車,又坐上火車,下了火車,又坐上出租車。
等終于到四叔家,已經是深夜,應建業夫妻和小兔早已疲憊不堪,只有萬茜眼神亮得吓人,她全身血液都像要跑出來一樣,渾身抖動着。萬茜不再管家人,快步地跑進樓,不斷點着電梯,似乎她多點一下,電梯運行速度便會更快一點。
敲門,進屋,奶奶的四個兒子都在,堂兄姐妹中獨缺那個由奶奶撫養,留學海外的三叔兒子。衆人或淌着淚,或木然地站在房間裏。
萬建國兄弟四人讨論母親的喪屍,見女兒女婿來,擡起頭,想說一聲來了,張開嘴,嗓子卻發不聲,最後只能指指房間。應建業走到親家公面前,坐下安慰。張淑雲領着女兒一家和親家母進了房。
床上,萬奶奶安詳躺着,身上蓋着被子,看着就像依舊在睡夢中一樣。如此安詳,萬茜幾乎都不相信,奶奶真的去世了,她抓起奶奶的手,冰涼。
張淑雲在旁輕聲道:“媽,小茜來看你了。”
一切都晚了。
門外又沖進一人,是三叔的兒子,這個從小被奶奶撫養,16歲出國留學定居海外的堂弟,沒有人比他跟奶奶更親。此刻瀝青胡子拉碴,兩眼腫得吓人,進門後就那樣定定地立在床邊,安靜地立着。
片刻後,一絲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裏發出,仿佛來自深淵,聲音越來越大。猛然地,他緊攥的拳頭砸向了床頭牆邊,腳下踢着,聲音狂烈地嘶吼着。只一拳,手便破了,白牆紅血,鮮豔刺眼。
張淑雲連忙拖住他,反被他手肘撞倒,疼痛欲裂。門外正在讨論喪事的長輩也趕過來,拖住發了瘋的他,衆人合力下,這位堂弟才終于停下手,只是嘴裏一直啊啊啊的吼着,衆人又留了淚,邊哭邊勸,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吼聲漸漸地停了,這位堂弟跌坐在地上,終于開始放聲哭泣。
喪事按照老人的意願辦得風光,骨灰混着家鄉的泥土,分了兩處。下葬後,所有萬家人都坐車來到萬奶奶的故鄉,将萬奶奶的骨灰撒進了公園的河道裏。
一切又是塵歸塵,土歸土。逝者安樂,生者悲痛。
葬禮結束後,所有親戚朋友都要回家,應家人也要回北京,萬茜留下來陪父母,尤其是父親。
對于應家人的來去匆匆,萬茜已經麻木。永遠都是這樣,因為距離,他們的生活和萬家,和南城難于産生交集。每次發生事情,除了錢,北城幫不上南城,南城也幫不了北京,這就是當初遠嫁種下的惡果。
本來,萬茜是想讓小兔留下,有個孩子在,可以讓父親暫時忘記悲傷。但小兔要上學,而且應濱湖有點不同意,他覺得現在萬家過于壓抑,怕小兔心裏出現陰影。萬茜聽後悲涼,但因為女兒,也不再要求。
父親如同往常一樣,早起,但不鍛煉,吃飯後去上班,下班回家,也沒見笑臉,更多時候,他在發呆。
此時的萬茜只能陪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父親,或許父親也不需要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父親身邊安靜地陪着。
半夜時分,萬建國在萬籁俱寂下睜開眼。他睡不着,他很想睡卻睡不着,已經有兩三天沒睡了吧。
聽到四弟說母親去世的時候,他來不及悲傷,就被喪事的瑣事纏繞着,期間沒有流下一滴淚。他經歷過父親的病逝,本以為心中不會太悲痛。沒想到,這麽說,或許對父親有點不孝,但确實是,母親的去世,他的悲傷遠超過父親,因為一直以來,他都跟母親比較親。
萬建國下床,從冰箱拿出幾瓶酒,一個人走到陽臺上,對着皎潔月光飲着。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亮上的桂花樹好像在變,變成一幕幕皮影戲,演出着萬建國的記憶和想象。
很小很小,母親抱着他唱搖籃曲,唱着家鄉的民謠,一句一句,清脆鳥鳴。
大一點,大概六歲,四兄弟在老大帶領下作業沒做,跑去挖蟬烤了吃,被母親集體抓住,提着雞毛撣子就揍。
結婚時,給父母磕頭,母親開心爽朗的笑容,那時候,真是幸福。
中年了,在老大家,四兄弟商量母親的住法,四人都有點推托。其實,他知道母親就站在牆的另一邊偷聽,聽着聽着,就掉了淚。
萬建國突然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嗚嗚地哭起來,恍惚中,母親從客廳走過來,疼惜地摸着二兒子臉頰,笑道:“媽還在。”
萬茜被父親的嗚嗚聲吵醒,這些天,她也一直睡不安穩,腦中回南城的念頭再一次出現。她害怕,生老病死這麽無常,她是不是有時間去等父親退休,如果中途再出現什麽意外,她真得,真得會後悔一生。
被吵醒後,萬茜循聲來到陽臺,父親正對着前面一片虛無喊着媽,喊着兒子錯了,兒子不是嫌棄你,你住我家,哪都別去。
萬茜的眼淚又止不住流下。她腳步輕輕走到父親跟前,喊了聲:“爸。”
萬建國愣住,看見萬茜又笑了,他對萬茜道:“小茜,你回來了。來來,吃飯,待會給你裝點好吃的去學校,你別告訴你媽,她肯定不讓你吃那麽多零食。”
萬茜輕聲道:“嗯,好,爸,我肯定不會告訴老太太,你吃完飯去休息吧。”
萬建國點頭:“人老了,容易犯困,這才剛吃完飯呢,那我去睡了。”說着踉踉跄跄地往卧室走,萬茜連忙扶上,走了幾步,萬建國又好似醒了過來,轉頭對萬茜道:“小茜,你從北京回來了,回來就好,我跟你媽每次都盼着你,好幾次,我都跟以前演的一樣,往窗口看你,還以為你下班回來呢。”
說着,自顧自的笑起來,笑得萬茜心酸。
笑了幾聲,萬建國又問:“這次回來住多久,小胡呢,小兔呢。”
“他們很快也過來了,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
萬建國诶的一聲笑了:“是嗎?那好啊,趕快告訴你媽去,她肯定又去跳舞了。”
早已醒了的張淑雲過去扶萬建國,斥道:“跳什麽舞,小茜剛回來,你讓她休息一下,我們也去睡覺吧,別打擾小茜休息。”
萬建國一拍腦袋:“哦,哦,小茜你看你爸真是老了,糊塗了,你休息,我也休息。”說着,又擺脫兩人的手,地跌撞撞走到卧室,這次,真的倒床躺下了,發出沉沉鼾聲。
此後幾天,萬建國每晚都會偷偷爬起來喝酒,一直喝到醉。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醉态中見到母親,才能跟母親聊天說笑,才能睡着,才能在睡中等待母親前來托夢。
萬建國終于知道,為什麽鴉片會讓人上瘾,那種破壞神經中樞,産生美好幻覺的感覺,真好。
活在夢中,真好。
父親的酗酒讓萬茜無助,她并不知道萬建國的想法,只是單純地以為父親是在借酒消愁。早上勸父親,萬建國就會恢複原來那個儒雅父親的身份,點頭說不喝了。但到晚上,父親卻又像個頑童一樣,屢禁不止。
最後逼得萬茜坐在客廳等父親,萬建國不好意思地笑,摸着腦袋回房,讓萬茜哭笑不得。
然而,萬茜請的假期也很快到了,她不得不再回北京,她叮囑父親一定不能再喝酒,萬建國依舊是點頭,但萬茜已經不相信他了。看着滿臉倦容,華發已如野草叢生的父親,萬茜終于下定決心。
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讓應濱湖陪自己住回南城。
不是商量。
而是逼迫。
作者有話要說:
☆、回南城1
應斌湖心有點慌,從萬茜回來之後,家裏太平靜了,這不正常。以往萬茜每次從家裏回來,因為離別,心情總會不高興,總是要鬧點別扭,這次萬奶奶去世這麽大事,萬茜回來只是對他道累了,沒有任何舉動,生活如平常一般過着。
平靜,詭異的平靜。
猶如暴風雨前的靜谧。
萬茜不動聲色地從公司辭職,兩邊家裏人都不知道。每個工作日,她照常和應斌湖一起擠地鐵,只是每天,她晚上回家的時間提早,每次都趕在秦秀梅做飯之前。
回家後,也不再趕策劃案。她買了一套按摩椅,這款式應建業一直想買,但舍不得,嫌貴,要一萬多,萬茜說自己發了獎金,特意買來孝敬爸媽。然後撸起袖子将秦秀梅趕出廚房。
“媽,這些年一直是您做飯,辛苦了,我也一直忙工作,忙小兔的教育,所以也沒讓您吃幾餐兒媳婦做的菜,我最近工作正好空閑了一段,讓我來做。”
秦秀梅争了幾下,被萬茜連推帶趕地推出廚房。秦秀梅笑笑,走到正在享受新按摩椅的應建業身邊問道舒服嘛。應建業舒服地都不想說話,臉上表情豐富的享受着。
小兔在旁邊為奶奶争取道:“爺爺,讓奶奶也坐坐嘛。”
應建業按下停止鍵後站起來,假裝吃醋,嘟嘴說小兔偏心。小兔就賴在爺爺身上說請爺爺吃糖,二老頓時哈哈笑起來。
天倫之樂,自是如此,可惜,自己父母這五年裏并沒有享受幾次。
看着眼前的情景,萬茜心中的內疚愈發加重,不僅對自己父母內疚,也對公婆內疚。
萬茜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很好,遇上了一個好老公,遇上不錯的公婆,雖然公公有點摳門小氣,但不是不講道理,大不了讓應濱湖對付他就是。婆婆秦秀梅就更不用說,處處為她着想,這幾年相處下來,雖不能說親如娘倆,但也算彼此相敬。
只是,他們在萬茜心中地位終歸比不上親生父母。
遠比不上。
所以萬茜一定要回南城,她還要帶小兔回南城,她覺得這樣很對不起公公婆婆,便想在離開之前拼了命地孝敬公婆,彌補她心中愧疚。
應濱湖回家,萬茜笑臉相迎,一家人開始吃飯,萬茜手藝今非昔比,做的菜也迎合了公婆的口味,應建業舒心大暢。
女兒應靈兒離婚後,一個人過得風生水起,樂樂也開朗很多,除了要給她找個歸屬,其他不用操心。這個以前自己不同意的兒媳婦,現在也是越看越順眼,小兔活潑可愛,人老了,能享受這種合家歡樂,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所以應建業誇萬茜,秦秀梅也笑眯眯地誇了兩句。
萬茜笑道還是爸媽教的好,如果不是媽的手藝好,她這個徒弟手藝也不能這麽好,如果不是爸的高标準,她也就糊弄過去了,還是得感謝爸媽。
馬屁誰都愛聽,二老再次開懷。只有應濱湖覺得不對勁,萬茜太客氣了,客氣到客套,她到底想幹什麽,軟化所有人,孤立自己?然後讓全家都答應她去南城?應濱湖向來不以惡意揣人,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釋。
此後半個月,萬茜天天早回,幫公婆買衣服買補品,幫他們幹活做飯伺候他們。休息日,策劃全家郊外遠游,游樂場玩耍,跑前跑後,出錢出力,殷勤的就連應建業都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兒媳婦轉性了?
很快,應家人知道答案。
那是在一個月後,很平常的一個工作日,萬茜照例跟應濱湖一起擠地鐵,等應濱湖下地鐵後,萬茜轉車來到女兒的學校,尋了個借口讓老師帶了出來。然後問女兒願不願去南城玩,小兔可不喜歡讀書,聽到能去南城玩,頓時雀躍。
當天下午,兩人便到南城。回到家,萬建國既然在休假,他連日酗酒,終于喝出了傷,現在在家休養。看見父親面貌既然比前一個月更加老相,奶奶的去世對于父親打擊太大。萬茜不禁流淚責怪,爸,你們又瞞着我,又不告訴我,你也愛惜一點你自己啊。
萬建國見女兒回來,還以為是張靜告訴了女兒自己休養的事,擺手笑道:“沒事了,你放心,你爸喝傷了,就想明白了,生老病死,總是要面對的,我不會再酗酒了……不相信啊,你媽可以作證。”說完,又責怪女兒怎麽又請假,還有小兔這樣老請假,學業跟不上怎麽辦。
萬茜讓小兔進房跟着姥姥去玩電腦,進去後,才低聲對萬建國道:“爸,小區幼兒園現在還能進吧。”
萬建國面色一變,驚道:“你又亂來。”
萬茜低聲:“爸,您就容女兒再胡來這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萬建國厲聲:“不行,你現在不僅是我的女兒,你還是一個母親,你這麽做,小兔心裏肯定會受到影響,我不允許。”
“可是我不逼小胡子,他永遠都不會跟我回南城,爸,你放心,這些事小兔絕對不會知道,她依舊會開開心心,你難道就不想你女兒回南城來陪你嗎。”
最後一句終于讓萬建國心軟下來,他太想了,做夢都想。但他還是否定了萬茜的做法:“如果小胡最後還是不同意怎麽辦。”
“我會讓他同意的。”
“什麽方法。”
萬茜遲疑,最終還是沒說,而是哀求道:“爸,你就別管這事了好不好,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影響到小兔,絕對讓小胡子同意來南城。”
看着女兒委屈的神情,萬建國只能嘆氣,這些年發生的事,他終于知道,自己的女兒不适合遠嫁,女兒太孝順了,她太在乎他們了,這一點,萬建國感到欣慰,也感到嘆息。
“無論如何,不要在小兔的面前吵!”
萬茜點頭。她出了房間,來到公園長椅上坐下,安靜地想了幾分鐘,拿起手機給應濱湖打電話。
“小胡子,我辭職到了南城,小兔我也帶了過來,這次我不想跟你商量,我希望你能直接辭職來南城,我和你在北京陪你爸媽一起待了五年,也應該輪到你陪我,在南城陪我爸媽待個五年吧。放心,來南城我們餓不死,我會讓我爸給你安排工作,我們只會比在北京過得更好。”
應濱湖聽出萬茜語氣中的堅決,他不敢再刺激萬茜,只能安慰萬茜自己馬上過去,有什麽事慢慢商量。
“我說過了,我不想再商量了,我等不起耗不起這個時間,你來的時候記得帶上你的辭職合同,要不然我是不會讓你見小兔的。”
說完,也不想聽應濱湖商量的話語,挂斷電話,應濱湖再打來時,萬茜接起,不等應濱湖開口,萬茜搶先道:“帶上你的辭職合同來南城,別再給我打電話,我不想聽其他話。”說完,再挂斷,應濱湖再打,萬茜索性加入黑名單。
正在上班的應濱湖真是焦頭爛額,無奈之下只能打電話給岳父,萬建國嘆道,你先別急,我再勸勸小茜,實在不行你再過來,放心,小兔不會知道的,小茜今天帶小兔過來沒請假,你待會幫小兔在學校請幾天。
這種老丈人,應濱湖唯有感謝,然而真正讓他頭疼的是自己父母,父親暴脾氣,母親高血壓,他們如何能受得了這個消息,該怎麽跟他們說呢。
想了想,又給萬建國打了個電話,他準備跟父母說岳父病了,請岳父圓個謊,萬建國自然是一口答應,他本來就病了。
解決了這個最大難題後,應濱湖終于有心思想怎麽應付萬茜的這次孤注一擲。
很明顯,這次回南城是受了萬奶奶去世的影響,人生無常,小茜肯定是害怕家人突發意外,子欲養親不在,一般人都會後悔一生,更不要說一直對父母心存愧疚的小茜。這次事情影響太大,竟然讓應濱湖産生一種根本無法挽回的感覺,這種影響,只能用時間來慢慢化解。
那麽,如何讓萬茜留在北京來化解傷痛,化解到萬建國夫妻退休來北京養老,那個時候,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在他和萬茜之間,唯一能吸引萬茜留在北京的只有小兔。
女兒,成了兩人牽制對方的法寶。
萬茜回家,小兔已經被張淑雲帶出去玩,萬建國坐沙發上等女兒,想着說辭,見萬茜過來,臉色凝重地朝她招手,示意她過來。萬茜當然知道父親想說什麽,也猜出應濱湖打過電話給父親,她走過去,不等父親開口,先一步地問出幾個問題。
“你希不希望我呆在南城,你想不想小兔每天陪着你,你去北京養老是迫于無奈還是真心想去,離開南城你會快樂嗎?”
四個問題,一個一個像連珠炮似得打在萬建國心中,封住他的口,女兒真是變了,太久沒跟女兒相處,女兒變得這麽厲害,自己既然沒注意,這是喜還是悲呢。
但他還是要說,為了這個家,他不得不說。萬建國招招手,示意女兒坐下,心平氣和地聽他說。
“如果每件事都能順從心意,那這個世界就沒有那麽多遺憾了,既然不能讓大家都滿意,尋找利益最大化就是我們需要做的,是,我是希望你呆在南城,但去北京養老,并不是想象的那麽恐怖。人到任何環境都有個适應過程,未必我就不能适應北京生活,我在北京就會過的不快活。”
萬茜抓住話中的弱點反駁:“爸,你也說了,未必,如果真的不适應呢,到時候又該怎麽辦。而且為什麽每次都要讓爸你來遷就我,我不想再做這種不孝女。在我心裏,最重要的是你,是老太太,是小兔,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開開心心地度過晚年,小兔能健健康康成長。”
“在北京也是能開心的。”
“爸,我希望的是一定,而不是可能。”
萬建國一時語塞,暗惱自己草稿沒打好,讓女兒抓住弱點反擊,閉上嘴想了會,萬建國終于也找出了弱點,他問萬茜:“如果你和小胡因為這事鬧翻,即使你們住在了南城,你們不開心,你認為我在南城的養老生活就會開心嗎?”
“不會到那一步的,爸,你相信我。”
“那你說說,你後面打算怎麽辦。”
萬茜笑着搖頭:“不行,不能跟你說,你現在經常胳膊肘往外拐,我要是一說,你就告訴小胡子了。”
萬建國失笑:“不會的。”
“會的很,不跟你洩露機密了,我累了,去洗澡睡覺了。”說着,已經起身,跑回卧室拿衣服洗澡,她害怕,害怕跟老爸聊着聊着說漏嘴,她根本沒想好後招,只是想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逼應濱湖來南城,有一招,用一招。
作者有話要說:
☆、回南城2
北京。
在小兔放學時間前,應濱湖就打電話給父親,應建業聽了直皺眉,南城那邊事最近真多,但沒辦法,難道還能讓萬茜不去看她爸。
然而兩三天過去,應濱湖又說他也要去趟南城,看看岳父。應建業想着難道親家病的很嚴重?不行,那他也要去看看,結果應濱湖不讓,說沒什麽事,他作為女婿去看就算了,您去不是浪費錢嗎。
這話不對勁,如果自己說出這話,那合情合理。但兒子向來情感大于金錢,不可能因為錢的原因讓自己不去看望親家,一定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應建業問,但應濱湖死犟口,應建業也沒辦法,問不出什麽,真要飛一趟南城查明原因,他還真舍不得,只能半信半疑地讓兒子快去南城,替他問個好。
應濱湖趕到南城萬家時,萬茜正陪着父親看電視,小兔由張淑雲帶去市場上吊小金魚玩。萬建國電視看得心不在焉,不斷看時間估摸着應濱湖應該到了,千萬別等小兔回來的時候才趕到。
還好,正等得心焦時,門鈴終于響了,萬建國簡直是條件反射般地起身,不想被萬茜拉住坐下,萬茜道她去開。
但萬茜沒開們,她從貓眼确定門外是應濱湖,讓應濱湖從門下把辭職證明遞進來,要不然不給開門。
應濱湖根本沒準備,就算造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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