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蹤難覓
偌大的馬車裏只坐着韋瑤晴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夕雲又不在身旁,她表現得比平時更加安靜。陳玄禮騎着一匹千裏良駒近在咫尺,他所率領的隊伍将馬車保護在了中間。衆人頭頂的天空陰沉沉的。
韋瑤晴想的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而是回到長安後李隆基問起她緣何孤身返回時,她該怎麽回答。什麽樣的回答才合情合理,既不教自己尴尬,也不會讓李瑁受到猜忌。其實這個理由不難找,她的眼睛就是最好的借口——看不見還需人照顧,難免壞了王爺雅興,不若先行回府——可她不想這麽說,至少此刻,她沒打算這麽說。
馬車停了下來。不是那種到了驿站要稍作歇息的穩妥停留,而是馬兒仰天長嘶後的驟然停止。若不是及時扶住了車窗的邊緣,韋瑤晴就要摔個大跟頭了。還未等她鎮定下心神,就聽到數百把刀劍齊刷刷出鞘的聲音。随之,四下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什麽人這麽大膽,不知轎中坐的是誰嗎?”陳玄禮渾厚的聲音中帶着深深的敵意與老練的警惕。
與隊伍相對而立處,是一群同樣嚴陣以待的蒙面黑衣人。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從中躍身而出,朗聲喊話道:“留下李瑁,其他人都可以離開。”
“混賬!”男子的嚣張無狀引得陳玄禮一聲怒罵:“竟敢直呼壽王名諱。來人啊,将他們統統拿下!”
将令如山。陳玄禮話音猶在,衆人就混戰成了一片,刀光劍影中倒下的是一個又一個血肉之軀。陳玄禮自始至終寸步不離地守在馬車邊上,一邊解決想要沖進車廂內的黑衣人,一邊安撫着韋瑤晴:“王妃娘娘放心,末将定誓死護娘娘周全!”剛一說完這句,他手中長劍一揮,幾道血柱就噴射在了馬車的幔簾上,濃濃的血腥味惡心地韋瑤晴胃裏一陣翻騰作嘔。
“陳将軍,別讓他們知道王爺不在車內。”用了只有陳玄禮能聽到的聲音說了這句話後,韋瑤晴摘下了發上的玉簪,冒險摸索着出了車廂,對着馬背狠狠地刺了下去。馬兒吃痛地揚蹄長嘯,她整個人都被甩進了車廂。
突生的變故讓陳玄禮猝不及防,他伸手想要抓住缰繩阻止馬兒狂奔,一撥又一撥沖上來的敵人讓他有心無力,只能在厮殺中看着馬車帶着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他能做的,只有更加奮勇殺敵,不讓那些始作俑者去追擊馬車。
激戰過後,對方沒有占到便宜,陳玄禮也損失了不少的人馬。原本幹淨寬闊的官道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血肉模糊的屍體,給原本陰郁的天氣更添了幾分詭異。有幸保住性命的人也都是衣褴褛、發淩亂,狼狽不堪。這樣一場慘烈的交戰引來了當值的州吏,也驚動了尚在洛陽行宮還未及出游的李瑁。
李瑁沒有接受韋瑤晴,但對她素日的付出與忍讓不是沒有感覺,甚而一直都是心懷有愧的。這下得知她不知所蹤,也很是擔心她的安危。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陳玄禮,他怒從心頭起:“我大唐的禁衛軍竟然不敵一幫烏合之衆的匪人,保護不了一個弱女子?”
陳玄禮負傷的手臂上纏繞着的紗布厚厚的好幾層,還是難掩透出的血紅。他自知護駕不力,韋瑤晴又是從他跟前失蹤的,他更是內疚。李瑁若是對他發難他不會有任何怨言。可那些死去的弟兄還有那些劫後餘生的人,他不能不為他們辯解:“末将該死,沒有保護好王妃娘娘,末将甘願受任何處置。只是來人能如此準确地得知我們的行蹤,又能在官道上設下埋伏而不被人察覺,還個個身手不凡,禁衛軍拼死抵抗依舊是死傷無數,明顯是有備而來,而且……”
“而且什麽?”陳玄禮的辯解絲毫未能平息李瑁內心的怒火。
“而且來人開口就說要取王爺性命,王妃娘娘也是聽到這句話,才用發簪刺傷了馬。她臨走前吩咐末将說絕不可以讓那幫匪人知道王爺不在車內。”
李瑁頓時就沒有心思去想問責的事情了。不僅僅因為那些人是沖着他而來,真正震撼到他的是韋瑤晴失蹤的起因。他原以為是陳玄禮失職,不曾料到她竟是為了他才罔顧自己的生死。為什麽?他對她一點都不好,她為什麽還傻到願意為了他而将自己置于險地?
“匪徒全都被就地正法,王妃娘娘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末将與州吏都已廣派人手前去找尋了,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陳玄禮這話不僅是說給李瑁聽的,也是用來寬自己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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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濃眉緊蹙地揮了揮手示意陳玄禮退了下去。他後悔了,後悔不該讓韋瑤晴一人單獨回長安。如果他在的話,即便是馬車失控逃離,她也會有個照應。可是這世間事,後悔二字從來就不會有用。
早在聽到韋瑤晴下落不明時就已經方寸大亂的夕雲這下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音,雙膝跪地對着蒼天磕頭,祈求道:“老天爺,您一定要保佑小姐平安無事啊!夫人,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小姐平安無事啊,她可是您唯一的女兒……”
聽到這話,李瑁又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子。他霍地一步上前,一把拉起了夕雲,問道:“什麽在天之靈?韋昭訓的夫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夕雲原本就傷心慌亂不已,這下被李瑁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不輕,手臂又被他抓得發痛,說起話來就更是泣不成聲:“回……回王爺的話……現今的韋夫人原是側室。小姐……小姐的生母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夕雲就是那個時候去到韋府的。對于韋昭訓的原配她雖未親眼見過,但她看過韋瑤晴珍藏如寶的畫像。那是一個美好得宛若秋水碧月的女子。她覺得,韋瑤晴與韋夫人越來越相像。
李瑁怔怔地放開了夕雲。他以為韋瑤晴是個生活圓滿的大家閨秀,不想她也是個可憐人。他遲遲不肯接受她的原因裏,也有這一條。楊玉環的生世多舛,他滿心的憐惜只系在了她一人身上。他這才意識到此番前來洛陽祭拜武惠妃,定會叫韋瑤晴想起自己的娘親。可他這個近在身邊的人不但沒有覺察到她的傷心,還執意将她送走。這下更是叫她孤身一人,生死未蔔……
突然,李瑁快步朝外面走去。他不要再待在這裏跟個傻子一樣等着手下人回報消息。他要親自去找韋瑤晴。他一定要找到她,無論如何一定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