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憐取眼前人
晚膳熱了一遍又一遍,終是原封不動地被撤了下去。夜已深沉,關于李瑁還是一點消息也無。整個壽王府燭火通明,主人未曾歸來,上上下下的人都難以安眠。
卧房的門大開着,房內的紅燭已燃去大半,燭淚斑斑。看似靜坐着的韋瑤晴心中忐忑不安。李瑁入宮的時間越長就表明事情愈加不妙。若是一般的複命,怎麽會過了這麽久了還未結束?可恨的是宵禁早在她回府之時便已開始,沒有特別授命之人根本不允許再出現在長安城的大街上。莫說她無權出門,更無法強行進宮,即便是本事通天地進去了又能如何?除了給李瑁更多一條罪名,還能起到什麽作用?看來父親的顧慮是對的,這一次真的是她害了李瑁。
旁人只道李瑁對韋瑤晴的種種不善待,韋瑤晴卻深知造成他與楊玉環這一雙美眷生生分離的罪魁禍首便是她的父親韋昭訓。韋昭訓之所以這麽做,又全然是為了她。因此說到底,對不住李瑁的,從來都是她。她處處體諒忍讓,事事以他為先,為了他甚至膽敢罪犯欺君,除卻情根深種,還有一份無法對旁人道的歉疚。她原以為自己可以有一生的時間去彌補,原以為上蒼垂憐,一場生死歷練後會讓她與李瑁得以從此安穩度日,不曾想自己的自以為是竟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思及此,韋瑤晴潸然淚下。
“小姐,王爺回來了。”
就在此時,夕雲滿帶欣喜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緊接着韋瑤晴便聽到一陣快慢不一的腳步聲。她霍地一下站起就往外走。不料邁步時太急,又一心牽挂李瑁,竟是被桌腳絆倒,直直地往地面上摔去。夕雲一聲驚呼後,韋瑤晴落入了一個寬厚結實的懷抱中。
“王爺,你怎麽樣了?父皇有沒有為難你?你有沒有受傷?”
站定後,顧不上為差點摔倒的事情後怕,韋瑤晴一邊在李瑁的身上摸索着,一面焦急萬分地關切着。生平第一次,她這麽希望自己可以看見。她想看見李瑁,想親眼确認他是否安然無恙。
看着眼前人淚眼婆娑,驚魂不定的模樣,李瑁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是該為她對自己的用心而感動,還是對自己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竟教妻子為他這般擔心而自責。他将韋瑤晴擁入懷中溫柔地安撫道:“沒事了,父皇宣我進宮是問你的腿傷,我們不是早就想好說辭了嗎?”
擔心被坐實,韋瑤晴惴惴不安地追問道:“父皇……相信了麽?”
李瑁輕笑:“非但相信了,還與我談了好一會兒的話,全是關于母後的。看得出來,我們這次前往洛陽拜祭,讓父皇生出了許多的感慨。”
韋瑤晴也想到了,若是李隆基不信,李瑁定是回不來的。她這才舒了一口氣。
早在李瑁将韋瑤晴擁入懷中時,夕雲便頗有眼色地拉着他身邊的小厮徊文悄然退出了卧房。徊文生年十六,比夕雲要小上五個年頭,看上去稚氣未脫不說,心思也簡單了不少。
自打跟在李瑁身邊後,沒有得到吩咐,徊文都不敢擅自離得太遠。無奈夕雲雖為女子,氣力竟是比他大出許多,他硬是被她連拖帶拽地給拉了出來。到了離卧房有一長段距離的回廊處,夕雲才是放開他。
徊文一面撫平着衣袖上的褶皺,一面不滿地埋怨道:“夕雲姐姐,你拉我出來幹嘛?要是王爺有吩咐卻不見我人影,我肯定要受罰了。”說完,他就要往回走。
夕雲連忙一把拉住了徊文,又使勁敲了一下他的頭,教訓道:“你這個笨蛋,看不出我是在幫你麽?要是你現在回去才肯定要受罰!”
徊文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望着夕雲嗔怒的臉,一頭霧水地問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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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雲沒好氣地白了徊文一眼,反問道:“為什麽?我問你,剛才我們是在哪裏?”
徊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卧房啊,那又怎麽了?”
夕雲覺得徊文簡直是呆到一定境界了。“怎麽了?你沒看到王爺是抱着王妃的麽?”
在這麽明顯的提示下,徊文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明白了?”看到徊文恍然大悟的樣子,夕雲有些得意:她的年齡可不是虛長的。
徊文點了點頭,爾後又笑望着夕雲。那笑容雖是調皮可愛卻又神秘兮兮,看得夕雲渾身上下都覺得毛骨悚然,即是板着臉問道:“你笑什麽?”
徊文上前一步,湊到夕雲跟前說:“夕雲姐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麽會那麽快就想到那件事,莫不是背着王妃娘娘私下有了情郎了吧?”
一句話就讓夕雲羞紅了臉。她伸手就要打向徊文,又氣又急地罵道:“好你個徊文,我好心幫你,看你呆頭呆腦的居然會說出這樣的混賬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徊文了解夕雲的脾氣,通過剛來被她拉出來的事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一邊躲着一邊連聲讨饒:“姐姐饒命,我只是開個玩笑……我錯了……”
夕雲怒氣未消,哪裏肯輕易饒過徊文,仍是追着要打他。二人的追逐讓原本靜寂的回廊變得熱鬧了起來。
待得心神完全安定下來,韋瑤晴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在李瑁的懷裏,她覺得不自在地想要離開。李瑁察覺到她的動作,不僅沒有放開她,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她抱得更緊了。韋瑤晴不知李瑁用意何在,本能的羞赧讓她不敢再亂動了。
“接到聖旨我才想到自己說錯了話,進宮前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回想着今天一天的波折與自己的心情,李瑁的眼中柔情脈脈:“但我最怕的是要與你就此分離。從那一刻我便清楚,自己已經徹底放下了與玉環的過往。也許,從龍池家宴那晚我就放下了,只是我始終都不敢承認罷了。今天的虛驚一場讓我明白誰才是我真正應該要珍惜的人。晴兒,從此刻開始,還來得及對不對?”
這一席話無疑是韋瑤晴一直以來最想要聽到的。前一刻的擔驚受怕一下子轉成了款款深情,一切來得毫無征兆,她有些恍然。平日裏的智慧與冷靜,似乎只要碰上與李瑁有關的人和事,就會章法大亂。情字刻骨,入腸亂人心,當真是不假的。
李瑁松開了韋瑤晴,右手的手指輕撫過她的眉眼,劃過她淚痕猶在的雙頰,最後停在了那緋紅的朱唇上。慢慢地,他俯下身吻了上去。
這讓韋瑤晴想到了當日她趁着李瑁酒醉後與其洞房之事。那一晚,他口口聲聲喊的都是另一個女子的名字,又因着心中有怨氣動作也是粗暴了些,以至于過了好幾日她身上都還是酸痛難當。那些陰影讓她膽怯了,害怕了,渾身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李瑁像是洞悉了韋瑤晴的心思般,吻得緩慢輕柔、小心翼翼,他要用這樣溫柔的方式告訴懷中人,他适才所說皆為真心,絕非虛言。他是真的接受她,也清楚他要的就是她了。
良久之後,李瑁才是停了下來。除了因呼吸不暢與心跳迅速而嬌喘不息外,韋瑤晴已然适應了李瑁的對自己所做的舉動。看着眼前那張緋紅的面龐,李瑁滿面含笑地抱起了韋瑤晴朝床邊走去。
房外秋月融融。今夜,李瑁是清醒的。韋瑤晴,也将成為他名符其實的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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