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顏不複芳蹤杳

李瑁這半月以來都是宿在魏馥兒房中,東廂那兒別說涉足,便是看到了韋瑤晴本人,他也是視而不見。壽王府上上下下的人表面上不敢說些什麽,心中無一不替韋瑤晴感到惋惜。她進府好容易才得以與李瑁有夫妻之義,不過半年便被新人取而代之,實在叫人唏噓。

魏馥兒從外面回來時,韋瑤晴已經在房中等了近一個時辰了。魏馥兒發現西廂的下人都被遣退,韋瑤晴身邊也只帶了夕雲一人。距上次打了她一巴掌後二人便再沒有過交集,這次來,怕是來者不善了。

“王妃娘娘來馥兒這裏應該提前打聲招呼的,馥兒也好準備些茶水點心什麽的,不會如現在這般失了禮數。”話雖如此,魏馥兒的态度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友善。她并不害怕,她知道韋瑤晴不敢對她怎麽樣。

韋瑤晴笑得依舊淡然:“說到禮數,妹妹是父皇禦封的側王妃,喚我一聲姐姐便可,這王妃娘娘的稱呼總是不妥。”

“馥兒不敢高攀。”魏馥兒并沒有耐心陪韋瑤晴繼續打啞謎:“王妃娘娘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韋瑤晴笑而不語,示意夕雲上前。夕雲依命,走到魏馥兒跟前,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一沓紙遞到了她手中,又退回了韋瑤晴身邊。

魏馥兒滿腹疑惑地低頭看了起來。每看完一張她臉上的狐疑就會減少一分。看到最後一張時,已經完全被惶恐所取代。原本平整的紙被她捏地皺成一團,嘩嘩作響。她無法再如剛才那般無所畏懼地對着韋瑤晴了,聲音發顫地問道:“你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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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韋府回來的馬車才在壽王府門口停好,徊文就迎上前來,神色凝重地秉話道:“王妃娘娘,您可回來了,府中出大事了!”

扶着夕雲的手下到地面站好,韋瑤晴才是問道:“大事?”她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麽事情會讓徊文這樣驚慌失措。

“側王妃她……失足跌入池塘,溺水身亡了。”

韋瑤晴跟夕雲皆是一愣,一邊疾步朝府中走,一邊聽着徊文的描述:“聽西廂那邊的人說,側王妃用過早膳後就堅持一個人去後院散心。那池塘本是結了冰的,不知道為什麽臨近邊緣的那一塊冰層裂開了……”

還未走進西廂,韋瑤晴就聽到了陣陣哀哭。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李瑁正好從屋裏走出來,看到多日不見的韋瑤晴他忽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魏馥兒的意外讓他再一次深覺世事無常,再大的怨氣也該因此消散了。

回到東廂,李瑁遣了夕雲下去,房內只剩下他與韋瑤晴。李瑁不開口,韋瑤晴也始終沒作聲。這樣的沉默二人并不陌生。只是這一次,心境各不相同。

“我已派人通知了魏國公府,那邊很快就會有人來了。”

“嗯。”韋瑤晴應了一聲,正面仍是對着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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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看着韋瑤晴,她平靜地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般,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處說起。之所以支走夕雲,就是因為那些話不得不說,有些事不得不問。

“既然這麽在意,當初又為何要我去魏馥兒那裏呢?”李瑁還是不能完全理解。

韋瑤晴整個人聞言一愣,她能聽出李瑁的話別有深意,可她不明白李瑁為何會這麽想。“王爺懷疑是妾身心胸狹隘逼死了魏小姐?”

韋瑤晴既已将話挑明,李瑁也就不必再兜圈子了:“昨天你去過西廂,遣退了那裏所有的下人,今天魏馥兒就出事了。這些我可以當做巧合去解釋,但是魏國公那邊不會。晴兒,你老實告訴我,昨天你對魏馥兒說了些什麽?”

韋瑤晴的神色已恢複如常,抿唇淺笑道:“王爺好像是忘了,妾身昨天下午就去了韋府探望姨娘,直到今晨才回轉。魏小姐的事是意外。即便不是,妾身也一概不知。王爺與魏國公若是不信,着人追查便是。”

“沒有人會追查這件事。事情因我而起,自當由我擔着。”李瑁不相信韋瑤晴會如此心狠手辣,不過是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太緊湊,他一時無法釋懷:“晴兒,我現在不是在質問,而是向你要一句真話。難道對我也不能坦白嗎?”

成親這麽久,一同經歷了那麽多,身為枕邊人的李瑁竟然一點都不了解自己。韋瑤晴心底無限悲涼:“妾身每一個字都是實話,魏小姐的死與妾身無關。”

看着韋瑤晴臉上已有愠色,李瑁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可他明顯是不信的,否則他不會離開。

魏家不但遣了人過來,魏國公更是親自前來。依祖制,魏馥兒應當葬入皇陵,李隆基感念魏國公膝下子嗣單薄,又長年遠離長安,特許他帶着女兒的遺體回封地。魏國公本就年事已高,又遇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大喪,讓人看得心酸不已。他自己更是沒有想到,半月前才将女兒風光外嫁,如今竟是陰陽相隔。一句意外教他如何信服?然而,事實并無可疑之處,他只得認命了。

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李隆基給了魏馥兒無上的榮光。可唯一的女兒不在了,生平一大半的希望破滅了,再多的殊榮也都是枉然的虛榮罷了。漫天的紙錢飄灑,雪上一串串腳印與馬蹄印相交錯,不一會兒就會被大雪覆埋。魏家人心中的悲痛,卻是怎麽都掩不住的。

隊伍到了長安城的郊野。四周不複繁華,風雪更添離索。一輛馬車不合時宜地攔住了衆人的去路,從馬車中下來的更是不受歡迎之人。

“你來做什麽?”說話的是魏國公的長子、魏馥兒的兄長魏衡風。雖然魏馥兒的死因沒有可疑,他卻同李瑁一樣認為韋瑤晴脫不了幹系。

死者為大。韋瑤晴完全能體會到他們的心情,因而并不在意魏衡風的不友好。“我與馥兒終究姐妹一場,她就此遠離長安,我是該來送送她的。”

“不敢勞王妃娘娘大駕,馥兒高攀不起你這麽尊貴的姐姐!”魏衡風并不領情。若非礙于大局,他手中的刀怕是就要出鞘了。

“魏公子,王妃娘娘不顧風雪阻隔特意趕來,你不以禮相待也就罷了,怎麽可以這麽不識好歹?”夕雲看不得韋瑤晴受委屈,對着魏衡風就是一陣數落。

魏衡風沒好氣地冷笑道:“馥兒與王妃娘娘素來不合,若非心中有愧,她何必裝模做樣?早聞壽王妃心地善良、仁德寬厚,原來不過是一個極會僞裝的毒婦!”除了韋瑤晴與夕雲,此處都是魏國公府的人。魏衡風自是不必諸多顧忌,把早就想罵的話統統罵了出來。

“你……”

“夕雲。”

夕雲氣得想要反擊,被韋瑤晴阻止了。

“衡風,不得無禮!”始終旁觀的魏國公也發了話:“犬子無狀還望王妃娘娘見諒。此外,王妃娘娘好意老臣銘感五內。只是時候不早了,我們的确急着趕路,敢請王妃娘娘成全。”

韋瑤晴就是在等魏國公開口。她連忙接過了話茬:“魏國公言重了。瑤晴此番前來,除了送行,還有一事相告。此事事關重大,可否勞請魏國公借一步說話?”

魏衡風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柔弱的女人,立刻警惕地問道:“你又想耍什麽花招?”

“瑤晴今日只帶了夕雲一人前來,魏公子武藝精湛,實在不必擔心。”

韋瑤晴一句話便叫魏衡風無言以對。魏國公想了一會兒,下了馬,與韋瑤晴走開了。

距離太遠,風雪又大,魏衡風一點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他只能看見沒說幾句話,韋瑤晴就将一封信交予了魏國公。魏國公先是詫異,複而将信将疑,等看完那封信後又是激動不已,拿信的手不住地顫抖着,老淚縱橫。

覺得事情不對勁,魏衡風連忙策馬前去。等他去到三人身邊時,只聽得魏國公感激涕零地對着韋瑤晴鞠躬:“王妃娘娘此恩此德,老臣永世不忘。”說完,更是要跪地行禮。

夕雲連忙扶住了他,“王妃娘娘是憑着好意,魏國公不必如此。”轉而看到愣在一旁的魏衡風,她又是按捺不住心中憤慨:“魏公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魏國公勢必要費心教導了。”

這話說得魏衡風氣結,魏國公汗顏,韋瑤晴了解他們尴尬,即是輕聲訓道:“夕雲,不可無禮。”

“是。”夕雲撅着嘴應到,可還是沒好氣地白了魏衡風一眼。

“那魏國公多多保重,瑤晴告辭了。”

“老臣恭送王妃娘娘。”已無半點敵視,魏國公畢恭畢敬地目送着韋瑤晴離開了。

韋瑤晴走後,魏衡風終于有機會問出心中疑惑了:“爹,到底怎麽回事啊?”

魏國公将手裏的信遞給了魏衡風,眼睛仍注視着馬車輪壓出的轍痕——那是去往長安的方向。

馬車內沒有暖爐,夕雲只能将韋瑤晴與自己身上的披風系得更緊些以防寒風入侵。待系好後,想着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她不無擔憂地問道:“小姐,現在魏國公父子都知道那件事了,你還是不打算告訴王爺麽?”

韋瑤晴搖了搖頭:“王爺與魏國公的處境不一樣。再者,知道與否對王爺而言并無不同。”

“怎麽會不同呢?”夕雲替韋瑤晴不值:“說明白了,至少王爺不會再誤會小姐你。”

韋瑤晴早已看開:“王爺若是信我,我說什麽他都不會懷疑,何來誤會之說呢?”

夕雲承認韋瑤晴的話在理。看她心意已決,也就沒有再多言。韋瑤晴倚着車壁,閉上了眼睛。昨天上午在西廂魏馥兒房中發生的事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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