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面不知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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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五天五夜的大雪終于停了。一轉眼,這已是韋瑤晴不告而別後的第四個冬季了。當初沒有在惠陵找到韋瑤晴,李瑁回到長安本想廣發尋人榜,轉念想到她既然有心躲他,自然不會輕易被找到,那樣做反而會讓她躲得更遠,只好派人暗中查探。這些年過去了,她仿佛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樣,一直杳無音信。但是李瑁沒有一絲一毫要放棄的念頭,他相信韋瑤晴一定還好好地活着,在某個地方等着他。即使這一世再無緣得見,便是來生,他也要繼續尋找,向她解釋清楚一切。這不是執念,而是他欠她的。
李瑁現年三十有五,卻是華發早生,這四年來又幾乎是酒不離口,看上去像是過了四旬的人。站在壽王府的回廊上,看着滿院的皚皚白雪,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一年他與韋瑤晴在雪中嬉戲的場景。那時的她盲了一雙眼睛,可他記得她的笑容是那樣明媚那樣開心,可以與一切媲美;為了救他而小産後,他曾在這裏緊緊地擁着她,許諾了她一個兒孫繞膝的将來。正是那一天,她開始有了重見光明的希望……到頭來,被他悉數疏忽與辜負了。想到這些,李瑁嘴角噙起的笑意中染上了幾分苦澀。
“晴兒,你究竟在哪裏?過得好不好?還在恨我嗎?”仰頭喝下手中最後一杯酒,咳嗽了好一陣,李瑁眉心緊蹙地嘆息到。
“兒臣參見父王。”李瑁嘆息聲方落,一個仍略帶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李瑁轉過頭,見到李僾正恭敬地對他行禮。
兩年前雪瑛去世,李瑁禀報李隆基後,親自趕赴惠陵安排好了她的身後事,将李僾接回了長安,待之視如己出。看着韋瑤晴離開時才九歲大的孩童如今已有成人的模樣,儒雅穩重之風初露端倪,李瑁感到欣慰的同時難免更加心有戚戚——韋瑤晴最是心疼僾兒這個孩子的,所以當年自己才以為她會去到惠陵。沒想到她竟然那麽決絕,抛下了一切的人和事。
“父王又在思念母妃了?”看了一眼李瑁手中的酒瓶與酒杯,想到他之前那幾聲劇烈的咳嗽,李僾擔憂地關切到。
李瑁笑了笑,轉而面向了庭院,目光越過被白雪覆蓋住的高牆頂端,看向了遠方。“你母妃身子不好,又懼寒,這樣冷的冬天她最是難捱,也不知她有沒有能好好取暖的地方。僾兒,你說你母妃還能去哪兒呢?這天下幾乎都被咱們翻遍了,怎麽就是找不到她呢?”
早在惠陵之時,李僾便已将李瑁與韋瑤晴視作生身父母了。自打住進壽王府,這些年李瑁的煎熬與痛苦他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除了幫忙找尋韋瑤晴的下落,他想不出還能有什麽辦法可以寬慰李瑁的心。他記得兒時韋瑤晴待自己的好,也難免有怨怪她的時候。他總覺得不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不應該這樣絕情。就像外婆在世時,自己再怎麽生她的氣,也不會失蹤讓外婆擔心這樣久。
然而,随着年歲的增長,相繼從李瑁口中了解到那些自己不曾知曉的往事,李僾開始能理解韋瑤晴了。也因此,他更加努力地去找她,不放過一丁點的線索。他希望自己的父王與母妃可以早日相聚,把誤會解釋清楚。無奈結果總是叫人失望。
“父王且放寬心,兒臣會繼續加緊尋找的。母妃那麽聰明,一定可以照顧好自己。說不定,母妃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正在回來的路上,還請父王保重身體。”李僾能說的,終究只有這樣蒼白的勸慰。
李瑁出了神,沒有回應。李僾原想着勸他回屋歇息,終是不忍心打擾,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父子二人并肩而立,一時再無言語。
對韋瑤晴的思念與歉疚成了李瑁心頭打不開的結,這些年的借酒消愁更是讓他的身體宿疾難愈。今天在回廊裏站了整整一個下午,風寒入骨,不但加重了他的咳嗽,到了深夜,整個人更是高熱不退,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情急之下李僾顧不上宵禁的忌令,出了王府門就要策馬朝皇宮疾馳而去。
“公子請留步。”李僾未及上馬,被一個頭戴鬥笠、身穿紫色長衫之人擋住了去路。
借着四下白雪反襯的光亮,李僾看清了那人的臉,是一個長相俊秀的男子,眉眼間卻帶着戲谑的神色,這讓本就心急如焚的李僾更加沒了往日的好耐性。顧不得細想緣何此人會深夜出現在壽王府的門口,李僾不理會他,一個翻身上馬就要離開。
“公子此刻前去皇宮請禦醫,固然不是請不到,但是一個來回要耗費大半個時辰。時值宵禁又不知要生出多少周折。等禦醫來了,得看診開藥,下人們要去煎藥,少不得又耽誤工夫。王爺這病來勢洶洶,這樣硬生生地拖着可是大不妙啊。”陽極并不惱李僾對自己的無視,漫不經心地說出了這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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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僾身形一頓,居高臨下地看着陽極,滿腹疑慮地問道:“你是何人?怎麽會知道我壽王府的事情?深夜來此有什麽企圖!”
陽極不置可否地笑道:“公子的問題不少,不知這些比起王爺的病孰輕孰重?”
李僾聽出了陽極話裏的弦外之音,同時注意到了他背後的藥箱,卻仍是将信将疑,“你是郎中?”
“郎中?”像是聽到了什麽頗為有趣的話,陽極笑出了聲,搖着頭感慨道:“聽多了別人叫我神醫,郎中這個稱呼乍聽之下還真是不習慣。”說着,他使勁地掏了掏自己的右耳。
李僾沒有再與陽極做無謂的言語之争。他覺得眼前的人瘋瘋癫癫,所說的話真假難辨。不過對于他去皇宮請禦醫這件事的分析倒是在理。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想起小時候韋瑤晴給他講故事說過,世外高人的脾性一般都很古怪,行為舉止亦是有異于常人。那麽這個自稱神醫的,究竟是真的高人還是一個瘋子呢?
“先生若能治好父王的病,李僾必當重謝!”
想到此去皇宮變數重重,又想到李瑁平時為人與世無争,不曾與誰有過仇怨,斷不會有人來害他性命。再則,在壽王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料這陽極也做不出什麽古怪來。權衡了半晌,李僾決定冒險一次,請了陽極入府。為了萬無一失,他将自己的令牌交給了徊文,吩咐其去請禦醫。
入了府,進到了卧房,陽極并不急着給李瑁診脈看病。他四下觀望了一番,深呼吸之後便是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樣,坐到案前提筆開出了方子,又抓了一副藥,一并交給李僾,囑咐道:“這副藥五碗水煎成一碗給王爺服下,一個時辰後即可退熱。接下去照着這方子抓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三日每日三次。藥渣不要扔掉,風幹後縫進荷包裏放到王爺床頭,不出五日,王爺多年的宿疾也可以痊愈了。”
對陽極不看病人就直接開方子的做法李僾很是懷疑。他接過藥與藥方後并可有立即照陽極的話去做,而是細細查看了起來。
“公子這是不相信陽極?”李僾的舉動讓陽極立馬不開心起來。天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以重金求着他救他都不一定肯出手,如果不是受人之托,別說王爺,就算皇帝病了他都懶得管!這個黃毛小子孤陋寡聞不知道他就算了,居然懷疑他。
“先生別誤會,李僾只是有些好奇,先生并沒有給父王診脈……”
“要是跟那些世俗的郎中一樣望聞問切、把脈斷症,我還當個什麽狗屁神醫啊!”陽極不耐煩地打斷了李僾的話:“這藥跟方子你要是信就用不信的話就等宮裏的禦醫來吧。”說罷,坐到一旁不說話了,臉色陰沉得可怕。
李僾不懂如何看病,但李瑁病了這些年,方子看得多了,對于藥的好壞多少有些了解。眼看方子上并沒有什麽不妥,李僾覺得自己的确有些失禮了,便是笑臉相對地向着陽極作揖道:“僾兒憂心父王才多有冒犯,還請先生見諒。”
陽極并不理睬,李僾只有讪讪地苦笑。聽到李瑁重咳了幾聲,他不敢再有耽擱,收好藥方,拿着藥親自去了廚房煎藥。陽極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悅地冷哼了一聲,繼而轉頭看向了床上的那位王爺。
病歪歪的人他陽極見得多了,像李瑁這樣病得半死不活的皇親貴胄他倒是第一次見。看得出來,這位王爺往日的風華很不一般。可那又怎麽樣?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他不懂,那樣的人兒怎麽會滿心滿肚地牽挂着這個病秧子?
“錦雲啊錦雲,人我是幫你救了,你自己呢?”不知出于何意,陽極突然自言自語到。
一陣風吹過,拂落了些許樹上的雪。陽極聞聲而動,若有所思地面向窗外,眼神卻是放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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