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雲中誰寄錦書來
藥煎好後,李僾親自試了一下,确定沒有異常才放心給李瑁喂了下去。徊文将禦醫請來時,李瑁的高熱已然退去。時間不多不少,恰如陽極所說的是一個時辰。看着李瑁神色漸趨緩和安寧,李僾懸着的心終于得以放下。
“公子,王爺已無大礙,不知是何人診的脈?”急匆匆趕來的王禦醫近到床邊觀察了一番,退後對着李僾躬身問到。他實在想不出這種時辰李僾是去哪裏請的郎中。
“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李僾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那位神醫除了名字之外,根本要一無所知。想到他交給自己的方子,連忙掏出給王禦醫看:“這是那位陽極先生給我的,王禦醫你瞧可有什麽不妥?”
王禦醫納悶地接過,仔細端詳起來。好一會兒之後,喜上眉梢地大加贊揚道:“真乃神人,此方甚妙,此方甚妙啊!恭喜公子,王爺的宿疾痊愈指日可待了!”
宮中禦醫的醫術都是數一數二的好,王禦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李瑁這幾年的身體都是他在負責調養。聽到他的這番話,李僾欣喜之餘,不由暗暗慶幸自己沒有據陽極于千裏之外,對陽極的醫術更是由衷地欽佩。
王禦醫行醫大半輩子,見過的疑難雜症不在少數,偏偏對李瑁的宿疾沒有十足的把握。眼下親眼看到陽極的藥方,發現上面的用藥不足為奇,都是他平時常見常用的,但分量上搭配有着說不出的微妙。他與禦醫院的衆禦醫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種細節上的調整竟然就可以将問題迎刃而解,整個人有一種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一見這位厲害的人物了。
“敢問公子開出這藥方之人現在何處,老臣想要向其讨教一二。”
“陽極先生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煎完藥回來就沒見到陽極,李僾便知道他定是不告而別了。世外高人總是行蹤不定,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當面跟他道謝了。
聽到無緣得見高人,王禦醫很是失望。可惜李僾對那人知道的寥寥無幾,否則他無論如何也是要去求見一面。自己已經年過半百,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趁着無人注意,陽極出了壽王府就朝城外的方向走去。似乎并不害怕被巡邏的士兵發現,他走得不慌不忙,悠閑自在,嘴裏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若非在深夜,被人看見了,定會以為他在逛市集。一路風平浪靜地到了城門前,城門上了鎖,守城的兵士正靠在城牆兩側呼呼大睡。陽極撇着嘴搖了搖頭,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看着看着,他的玩鬧之心頓起。
“什麽人!”
陽極重重拍了兩個士兵的頭就飛身躍上了城樓。士兵驚醒地站直了身體,四下裏能瞧見的只有對方。
“你打我幹什麽?”站在左側的士兵有些惱怒地質問起對面的人。
“明明是你把我打醒了,還惡人先告狀!”好夢被打斷實在叫人不生氣都難,站在右側的士兵不甘示弱地沖對方喊到。
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争吵着進而動起了手來,陽極見狀,心情大好地看了一會兒,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走人。約是過了半個時辰,他來到了城郊的一間破廟。廟中一位蒙着面紗的白衣女子坐在篝火前,兀自想着些什麽,正是錦雲。火光襯得她眼中忽明忽暗,雖見不到真容,那雙眼睛卻是極美的。
“哎呀,折騰了大半夜可把我累壞了。”陽極坐到錦雲身旁,順勢就要靠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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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雲不動聲色,将手邊的劍拿起橫在了自己與陽極的中間,神色凜冽地問道:“你确定要坐在這裏麽?”
陽極沒有挪到一旁,卻是不敢大意地坐直了身體,可憐兮兮地看着錦雲,訴苦道:“我風塵仆仆地幫你去救人,你不感激我就算了,還對我兇巴巴的。哎,我陽極好歹也是人人敬仰的神醫啊,怎麽就淪落到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地步了。”
“你不是不知道,只要我陽極一出手,除了天價診金,病家更要奉上我最愛的佳人與美酒。”見錦雲不為所動,陽極甚為郁悶地繼續感慨:“都說長安城的青樓是這世上最好的溫柔鄉,裏面的美人兒更是讓無數人魂萦夢牽。這次別說佳人美酒,連一兩銀子都沒拿我就不聲不響地回來了,還貼進去一副藥跟一張方子,真是虧大了,虧大了!下回啊,你可千萬別再找這樣虧本的事情給我做了。”
面對陽極的故作姿态,錦雲神情淡然地反将一軍道:“說了這麽多,是要我感激你在藥中加了料麽?”
“你怎麽知道?”陽極神色一凜,吞了一口口水都差一點被嗆到。給李瑁開的藥與藥方可以治病不假,但他加了一些特別的東西進去,使得藥的味道會古怪一些。誰叫李瑁是皇室的人,他陽極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那些權貴,又早知道是白做一場,當然不甘心了。偏偏眼前人的托付他拒絕不了。
想到錦雲對李瑁的重視,陽極很是心虛地移開了目光,“你只讓我幫你救人,至于怎麽救是在我自己。不管怎麽說,那位王爺的病肯定是會痊愈,你不至于因為我使了點小壞就抹煞我的功勞吧?”
錦雲暗嘆無奈,沒有接話。将劍重新放好,狀似不經意地追問了一句,轉移了話題:“你從什麽時候起喜歡看別人打架了?”
陽極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錦雲所指的是什麽,心裏既是吃驚又是難以置信:難道她的武功已經高深到跟蹤自己自己卻毫無覺察?自己一手教出來的人居然比自己還厲害,這算不算自食惡果?
仿佛能猜到陽極心中所想一樣,錦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道:“如果我沒有學會你所教的功夫,你根本沒機會走出那與世隔絕的靜雪谷。陽極先生,這不是自食惡果,而是善有善報。”
這下,陽極的神色已經徹底轉變為驚恐了。從師父将錦雲托付給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的不同尋常。這些年相處下來,對這個蕙質蘭心的女子他更是從心底裏欣賞,甚至是有些崇拜。可是她什麽時候學會了讀心術?自己在她面前根本一點秘密都沒有,更談何尊嚴?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長得再美也是保持距離得好。
如此想着,便是連陽極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他慢慢挪開了位置。等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坐到了錦雲的對面。錦雲卻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不再看他,閉目養神起來。
面如平湖,波瀾不驚,這樣安靜的錦雲陽極早已習慣。他起初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麽可以觸動到她的情緒,今晚他才了解到,即便淡然冷漠如她,也是有軟肋的。想到在靜雪谷的那些日子,想到錦雲曾跟自己說過的話,陽極只希望李瑁不會成為她致命的弱點。
陽極素來玩世不恭,最看不得那些人傷春悲秋,于他而言人活一世,應當及時行樂才對。驚覺自己竟然為了錦雲而傷感了一回,他心有餘悸,繼而自覺無趣,外加這一夜奔波确是有些累了,即是合上眼打算小憩一番。不曾想過,這一睡再睜開眼時,就到了第二日的晌午。
陽極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剛走到破廟門外,就看到錦雲牽着兩匹馬踏雪而來。
“吃完我們趕路。”錦雲将水袋與幹糧遞給陽極。
陽極接過,漱了口,速度極快姿态卻不乏優雅地吃完了,問道:“去哪?”
錦雲沒有回答,兀自上了馬揚鞭而去。陽極一副早料到會這樣的表情,緊随其後。不一會兒,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這片雪原。
壽王府。
李瑁的床頭正挂着裝了藥渣的荷包,那味道雖然怪異,李瑁的精神倒的确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好,臉色亦是顯出了紅潤。
“整件事就是這樣,是兒臣疏忽了,也不知陽極先生的氣消了沒有。”對李瑁講述完昨晚奇遇的來龍去脈,李僾惋惜而抱歉地說到。
李瑁慈愛地笑道:“既是高人,胸襟自然不會狹隘。如果有緣再見到,我親自致謝便是,你不必過于耿耿于懷。昨夜你未曾合眼,去休息吧。”
“是,父王,兒臣知道了。兒臣告退。”李僾乖順地對李瑁作了一揖,退了出去。
房門被關上,窗戶卻是大開的。李瑁看着窗外那一片白茫茫,陷入了沉思——
據李僾的描述,李瑁大概能想象得出陽極是怎麽樣一個人,那樣的奇人脾性異于常人也無可厚非。只是他緣何對王府裏的事這般清楚?又是受何人所托?誰,又能請得動他深夜來看診呢?
一個名字在李瑁腦海中閃過。昨夜他病得不輕,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恍惚中卻将陽極的那句自言自語清楚明晰地聽了去——
錦雲……是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