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生死未蔔

前有李林甫口蜜腹劍,把持朝政排除異己;後有楊國忠妒賢嫉能,公行賄賂徇私誤國;再有安祿山狼子野心,打着“憂國之危”的旗號,集結了二十萬大軍在範陽起兵叛亂。頓時天下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安祿山的軍隊幾乎有如神助,長驅直入,不但攻占了洛陽,便連河北大部分的郡縣也都被他牢牢控制住了,更有甚者,河南部分郡縣紛紛望風歸降。叛軍聲威一時無二。

魏國公年事已高,即由長子魏衡風率軍前去勤王平叛。此時,軍隊在途中休整,魏衡風與手下将領不敢有絲毫懈怠,正在營帳內商議下一步行兵之計。

“安祿山已經攻占洛陽,下一步肯定是要進攻潼關。潼關一破,長安便岌岌可危。我們接下來從這裏繼續行軍,既能借助地理優勢夠避開敵人耳目,又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支援。即便是被發現了,付出的代價也不會很大,絕對會給安祿山這亂臣賊子一個當頭痛擊!”

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如今的魏衡風容貌上并未有多大變化,可比起十年前那個被夕雲數落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漢,不僅多出了持成穩重,铠甲披身的他大将之風猶勝,說出的謀略亦是能體現他深谙兵法,衆人無不點頭贊成。待得計劃拟定完成,衆人分別下去整頓準備。魏衡風剛毅的眉宇間漸漸染上愁緒--

多年未見,她怎麽樣了?此去潼關他雖有信心退敵,可戰事多變,萬一潼關守不住,長安陷于戰亂在即,她能否平安?

帳幔被掀開,一位輕紗遮面的白衣女子翩然而入,與要出去的衆副将打了個照面。衆副将齊齊對她抱拳,禮敬有加地稱呼道:“雲姑娘。”

錦雲抱拳還禮,待得衆人離開,她走到了魏衡風面前:“将軍找我?”

魏衡風斂起了思緒,點了點頭,“是想請姑娘前來一道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行軍,陽極先生說你出去了,我們就先行讨論了一番。”說完,指了指案上的行軍布陣圖。

錦雲卻是沒有要細看的意思,只站在原地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她看着魏衡風,緩緩道:“錦雲有一言相勸,還望将軍能聽上一聽。”

“姑娘不必客氣,但說無妨。”魏衡風對錦雲亦是十分敬重。

錦雲問道:“現在鎮守在潼關的是安西節度使封常清與高仙芝。對此二人,将軍如何看?”

魏衡風如實相告:“此二人都是大将之才,安排他們鎮守潼關我認為并無不妥。”

“将軍應當知道他們原先是負責守衛洛陽的。雖已盡力,洛陽失守他們依然責無旁貸。”錦雲一針見血地給出了提醒。

魏衡風不以為然:“洛陽一役的失利有多方因素,皇上必然是明白才繼續對他們委以重任。”

“皇上委以重任不假,明白與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皇上的心中已經種下了一根刺,這根刺随時都會要了他們的性命。”魏衡風言之有理,錦雲卻是不贊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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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明白姑娘的話,還請姑娘明示。”魏衡風被錦雲的話給弄糊塗了。

“皇上雖然派了封常清與高仙芝鎮守潼關,監軍之人卻是邊令城。邊令城本是宦官,長居深宮,何曾懂的行軍打仗之事?若他是正人君子,倒也無礙大局,偏偏此人心胸狹隘,見利忘義,想來過不了多久,這位監軍大人便會禀報皇上他所見到的軍情,封常清與高仙芝必死無疑。錦雲想勸将軍放棄潼關之行,以免惹禍上身,白白送了性命。”

說完這番話,錦雲便靜等魏衡風的回應。魏衡風若有所思地看着錦雲,不得不承認,她的分析非但合情合理,與自己更有不謀而合之處。

“多謝姑娘相勸之恩。縱然事情如姑娘所預料,潼關之行我們亦是非去不可。況且皇命在身,軍人豈可因有性命之危而躊躇不前。此生投身軍絨,便早已做好馬革裹屍還的準備了。”魏衡風并不打算依着錦雲的話去做。

早已料到魏衡風會這麽說,錦雲并不放棄:“魏将軍不畏生死,可曾為家中妻兒老小考慮?又可曾替自己的部下考慮?再者,軍人是為保家衛國,不是為了給小人當墊背的,将軍此言未免太過意氣用事了。”

“國若亡,家何在?衡風不是意氣用事,姑娘畢竟不是軍人,不會明白的。”魏衡風的執着不可小觑。

聽出魏衡風言語間已有不悅之情,錦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眉心微蹙,嘆息了一聲:“将軍既然這麽說,錦雲也只有言盡于此了。”語畢,轉身朝外走去。

“雲姑娘。”覺察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沖,魏衡風內疚地喊住了錦雲,不無擔憂地問道:“你……要離開這裏嗎?”

錦雲頓住了腳步,卻是沒有回頭,只說了“不會”兩字便離開了。看着她的背影,魏衡風出了神,腦中浮現出在魏地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形——

“報--”

魏衡風才從家中回到軍營,一個士兵呼喊着跑進了營帳,禀報道:“啓禀将軍,營外有人求見。”

魏衡風一下子想不出來人是誰:“何人何事?”

“來人是一位女子,未曾表明身份。”

聞言,魏衡風皺起了眉頭。父親魏國公曾十分明确地告訴過他,眼下大局尚穩,但安祿山的野心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魏家世代手握重兵,自然也在安祿山的拉攏名單之列。并且安祿山為人表面五大三粗實則心機深沉,若是明着拉攏不成定會使出詭計逼他們就範。父親要他時刻警惕,千萬不可被賊人有機可趁。

此時,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他雖不至于害怕,卻不得不有所顧忌。要知道胡人并非全是草莽,女子之中也有豪傑。膽敢只身前來的勇氣就不是一般女子會有的。來人,他到底見還是不見呢?

“她可曾說些別的話?”魏衡風又是問到。

士兵搖頭:“啓禀将軍,沒有。”

“也罷,即便來者不善,見一面想她一做不出什麽。帶她進來。”想着知己知彼才能有所應對,魏衡風把心一橫,即是說到。

将士領命,退出帳外。不多時,領進一名以輕紗遮面的白衣女子。魏衡風示意他退下,帳中便只剩下兩個人。

“民女錦雲見過魏将軍。”蒙面女子左手抱拳,右手負在左手之上,以江湖之禮相見。

“姑娘不必多禮,請坐。”既是來客,自當以禮相待。

“姑娘是漢人。”雖是問話,語氣卻是篤定。從剛才的施禮,到落座時的動作,魏衡風已經消了她是胡人的猜測。

錦雲微微一抿唇,直視着魏衡風的眼睛,問:“将軍怎知我不是有意表現得與漢人無異,故意消除将軍的戒心呢?”

好熟悉的眼神!

對上錦雲雙眼的時候,魏衡風整個人不由得一愣。許多年前,那場風雪中并不友善的相見又匆匆分別的場景清晰如昨。對那名女子,雖只有一面之緣,他始終記憶猶新,以至于父親多次催促他成家他都以男兒功業為重做借口推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指望什麽,只是心中她的身影無人可取代,若是娶了別的女子,于己于人都會是一場悲劇。若不是那段時間父親病重,他絕不會做出讓步的。此刻坐在他對面的,會是她嗎?

“學得再像也還是會有所不同,這點眼力在下還是有的。”魏衡風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歡喜或是忐忑來形容了,“姑娘方才說自己叫錦雲,敢問可是本名?”

面對魏衡風的試探,錦雲并無異常,很是平靜地反問道:“将軍何出此言?”

“實不相瞞,在下覺得姑娘很像一位故人。”魏衡風一瞬不瞬地盯着錦雲,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盡管這樣盯着一個姑娘家有些失禮,他卻是顧不得這些了。

錦雲像是習慣了這樣的疑問,并不以為意:“如此卻不知是錦雲的幸運還是不幸了。若是那位故人與将軍交好,錦雲倒也可以借着他的面與将軍少些場面上的過場,若是他與将軍交惡,錦雲此番前來,怕是有來無回了。”

魏衡風一時無言。他與韋瑤晴倒真沒有什麽交情。有的只是他不為人知的一廂情願,還有她當初大義成全魏馥兒與張沂鑄的深恩。面前的人,究竟是與不是她?若是,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相見;若不是,這世上竟會有這樣相似的眼神嗎?

“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誤會。但錦雲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聽将軍敘舊的。”錦雲有意地錯開了話題,表明來意。

“是在下莽撞了,還請姑娘見諒。請問姑娘緣何而來?”魏衡風抱拳示意。

錦雲言簡意赅:“呈獻禦敵良策。”

聽到這話,魏衡風頓時警惕起來:“恕在下不明白,如今并無戰事,更無敵軍,姑娘因何有此一說呢?”

“安祿山不會不反,楊國忠亦非良相,天下大亂是遲早之事。” 錦雲不屑虛言,直言不諱道:“将軍何以明知故問呢?”

錦雲的坦率讓魏衡風頗感詫異,想開口一時之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又聽得錦雲繼續說道:“錦雲久聞魏少将英名。只是自古以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便是将軍身經百戰,也難免有當局者迷的時候。錦雲願盡綿薄之力,待得戰事爆發,相助于将軍。”

當時的錦雲并沒有說出什麽具體的謀略與計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這一點也極為可疑,魏衡風卻是由衷地相信了她,留下了她。事後細想起來,他竟不知是因為她讓自己想到了韋瑤晴,還是自己被她那分滿滿的自信給折服了,又或者兼而有之。

事實證明,魏衡風沒有做錯。安祿山舉兵謀反,他臨危受命,這一路上能夠以最小的損失到達此地,多虧了錦雲的提點。也因此,軍中上下無人不敬她服她,尊稱她一聲“雲姑娘”,便是自诩熟讀兵法的魏衡風自己都對她這位神秘的奇女子心悅誠服。至于她那位師兄陽極,出現得也很是突然,醫術卻是教人嘆為觀止,便也一并被留在了軍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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