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來
晚飯後,一家人就像奶奶之前每個冬日裏過得那樣,大家一起圍着火盆說話,火盆邊放着花生和紅薯,還有橘子和柿子,都是村子裏自己種的,還有自己家果樹上下來的東西。
沒說幾句話,原本冰涼的柿子和橘子已經被紅紅的炭火烤熱了,奶奶抓了兩個就要遞給應思和衛慕:“這是咱們自己樹上摘的,下了霜之後可甜啦,你們快嘗嘗。”
應言拿了一個過來吃。
應思一只手擺個不停,一只手拿着火鉗把炭灰裏煨熟的花生往外夾:“奶奶,我們才剛吃過晚飯,還撐着呢,吃不了啦,先放着呗放着呗,一會兒再吃。”
應思爸爸和衛慕連忙跟着附和。
應奶奶又把柿子放回火盆邊,慢吞吞地剝了一個橘子,把橘子皮丢進火盆裏。
應思雙手不停地換着剝熟花生燙得直吸氣,還不忘問道:“奶奶你把橘子皮扔進去幹嘛?”
衛慕笑起來,也開始默默地剝從炭火裏拿出來的花生。
應爸爸白了她一眼,笑着對應奶奶說:“這丫頭在城市裏待得久了不回來,這些都忘了。”說完有點感嘆地掃了應思衛慕還有應言一眼,“一眨眼孩子們真的都大啦。”
“思思你忘啦,橘子皮丢進火裏一燒——”
應思已經聞到清香的味道,立刻搶着說:“味道很好聞!我想起來啦。”
應奶奶點頭:“是啊,奶奶還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聞這橘子皮的味兒。”她不緊不慢地将炭火往中間架,又看了一眼應廣延慢慢說道,“孩子們工作都算停當了,該辦的事情也差不多該辦一辦啦。”
這明顯是在說應思和衛慕結婚的事兒了。
應思不吭聲,只埋頭吃燒花生吃得香。剛剛從火裏拿出來剝的花生,雖然沒有花生米脆,但是吃在嘴巴裏軟軟的也有一種香味。花生粒又不大,不過吃太多也是……她偷偷把衛慕給她剝的又塞回他手裏,衛慕含笑看她一眼,也吃了幾粒。
應奶奶眼神不好,該是沒看見倆人的小動作,應廣延餘光卻看得清楚,但也裝作沒看到,只專心對老母親說話:“嗯,媽你說得對。不過這也要聽聽倆孩子的意見,畢竟是他們的大事。還有衛家那邊……”
衛慕輕輕拍了下手上的灰塵想要說點什麽,應思立即警告似的看他一眼,把手裏的花生一把都塞他嘴裏去——她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麽,肯定是要說什麽他爸媽早就同意了就等着她也點了頭之後兩家就可以開始準備啦什麽的。
奶奶和爸爸都在這樣讨論了,他要再這麽一說,在家裏過得這個年她都別想安生了,奶奶肯定要每天都念叨它個十幾遍。雖然她是比較厚臉皮,可是這種事情肯定會不自在的。
雖然應思也很清楚,就算衛慕什麽都不說,她也一樣是要被奶奶念叨的。但至少她念叨的時候就沒有那麽多叫她根本拒絕不了的理由了嘛!
應爸爸抽空又瞪了應思一眼,示意她收斂點,不要仗着衛慕脾氣好老這樣欺負他。
衛慕輕輕笑了一聲,惹得應思又去瞪他。
應言在旁邊輕輕哼了一聲。
應奶奶還在小聲地說着些什麽,應爸爸不停地附和着,偶爾搭幾句腔。
火盆裏的炭火燒得很旺,應奶奶特意開了一個小小的燈泡,圍着火盆的四人臉上都被炭火映紅,看上去溫暖無比。
映着橘紅的火光看到奶奶和爸爸鬓邊花白的頭發,應思一下子就想到她很小的時候,很多很多與現在無限相似的情景。忙碌了一年直到臘月裏下過大雪後,村子裏所有人都閑下來,每家每戶一大早第一件事就是把火盆裏昨夜埋的一點沒有燒盡的炭火扒出來,新放上一些木炭或者石炭。吃過早飯火盆恰好燒得正旺,村裏人穿着厚厚的棉襖,到各家各戶竄門,大家圍着火盆天南海北家長裏短地聊天,吃自己家秋天藏下的水果。
通常這種時候,無論大人怎麽攔着怎麽吓唬說外面冷得能凍掉耳朵,他們這些小孩兒都是要跑到外面去玩雪的。打雪仗堆雪人捉麻雀,或者直接在雪地裏打架滾着玩……
直到凍得臉上手上通紅,實在受不了了,才會跑進屋裏去火盆邊烤一烤,然後繼續跑出去瘋玩。
應思還記得,她家那時候跟衛慕家住得可不是很近。她是村裏的孩子王,別的小孩都會來找她玩,每次衛慕都老早跟着他家附近的小孩不聲不響地跑過來,他也不會跟她們一起到處瘋,但也不會去屋子裏坐着,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們玩,白淨的臉凍得紅彤彤的。
有時候頑皮的小孩會故意扔一個大雪球砸在他頭上身上,逗他過來一起玩。
衛慕開始會被吓一跳,然後就安靜地往旁邊挪幾步,繼續把雙手插在口袋裏站着看。
別的小孩兒就會咕哝着說他沒意思,久了也就沒人再引他一起玩了。
應思又偷偷笑了起來。
“……思思?思思?”
“嗯?”應思回過神,頭一低,就看見衛慕的手蓋在她的手上。她疑惑地側過臉望去,衛慕沖她眨了下眼睛示意她聽什麽。
“言言你也說句話啊?你開了年打算怎麽辦?”
應言皺着眉頭,臉色倒不難看:“奶奶,我還沒想好呢。”
應廣延也皺了下眉,旋即又舒展開去。
“你這個娃子啊……回來這麽些天了,馬上就要過大年了,過了大年十五一過就都要開始忙起來了。日子過得多快,眼看着就沒幾天了,你不早點想好怎麽行啊!等別人都幹活了你才開始找,那得……”
“奶奶,我曉得了。你現在說這個也沒用啊,我也着急,可是總得好好想想确定了再說吧,胡亂找個什麽湊合也不行啊?那不還是做不長久?”
這話說得倒不錯,應廣延點了點頭:“應言這話說得對。要找個穩定長久的事情做,是要做好計劃,不能瞎搞胡搞的。”說完又勸應奶奶,“媽你也別急,孩子大了懂事了,自己的事兒都會自己想好的。他不願意做的咱們逼着也沒用。”
應奶奶慢慢點了點頭。
應思正要說話,卻被衛慕攔住,只聽他說道:“應言要找工作的話,我倒是有個想法。”
“衛慕!奶奶,其實我這段日子也幫應言想過不少法子的……”她聽出他的意思,連忙想去打斷他的話。
衛慕卻看了她一眼又說道:“嗯,是思思跟我商量過了。我仔細想了想,思思說的也對。我們計劃了幾個未來前景不錯的工作,說給應言聽聽,看看他有什麽意見。”
他什麽時候跟她商量過啦?!明明就是他看出了她的心思自作主張的,而且居然都不告訴她一聲。應思氣惱地瞪他一眼。不過……
她沖爸爸和奶奶點了點頭。他是好意,總攔着不讓的話,他對于她來說倒像是個外人了。反正他們也就快那個啥……咳咳咳!他想幫忙就讓他幫去吧,反正他也不一定會成功。
那邊衛慕已經開始說了起來。
不僅應爸爸和應奶奶聽得認真,連應言也一只手握着烤得暖暖的橘子,神情很專注地聽着。享受過之前自己賺錢自己花的感覺,現在叫他再窩在老家裏什麽都不幹,實在憋不住要花點小錢的時候跟奶奶伸手,還要忍受奶奶的唠叨……他自己想想也是無法忍受。
所以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自己去工作賺錢,自己的錢自己花。
那種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覺他嘗過一次就再也無法忘記了。
應思一聽,衛慕還真是給出了好幾個工作,不過都是拿死工資的那種,他的話說的很清楚,給的工資并不低,但也挺辛苦,需要老老實實每天按時間上班幹活,休息日也很有限。這簡直是要了應言的命了……
他也不是不願意幹活,但是要他恪守規則,每天老老實實朝九晚七上班,他那種性格第一個受不了。
聽着聽着,應思顯然看出了衛慕的意思——她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來,果然,就聽衛慕話音一轉,語氣很平淡地說:“倒是還有一個看起來不錯的活兒,跟人合夥創業,幹得好的話,肯定能賺大錢,但是自己創業前期階段的辛苦應言你也清楚。”
應言眼睛一亮,拼命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哥你繼續說!”他這一高興連稱呼都不在意了。他自己也算開過店了,剛開始忙得不行,各種各樣必須的應酬也多得很。但是他還是很高興,因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他每做一件事情能夠得到什麽好處能夠對店裏未來有啥幫助都是實實在在清楚得很的。
他就喜歡這樣的感覺。
自己像個悶鴨子一樣日複一日埋頭苦幹,什麽都不知道,連自己在做什麽都不明白,他無法接受。
衛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是我爸的一個朋友,在南方Z市那邊準備弄個銷售,他出資金,跟我爸說想找個熟的、靠得住又有這方面能力的人去幫忙搞外面的一應工作,算是技術和人力投資吧。那個叔叔不是我爸在生意場上認識的,也去過我家吃飯,人還挺好,肯定能靠得住。”
應言目光閃爍着。
應奶奶皺着眉頭不太贊同。要她來說,她反而覺得前面的幾個工作比較合适。在老人家看來,有個穩定的工作,每天老老實實上班下班月底拿工資就挺好了。一個人去南邊那麽遠的地方,真有個什麽事兒,誰能幫幫忙啊。衛慕家熟識的人,可應言到底不熟,也不好大事小事都找人家呢。可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這樣認為,也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應思低着頭專心扒炭火,眼睛裏全是笑意。南方,Z市……衛慕真是跟她想到一處去了。這還是應言上次開店的事情給她的啓發。她想着奶奶常說的一句話,親戚之間都是遠香近臭的,小時候她去外婆家住上一個月半個月的,倒還真是挺想念應言這個弟弟的。平時老看着他的那些不好,也都給忘光了。而且他現在也還年輕呢,說不定在外面鍛煉鍛煉就又掰回來一些了。知道吃苦知道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也會知道體諒別人。重要的是,去了那邊他就沒得靠了,不會總大大咧咧地想着自己出了問題可以找她或者找奶奶找誰誰誰幫忙。
他只能靠自己,肯定會跟現在在家這邊完全不一樣。
不知道什麽時候,衛慕的想法就跟她一樣了,還主動出手幫忙。
“具體做什麽銷售?”思忖了一會兒後,應廣延問道。他顯然也看出應言對這個提議有些意動了。
衛慕又很詳細地跟應廣延說了一下,應言在一旁也很專心地聽着,手裏的橘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放回了火盆邊都沒有發覺。
看樣子,她可以高高興興地過一個年了。應思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