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撞了車還不認,單钰博拍了好幾遍車門,才看到司機從裏面将車窗打下來。看到年輕的駕駛員那張過于英俊的臉,他還稍微愣了一下。
偏偏雨不小,單钰博沒心思跟他客套,道:“先生,您撞着我的車了,您知道嗎?”
正是堵車的路段,錯過一個紅綠燈,很快就引來了交警的注意。
年輕人的瑪莎拉蒂車燈也損壞了,他在交警的催促下,下了車。
單钰博正拍照取證,見到他沒有動靜,想着這事一時半會兒完不了,又回到車裏找了一包巧克力丢給邱杪:“吃着墊肚子,飯沒那麽快了。”
“拍完照沒?先生,您不拍照?”交警奇怪地問瑪莎拉蒂的主人。
他把風衣的帽子戴起來,雙肩縮着,手則插在牛仔褲口袋裏,往單钰博那兒擡了擡下巴:“他不是拍了嗎?”
交警看看單钰博,兩人同時無語了。
“那成,快打電話給保險公司理賠吧。把車開邊上,別擋着人道。”交警揮手催道。
單钰博趁着黑夜,毫不客氣地把眼前這看着絕不出二十歲的年輕人打量了一遍,心裏産生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這家夥說不定連保險公司電話都不知道。
剛剛從車行保養結束提回來的車,卻在半路上被撞了。單钰博站在交警治安亭前面抽煙,簡直哭笑不得。
“叫什麽名字?”交警問坐在辦公桌前面的年輕人。
他老老實實回答:“關呈術。”
交警照着他的名字念,寫錯了名字,又得重新問他字怎麽寫。單钰博正抽着煙,聽到年輕人解釋自己的名字,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保險公司電話打了嗎?”交警一邊寫單,一邊問。
關呈術說:“沒有。你這個單是什麽意思?先不要寫。等我的律師來了再說。”
交警一聽愣了,擡頭看看在旁邊喝茶的同事,可能是心情太複雜,搞得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同志,呃,同學,你這個……”
“從現在開始,我一句話都不會多說,等我律師來了,讓他跟你們解釋。”年輕人冷漠地回答。
單钰博掐滅了煙:“得,晚飯改宵夜了。”
聞言關呈術轉過身,問:“你的律師呢?叫了嗎?”
“我自己就是律師。”對方長得太過英俊,加上冷漠的态度,加劇了侵略性和攻擊性。單钰博對這樣的人實在喜歡不起來,說話也冷淡了。
關呈術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香煙,點起煙抽起來,真的不說話了。
雨越下越大,單钰博望着治安亭外的雨幕,好像面前的街景都被沖刷過了一般。他餓得頭有些發暈,看看坐在角落裏抱着書包發呆的邱杪,走過去坐下來,問:“巧克力吃了嗎?”
邱杪搖搖頭,從書包裏把巧克力掏出來,遞給他。
“我不吃。”單钰博從煙盒裏抖出一支香煙,低聲問,“冷不冷?衣服也不幹。”
他搖頭。
單钰博點了煙,手指撓了撓有些麻木的額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抽煙的關呈術,受不了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身邊的人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訝然地扭過了頭。
邱杪一愣,懊惱地低下了頭。
“你等等,我車裏好像還有餅幹。”單钰博把還沒來得及抽上一口的香煙遞給他,起身冒着雨跑出了治安亭。
那半袋餅幹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留下來的,單钰博打開車燈看了一眼封口夾上的時間,确定還可以吃,又拿了一瓶礦泉水,關上車門重新跑回了治安亭。
“關先生,您的律師要從什麽地方趕過來?”單钰博經過關呈術身邊,忍不住問道,“他別從通州趕過來,這樣交警同志也不樂意的。”
關呈術淡淡看了他一眼,回答:“我不知道。”
對于這個答案,單钰博一點也不意外。他險些沒有翻白眼,把餅幹遞給邱杪,然後擰松礦泉水的蓋子,也遞給他。
“謝謝。”邱杪連忙接過食物,又把一直拿着的香煙還給單钰博。
香煙一直沒有抽,燒掉了一小截,剛到單钰博手裏,煙灰就掉到了地上。單钰博彈了彈煙灰,重新坐下來,餘光瞥見邱杪一直看着自己,便說:“你吃,我不餓。”
邱杪想了想,把餅幹放到一旁,只端着水喝了一小口。
這一口很小,單钰博簡直看不到他喉結的竄動。
見狀單钰博把餅幹打開,取出一塊遞給他。
邱杪握緊了手裏的礦泉水瓶,遲疑片刻,接過了餅幹。
“這樣都不吃?讓我喂你?”單钰博看他拿着餅幹,卻不往嘴巴裏送,抽着煙說道。
聞言邱杪錯愕,立即連着咬了兩口,把那塊餅幹都吃掉了。
兩位交警聽着交通廣播,也在亭子裏面百無聊賴。後來交通一直不疏通,其中一個就穿上雨衣出去疏導了,另一個大概是覺得氣氛太冷,竟然拿起對講機和同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路況來。
單钰博原本打算這個周末趁着周五晚上加完班出去玩,結果到現在,人還在路上,真是越想越對自己的境遇感到無奈。至于關呈術,他現在已經坐在椅子上開始玩手游了,單钰博料想,起碼要等到手機發出即将沒電的警告,否則他是不會着急的。
“明天沒課吧?”單钰博無所事事,問完邱杪又想起來,“啊,對了,明天周六。”
邱杪點頭:“沒課。”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在吃第四塊餅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餅幹的關系,邱杪稍微有些精神了,問:“單先生,您明天有事嗎?”
“我沒什麽事,在家加班吧。”單钰博一時沒想他何來此問,“你有事?”
邱杪想不好怎樣的答案合适,抿緊了嘴唇,沒回答。
單钰博忽然想到了什麽,看看他,說:“今晚太晚了,這邊離你學校也遠,晚上先在我那兒住。明早你要是有事,再走也不遲。”
聽罷,邱杪臉上出現了一瞬間又驚又喜的神情,可轉眼之間又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淡淡的不解。他低頭看着手裏剩下的餅幹,半晌,小聲說:“我周末沒什麽事。”
“半袋餅幹就把你收買了?”單钰博說笑,看到他皺起的眉頭,擡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誰知道這家夥的律師什麽時候到,搞不好得耗到明早。——老子可沒工夫跟他瞎等。”
說話間,單钰博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還沒來得及接,就看到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打着雨傘匆匆忙忙地走過來。雨傘一收,單钰博登時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關先生。堵車,我乘地鐵過來的。”那人的皮鞋和褲腿都淋濕了,往治安亭裏環視了一圈,見到單钰博,瞪圓了眼睛,“欸?!”
單钰博随口罵了句髒話,又假惺惺地慶幸:“還好你住朝陽區啊。”
“噗!是……”他看看關呈術,“是撞了你的車?哈哈哈……”他竟然就真的笑出聲來了。笑了半天,他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對其他幾個面無表情的人解釋:“誤會、誤會,大水沖了龍王廟。關先生,這位是我的同事,單钰博單律師。”
“誰跟你是一家人?”單钰博不堪忍受地說道,“趕緊的,我快餓死了。小孩子還等着回家寫作業呢!”他掐滅了煙,和同事一起走到了交警面前。
同事拎着不斷滴水的雨傘,對交警做自我介紹,同時遞上了名片:“警察同志,您好。我是關呈術先生的律師,段昕。這邊代替關先生處理所有法律糾紛事務。”
單钰博本來就被耗了過長的時間,把壞心情都耗沒了,只求趕快回家。有同事溝通,一切都解決得順理成章。單钰博打算過幾天再給車行打電話,省得又是一番自我挖苦。
結束以後關呈術雙手揣在風衣口袋裏,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半句話也不對自己的律師說。
“又是個公子哥。”交警在後頭評論道。
單钰博遠遠地把車鎖打開,讓邱杪先上車,自己則在後面和段昕寒暄。
“能讓你鞍前馬後,什麽來頭?”單钰博遞煙,問。
段昕接過來,又在單钰博給自己點煙以後說:“大客戶的兒子。關唯晨關總就他一個兒子,能不寶貝嗎?”
單钰博聽到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愣了一會兒,呵呵笑道:“我今兒才接了他情人的案子。合着咱律所專給他家打工了?”
“沒辦法,大頭嘛。咱老板跟關總的關系,對吧?”段昕沖單钰博擠了擠眼睛。
單钰博聳肩。可他想想又不對,回過神來:“不是,關總不就一千金,跟着他在美國呆着嗎?我前陣子還聽說人被哈佛錄取了,這太子爺什麽情況?”
“哎……這哪門哪戶沒有的事?”他又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毛。
單钰博想想也是,抽完煙,說:“成,那我先走了,小孩兒還沒吃飯。回聊。”
段昕叫住他:“欸,還沒問,哪兒來的小孩兒?嫩生生的。你又打算欺負人啊?”
“神經病,別人托照顧的。”單钰博取出唇膏擦了一下,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單钰博坐進車裏的時候,邱杪已經把安全帶系上了。他才關上車門,就聽到他問:“現在回您家嗎?”
“不然你想去哪兒?”他看了一眼油表,“送你回學校,還得加次油。先上我那兒吧。”
邱杪奇怪地看着他,點點頭。手裏的礦泉水喝完了,他看看空瓶子,舔了舔發幹的嘴唇。
“嘴巴幹?”單钰博扣上安全帶,瞥了他一眼,問。
邱杪下意識地點頭。
單钰博轉頭,擡手扶住他的後頸,傾身把一個吻覆到了他幹涸的嘴唇上。
邱杪一下子愣住了,連眼睛都忘了閉上,怔怔地看着他。
“現在不幹了。”單钰博用還帶着煙草味道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的下唇,微微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