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單钰博起床的時候,動作不夠輕,還是讓身邊的人醒了。他系着皮帶,偏過頭往床上看了一眼,說:“我走了。”
“明天早上再走吧,不是周末嘛。”楊越趴在枕頭上,不舍地望着他,聲音還是沙啞的。
單钰博笑笑:“我可不敢和你過夜。”
“怕上了報,給你爹丢臉?”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一個懶腰,誠懇地說,“謝謝你啊。要不是你開口,周弋那小子肯定不會幫我。”
他把襯衫塞進褲子裏,整理好,一邊系領帶一邊說:“別客氣,我應該做的。”說着,他單膝跪在床上,俯身下來親了親他:“走了啊。照顧好自己,有事打電話。”
“嗯。”楊越微笑着點頭。
手機裏有兩條遺漏的未讀消息,一直到時隔五個小時以後,單钰博才看到。其中一條是梁恬通知他,姚晉弘明天回來,晚上要和他一起參加一個慈善晚宴,要求單钰博提前準備,把其他行程排開。
緊接着的第二條未讀消息,是她發來的一個鬼臉表情。
姚晉弘的事情單钰博一件也不敢忘,上回他說起要讓他和關唯晨認識的話語還在耳邊。不過如果姚晉弘得知自己最喜歡的下屬在自己熱心引薦以前,已經和大客戶上過了床,單钰博不太确定自己會不會被掃地出門。
街上很冷清,路過距離酒吧街相近的街口,還有醉醺醺的人在晃蕩。霓虹燈在秋風蕭索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搶眼和落寞,單钰博規規矩矩地開車,在等一個紅綠燈時,看到有銀杏葉子從擋風玻璃前劃過。
他微微地愣了一下,可在交通燈變色以後,還是毫不猶豫地開了車。
回到家天已經快亮了。單钰博一邊往房間走,一邊脫衣服,衣服都散落在地板上。他一看到床就倒了下去,眨眼功夫便睡着了。
在被鬧鐘吵醒以後,單钰博并沒有馬上起床。他緊緊皺着眉頭,思索着接下來一整天的安排。
當他想起周二開庭所需要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而自己只需要在下午去一趟西裝店把衣服拿回來以後,眉宇間又放松下來,沒有一點兒猶豫,睡起了懶覺。
可惜他沒能如願睡到下午,把午飯時間也睡過去。十一點多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聲音消停,只好接起來:“喂?”
“人呢?到律所來。”姚晉弘連句問候都沒有。
單钰博心裏抱怨了一聲,艱難地坐起來,說:“我的事情都做完了,今天周末。”
姚晉弘沒管這麽多:“那你來不來?”
他又能說什麽呢?單钰博心裏嘆氣,道:“好,馬上過去。”
單钰博忘了給電動牙刷買充電,又撕開一支普通牙刷的包裝。大約是秋天上了火,吐出來的牙膏泡沫裏都是血,他滿不在乎地漱了口,往掌心裏壓了潔面慕斯洗臉。
盡管電話裏答應得好好的,說自己會馬上前往律所,可單钰博的動作依舊拖拖拉拉。他拍完須後水,打開櫃子選了一種前調清新的香水噴在手腕和耳後,襯衫和領帶的顏色都選得中規中矩,和平時去上班沒什麽區別。
出門前,單钰博在抽屜裏找到了樂器店的修理單,打算回來時将先前送修的小提琴取回來。
就算是快到吃飯時間,單钰博也基本可以确定這次和姚晉弘的會面不會包括午飯的部分。奈何路上一直找不到機會買早餐,他只好在把車停好以後,從地下停車場乘電梯到了地面,又往外頭走。
單钰博沒有料到,自己剛走出寫字樓,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邱杪。
邱杪見到他,也是愣了一下:“單先生。”
“你怎麽在這裏?”一個多月不見,單钰博覺得他好像瘦了一些。
他還是像先前一樣,背着一個舊書包,态度禮貌:“姚先生讓我在這裏等他。”
“哦。”單钰博一看他穿的外套,斷定他在氣溫沒上升以前就出門了,問,“你等多久了?”
邱杪尴尬地笑笑:“三個小時。”
“三……”他往裏面看看,“怎麽不進去?”
邱杪困窘地說:“保安不讓進,前臺也說沒有預約不能上樓。”
單钰博心裏無語,料定他肯定就這麽站了三個小時,又覺得他傻。“你怎麽考上的重點大學?”他好笑道,“吃過早飯了沒?”
他笑得有些腼腆,點點頭。
“現在該又餓了吧?”單钰博一問完就知道答案了,示意他跟着自己,“我沒吃早餐,正要去買漢堡。你待會兒呢,就在快餐店裏面坐着等,我上去給你通報。——我估摸着,你姚先生可能忘記還有人在等他了。”
聞言邱杪呆住。
走到距離寫字樓不足百米的快餐店,單钰博推開門讓他先進去,問:“最近怎麽樣?學習忙嗎?”
“還好,剛剛期中考結束。”邱杪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說,“我弟弟做手術了,挺成功的。不過還要再做一次。醫生說恢複情況不錯,應該也沒問題。”
單钰博笑着說:“你不用告訴我的。”
邱杪一愣:“也是。”
“單先生,您近視?”邱杪在等餐時,好奇地問道。
單钰博推了一下有些下滑的眼鏡:“嗯,之前戴隐形的。不小心弄掉了。”想到邱杪又要去跟姚晉弘碰面,他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便問:“又要見姚先生了,怕不怕?”
他笑得有些為難,看到餐點送過來,連忙主動接過,說:“也沒什麽好怕的。”
“這種事情,告訴對方自己的需求,才會讓雙方都愉快。”單钰博拿了飲料吸管,開玩笑說,“你可別說我什麽都沒教你啊,這是我的任務來着。回頭你姚先生得罵我。”
他們找到座位坐下來,邱杪把漢堡給單钰博,笑道:“可是,您的确什麽都沒教我啊。”
這回輪到單钰博訝異了:“嗯?”
邱杪眼底掠過一絲無奈,喝着可樂,說:“是我太笨了,您不肯教吧。”
單钰博無言以對,尴尬地笑了笑,拿起漢堡剝開紙張。
“上次您那樣說……”邱杪放下可樂,同樣也拿起了漢堡,動作頓了頓,頭卻沒擡,“我還以為您要教我。”
他說完便開始大口大口地吃漢堡,樣子像是餓壞了。單钰博手裏拿着漢堡,沉默不語,半晌道:“可惜晉弘回來了。”話音剛落,他又看到邱杪用力地咬了一口漢堡,生菜葉子需要用手指塞進嘴巴裏。
原本打算自己的帶回樓上吃,可不知不覺間,單钰博還是坐着和邱杪一起吃完了這頓飯。離開以前,他給邱杪買了一塊蛋糕和一杯咖啡,讓他坐在咖啡區等。
邱杪是名好學生,書包裏帶了作業,有了桌子便拿出文具和書本開始自習了。
單钰博走進寫字樓以前,遠遠地看到坐在落地窗裏面的他在埋頭寫字,不禁皺起了眉頭。只可惜,他實在湊不出那麽多錢了。
因為是周末,律所裏的人并不齊。
電梯間不擠,單钰博一路直接上了律所所在的辦公樓層。前臺見到他,很緊張地說,大客戶來了。
單钰博笑着謝過她,心裏卻産生了一個很不好的預感。
等到他徑直前往姚晉弘的辦公室,隔着玻璃隔斷牆看到裏面的人,這個預感輕而易舉地确鑿成真了。
“來了。”姚晉弘沖他笑着擡下巴,在辦公桌後面站起來,向對面的人介紹,“Richard,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Clive。這兩年應聘進來的人,別的統統看不下去被我趕走了,只剩下他。”
見狀,單钰博一點兒也不納悶為什麽姚晉弘要讓邱杪在樓下白等了。他對起身以後看向自己的關唯晨禮貌微笑,客套地問候:“您好。”
“知道他是誰吧?”姚晉弘看熱鬧似的問。
他當然不會怠慢,畢恭畢敬地說:“怎麽會不知道?如雷貫耳。很高興認識您,關總。”
關唯晨低眼看着他伸過來的手,過了兩秒鐘才握過去,道:“你好,常聽Alex提起你。”
他的掌心并不厚實,但單钰博對于皮膚接觸的記憶總是真實而深刻的。單钰博能從他握手的力度中,想起那天晚上他把自己按在落地窗戶上的禁锢感。
盡管這樣的記憶,大多數時候都是多餘的。
“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再介紹你們認識。”在大家都坐下後,姚晉弘翹起腿,笑說,“但關總突然說要來看看,我就把你叫來了。祝相言的案子,你處理得很不錯,沒鬧大,面子回來了、錢也有了。聽說他該接的戲都沒耽擱,代言也沒停,你功不可沒!他有沒有謝謝你?”
“都是分內的事,談不上什麽謝不謝。”單钰博誠實地客氣着,“再說,如果沒有關總事先就給了媒體壓力,我這邊也沒那麽大的把握。”
聞言關唯晨轉頭看了他一眼,将眉眼低下去時,嘴角挂上了幾乎看不出來的笑意。
姚晉弘看了看電腦上面的安排,假意問道:“Clive,你下周沒什麽事吧?我看你的工作行程只有周二那個要開庭的遺産分配案。”
“嗯,只有那個。”如果非要說那才算事的話,單钰博只能承認确實如此。
他滿意地點頭,說:“北京關總來了好幾次,可都是來去匆匆。這次他時間寬裕,要找人帶着逛一逛,你陪一下呗!”
關唯晨這麽大的公司,別說在北京的員工了,地陪要什麽人沒有?為什麽要扯上這種甲方乙方的關系,然後讓他這個乙方的律師做陪同?何況,就算單钰博在北京待了好幾年,也比不上自小在北京長大的人熟悉這座城市。
他不是還有包養的小情人嗎?祝相言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怎麽不讓他作陪?
單钰博臉上閃過的不情願被姚晉弘看到了,他立即用旁人察覺不到的速度瞪了單钰博一眼。
“嗯,好的。”單钰博只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