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義拍沒開始多久,前段時間的緋聞主角就上臺助拍了。祝相言的拍品是自己前些年去山區拍戲時,當地的一個留守兒童所畫的蠟筆畫。和這次募捐的主題相呼應,他在臺上十分動情地說起了當年發生的故事,一點也看不出前段時間曾被同性戀傳聞所困擾。
這一幅非常簡單的畫作在祝相言的助拍下,掀起了晚宴第一次競拍熱潮。臺下競拍聲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就連單钰博身邊的姚晉弘也跟着舉起了牌子,躍躍欲試的模樣仿佛一定要拍下他今晚的第一份拍品。
單钰博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沒有心思湊這份熱鬧。既然最後出錢的肯定不是自己,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坐着,省得引人注意。
在關唯晨舉起自己的拍賣牌以後,氣氛更是活躍起來。和他一道競拍的,還有幾位企業家,一看就是行業龍頭,單钰博在電視新聞和商業雜志上都見到過。
比起争先恐後奪人眼球的明星,企業家們競拍的态度顯得沉穩老練許多。他們的報價聲音不大,沒一會兒本來還很熱鬧的場面就莫名其妙地冷了下來。會場內只聽到幾位總裁老板的聲音,可說出來的數字都一個比一個驚人。
最後蠟筆畫被關唯晨以高價拍了下來。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當中,主持人來到臺下請他發言。關唯晨起身用簡單的中文随便說了兩句話,又在祝相言的感激致辭之後,難得地笑了一笑。
“關總打算把這幅畫帶回家以後,放在哪裏呢?”年輕貌美的主持人激動而好奇地問道。
關唯晨的笑容依舊很淡,想了想,說:“送給女兒吧,她也畫畫。”
晚宴到這裏告了一個段落,接下來便是明星獻唱。
祝相言的蠟筆畫成為晚宴到此為止籌集善款最高的一件拍品,他很高興地來到拍下拍品的慈善家身邊,和他繼續聊關于那個留守兒童的故事。
單钰博在室內待的時間太長,總覺得透不過氣來,趁着大家都在看明星表演,自己找了個借口走到外頭透氣。
他向站在門口的侍者打聽了可以抽煙的陽臺,從口袋裏找出了香煙。
整個會所燈火通明,周圍的梧桐樹也被照明燈照得幽暗而神秘。單钰博仍能聽到身後的遠處傳來歌手陣陣動人的歌聲。他一個人趴在陽臺欄杆上抽煙,不經意間擡起頭,驚訝地發現天空中的月亮特別圓。他從來不注意農歷的日子,可這麽看來恐怕又是一個月中了。
原本月亮躲在浮雲後面,只是若隐若現,等到從雲彩背後現身時,就顯得橙黃透亮。再仔細看,仿佛林間的葉子也被月光灑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
單钰博舉頭望着,欣賞了好一會兒,一走神便忘了抽煙。直至手指被煙灰燙到,他才轉身找地方彈煙灰。
就在轉身的時候,他看到關唯晨走了過來。
“關總。”單钰博禮貌地問候,“恭喜剛才競拍成功。”
關唯晨解開了西裝的紐扣,雙手很随意地放在口袋裏,端視單钰博的目光介于若無其事和深不可測之間,嘴角的笑意也淡得仿佛沒有:“沒有想到單律師會來參加今天的晚宴。”
單钰博打趣道:“因為我看起來不像有錢人?”
他微微地低下眉眼,顯出幾分輕蔑,不作答。
“我聽Alex說,拍賣結束以後還會有募捐活動,到時候捐一點兒就是了。”單钰博看他無意走出陽臺,便把手裏的煙碾滅,說,“拍賣是拍不起的。我所有的存款和債券加起來,還不足關總您剛才義拍的零頭。”
關唯晨站在光亮處,人看起來卻依舊深沉而冷漠。他那張仿佛經過雕琢的臉,好像永遠看不到過多的表情變化,讓單钰博每每認為他在笑的時候,又在下一秒覺得是錯覺。就像現在這樣。
“難怪單律師會需要錢。”他意有所指道。
單钰博知道他說的是上回自己收了錢的事。他不以為然地聳肩。
關唯晨直視着他的眼睛,又說:“那麽上一次是已經解決單律師的燃眉之急了?”
單钰博聽出他語氣中一些輕微的變化,忍不住低頭抿起了一個笑容。他靠在門沿上,明知故問:“怎麽說?”
關唯晨靜靜地望着他,嘴角的笑意明顯了,可目光卻因此變得更冰冷:“單律師在明知故問。”
他想了想,狡黠地笑道:“今天我在路上遇見了左先生,同他在一起的那個男孩子長得挺清秀。”他故意停了一下,接着說:“不過沒有祝先生英俊,這也是真的。”
關唯晨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托關總的福,下個星期我該是挺有時間了。不過不知道關總想去什麽地方?我也好規劃規劃行程和路線,不讓關總勞累。”單钰博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換了個話題。
他終于勾起了嘴角,說:“不知道今天晚上單律師有沒有時間?”
單钰博驚訝地反問:“難道關總有時間?”
“單律師會打斯諾克嗎?”關唯晨說,“臨時約了Alex拼球,Kevin不大會打,而我不想輸。”
他半開玩笑道:“我是要幫您贏呢,還是故意放水?萬一關總贏了球,我明天卻被老板掃地出門,這責任誰來擔?”
關唯晨全然不在意,轉身前漫不經心地揚了一下眉,道:“難道還有我擔不起的責任嗎?”
單钰博回到義拍會場,正巧碰上姚晉弘捐出了今晚的第一筆善款。這筆善款換來的拍品是一位女明星的祖母留下的一件香雲紗旗袍。單钰博見到姚晉弘致辭時便覺着不對,一回到座位坐下就問:“勾搭上了?”
“什麽話?”姚晉弘白了他一眼,“以前的客戶。”
這倒是讓單钰博挺意外,又問:“旗袍打算拿回家裱起來?”
“看看我姐能不能穿,送她。”他側身看看他,皺眉問,“抽煙抽這麽久?”
單钰博聳肩。
“待會兒別跑了。剛約了Richard打斯諾克,我等着你幫我贏錢呢。這旗袍忒貴了,我得回本。”他說着,用拍賣牌扇起風來。
單钰博好笑道:“還說不是老情人?這麽逞能。”
姚晉弘又瞪他。
“不過你早說,今晚幫不了你了。”單钰博看他擰眉,立即在他發脾氣以前解釋說,“抽煙時遇上關總,先約了。”
姚晉弘瞪眼道:“你倆什麽時候好上的?”
“我倆沒好上啊!”他無辜道,“約球總有個先來後到吧?你不早說,我哪裏知道你缺人?——你幾時缺過人?”
姚晉弘眨巴了兩下眼睛,啞口無言,半晌用拍賣牌指着他,說:“誰是你老板?”
“看誰給的錢多咯。”單钰博非常實在地說。
他張了張嘴巴,半天憋出三個字:“你等着。”
晚宴結束以後,該散的都散了,卻未必都是各回各家。賓客們各有各的下一局,大都在宴會結束以前定了下來。
單钰博驚喜地發現自己很喜歡的女明星因為是陽光廣場的代言人,也參加了接下來的球局。她非但不是觀衆,甚至是裁判。有個大美女當裁判,這可比都是男人要好太多了。姚晉弘因為缺了球伴,還沒開局就沉下了臉,關唯晨主動和他說話,他卻沒好氣地揮手撇開。
“這世道變了,好好地長在紅旗下的根正苗紅好青年,遭受資本主義荼毒,認錢不認人!”姚晉弘組裝好自己的杆,惡狠狠地瞪了單钰博一眼。
單钰博無辜地坐在一旁喝酒,假裝沒有聽懂。
關唯晨仿佛心情很好,等助理把自己的球杆送來,一邊組裝一邊說:“要不要我把杆借你?”
“誰要你的破杆?比我年紀還大。”姚晉弘往杆頭巧粉,靠在球臺旁等了一陣子,突然眼前一亮,“嘿,救星來了!——單钰博,看你還紅杏出牆!”
他後來這句是用中文說的,聽得單钰博啞口無言,哭笑不得道:“您能正确使用成語嗎?別糟蹋了傳統文化成不成?”
如果換做平時,他要怎麽拿自己開玩笑單钰博都懶得還嘴,只是既然祝相言在場——單钰博已經看到他臉色有變,理所當然要為自己喊冤抱屈。
姚晉弘搬來的救兵單钰博以前打球見過,看得出來關唯晨也認識。關唯晨用眼神打了個招呼,連手都沒和對方握,往杆頭巧粉,問單钰博:“紅杏出牆是什麽意思?”
單钰博知道他中文差,但不确定他究竟差到什麽地步。看他既然湊到自己耳邊問話,單钰博也就同樣低下頭悄聲地說:“打個比方。要是您今晚丢下祝先生而和我睡呢,就叫紅杏出牆了。”
關唯晨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沒有作答。
雙方通過擲硬幣決定了誰先開球,單钰博選好球杆,見到開球以後關唯晨拿着酒杯走到一旁和他的情人說話,自己也就把這場球當贏錢來打了。
姚晉弘完成了一擊球,主球進入了紅球中間,卻沒把紅球打開。單钰博一看皺起了眉頭,只見美女裁判立即派上了用場,走到球臺旁俯下身來檢查是否貼球。
“一分多少?”姚晉弘的搭檔見狀,饒有興趣地問道。
姚晉弘挑眉,用手指比了個數目,然後沖單钰博挑釁地笑了笑。
單钰博故作驚恐道:“我可沒錢。”
“輸了算我的。”關唯晨已經脫掉了西裝——他看到裁判認定貼球,拿着只剩下冰塊的酒杯走過來,如是說道。
單钰博看他沒有要打的意思,走到球臺另一邊觀察了一番球的位置和角度,想着怎麽樣才能不犯規。看了半天沒看出好位置,他又回到了原位,若無其事地問:“那贏了算誰的?”
“錢算你的。”關唯晨俯下身,眯起眼睛同樣觀察了一番主球的位置,沉了沉氣。
姚晉弘壞笑,提醒他:“你可從來沒有贏過我,今天還連眼鏡都不戴。”
單钰博推了一下眼鏡,緩緩地沉下了氣,把球杆立起來順着掌骨的角度瞄了一會兒,突然一杆紮了下去。主球在飛速旋轉之後撞開了其他紅球,卻沒把局面打開。
看到主球又和另一顆自由球貼球了,姚晉弘磨了磨牙齒,雙手叉腰十分不耐地望向了單钰博。
單钰博攤手表示自己絕對不是故意的。
“不過……”關唯晨重新倒了威士忌,杯沿在嘴唇上稍微貼了貼,在單钰博耳邊低聲說,“人要算我的。”
他正看着姚晉弘束手無策的樣子覺得好玩,微醺的酒氣帶着溫熱拂過了他的耳畔,讓他驚訝地轉過頭。
關唯晨只是喝酒,仿佛什麽話都沒說過一樣。
單钰博回頭去找祝相言的工夫,聽到球撞擊的聲音,再看回來,對手已經不得不把局勢打開。一顆紅球緩緩地滾動到了袋口,停了下來。
沒有入袋。
單钰博仔細地看了看,找到自己接下來要打的那幾顆球,最方便的還是關唯晨右手邊那一顆。他繞到關唯晨的另一側,将他的酒瓶放到地上,巧粉以後俯下身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您是打定主意要紅杏出牆了?”
“誰說不是呢?”他喝一口酒的工夫,看到一個紅球掉進了中間的球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