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先前姚晉弘吹噓稱關唯晨從來沒有贏過,單钰博起先還半信半疑。可真正看到關唯晨打球時,他才真正覺得姚晉弘說的話倒是有幾分确切——不是關唯晨打得不好,而是姚晉弘的球技實在是業餘選手裏的大師級別。

一杆下來,姚晉弘盡管沒有拿到高分,可餘下的球幾乎沒有一個是自由的。單钰博看着貼庫的粉球和黑球,在關唯晨俯下身觀察時,也好奇地彎下了腰。要是角度和力度控制得好,至少能夠先把黑球解放出來。

關唯晨放在庫邊的手像是白玉石雕成的一樣,在昏黃暧昧的燈光下,透着淡淡的青色。這一杆十分精準,“砰”的一聲,黑球撞到袋口,落進了袋子裏。被黑球撞開的母球順勢将粉球釋放,獲得了一個不錯的位置。

姚晉弘“嚯”地叫了一聲,把裝着雪茄的盒子遞給單钰博。有女士在的時候,單钰博不抽煙。他搖了搖頭。

關唯晨打球時,其他人都非常自覺地不再說話了,球室裏只能聽到撞球聲,還有祝相言報分的聲音。紅球和彩球接二連三地入了袋,已經展開的局勢讓人想不起還需要防守,仿佛只有乘勝追擊才能大快人心。

而關唯晨始終是沒有表情的。

單钰博看他把球一顆接一顆用精妙的手法解開,不禁還是得對他感到佩服。他不小心踢到了關唯晨放在地上的酒杯,撿起來看到裏面的袖扣上有珍貴的藍鑽石,便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為了擊中距離略遠的母球,關唯晨把加長杆裝到了球杆上。

這局勢讓單钰博看得稍微着了迷——如果能夠把那兩顆紅球解放,清杆恐怕不是難事了。

可惜,只聽“砰”的一聲,母球沒能把紅球送到一個良好的位置。球從黑球旁邊經過,撞到庫邊,退了回來。

關唯晨皺了一下眉頭,彎下腰找自己的酒杯,發現不見了,又回頭望了一眼。他好像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麽酒杯會移動了位置,只是把杯子遞給調酒師,換了一杯新的威士忌。

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一上來就輕松解開了關唯晨的阻礙,接着也是一顆顆地把球送走。

單钰博心裏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麽一場打着玩的球要搞得這樣充滿火藥味。他喝着淺金色的酒,漸漸地有些犯困了,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小單,該你了。”酒沒品第二口,單钰博就被人叫了過去。

他一走到球桌旁,便皺起了眉頭。

黃球遠遠地留在庫邊,母球位于粉球和黑球中間,完全是一條直線的位置。剩餘的兩顆紅球中,一顆貼在庫邊,另一顆雖然沒有貼庫,可也沒差多少。這種球是怎麽打出來的?單钰博有些後悔剛才漏看了。

關唯晨看他遲遲未動,也走過來看。

“要不要認輸?”對手笑着問。

單钰博專心地想着怎麽解,沒多想便回了一句:“沒在怕。”說着,他繞到了球桌的另一邊,觀察母球和紅球的距離跟角度,思考要用什麽辦法才能在不犯規的情況下,還不把杆讓出來。

“現在比分是多少?”單钰博俯下身,把手放到了庫邊,問。

祝相言回答說:“51比73.”

22分。單钰博走到球桌右下角稍微整理了一下袋口,又走回原位,找到下球點,控制好距離,在擊球以前長長地沉下了一口氣。

經過加塞母球劃開了一道曲線,撞到那顆貼庫紅球的下球點,輕輕地碰出了響聲,紅球沿着庫邊緩緩地滾進了袋口。

“好球啊!”姚晉弘不禁贊嘆道。

單钰博松了氣,換了個位置,把黑球送進袋中。

可惜那顆紅球還是十分困難。他不得不又開始頭疼了。

關唯晨站在他的身邊。單钰博舉杆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上面的溫度讓他從專注中回過神來,擡頭看了他一眼。他垂着的右手還捏着酒杯,認真地看着球桌上剩下的球,并沒有注意。

單钰博看了看他酒杯裏淺金色的酒,見他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也不叫他,自己走到一旁找另一個下球點。

原本打算在讓最後一顆紅球入袋的同時,解決一下黃球,但因為換了一個下球點,黃球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單钰博棘手得咧開了嘴。

一時想不到別的方法,他抓了抓發癢的額頭,非常艱難地把黃球打進了中袋。和預料中的一樣,母球分離後的角度朝向了粉球,把粉球撞開。

粉球最後停留的位置,正好擋住了綠球的下球點。

酒喝多了,單钰博熱得一邊想要怎麽辦,一邊松開了領結和第一顆紐扣。他摸了摸鼻尖,俯下身,小心地不讓手臂碰到黑球,測量了合适的距離和角度,硬着頭皮擊中了綠球。

綠球滾到了庫邊又撞開,母球則回到了一個和綠球幾乎成為死角的位置上。

“最後也不讓我好過。”姚晉弘哼了一聲,袖扣丢到雪茄盒裏,接着繼續打。

單钰博這時才真正把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他笑着搖頭,把球杆放到一旁,将折起來的袖子放下來,從口袋裏找出先前拆下來的袖扣。

但因為剛才緊張過度,放松下來以後手開始發抖,他試着戴上其中一顆袖扣,發現無法成功,索性又把袖扣放回了口袋,重新把袖子折起來。

重壓之下,姚晉弘也沒能把綠球打進袋裏。

綠球的三分後來歸到了關唯晨的杆下。

接下來是咖啡球,位置十分開放,可球入袋以後該把母球送到什麽位置才能打藍球,又是一個問題。單钰博抓着下颌,抿着嘴唇思考如果是自己要怎麽打。

還沒想出答案,關唯晨已經下了低杆。

角度算錯了。單钰博心裏嘆氣,果然看到咖啡球還沒到袋口就撞到了庫邊。但母球并沒有在撞到庫邊以後停下來,彈回來的母球順着反彈的角度兩度碰庫,最後緩緩地滾到了黑球旁邊,和黑球相貼。單钰博吃驚得張了張嘴巴,看向了關唯晨。

他的眉宇依舊十分自然地皺着,若有似無,見不到任何松懈和得意的神色。

接下來,除了把黑球解放以外,再沒有任何辦法。姚晉弘的球伴卻依舊不可小觑,把貼球解決的同時,母球碰了兩庫,竟然撞到了咖啡球上。

藍球幾乎擋住了咖啡球的下球點。

“撞大運了。”關唯晨興味地勾起了嘴角,朝對手說。

姚晉弘聳肩。

關唯晨把球杆交給祝相言,拿起酒杯和酒瓶,轉身以前對單钰博說:“清杆。”

單钰博心裏好氣又好笑,偏過頭見他走開自己喝酒去了,無奈地笑笑,領命道:“是,陛下。”

最後,随着單钰博把最後的黑球送進袋中,他們這邊以14分反超贏得了球局。

姚晉弘借了關唯晨的支票本,把撕下來的支票給單钰博的時候,又突然把手收回去,讓他落了空。他問:“你還上班嗎?”

“能讓我把這兩年的假給補了嗎?”單钰博得了便宜還賣乖。

姚晉弘冷笑道:“你想想就好。”還是把支票給了他。

一直在邊上休息的袁千娜走過來問:“挺晚的了,怎麽安排?”

“回家呗。”姚晉弘拿出手機,“我叫下司機。——你有人送嗎?”

她點頭:“助理過來接我。”

姚晉弘叫了司機,正好把球伴也送回家,又問:“Clive呢?”

“找代駕了。”單钰博拎着西裝挂在肩頭,說。

幾句話工夫,所有人都安排好了。

姚晉弘對關唯晨笑笑:“不陪了啊。今天讓着你,你也別得意。”

“嗯?”關唯晨眉峰動了一下,“你确定你讓了我?”

“怎麽沒有?”他理所當然地說着,朝單钰博擡了擡下巴,“不是把他讓給你了嗎?”

關唯晨轉頭看了單钰博一會兒,沒有回答。

單钰博知道開局以前說過的話是玩笑話,對關唯晨伸出手,說:“今晚很愉快,謝謝關總。”

他說話間,另一邊手還挂着西裝,領結挂在領口,全然是吊兒郎當的纨绔子弟模樣。關唯晨垂眸看了看他的手,握了過去。

掌心溫熱。

把車開出停車場,已經是淩晨一點多。單钰博摘掉領結後,又把紐扣多解了一顆,把車窗都打開,讓車裏的空氣流通,順便醒酒。

車開到會館大門前,停了下來。

深秋的淩晨特別清冷,而因為酒精而燥熱的身體還是渾然不覺。單钰博下了車,靠着車門抽煙。

天上不見一絲浮雲,前半夜還顯得橙黃的圓月現在看來像一輪冰,泛着冰雪一樣的透亮。

不多時,從花園裏開出來的賓利停在了單钰博面前。他認出這是關唯晨的車,便站直了身體。

後座的車窗打下來。關唯晨轉頭看他,問:“司機還沒到?”

“還要十分鐘吧。”單钰博看到同樣坐在後排的祝相言也望了出來,便對他友善地微笑。

關唯晨端視着他,片刻說:“期待下一次和單律師的會面。”

道別的語句總是相似而充滿禮節的,可因為場合不同,反而帶上了些許神秘而暧昧的氣息。單钰博看着他依舊沉默而冷漠的臉,微微一笑:“關總再見。”

他多看了他一會兒,收回目光,對司機說:“走吧。”

車窗在車開走的同時關上了。

單钰博一路目送這輛賓利遠去,直到它消失在街口,才低頭彈掉半截煙灰。他看看時間,打開車門,貓進去把煙碾滅。再出來時,他聽到了高跟鞋清脆的聲響。

他尋聲望去,是紮起了馬尾的袁千娜裹着披肩埋頭匆匆地走了過來。

“怎麽了?”她來到他面前,仰頭望着他,疑惑着笑問。

單钰博雙手放在口袋裏,注視了她半晌,由衷稱贊說:“紮馬尾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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