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來是左伊的電話,內容自不必說,關唯晨想要見他。但單钰博沒有心思玩樂,更沒有心情陪別人玩樂,想着反正和關唯晨也不熟悉,就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掉了。
周圍全是打電話的聲音,吵得單钰博心神不寧,他出手機打電話,可對方三番五次沒有接聽,更是令他心煩。他看着天色不錯想去寺廟裏走一走,圖個清靜,可行程表上又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借口外出。正這麽想着,單钰博面前的座機響了。接聽之後,單钰博收到一個消息:先前在一個買賣合同糾紛案中敗訴的被告向法院上訴,法院已經受理,将要進入二審。
他挂斷了電話,登錄律所內網查看了這起案件在資料庫的位置,拿上手機便往樓下資料庫去了。
這是一起跟遺産繼承有關的合同糾紛案,上訴人是債務人生前的妻子,債權人佟生生前多次向被上訴人孫生賒賬購買建築材料,雙方先後進行了三次結算,并由佟生給被上訴人孫生出具的三張欠款欠條證實了雙方債權債務關系明确。法院一審判決上訴人張女士承擔向被上訴人孫生清償此筆債務。張女士以佟生所負債務是以個人名義欠下為由,不服一審判決,向法院提起訴訟。
單钰博仔細看了一審時雙方舉證的材料,心裏有了底,把材料從資料庫裏借了出來。
“喂?孫先生。”他還沒上樓,便接到了被上訴人的電話,“我在律所。”
孫生得知自己被上訴的事情,很不耐煩,焦急萬分地想要和單钰博見一面,在電話裏邀請他一起吃晚飯。單钰博想了想,說:“我晚上沒有時間。”
“啊?那怎麽辦?我明天還要去天津出差呢,雖說這一來一回也不花什麽時間,可得待好幾天。您什麽時候有時間,現在有時間嗎?要不,我現在去律所找您?”孫生十分急切地問。
聽罷單钰博便問:“您現在在什麽地方?還在公司嗎?我正好要到海澱區辦事,或者我去見您?”
孫生一聽,立馬答應:“好好好!我就在公司等您!”
單钰博終于找到個理由提前下班,也不管合理不合理,給助理丢了一句出去見委托人,拿上車鑰匙和手機往電梯間走了。
電梯正從地下停車場上來,單钰博看了看手表,盤算着見完孫生還能不能去寺廟,說不定碰上晚飯時間,還能在寺裏蹭一頓齋飯。
随着電梯門叮的一聲響,他擡頭正要進去,卻在看到電梯裏的人以後愣住了。
他先是注意到左伊極度難看的臉色,接着見到了關唯晨眼底若有似無的戲谑。單钰博把不耐煩藏在心底,對他沒精神地笑了笑,問候道:“關總。”
“單律師不是在外辦公嗎?”關唯晨從電梯間裏走出來,說完往助理身上瞥了一眼。
這是剛才單钰博丢給左伊的借口。恐怕左伊覺得自己又被耍了,才給單钰博臉色看。單钰博臉不紅心不跳,直說道:“我正要出去。關總這是來找姚律師?”
關唯晨看着他,說:“不,我來找你。”
直截了當,單钰博躲無可躲。要是換做剛才,他大概也就答應作陪了,可惜這時是真的有事,他只好真心實意地抱歉道:“關總,我不騙您,真的是要去見一個委托人。”
“能說說是什麽案子嗎?”關唯晨将雙手放在口袋裏,一副不肯移步的模樣。
單钰博看電梯門又打開了,幾個同事走出來,見到他和客戶杵在電梯口,一個個都在向關唯晨問候以後,對單钰博投以奇怪的目光。
他放棄和關唯晨在這裏僵持,說:“關總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
“單律師要去哪裏?”左伊這時問道。
他聳肩:“藍旗營附近。”
左伊皺眉,分明顯出了不快。
單钰博莫名其妙,道:“愛信不信。”
“我和你過去。”關唯晨說着,轉身親自按了電梯按鈕。
單钰博心中訝然,等到電梯上來,又忍不住瞅了瞅左伊。
關唯晨則沒有理他,往電梯間裏走,留下一句:“你去找Alex,把事情和他說清楚。”
眼看他的手按在電梯按鈕上,單钰博連忙走進去。他剛站定,關唯晨就松開了手,門關上了。
“您真是來找姚律師的?”單钰博忍不住問。
稍縱即逝的笑容從關唯晨的嘴角掠過,道:“找你。”
單钰博不知道關唯晨說的話裏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就像他也不确定,自己和他所說的到底有幾句真話一樣。不過,他從很早就知道,哪怕是真話也大可不必往心裏去。因為即使是說出口的真話,也并不意味着什麽。
他帶着關唯晨在停車場裏找到了自己的車,遠遠地打開車鎖時,開玩笑道:“關總應該沒有坐過這種車吧?”
“不都是轎車嗎?”關唯晨在他的車前停下來,微微地歪下頭,看清車标,嘴角抿出一絲笑意,說,“我買的第一輛車也是這個日本品牌。”
單钰博打開副駕駛的門,吃驚道:“您開什麽玩笑?”
他肯定地點頭,坐進車裏,等單钰博上了車以後說:“高中時買的。現在還停在我家的車庫裏,你要是感興趣,以後可以去看一看。”
單钰博皺眉,滿不相信地看看他,又道:“如果是這樣,您為什麽不知道現在應該系安全帶了?”
車內的光線不大足,單钰博沒能把關唯晨眼鏡背後的眼神看清楚。可關唯晨的動作倒是随和的,聽罷轉身找到安全帶,扣了起來。
單钰博想要打趣他竟然還會自己系安全帶,可想想還是作罷,轉而說:“其實不用系也沒事。路上那麽多車,交警同志看都看不過來。”
為了不必一路上想着怎麽找話題調節氣氛,單钰博在車上路以後,從交通電臺裏找到了一個英語頻道聽起來。事實證明果然還是他想多了,路上幾次看關唯晨,單钰博都發覺他在望着窗外的風景出神,并沒有要與他交談溝通的意思。
這倒也随了單钰博的心意,省得麻煩。
偏偏正這麽想着的時候,電臺主播竟然說起了一則國內的電影新聞。單钰博無意間聽到了主角的名字,不禁又瞥了關唯晨一眼,只見他正視着馬路前方,全然不為所動,更讓單钰博感到困窘。
“關總,您看了祝先生拍的這部電影嗎?上個周末,我陪朋友去看了首映,覺得挺不錯。”單钰博開着車,往關唯晨那兒看了看。
關唯晨垂下眼簾,滿不在乎地說:“沒有,我很少看電影。”
單钰博不由得意外,有些好奇一個很少看電影的人怎麽想到要找電影明星當情人。電臺新聞的內容同樣讓單钰博感到意外,主播居然說祝相言新片的排片量很低,完全被幾部好萊塢大片擠壓得沒有喘息的餘地,口碑雖然不錯,但票房卻不見起色。
猶記得上回一起打斯諾克時,他們聊天曾提起關唯晨會安排祝相言新片在各大影院的排片。怎麽出來的結果居然是這樣?
單钰博心裏好奇他和祝相言的事,關唯晨則關注着他和他的委托人,又問了一次:“單律師要去過問的是什麽案子?”
“一樁買賣合同糾紛案,一審被告不服判決結果,提起訴訟了。現在去和被上訴人見一面。”單钰博試圖結束這個往自己身上引的話題,随口說,“幾萬塊錢的欠款扯不清的事罷了。”
關唯晨看向他,說:“聽起來不是大事。”
他點頭:“的确不是什麽大事。”
“既然不是大事,為什麽單律師要出外勤呢?”關唯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問。
單钰博被他揭穿,一時失笑,想起既然他人已經在自己的車上,要分開本就困難,索性反問:“關總,您吃素嗎?”
關唯晨面上掠過一絲訝然,說:“嗯,我不吃肉類葷腥。”
“您是素食主義者?”單钰博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竟然得到這個答案,不禁吃驚。
他點了點頭:“對。”
這讓單钰博的腦袋剎那間短路了,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原本想要說什麽。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想見完委托人以後,去寺裏找一個同學,蹭頓晚飯。您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吃齋飯?”
關唯晨看着很意外,問:“你有同學在寺裏?”
“呃,是啊……”單钰博撓了撓額頭,困窘地回答,“他讀博讀到寺裏去了。”
關唯晨對此充滿了好奇和興趣,說:“聽着很有趣。”
單钰博征得他同意,也就不覺得接下來麻煩了。“那就這麽說定了。”他找出手機,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撥通了電話,“我讓他留個飯。”
對于佟生和孫生的這個買賣合同糾紛案,單钰博覺得一審判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搞不清楚上訴人以及代理律師究竟有什麽想不開,還要上訴。
本打算就着目前掌握的證據和事實,好好地安撫一下被上訴人的情緒,讓他不要擔心自己拿不到欠款,誰知道孫生自己卻在要不要追債這件事上遲疑起來。
這無疑拖延了單钰博的晚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