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Restaurant下午冷清的光景令人根本無法和中午的盛況聯系在一起,整個餐廳的工作人員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有時間輪流吃工作餐。單钰博和另一個同事把擺放在門外的餐桌和椅子收回,等着其他同事吃完工作餐,好輪到自己吃飯。

三點半開始,又開始有電話打進來訂座位。牛阿姨一邊吃飯一邊打電話,樂呵呵的語調一聽就是熟客。需要照明才能便于用餐的區域過了三點便開始停止使用,原先坐在那裏休息的客人們被請到了下午茶區。

Javier跟着廚師把剩菜送往外面給街區內的流浪狗吃,回來時見到關唯晨還坐在店裏喝下午茶,颠颠兒跑到正在吃午餐的單钰博面前,八卦道:“Richard關的口味怎麽這麽奇怪,跑到我們店裏喝下午茶?”

單钰博跑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吃飯,疲憊地說:“祖上畢竟從中國來,肯定還是喜歡吃中國菜嘛。”

“你逗誰呢?”Javier鄙夷地龇牙,“看出來了,來找你的。嚯!他在追你,是吧?”

他心不在焉地說:“你說是,就是吧。”

單钰博這樣的态度,反而讓Javier又有一些不确定了。他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吃鐵盤上的最後一塊披薩,又偷偷地往關唯晨那裏窺視。看了半日,他由衷地感嘆道:“真是帥啊……”

單钰博呵呵笑了兩聲。

“對了,他是混血吧?”Javier說罷拿出手機搜索,在網上裏找到關唯晨的資料,“果然是!父親是中英葡混血,母親是加拿大華僑,看來中國血統占了很大一部分呢。對了,再怎麽說也是上市公司的總裁,你這樣把人冷落在窗邊曬太陽好嗎?也不去聊聊天。”

“我這不正吃着飯嗎?”單钰博說完,看看時間,料想恐怕吃完這頓飯又得開始幹活了,于是把沒吃完的土豆沙拉端起來,走了過去。

一直坐在窗邊看書的關唯晨很快發現單钰博朝自己走過來,他擡起頭,對他微微地笑了一笑。

單钰博先是把土豆沙拉放在桌上,然後繞到關唯晨的身後将百葉窗打下來,問:“您不覺得光線太強,看書時眼睛不舒服嗎?”

“沒關系,不需要眼睛。”關唯晨合上了書本,放在桌上。

經他這麽一提,單钰博才發現他看的是那天要送他的那本手工盲文書。他想了想,在關唯晨的對面坐下,問:“您是因為Lucy而學盲文的嗎?”

“你是怎麽發現的?”關唯晨不答反問,将面前已經冷卻的玫瑰花茶拿起來喝。

單钰博揪着眉心努力思索,末了笑道:“因為我發現,您比我預想的要溫柔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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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他挑眉,淡淡道。

他點頭:“您自己沒察覺?”

關唯晨垂眸思忖片刻,只是說:“我不喜歡這麽‘溫柔’的字眼。”

看來是自己的恭維出了差錯,單钰博挫敗地聳肩,用叉子叉起一塊土豆往嘴巴裏送。

小籃子裏的巧克力手指泡芙早已吃完,留下小碟子裏的巧克力醬和餐紙上的香草奶油。關唯晨的手指扶着透明的茶杯,轉了轉杯子,桌面留下的影子和花影開始慢慢地像走馬燈一樣變幻。

單钰博一面吃着沙拉,一面看桌上的杯影、水影和花影發呆。他看到關唯晨的掌心裏裝滿了注滿水的陽光,虎口上的疤痕顯得更白了。

“什麽時候下班?”關唯晨打破了沉默,那些影子仿佛在他舉起杯子時,全握進了他的指間。

“我吃完工作餐,把那邊的桌子擦一遍,就可以下班了。”單钰博擡頭看他喝茶,将盤子推出去,“您餓不餓?坐了一天。”

他問:“你做的?”

“哪兒啊。”看他沒有要吃的意思,單钰博笑着繼續吃,“幫廚做的。”

關唯晨放下茶杯,說:“我上大學的時候,也在餐廳打過工。那時候是店裏的員工輪流做工作餐。”

他驚訝地說:“我們餐廳也是。”

“那什麽時候輪到你做工作餐?”關唯晨饒有興致地問。

單钰博想了想,拿出手機看日程安排:“這周五的下午,我負責晚餐時段過後的工作餐。您來吃嗎?”

關唯晨點頭:“當然。”

單钰博忍不住笑了。

關唯晨始終看着他的笑容,等到他的笑消失,才說話:“那天是我不對。我忘了Vanessa和Lucy會過來,也忘了把書給你。我很抱歉。”

單钰博猜想,這說不定是他來了這麽久,真正要說的話。盤子裏的土豆沙拉吃完了,他的嘴巴裏全是沙拉醬的甜味。他轉着手中的叉子,過了一會兒,擡頭發現叉子的光會反射到關唯晨的臉上,甚至眼睛裏,關唯晨卻一直沒說。

“您聽——”單钰博側過頭,提醒關唯晨聽店裏的音樂。

還是中午他們聽到的那首曲子,中國傳統樂器編曲,江南少女軟糯的聲音,分不清前後鼻音。

聽了一陣子,關唯晨再度将目光聚焦到單钰博的身上。

見狀,單钰博輕微地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您女兒說的話,照理來說,我應該很生氣。可是我又覺得,如果我生氣,就表明自己已經承認了什麽。那算什麽?會不會在她的眼中,又成了惱羞成怒?所以,或許我最多只能覺得好笑了。”

關唯晨聽完緩緩地皺起了眉,良久,他終是低頭淺淺地笑了一聲,多多少少帶上了一些無以名狀的自嘲,說:“聽你這麽說,我反而不知道自己應該希望你生氣,或不生氣了。”

令單钰博一時想不通的事,恐怕又多了一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關唯晨說這些。他揚了揚嘴角,問:“書還送我嗎?”

“當然。”關唯晨将書遞給他。

單钰博翻開前面幾頁,看着上面潔淨的頁面,再看看關唯晨幹淨的指尖,問:“您今天休假?一直在這裏,不要緊嗎?”

“四點半會有人來接我。”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再望向外面。

果不其然,一分鐘後,有一輛轎車從街口開了過來。從車裏下來的是左伊,他通過窗戶看到了和關唯晨坐在一起的單钰博,淡漠地點了一下頭。

單钰博點頭回應這個算不上有禮貌的招呼。

“我今晚回紐約,周五過來吃你做的工作餐。”關唯晨起身,對櫃臺那邊的服務生招了招手,又問單钰博,“你懂瓷器嗎?”

他跟着站起來:“了解的不多。怎麽?”

關唯晨将卡遞給前來結賬的服務生,說:“有位收藏家好友,這周開始在舊金山有一場為期兩個周的私人瓷器展,周六上午十點鐘開展。你要是願意,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話音剛落,單钰博皺起了眉。

見狀關唯晨說:“如果不願意,也沒有關系。”

“對不起,”單钰博預想不到那是怎樣一個場合,可直覺已經提醒他不要答應,他只好說,“我對瓷器不是很有興趣。”

關唯晨微笑道:“沒關系,我總能找到一樣你感興趣的東西。”

單钰博聽出他已經識破自己的謊言,不由得微微錯愕。

“不管怎樣,我周五還是會到這裏來吃飯。”關唯晨拿回自己的卡,“希望你不會讓我餓肚子。”

他愧疚地笑了笑:“絕不會。”

關唯晨從口袋裏掏出一盒新的水果糖,遞給他。單钰博驚訝極了。“給你哄小朋友用。”他說。

水果味的硬糖是清新檸檬口味,吃進嘴巴裏,能酸得整個人表情扭曲。單钰博晚上寫材料時吃了一顆,幾乎确定這盒糖如果給了哭鬧的小孩,恐怕他們得哭鬧得更加厲害。

洗過澡,他和Javier一起去音像店租DVD。回來的路上,他們遇上Javier的三個朋友正要出去夜游。他們招呼單钰博和Javier上車,如此一路把車開到了學校附近的酒吧裏。

人還沒從車上下來,單钰博已經從酒吧門口站着的人推斷出酒吧的性質。果然,剛才開車的那個男生很快把車泊好,跑上來一下子從後面抱住了單钰博。他幾步趔趄,順勢推開了酒吧的門。

這個時候酒吧裏面已經人滿為患,進去以後,單钰博很快和Javier走散。好不容易走到吧臺,點了一杯酒以後,他才在舞池裏面看到扭得花枝亂顫的室友。

酒吧裏幾乎全是男人,看不到任何的雌性動物。随處都可以看到糾纏在一起擁吻的人,沒有人在乎他們到底是不是情侶。

單钰博在吧臺旁邊坐了不到兩分鐘,立刻有一個畫着濃妝的長發男子靠過來搭讪,說話間自顧自地用手撫摸單钰博的胳膊,笑盈盈地問他是不是一個人,要不要請他喝一杯。

“謝謝。”他從調酒師那裏拿到單钰博請的酒,靠在吧臺上問,“怎麽不去跳舞?”

他聳肩:“今天太累了,沒什麽興趣。”

“今天第一次來嗎?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他歪着腦袋打量單钰博,眼妝在變幻的光影裏顯得十分妩媚多情。

單钰博再想往舞池裏尋找自己的室友,發現他已經和一個身材健碩高大的男人忘情地吻在一起。那兩人互相撫摸對方身體的動作看得單钰博背上冒冷汗。看的時間長了,他有些坐不定。

長發男人又問:“我叫Ben,你呢?”

單钰博垂眸看着Ben塗了酒紅色指甲油的手摸向自己的膝蓋內側,嘴角漸漸地勾起了深谙情迷的微笑:“Clive.”

Ben的手往前伸,望着他,緩緩道:“我猜,你是從曼哈頓來的?”

“不,我從北京漂洋過海而來。”他笑着說。

Ben驚訝無比地眨了眨刷了濃濃睫毛膏的假睫毛:“你騙人,北京怎麽可能有你這麽帥的男人?”

單钰博遇到了比自己還能說花言巧語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他收回腿,轉身面對了吧臺。

Ben應該早就到酒吧來了,此時說話已經模糊不清。他打了個酒嗝,用那雙仿佛蒙了一層迷霧的眼睛望着單钰博,問:“那你來美國幹什麽呢?”

“來看你呀。”單钰博笑着喝酒。

Ben眨巴兩下眼,手往他肩上一拍:“真是讨厭!”

這一拍險些讓單钰博沒吞進去的酒噴出來,反倒因而笑得更開心了。

在那令人迷醉的藍調音樂結束以後,DJ選出來的音樂變得輕松活潑了許多。酒吧裏的燈光被打亮,每個人的臉上仿佛都挂着燦爛的光。

單钰博喝完酒,回頭發現Javier的朋友在舞池裏面跳得開心,正朝自己這邊揮手。

他把酒錢結上,問Ben:“去不去跳舞?”

“怎麽不去?”他說着,從椅子上滑下來,拉着單钰博的手往舞池裏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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