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加拿大分公司由于總經理涉嫌賄賂,惹了一身官司。關唯晨本不想親自過問,奈何人已經被公訴,他不得不來了一趟,還和接任職位的新總經理詳談了一番。
周一,溫哥華的天氣非常差,關唯晨的心情也是。他沒有擺好臉色,公司高層發生了這樣的事故,他心想,如果還能看到誰在公司裏說笑,他會立即把人裁了。
從律師那裏了解了具體情況,檢方掌握的材料很充足,人肯定要進去。他沒有挽救的意思,面無表情地聽完。當律師提到這位已婚的總經理還和自己的秘書發生了不正當性關系,遭到舉報揭發,秘書将作為證人在法庭上舉證時,關唯晨打翻了放在面前的資料。紙張在屋子裏飛了一陣,全掉在地上。
關唯晨在溫哥華待到了周四,期間姚晉弘電話聯系過他兩回,問他什麽時候回美國。盡管電話裏沒有提到要商談的事宜,可關唯晨感覺得到,他十分迫切于見面。星期五的上午,關唯晨從哈佛回到曼哈頓,和姚晉弘約了時間,在距離公司不算太遠的一家酒店見面。這間酒店平時關唯晨常來,設施豪華完善,公司的重要客戶從外地前來多是下榻于這裏,一些酒會也在這裏舉行。下午,關唯晨讓司機把自己送到酒店,很快在位于高層的雪茄房內見到了姚晉弘。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另一個人,關唯晨很早以前就認識他,偶爾也在一些社交場合見面。不過關唯晨總覺得不見他才是好事——誰願意總是見到競争對手的律師呢?雖然這個曾經的競争對手如今已經被北獅兼并了。
“Theodore Moran,Richard Kwan.”姚晉弘給他們雙方做了介紹,對關唯晨說,“Theodore今天在樓上招助理律師,他忙裏偷閑,下來抽根雪茄。”
關唯晨擡手拒絕了姚晉弘遞過來的雪茄:“嗓子不好,算了。”
姚晉弘意外地看着他,品了品雪茄的味道,問:“才從哈佛看女兒回來?”關唯晨聳了聳肩。他搭起腿,随意地用雪茄一指:“Theodore也是哈佛法學院畢業,比我們晚兩屆。”
關唯晨和Theodore對視一笑,說:“難怪這麽眼熟。”
Theodore勾起嘴角,從姚晉弘的手中接過火柴,剛把雪茄點着,服務員便入內通知他面試已經開始了。
“這麽不慌不忙,是已經有了內定人選?”姚晉弘看他揮手讓服務生離開,好奇問道。
他品着雪茄,在煙霧中回答:“是有幾個不錯,暑假曾經到事務所實習。上周給他們發了郵件,不知道會不會來。”
“這麽好的機會不要,豈不是傻了?”姚晉弘笑道。
Theodore樂道:“誰知道你們律所什麽時候招人,嗯?”
關唯晨在一旁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麽重點,反倒覺得這兩個競争對手聊起天來十分和睦。直覺已經告訴他原因,關唯晨只等姚晉弘在合适的時候告訴他真相。過了一會兒,Theodore抽完雪茄,沖關唯晨擡了擡下巴,邀請道:“怎麽樣?要不要上樓看看,樓上恐怕有不少我們的學弟。”
“或者學妹?”姚晉弘笑着補充。
關唯晨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知道姚晉弘也要上樓,便一同站了起來。Theodore走在前面,等距離稍微相差了半米,姚晉弘才用半開玩笑的語氣低聲對關唯晨說:“沒有妨礙關總處理公司裏的事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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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今天下午的時間都留給你。”關唯晨無所謂地回答,又問,“你要跳槽了?”
姚晉弘暗暗地笑道:“看出來了?”
對此關唯晨冷笑了一聲。
三人一同走進電梯間,随意地聊一些華爾街最近的動向和瑣事。等電梯門再度打開,他們一同前往Theodore面試的會議室。只見門廳裏排列了一排椅子,都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站着。一張張面孔,或年輕生澀,或老成穩重,每個人看起來都精心準備,起碼從外表上,把自己打理得相當體面——不過體面這個詞,總是因人而異。坐在門邊負責審核名單的女秘書笑着向老板打招呼,轉而又對關唯晨和姚晉弘報以迷人的微笑。
Theodore走進辦公室以前問秘書:“該來的都來了嗎?”
“Matthew和Vincent一起到的,剛到。相當帥!”秘書說這句話時,表情好像在品味一支剛剛打開的陳釀一般享受。
“我是要選助理律師,不是選模特。”Theodore意味深長地說,“更不是給你選男伴。”
女秘書不以為然地攤手。
Theodore看了一眼門廳裏或站或坐的人,對秘書說:“給這兩位先生準備紅茶,送到裏面來。”
關唯晨他們喝茶的休息室,跟律所招聘助理律師的辦公室之間只隔了一道虛掩的門。當Theodore開始走形式地面試,關唯晨把蜂王漿加進紅茶裏攪拌,聽姚晉弘說明他的打算。Theodore目前是所在律所的資深合夥人,那個律所的高層已經和姚晉弘見過面,雙方就薪酬和股份方面做了洽談。一般律師跳槽,會連同自己曾經合作過的客戶一起帶離原來所在律所,所以姚晉弘跳槽,當然也要設法把北獅的業務移交往新的律所。不過,北獅實業是Gavron&Blatter的大客戶,和律所已經合作多年,如果将事務進行交接轉移,對雙方來說都是一件麻煩的大事,這也是姚晉弘想當面和關唯晨商談的原因。
“這件事恐怕得董事會開會才能決定。”這畢竟不是他一個人的公司,關唯晨不願給董事會任何裁掉他的借口。
姚晉弘并不訝異,說:“所以才需要你好好和那群老古董說一說。”
“他們給你什麽好處?”關唯晨比較關心到底是什麽導致姚晉弘跳槽。
他說:“他們答應我,讓我當資深合夥人。”
這真是一個致命的誘惑,關唯晨微笑道:“把你的名字挂在牆上那種?”
姚晉弘諱莫如深地微笑。
看樣子,不幫他還不行了。不過關唯晨對這件事沒有把握,加拿大總經理的案子目前落在Gavron&Blatter那裏。事實上,關唯晨還約了和律所的老板在下周當面談一談這件事,他只能說:“我盡力。”
“靠你了。”姚晉弘往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們在裏面說話,外面則在進行面試,關唯晨偶爾從開了一半的門望出去,可以看到年輕人或拘謹或輕松地坐在辦公桌前,接受面試。過了大概一個小時,Theodore從外面推門進來,如獲大釋一般坐在沙發上翹起腿,開始用筆記本電腦寫郵件。門在這時已經敞開,姚晉弘看到外面站着的青年,眼睛頓時發亮,樂道:“哪國人?”
“你們中國人。”他目不轉睛地對着電腦。
姚晉弘摸着下巴端量,尋思着:“混血吧?這麽帥。”聽到關唯晨哂笑,姚晉弘朝外面擡了擡下巴,“不信你看看,你敢說不帥?”
關唯晨早已看到站在外面的這名亞裔青年,俊美的五官、雪白的皮膚、筆挺的身姿、冷漠的氣質。他意有所指地說:“看起來真是高傲。”
“Theodore,你有受虐傾向嗎?找這麽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天天面對自己。好看是好看……”姚晉弘瞟了關唯晨一眼,笑道,“Richard,你站到他的身邊讓我瞧瞧,看看你們誰更冷?”
關唯晨拿起茶杯,幽幽地提醒:“你現在是有求于我,說話最好悠着點。”
“嚯……”他絲毫不受威脅,轉而問Theodore,“今年畢業的?看起來真年輕!”
他搖搖頭,寫完郵件,才想起要解釋:“他不是哈佛的。”
“嗯?”這倒是讓姚晉弘十分意外。
Theodore像是看一件藝術品般看着門外自己的新助理律師,說:“明年畢業。今年夏天在舊金山分所實習,獲得一致好評——除了态度不好以外。目前在斯坦福法學院,LSAT179分。”
這傲人的分數擱在法學院學生當中,的确足以讓他表現出這麽高傲的态度。關唯晨看到驚訝寫在姚晉弘臉上,問:“怎麽沒去哈佛?”
“在國內的GPA不理想,入學那年競争太強,拿不到哈佛的獎學金。”Theodore遞了個眼神,“要不要出去聊兩句?”
姚晉弘站起來說:“行,我鑒賞鑒賞你的品味。”
“我就算了。”關唯晨則說。
聽關唯晨沒有興趣,姚晉弘也打消了主意,改口道:“那我也算了,先回去。改天見。”
Theodore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的好消息。”說話間,他往關唯晨這裏看了一眼。
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正好見到仍然等候消息的年輕人。彼此打了照面,Theodore交代了他兩句,通知他已經被破例雇為助理律師,希望他來年能夠如期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到律所報到。Theodore說這番話時,關唯晨幾乎已經走到了門廳。他聽到年輕人用十分平靜的語氣答應下來,這态度讓關唯晨好奇地偏過頭,看了一眼。
在衆多面試者的注目下,關唯晨和姚晉弘一同經過門廳,前往電梯間。姚晉弘談起剛才見到的年輕人,評論道:“牛津腔真标準,不看到人,還以為是英國哪家公學出來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中國國內的學生能把英語說成這樣,非常難得。不過,也不奇怪為什麽LSAT能考這麽高分了。”關唯晨給予褒獎時,語氣十分平淡,畢竟只是就事論事罷了。不料,姚晉弘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恨恨地啧了一聲。關唯晨奇怪地轉過眼,問:“怎麽了?”
“你還記得單钰博那個臭小子嗎?”問完,他揮揮手,“可能隔太久,你忘記了。我以前的助理律師。”
他挑了一下眉,平靜地問:“他怎麽了?”
“他也是從沒出過國,卻把英語說成那個口音。”姚晉弘說到這裏頓了頓,摸着下巴說,“我說怎麽覺得剛才聽那孩子說話語調有點兒熟悉,簡直一模一樣!”
關唯晨想了想,問:“你現在還和單钰博來往嗎?”
“我成天忙得要死,哪兒來的工夫對付他?”他遲疑了一下,嘀咕道,“前段時間好像聽小秘說,他到美國來做交換生了?啧,當初讓他考LSAT他不考,現在不知道腦子進什麽水了,演的是哪一出。”
關唯晨走出電梯,說:“你還挺記恨他。”
“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背着我玩陰的。”姚晉弘翻了個白眼,又轉換了心情,調侃道,“下次我有機會再去中國,見到他,非好好整一整他不可。”
關唯晨見他這副模樣,沉吟片刻,說:“你最好別這麽做。”
“為什麽?”姚晉弘莫名其妙。
他站在酒店的門口等車來接,回答道:“因為他現在和我交往。我不希望因為他的關系,影響我們的交情。”聽罷,姚晉弘臉上湧現出了震驚和随即而來的憤怒,緊接着,還有對情況難以消化理解的困惑和懷疑。饒是如此,關唯晨仍補充說:“你剛才說,你不喜歡別人背着你玩陰的,所以我對你說實話。任何時候都不要想如何懲戒他,因為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