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何在風禁止自己過多定義這個晚上的發展。他向來很小心避免盲目樂觀以致希望落空。

如果林鈍只是想更簡單的,并沒有明确定義的關系,他當然可以配合——除了林鈍不願意他配合之外,其餘均可配合。

……只是,說實話,到最後何在風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得到了真正的滿足。他想要的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和過去一年在床上時要想的東西完全不一樣。所以,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只能在一個人的床上才能安然入睡,但眼下……眼下他最滿足的時刻,反而是一切結束之後擁着身邊的人入睡。

這是與昨晚截然不同的夜晚。就在24小時前,他因為害怕,幼稚而偏執地認為必須用自己的手抓住對方才能确保不失去對方。24小時後,他再次敢于相信自己或許還有挽留對方的機會。

“我一定會努力成為你最好的選擇,林鈍。”

因為疲勞而困倦得睜不開眼睛的人根本沒聽到何在風在說什麽,他含糊地嘟囔了一些毫無意義的拟聲詞,調整睡姿以便自己能舒适地貼合在何在風的胸口。

何在風跟着慢慢閉上眼睛。

從小衣食無憂長大的人卻從來不相信所謂“幸福”這種虛無缥缈的,簡直如同江湖騙子編出來的詞。這是第一次,他實際感受到。

原來,幸福甚至可以是摸得着的。

例如,一塊蛋糕就是幸福——于林鈍是可以吃那塊美味的蛋糕,于何在風則是可以看着林鈍吃那塊美味的蛋糕。

第二天何在風在些微的涼意中醒來,身邊已經空了,他下意識坐起身往房間找去。很快,看到坐在背後床沿邊抱着筆記本的林鈍。

林鈍看起來沒玩電腦,而是對他的後背研究了很久,這個時候隐約着一絲歉意的不确定,打量何在風:“你背上的傷究竟是我弄得還是殷一沐弄的?”

何在風感受了一下:“你弄得那些比較疼。”

林鈍眨了會兒眼睛,琢磨出自己該有的立場:“那就好。”

何在風簡直哭笑不得:“你究竟有多好勝,連這種事都不想輸?而且,又不說你和殷一沐是同一類項目的競技。”

“說得好像上床是競技體育似的。”林鈍斜睨向何在風,明顯覺得何在風才是胡思亂想的那個,“難不成這項運動進行的時候還會有裁判打分,以及電視臺轉播?解說該怎麽點評動作要領啊,難度系數又是怎麽定的?”

“……這是不是想太多了?”

這句話說得太不聰明,何在風立即就被對方瞪了。“你不是一直嫌我不動腦子?”

何在風趕緊為自己解釋,“我只是覺得你該多想一點的時候不去想,不該多想的時候想得太繞。”說完才發現自己過于誠實,以至于想要達成的緩頰的意圖完全失敗。想了想,又補充,“不是嫌棄,是擔心。”

那個時候其實就是擔心,擔心林鈍被人騙,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嫌棄的不是林鈍,而是莫名擔心林鈍的自己。

“不過說起來,你倒從來沒有被人騙過。”回想讓何在風後知後覺總結出這個結論來。

林鈍為此得意非凡:“我就是那麽聰明。”

吹噓着的人大概自己都沒把這番話當真,不過,何在風終于察覺到事實:林鈍的确智慧。他的智慧表現在他日常若無其事的裝傻中。的确,林鈍能在一開始就顯得對剛認識的人推心置腹,可實際,從來沒有人能輕易獲取他徹底的信任,或許連他自己都不自知,無論他有多信任一個人,一旦那個人做出一點可疑的舉動,林鈍都會毫不遲疑甚至毫不意外地予以調查。

……林鈍從來沒有真正地相信過什麽人。

很可能也包括何在風。

這一發現讓何在風不知作何感想,但與此同時,他意識到其中的有利之處——

林鈍一定也不信任殷一沐。

昨晚,當何在風提出讓林鈍小心殷一沐的時候,他很擔心自己的這一舉動會被誤解為最卑劣的出于争風吃醋的離間。如果不是太擔心林鈍真的會被殷一沐騙,何在風實在不想在空口無憑的情況下說出這番話來。然而,當時林鈍輕描淡寫接受了何在風的說辭,連消化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若非林鈍已經在懷疑殷一沐,那麽,殷一沐在林鈍那裏原本就沒有建立可供破壞的可信度。而話又說回來,如果林鈍已經在懷疑殷一沐,同樣說明了林鈍并未毫無保留相信對方。

何在風思量着試探詢問:“所以你聰明到明白殷一沐不簡單?”

這個問題讓林鈍一大早散漫的表情稍稍鄭重了一些:“我懷疑殷一沐是以前我認識的人,之前我發生過車禍,可能丢了一些記憶,而殷一沐應該是我在失去的記憶裏認識的。”

何在風看着對方對自己推心置腹,言無不盡的模樣,這讓他分不清一轉頭對方是不是也會不假思索地懷疑他什麽……不過,無論如何,之前內心有再多疑惑,林鈍也可以不動聲色地保持沉默,如今也算有所進步。何在風決定把這當成好事,認真投入到林鈍願意交流的讨論中,“你說丢失的記憶是兩年前的?”他想着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是幫對方找回記憶,驀地,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就在昨晚,何在風提到半長發的照片時,林鈍若無其事說沒準殷一沐的故友和自己很像。而沒過幾小時,他就表現得認定殷一沐和自己過去有交集。這顯然說明了兩件事。第一,林鈍昨晚對何在風有所保留;第二,林鈍有更明确的線索來判斷自己與殷一沐曾經認識。何在風不确定是什麽使林鈍願意在今早向他透露更多,唯一能确定的是,林鈍一定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林鈍,你是不是之前就懷疑殷一沐了?”

林鈍沒有過多躊躇地點頭:“之前我們不是遇到一個據說被我和一個叫楊應的人救過的孕婦嘛,我懷疑,殷一沐就是楊應。”

經那麽一提,何在風立即注意到名字裏的玄機:“殷一沐的名字反過來就是沐一殷,木易為楊,殷和應的讀音很像。”

林鈍低頭沉吟着繼續:“可是讓我首先想不通的是這個巧合:才有一個曾經的孕婦讓我懷疑自己你認識一個叫楊應的人,殷一沐就立即出現了?感覺就好像誰安排過似的。”

何在風語文挺好,他分析句型:“那麽其次?”

“其次就是,你和楊應長得雖然不是特別像,可能不熟的人一下子聯想不到什麽,但那個孕婦既然提到楊應,而且覺得楊應應該在我身邊,看到你的時候多少會有些表示才對,可實際,她好像根本不奇怪你的樣子。”

何在風順着林鈍的邏輯,在理順後訝異頓了頓:“你認為那個孕婦是被故意安排的?是殷一沐安排的?還是和殷一沐有關的人?”

“事實上,我覺得最通順的故事應該是這樣的:一開始那個孕婦是殷一沐安排的,他故意在我心裏埋個伏筆,然後自己登場,包括被你發現我以前的照片,應該都是故意的,為了讓我懷疑他是楊應,而楊應是我以前認識的人——但實際他不是楊應,可能楊應另有其人,‘殷一沐’想冒充楊應從我這裏得到某樣東西。他知道直接自稱楊應我不會相信,所以才搞出那麽一套解密游戲來。”

何在風愣愣聽着這個快趕上諜戰電影的故事,覺得林鈍這個人的确是不該想太多的時候想太繞了。

注意到何在風的表情,林鈍不服氣地斜睨過來:“怎麽,你不信?”

何在風硬着頭皮讨好自己現階段最不敢得罪的人:“我信。”

已經進入備戰狀态的林鈍面對輕易繳械的何在風很快洩氣,他想了想,自己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不過我覺得不是這樣……我總感覺,殷一沐真的就是楊應。”

“如果是那樣,楊應又究竟是什麽人?他隐瞞身份接近你是為了什麽?”

林鈍聞言擡了擡筆記本:“所以我想查查看殷一沐的電腦。”

何在風不是特別懂計算機,不過,基本道理在那兒:“你怎麽找得到殷一沐的電腦?”

林鈍故作高深地嘆了口氣:“天機不可洩露。”

何在風回想一下:“昨天你晚到餐廳就是為了去殷一沐的房間對他的筆記本動手腳?”

林鈍無奈地睜大眼睛看了何在風半天,他頗為擅于表演無辜,一副自己什麽壞事都沒做過的模樣。何在風沒有再追究下去。盡管他不希望看到林鈍做任何會害自己陷入危險的事情,但在确定林鈍不會聽自己勸的情況下,首先能做的是先獲得讓對方願意接受自己意見地位的努力。

“不管怎麽說,你查到些什麽沒?”

林鈍搖頭,“至今殷一沐的電腦沒連上郵輪的網絡。”說到這裏,他又傷腦筋地皺了下眉,“最關鍵的是,其實我很猶豫。如果殷一沐真的有什麽計劃,他肯定調查過我。我是編寫軟件的,駭客能力不用深入調查也顯而易見。所以,即便我真的在殷一沐的電腦上查到什麽,那也很可能是對方故意讓我查到的。”

商場如戰場。久經沙場的精英人士卻在這個早晨聽到了比他這輩子聽說過的累加起來還要更多的陰謀論。

“……你是認真的?”

林鈍立即擡眼:“你又不信了?”

“我信。”何在風很快回答,然後,小心提出自己的建議,“既然查電腦不可信,你有沒有想過從恢複記憶的角度入手?”

林鈍聳肩:“可怎麽恢複記憶呢?這又不是拍電影,撞一下腦袋我就能恢複的。”

……你不知道你的故事已經很像拍電影了嗎?

何在風明智咽下自己的觀點,提供積極幫忙:“我可以幫你試試看催眠。”

林鈍訝異而好奇地打量向他:“說得好像你會催眠似的?”

何在風要比某人謙虛無數倍:“我會那麽一點。主要,催眠這件事靠的是被催眠者而不是催眠師。必須注意力很集中的人才能被催眠。我會不會催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高度集中注意力。”

只要是挑戰,林鈍就立即來了興趣:“我注意力特集中,不信的話我們比比,看誰發呆的時間更長。”

何在風解釋:“發呆和冥想不是一回事,而且,冥想沒法比,也沒有擅不擅長的區分。舉個例子,注意力集中就網游來說是資質點,不是技能招數。”

“……我特擅長網游。”好勝心蓬勃的人硬着頭皮要為自己扳回一城。

何在風點頭附和:“我知道以前你聯機和人比連連看總是贏。”

林鈍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麽好話,他哼哼了兩聲:“我們還要不要讨論正事了?”

何在風回到正題:“我有個辦法可以測試一下你是否适合被催眠。”

林鈍書沒念過幾年,卻絕對是應考的天才,一旦說到測試什麽的,他第一時間就進入狀态。

“來吧。”

何在風幫着把林鈍手中的筆記本取走,調整坐姿。“這樣半坐着,雙腳與肩同寬。”他把林鈍的雙手擡起平舉,“慢慢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跟着我的節奏——吸氣呼氣——呼氣——呼氣的同時一點點放松全身——吸氣——呼氣——身體越來越放松。現在,想象你的右手拿着一個鐵塊,左手被綁在一個往上浮的氣球上。繼續深呼吸,想象你右手的鐵塊越來越重,而左手的氣球越來越輕……”

對于催眠也算有些經驗的人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顯著的催眠效果。随着何在風的催眠詞,林鈍的右手沉得越來越低,左手沒有右手那麽明顯,但也明顯擡高,兩個手的距離拉開到很大。

林鈍真的是相當适合接受催眠的高集中力人群。何在風在意識到這一事實的同時,也終于不得不面對最大的難題——

如果通過催眠,林鈍真的想起失去的記憶,而楊應對林鈍來說是很重要的人,那麽,他該怎麽辦?

何在風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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