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催眠真的是一件挺神奇的事。林鈍睜開眼睛,看着自己莫名分開的雙手,忍不住遺憾嘆息:“如果這是比賽,我一定贏了。”

何在風眼神深不可測地注視他:“你果然很适合催眠,要不要試試看尋找失去的記憶?”

林鈍想了一下:“要找記憶什麽的,這種催眠比這個鐵塊氣球難很多吧?”

何在風點頭,“是的,所以,那需要你更多的配合,你必須完全相信我,聽從我的指令。”說着,他不動聲色望向林鈍的反應,就好像在小心評估林鈍是否能夠相信自己。

何在風當然是可以相信的,只是對方能比他更早得知道他失去的記憶——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麽,不知道是不是能讓第二個人知道。事到臨頭,林鈍對接受催眠一事有些遲疑。

何在風輕聲說明下去:“如果你內心抗拒的話,即便接受催眠,那也不會有效果的。”

這倒給了林鈍很好的解決方案。他不确定自己內心是否同意,所以不如就讓內心自己決定。“我們試試看吧。”

何在風又默默看了他一會兒。

“雖然有更好的催眠環境,你躺下吧。”邊說,他邊把房間的燈調暗。接着,拿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

林鈍配合着在床上躺平。這個流程他挺熟的。躺下,閉上眼睛,深呼吸,放松。

“……你覺得你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何在風的催眠引導詞不知不覺變成了仿佛能主宰林鈍的聲音。整個宇宙只剩下這個聲音。

“……這是一個很暗的山洞。很遠的地方,你看到一點白光。那裏是山洞的洞口,你慢慢往洞口的方向走去,白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等你走出洞口,你便會看到那些你忘記的事情。你一步一步走過去……”

……林鈍在山洞外看到了一片小樹林。

他站在一道牆邊,就在一秒前,他從牆頭跳下來,然後看到靜靜站立在那兒的殷一沐。殷一沐看起來特別年輕,大概才二十出頭……他比現在看起來更高,大概因為那時候林鈍還沒長高的關系。一看到他,林鈍立即一聲不吭地繼續往回爬牆。

對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是會爬牆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真想出去玩,你可以提出申請。”

林鈍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下:“說得好像你會同意似的。”

“按制度規定,我不會同意你一個人外出,但如果有人陪同的話就可以。”

林鈍有些心動,不過,他才不上當,總被告誡不要偷偷溜出去玩的人警惕那麽提醒自己。已經爬上牆頭的他正準備往裏跳,殷一沐又說:“所以陪同的人才在這裏等着你,準備跟你出去。”

林鈍太想出門了。他已經被關了大半年,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高牆的裏側,簡直庭院深深,高牆的外側,是他最想要的自由。林鈍不确定地低頭望向牆下的男人。

“我不是那麽不近人情的人。”男人的語調裏難得透露出一絲尋常的人類情感來。

林鈍琢磨良久,他認為對方的确沒理由騙他。想到這很可能是自己唯一可以出門的機會,他立即收起所有不滿敵對的情緒,讨好地向對方笑起來:“我當然知道長官你最通情達理了!”

“我不是你的長官,叫我名字就可以。”

林鈍從牆上重新蹦下來,興高采烈問:“楊恩,我們去哪裏玩?”

“……後來楊恩為什麽離開?”

林鈍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他站在很遠的地方,看不清那裏發生了什麽。他的視界越來越暗,就這樣暗下去,直至一片漆黑。

他想往前走,想走過去看看。可是他的世界消失了,什麽都沒有了,唯一剩下的,是他胸口的疼。他伸手,拼了命想夠到些什麽……什麽也沒有……

“……當我數到三你就會從催眠中醒過來。一——二——三……林鈍?林鈍!”

林鈍猛地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幹嘛,似乎這會兒才想起喘氣,這讓他簡直有些喘不上氣。

何在風坐在床邊擔心地扶着他的肩膀。林鈍疑惑不已:“我電視上看到的催眠似乎沒那麽戲劇性?”

“……你總是比電視精彩。”何在風硬着頭皮解釋。

林鈍下意識撫摸自己莫名有些疼的胸口:“我剛才都看到了什麽?”

何在風整理了一下思緒,“殷一沐的确就是楊應,你們以前認識。但是,”他疑惑地停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質疑林鈍,“你的記憶和你曾經告訴過我的你的過去有沖突?”

“沖突?”

“你說你中學肄業之後就住在父母留給你的房子裏獨自宅了很多年玩電腦,直到錢全部用完,成為自由職業者。但是,就你的記憶來說,你曾經被困在一個地方。”

林鈍很難相信,“我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能困住我林鈍的地方。”他看得出何在風在懷疑自己以前說謊,事實上他沒有。車禍讓他的這段記憶很模糊,但能肯定的是,他從來沒有被困在哪裏過……除非——他不是記憶缺失,而是記憶被篡改。

林鈍擡頭:“何在風,你再催眠我一次吧,這次我想知道,我究竟是怎麽忘記楊應的。”

何在風微微訝異地打量向林鈍:“剛才這樣,你居然還敢接受催眠?”

林鈍不覺得剛才有怎樣。“反正我也沒缺胳膊斷腿的。”

何在風相對謹慎:“我真的對催眠不是特別在行,不能進入催眠狀态倒沒什麽壞處,但進入催眠狀态後醒不過來多少是有風險的。”

林鈍覺得依舊那麽回事:“無論如何,我不會缺胳膊短腿,對吧。”

“……你真不怕?”

“這世上唯一能讓我害怕的就是被蒙在鼓裏。”

何在風終于讓步,嚴肅的表情微微放松下來,露出輕微的笑意:“以前你說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是在說大話。”

“……又沒讓你作詩,押什麽韻。”的确如此自吹自擂過的人虛弱吐槽還擊。

“好了,接下來我盡量不押韻,我們開始吧。”

這一次,何在風使用了更保守的方式。

“……當你聽到擊掌的聲音,就會立即從催眠狀态中醒過來……繼續深呼吸,放松全身……你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黑暗的山洞……”

……林鈍列了一張清單。

第一項:找一個人好好談戀愛,并且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那種。

這張清單挺長的,還有去普吉島一次,吃遍天下所有的甜食,逛遍天下所有的Gay吧,買一間浴室很多的公寓,他要有一臺按摩浴缸……

林鈍在第一項上劃了雙劃線。他還記得自己中學時,老師給考試範圍的時候,他都沒那麽認真劃過重點……

“……現在,你往清單的最後一行看。那行字解釋了為什麽你會忘記楊應,你看看,那行字寫的是什麽?”

林鈍遵照着指令往清單的最後看去。

好幾行的空白之後,那裏有一行黑色的字。林鈍正準備仔細去看,大腦忽然一陣尖銳的刺痛。

林鈍驚醒過來。

這次,身體的反應倒是挺正常的,他希望一切很順利。

“我有想起答案嗎?”

然而,何在風皺眉搖頭,“不。”他思索着繼續,“這不是單純的催眠失敗,我懷疑……”

久久沒等到對方說下去,林鈍忍不住追問:“你懷疑什麽?”

“我懷疑你曾經接受過類似催眠的程序。”

“……你當這是在演諜戰電影嗎?”林鈍忍不住感嘆。

他的這一說辭讓何在風又是好一會兒沒能說出話來。

林鈍轉而認真地考慮下去:“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的确懷疑我的記憶有問題,會不會,真的曾經有人催眠我,篡改了我的記憶?催眠能做到這種事嗎?”

“單純催眠很難實施有效生動的‘篡改記憶’,不過,配合藥物什麽的,應該也是可行的。”何在風說,“如果真的是催眠的話,那個催眠指令裏應該包含了禁止你探究這段催眠記憶的指令,所以,剛才我的問題一觸及這個,你就立即從催眠狀态中醒了過來。”

“你有辦法擊敗那道指令嗎?”

林鈍努力沉住氣,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然而,真心認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這一刻內心異常恐懼。這個世界在于他來說,竟然是如此不可靠的虛假的存在。他的過去可能都是假的,這意味着他的人生可能都是假的。林鈍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些什麽,還能依靠相信什麽東西來生存下去。因為,無論他經歷什麽,選擇什麽,或許,只要幕後有一個人因為不滿意,随便動動嘴,他的人生就會再一次被徹底推翻……

林鈍的手在這時被何在風握住。

“我都說了,林鈍,不該多想的時候,就不要想出一個迷宮來。這世界又不是真的在電影裏面。”何在風蹲在林鈍的面前,凝視後者的眼睛說。

“……你還是真正的何在風嗎?”話一脫口,林鈍就唾棄自己這是在問什麽傻問題,就好像要尋求安慰一樣。

“我不知道楊恩是誰,殷一沐是誰,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對你,但我知道,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即便我是個諸如未來戰士之類的機器人?”

何在風無言以對地睨了林鈍好半天。

“……不管怎麽說,你又會開玩笑了就好。”

老實說,他其實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開玩笑,內心深處,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擔心自己是個機器人,不過,林鈍多少能感覺到自己安心了些許。畢竟,何在風握着他的手是再真實不過的力度。

何在風慢慢取過一邊的手機。“盡管你回憶的內容不多,但我覺得有些東西還是很值得推敲,尤其你曾經寫過一張計劃清單,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林鈍是做事從來不需要計劃的人,他想不通自己列清單是有多無聊。“什麽清單?上面有什麽?”

播放錄音前,他随口先打聽。

何在風被問住似的頓了下,随即神色平靜地挑選列出:“例如你說要去普吉島。”

林鈍兩年前車禍後,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實施這趟旅行。那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血來潮,他是連健身都寧願在自己家就着簡單器械或家具變通進行的宅男,除了喜歡泡吧,平時很少出門,就更不要說出遠門了。現在想來,有些真想已經昭然若揭——

“甚至兩年前的車禍可能都是假的,我就是在那時接受了催眠,”說到這裏,他有些疑惑,“但那催眠是我自己同意的?所以我事先列了清單,而那變成了催眠指令的一部分。可我為什麽要那麽做?”

錄音在這時被播放出來。

“……清單上寫了些什麽?”

“一、找一個人好好談戀愛,并且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那種;二、去普吉島一次;三、吃遍天下所有的甜食;四、逛遍天下所有的Gay吧;五、買一間浴室很多的公寓,浴室裏要有一臺按摩浴缸……”

林鈍默默聽着自己的清單。這張清單上所有的事,後來他都做到,或者是正賣力在做……包括第一條。

那時他遇到何在風,那麽想要與何在風在一起,會不會就是因為,他的清單第一條是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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