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準備

喜歡……到底什麽是喜歡呢?

夜深人靜,天子未至,榮貴妃翻了數次身,依舊無法入睡。她幹脆坐起來,也不叫外面的宮人進來,只自己輕手輕腳下了床,走到窗邊,将窗戶打開,去看外面的皎皎月光。

有雲自天際彎月之下浮動而過,遮住一點月輝……江晴晚看着看着,竟有些入迷。

她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有永遠無法散去的雲夢湖上水汽,将整條洛水染成鮮紅色的胭脂,和盛瑤天上星一樣的眼睛。

這場夢經過了太久時間,而在倚香樓裏的種種苦楚不知不覺已經離自己很遙遠。此刻充斥在她腦海中的,只有厚重宮牆,和鳳栖宮內宮殿屋頂栩栩如生的神獸塑像。

一切由晴天霹靂的真相開始,在她親吻盛瑤時加劇……後面愈演愈烈,直到現在,江晴晚終于有些大夢初醒的感覺。

她苦澀地彎了彎唇角。

或許小姐姐說得對……喜歡一個人,就應該讓她開心呀。看着小姐姐那樣讨厭自己,自己不也十分難過嗎?

這樣傷害着彼此,她到底有什麽資格,對小姐姐說喜歡呢。

第二日,盛瑤意外地發現,江晴晚在整個晨會期間都規規矩矩的,連眼神都很少給自己遞。

然而那場賞菊宴,按說得要她們一同來辦啊。

盛瑤覺得腦仁兒疼。

只是很快,江晴晚便知情識趣地提出,自己入秋以來身體多有不适,如果耽誤了陛下宴請臣子,就實在太過罪過。不如這場賞菊宴就由皇後姐姐和賢妃操持,天子那邊自有她去說。

盛瑤定定地看着她。

接下來,江晴晚的表現更是出乎她的意料……那女人,居然把視線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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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瑤若有所思。

一直在一邊安靜坐着,只當自己是木頭人的賢妃:“……唔?”

同樣安靜坐着,但私下偷偷玩着對方手指的淑妃與昭嫔:“咦?”

被忽視得徹底,當了許多年透明人的清婕妤并一衆品級更低、毫無存在感的後宮佳麗:“……”

盛瑤想了想,倏忽一笑:“既然如此,貴妃妹妹就好好歇息吧。”

恍恍惚惚間,江晴晚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剛入宮的時候。那時的皇後也是這樣親切地待自己,親切的語氣和恰到好處的笑顏,哪怕不知道對方就是小姐姐,她也心跳不息……

榮貴妃口中吶吶稱好,一旁的賢妃卻坐不住。貴妃的表現太不對勁,葉蓁本能地覺得其中有陰謀。哪怕是她想太多了呢……這兩個主鬥法,無論怎麽說都要把自己摘出來。

于是她稍微斟酌了一下語氣,便開口道:“皇後、貴妃娘娘,這些日子滢兒的身體總是不大舒服……約莫也是因為到了秋天,有些着涼,妾怕是分不開身……”

江晴晚原本正陷在自怨自艾中,猝不及防被賢妃一句話從心緒中拖出。

盛瑤的視線在葉蓁身上頓了頓:“大公主……今年十歲了吧?”

賢妃低下頭,應道:“是。”

盛瑤道:“你也替大公主留意着,再過兩三年,她便要被指婚了。”

賢妃的身體顫動了下:“是。”

盛瑤瞥了眼江晴晚,又去看景如畫:“淑妃呢?”

景如畫收回放在椅子邊的手,擡起頭來微微一笑:“娘娘有吩咐,妾自當遵從。”

盛瑤彎了彎眼睛。

除了特殊場合,皇後幾乎不會穿顏色很豔的衣裳。此刻也是這樣,從外衫到裏面的襯裙,再到頭上珠翠,偶爾有幾絲豔麗點綴,但一眼瞧過去時,只令人覺得清雅。

然而這樣的皇後與身着霓裳的貴妃坐在一起,竟半點不會令人覺得她被貴妃壓過風頭……兩人從容貌到穿着的風格皆迥異,可在一起時的畫面依舊十分美好。

紀年華看了看身邊的景如畫,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喉頭,還是咽了下去。

賞菊宴已迫在眉睫,這一日,淑妃便留在鳳栖宮,與皇後一起核對各項流程。

她有些驚訝:“陛下的意思,是讓你我,并婕妤往上的姐妹都出面?”

盛瑤揉了揉眉心:“若不是這樣,我也不用這麽費心……”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麽。

景如畫略一思索:“不過妾看這名單,大多到都是些眼熟的名字……除去這一個。”

盛瑤順着景如畫的指尖看過去。

又是那個人,楊洲。

……也對,她會知道這個人,還是因為中秋那場宴裏,天子特地吩咐過一句。

此刻的盛瑤并不知道,宮外,自己家裏,已經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盛光在下朝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中。盛夫人原本不明所以,後面卻是從兒子口中聽到消息。

說皇帝今日下了一道旨,封賞那為各地旱情奔波的探花郎……盛夫人聽到這裏,還頗為不以為意,然而接下來一句,卻讓她久久不能言語。

“分作左丞、右丞,共掌六部?”她重複一遍。

面前的青年道:“是。”面上透出一點憤憤不平,“父親那樣操勞,皇帝卻只想着要削弱咱們家……”

“住口!”盛夫人的聲音擡高一些。

青年意識到什麽,收斂了神情,但眉眼中依舊透出幾分忿然。

盛夫人擰眉沉思:“這事兒……瑤兒不知道嗎?皇帝竟一點都沒在她面前透出?”

青年沉默:“姐姐過得,太苦了。”

盛夫人憂慮地看着面前的兒子。實際上,她在想的,是宮中貴妃難道也不知此事……這幾個月來,貴妃與皇後交好的消息在長樂城的貴婦圈內流傳,她聽過許多不陰不陽的話,說皇後也算是有手段,能将貴妃拿捏住雲雲。盛夫人自然知道內情,但她當然不會說出口。

下一次選秀在一年半之後,只要貴妃能一直專寵下去,一直沒有孩子,她就再不用擔憂女兒。

盛夫人曾在盛瑤面前旁敲側擊,暗示她這點。她的女兒哪裏都好,就是有時候太清高,放不下身段……女兒說無妨,先前貴妃落胎已經傷了身子,可盛夫人還是放不下心。沒有親生的孩子,還不能從別人哪兒抱嗎。別的不說,大皇子不就是現成的。

可女兒像是很不願意提起貴妃,很快就把話題岔開。

盛夫人暗暗在心底下定決心,叮囑兒子:“後天宮中的宴會,你堂弟不是當值嗎?和他通個氣兒,最好能找個沒人注意的時間,給瑤兒遞一句話……”

青年撇一撇嘴:“姐姐身邊那麽多人,又是皇後,怎麽可能沒人注意。”但還是乖乖記住母親的話。

關照了兒子,盛夫人轉身又開始擔心自家老爺。她看看天色,從廚房中端出一盅炖了許久的人參雞湯,敲響書房的門。

盛光的聲音傳出來:“我這兒不用人。”

盛夫人道:“老爺,是我。”

盛光過了會兒,才說:“……你先用膳吧,不用等我。”

盛夫人勸了許久,盛光才長嘆一聲,将門打開。

即便是剛治理完洪澇,從災區回來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憔悴。

盛光承認,自己做的很多事,都是為了家人,為了女兒。

然而,這些難道和忠君矛盾嗎?他僅僅是在為民奔波的同時,希望家人過得好一點。

可皇帝先前那樣待女兒……此刻又這樣待自家。

盛光第一次,覺得心裏的某個信仰,開始塌陷。

盛家一片凄風苦雨,天子新為探花郎建的楊府內卻高朋滿座。皇帝的态度太明顯,這時候還不抱探花郎大腿,未免太不識時務。

送完最後一批客人,已經到了深夜。

楊洲接過丫鬟熱好的毛巾擦一擦臉,抹去疲色,眸光再次變得炯炯有神。他仔細回憶一遍自己的安排,覺得沒有差錯了,這才睡下。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人,對後天的賞菊宴充滿期待。

刑部尚書抛下懷中美妾,一個人在月下散步,心情極好,甚至想要吟上幾句詩。

自從胞姐柳如死後,他已經有許久都沒有聽到內宮消息。皇帝雖然仍斷斷續續地用他,可做得都是些尋常差事……當然了,他也并不想要和探花郎那樣出盡風頭,維持現狀并沒有什麽不好。

柳笙只需要清楚一點。在應對許多活兒的時候,自己仍舊是天子心腹。

那場賞菊宴,從某種程度來說,甚至能算是天子對他的一次獎賞。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那個姐姐……先夫人偷情所生,被父親看作眼中釘,柔弱的,美麗的,不得天子心意的姐姐。

柳青清。

一場浩大的筵席,就在各人不同的心思中,拉開帷幕。

後妃與臣子分作兩席,中間隔着一道紗簾。天子坐在群臣之中,看舞女湧入菊園。

盛光托病未至,皇帝樂得如此。在接到現右丞的折子時,他抿一抿唇,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還好不用見對方的臉掃興。

這樣的場合,是拉近君臣距離的最好時機。曲水流觞吟詩作對,一派其樂融融好風光。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直到後妃之中傳來一聲尖叫,天子聞聲看去,在紗簾的阻隔之下,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可他已經聽出,那聲飽含驚恐的叫聲,是出自貴妃之口。

他霍地站起身,正要命令四處守衛。可有一個人,已經先一步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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