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及多想。陸鏡啪的阖上盒蓋,用劍揮下一幅衣擺将臉牢牢蒙住,抱着鐵盒就往山下沖。

鳴音焰火一出,給他下套的人很快就要來了。他只是來取師門物件的,可不想與其纏鬥,更不想在将來因此橫生瓜葛。

月下松林一片靜谧,漸黃的野草上投落斑駁雜影。鐘山腳下傳來輕微的窸窣,陸鏡當即提氣縱身一躍、掠到高枝之上,果然看到通往埋藏點的那條小路不知何時已出現十來個身為黑衣的人。

他們是刺客是影衛,是潛藏于暗中的殺手,也是最擅長探聽消息的人。

一見到他們,陸鏡就知是誰派人來蹲着自己了,心下更不願與之交手。他以最快的速度飛掠下山,但與他能輕松察覺到夜色中的輕微人聲一樣,前來的人們也能很快察覺他的。前路上兔起鹘落地也縱起幾個黑影,當面朝陸鏡襲來。

陸鏡微微冷笑,锵的一聲長劍出鞘。沒人能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影衛們在側身擦過的一瞬間劍被擊落,接着紛紛歪倒。而到最後一個時陸鏡甚至沒有與他動劍,只非常無賴的朝他揚出一片粉末,那影衛就渾身發麻地倒了下去。身子在瞬息間動彈不得,影衛們只能眼睜睜看着取寶人的身姿仿佛鬼魅,既行雲流水又變幻莫測,洋洋得意地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兩個時辰後,流雲侯府。

“你們說看到鳴音焰火後去了十人,對方就來一人,可你們不僅沒能把他攔住,還在交手的瞬間就被打倒、連他長什麽樣都沒看着?”

一只手徐徐擺弄熏爐,采墨侍立身側,十名影衛在薛南羽面前一字排開,低頭等長公子的訓斥。

但他們的主人沒有斥責,他只是再次仔細詢問在鐘山上發生的種種事情,轉頭問最後與取寶人對峙的衛士。

“影七,連你也不能辨認出那人的招式身法?”

流雲侯府影衛,別名“蝙蝠”,從不以真名示人,平常只用編號彼此稱呼。這名“影七”就是對天下門派了解最深、慣能從招式中辨出出身來歷的一個。

影七搖頭:“回公子,那人身手極快,其他兄弟一觸即倒,根本就看不出。我本想着與其交上幾手,好歹也能查出些頭緒,沒想到他突然向我灑出一包蒙汗藥……”

那藥的效用極烈,是偷兒用來藥馬的,用的還是足以一次麻倒十匹馬的量。影七本提氣欲戰,猛然一口吸入哪裏提防得住,一時間眼都險些睜不開,還是同伴們用了三倍的解藥才勉強讓他站起來。

說起當時的狼狽,影七便有些恨恨的:“公子說他也是劍客,我們便以為他有着劍客的風骨,因此沒從這下三濫的手段上防他,哪知他能如此的不要臉。公子放心,他這次雖跑了,但地面的痕跡仍在。給我們三天,我們必把他老底掘了,捉住他來見公子。”

薛南羽聽說取寶人居然用蒙汗藥也是微微一愣,可聽到最後居然笑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咳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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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就是厚顏無恥下三濫麽……他知一旦和你交手就要起底,索性就用個不要臉的法子從你們手下逃了……”

他咳得太過厲害,采墨忍不住終于過來勸解:“公子,夜已深了。公子大半夜沒有睡了,不如先歇歇,天明了再行商議如何?橫豎按影七的說法,多給幾天時間總能查出來人的。”

“還查什麽?此事已經很明了。”

薛南羽又低低咳了好一會,這才喘息着說:“有一有二再有三,我已到了極限,今後不會再查,就當沒從見過這人罷了。你們忙碌一夜辛苦,都下去好好歇息吧。”

長公子聲音疲憊,透着些心灰意冷的消沉來。蝙蝠們面面相觑、只得退下,心中都深以未辦成事為恥。薛南羽垂着眸,良久才擡眼,瞥向自己未繪完的一幅畫兒對采墨道。

“燒了吧。”

他在流雲侯府中心神不寧。而在另一處,陸鏡也在自己簡陋的窩棚中萬分懊惱。

竟然這樣不小心、着了那人的道。雖然沒被當場逮個現形,可以那人的精細,怎麽可能真逃得過他眼睛呢?

陸鏡嘆一口氣,頹然無力的倒在草墊子上。鳴音焰火是藥宗一派常用的法術,誰派那些衛士來再明白不過。他本以為自己謀劃嚴密,可誰想到這麽快就被那人抓住了呢?那人事事比他先行一步,接下來要拼的只是誰先繃不住了。

可在你面前我從來都繃不住的,子揚。

陸鏡睜着眼,又一次憶起了薛南羽的臉。

于曦光中手持書卷的子揚。于暮色下點亮丹爐的子揚。離開上霄峰時偶然回首,帶着點悲傷神情、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子揚。

可最後這些子揚都散卻了,化為無數殘影,最後凝成一個癫狂的子揚,目光絕望空洞,身上一片火光。他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地抱住他,暗舉匕首前刺,頓時聽到他胸腔裏沉悶的響了一聲——

子揚……

陸鏡阖上眼,只覺自己的心緒比兩年前那個雨夜還要不平靜。

一定要繃住。他恹恹的想。否則一旦被揭穿,不等子揚開口,他都恨不得把自己扒骨抽筋的煲湯喝了。而咬死不認的耍賴麽,無非要求臉皮厚一點。反正他的臉皮如城牆,已是聲名遠播好多年了……

次日,陸鏡把其他財物妥善藏好,取鐵盒中一小錠金子,與小六出門采買。這首先要買的就是禁貨。大乾不限民衆持兵,卻禁百姓藏甲,而捕修蛇的第一樁卻是非有一副甲不可。

與小六乘夜來到黑市,一個壓低帽檐的蒙面人把兩人遞上的金子捏一捏,扔過來一個包裹,目不轉睛狠看了陸鏡幾眼,這才走了。陸鏡心裏咯噔一下,與小六到僻靜處揭開包袱皮一角,赫然看到露出來的甲片上有一枚流雲标志——這竟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流雲水軍戰甲。

“水軍的甲!剛才那人是從軍裏出來的?”

陸鏡大為吃驚,小六卻不以為意。

“朝廷禁甲,我們想要貨,不是只有從官軍手裏倒騰?”他向陸鏡解釋:“以前就有過,有那等兵油子虛報損耗數目,偷藏下破甲片,轉交商人拼成整甲來賣。采香人的甲十有七八都這麽來的。”

說着小六抖開來看,自己也愣住了:這哪是“用破甲片拼湊起來的”舊甲,其鮮明光亮,分明是剛從庫房中挑出來的。不知是誰如此大膽,敢把嶄新官甲偷出來倒賣,而更大膽的,自然是那膽敢盜買、用甲的人。

小六的汗頓時淌下來:“老大,這東西明白就是‘我是賊’三字,可不敢用它。”

陸鏡的面色也是陰沉。他久久盯着那枚流雲印跡,半晌才問。

“捕捉修蛇,非着甲不可?”

小六無奈的點頭:“修蛇出水時噴射的水柱如同□□,不着甲肉身根本抗不住;況且下水所需秘術,尋常布料衣物也附不了。”

聽小六這麽說,陸鏡沉默了半晌,随即幹脆利落的把甲收拾起來。

“既如此,那就用它。”

他說這話時神色已變得如同平常,小六連連誇他藝高人膽大、連老虎屁股都不忌憚去摸的;而唯有陸鏡自己明白——

這個世界裏,已有人盯上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微生的手榴彈喲,溫柔的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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