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樹下有人!?

陸鏡吃了一驚。流雲郡有暗衛“烏鴉”,長于隐匿暗殺,曾讓朝廷軍隊吃盡了苦頭,後在流雲城破之戰中盡數被殲滅。但在如今的水鏡中,他們還是一個都沒折損。陸鏡自進入水鏡開始就小心地避開他們。難道今夜他夜探侯府,其實是一直有烏鴉盯着他的?

沒有發話,陸鏡拔劍往足底一削。出乎他意料,那雙“手”應劍而斷,原來只是一截藤蔓。

青螢草?

陸鏡撿起斷藤仔細查看,還真是這種水鏡世界柳樹上遍生的藤蘿。這種樹藤開白花結朱果,遠遠看着和飄蕩的柳枝差不多,陸鏡還從未發現它有什麽異常的,怎麽就突然像手一樣的會捉人呢?

他正思忖,上下左右忽又襲來數道綠影,猛地把他牢牢纏住,赫然又是青螢草。那架勢如蛛絲捕蟲,仿佛要把他牢牢捆在樹上才肯罷休。

“!!!”

陸鏡大驚。他在真實世界可沒見過這樣堪稱樹妖的玩意兒,來到水鏡也沒聽人說過要留意、遠離什麽植物。怎麽今夜就突然被這種随處可見的野草給拿住了呢?

雖然驚訝卻不遲疑,陸鏡唰唰幾下又将捆住自己的青螢草斬斷,在侯府烏鴉覺察之前攜一段青螢草悄然離去。于是天亮時,沙雕酒肆的房門被人敲響,小店迎來了第一個客人。

“沙兄,我要買消息!”

“陸公子?”

沙老板将來人打量一番,捏住小雕那張時刻準備開嘲諷的臭嘴,把陸鏡讓進門來,又再度把門關上:“陸公子請。陸公子這麽一大早的前來,是要打聽什麽要緊消息呀?”

陸鏡把半截藤蘿抛到桌上,直言不諱。

“我要打聽的是這個。這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随斷藤一起拍在桌面的是一錠銀子,成色重量都符合沙雕酒肆打聽最隐秘消息的價格。

沙老板笑笑,抽了抽鼻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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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公子昨夜到侯府去了?”

“我……”

陸鏡一時語塞,轉念一想既和人打聽消息,坦白一些也沒什麽不應該的,于是直言不諱。

“是。”

“哦,哦。”沙老板摸着下巴,倒沒追問陸鏡去幹什麽,只說:“然後在侯府遇到了什麽怪事?”

“我在侯府外被這玩意兒纏住了。”

陸鏡把夜來被青螢草捕捉的事講述一遍,指着那半截斷藤臉上緊繃:“可我在柳樹下往來多次,也從沒遇着這藤蘿有這種情況——沙兄,是這種東西在夜間會如此?還是唯有侯府的青螢草會如此?”

如果是侯府的青螢草在夜間就會作妖,那問題可就大了。子揚常會在夜裏到戶外觀星的。

好在沙老板打消了他這個疑慮,他笑着說:“陸公子,生長在侯府附近的青螢草與其他地方一樣,只是普通草木,平常沒聽說過有什麽異常。”

陸鏡松一口氣,可接着又更疑惑了:“那為何它昨夜突然會動呢?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操縱?”

“操縱倒也沒聽說過。”沙老板慢條斯理:“但陸公子說自己被青螢草抓捕,倒讓我想起若幹年前一樁舊事,和白鶴居士有關的。”

“白鶴居士?他是什麽人?”陸鏡愣了。

沙老板一笑:“不是他,是他們。那是一群自稱神使的修士,十二年前突然出現在流雲郡,自稱是到來流雲郡尋找諸神遺跡的。”

“十二年前到流雲郡尋找諸神遺跡的修士?這和青螢草有什麽關系?”

“有。當初來的白鶴居士一共有二十人,後來突然消失不見了。我們只看到有十八具已化為白骨的屍首,穿着他們的白鶴氅被青螢草捆在樹上。”

“……”

這真是一副讓人想起就毛骨悚然的畫面了:凋零的白羽,骨化的屍骸,平常看着無害的捆着屍首的藤蘿。陸鏡隐隐猜到了沙老板的意中所知,沉聲問着。

“那些白鶴居士,是被青螢草殺死的嗎?”

“恐怕是的。”沙老板沒有否認:“藤蘿深纏入骨,那些骨骼的姿态扭曲掙紮,顯然那些人被困住時都還活着。而纏着它們的那幾蓬草,後來一入夜就流光溢彩,顯得比其他藤蘿更為旺盛,倒像是飽食了頓似的。”

“飽食一頓?”陸鏡猛然擡頭:“沙兄,你是說,那十八具白骨是被青螢草吃掉的?青螢草不僅殺死他們還吸收了他們的血肉,這種藤蘿,還會吃人?”

真是見了鬼了。他原來只當水鏡是鏡外世界的鏡像倒映,諸事諸物與鏡外世界大同小異。可沒想到在水鏡的世界裏,居然還有植物是能吃人的。

沙老板卻再次搖頭:“不是會吃人,而是只會吃白鶴居士那樣的人。陸公子,那些白鶴居士和你一樣,是突然出現在流雲郡。若我沒有猜錯,他們與陸公子你,應是同鄉。”

“我的同鄉?”陸鏡心中咯噔一下:“你是說那群白鶴居士,也是從外面來的?”

“陸公子心知肚明。”

沒有直接回答,沙老板意味深長地笑了:“那些白鶴居士在這兒沒有朋友親眷,也就沒人再追查下去。最後是老侯爺令人把那些屍骨從樹上解下來葬了。就這麽過去了十二年,沒聽說再有青螢草傷人的事件,直到今天,陸公子你來到我這店裏,告訴我你也被青螢草纏上,我才想起這樁和青螢草有關的妖異往事。”

他伸手把銀子收起,這個消息就算賣完了。陸鏡拎起桌上的隔夜冷茶給自己倒了一碗,咕咚咚灌了一氣,這才啞着聲說。

“我明白了。沙兄,當初那群白鶴居士到流雲郡來,有拿着什麽信物麽?”

建木連通水鏡與真實世界的出入口,一直在上霄峰的守衛之下。通過水鏡不易,這一次陸鏡雖是私入,也是攜帶着師門信物的,因此才得到了沙老板的幫助,沙老板也是為數不多的知道鏡外上霄峰存在的鏡中人。如果那群白鶴居士帶有上霄峰的信物,那他們就是一群不幸在鏡中罹難的師兄了。可在上霄峰的歷史裏,明明是沒有那麽多弟子同時進入水鏡的。

“沒有。”沙老板面對他的疑問搖了搖頭:“這麽些年拿着信物找到我的,只有陸公子你一個。那些白鶴居士應是偷偷進來的,他們最後被青螢草纏死,很難說不是偷着進來的緣故。但青螢草既對你出手,你在這裏也不再安全——陸公子,你來流雲郡本為采藥,如今修蛇內丹既已到手,就快些走吧。外面和裏面,終究是不一樣的。”

陸鏡昨夜采香獲丹,沙老板今晨就知道了。他真是神通廣大,這番勸告也發自內心,可陸鏡也有他的難處——

一枚內丹不一定夠呀。

況且,還有子揚……

想到子揚他就覺心顫。兩年前是他把子揚送進水鏡的,兩年後再見到一個活生生、會說會笑會愁怒的子揚,他就再挪不動腳,恨不得自己也留在水鏡的世界,永遠不要離開。

他知這想法是危險的,因此一直躲避子揚,不讓自己陷入不可能的纏綿。他告訴自己,只要子揚能在水鏡中過得安寧,他絕不會打擾他,只會遠遠看他幾眼便悄然離去。可子揚如今憔悴沉郁,他要離開怎麽放心?

陸鏡一臉的猶豫遲疑,沙老板早看出來了,只得嘆一口氣。

“陸公子,這裏的事物對你們來說皆是虛妄,你還年輕,千萬不要為虛妄折了自己。”

沙老板搖頭嘆氣,陸鏡起身對他深深行了個禮。

“沙兄的好意我心領了。多謝沙兄告訴我這樁秘事,我接下來會多加小心。”

他向沙老板道謝準備離去。沙老板肩上的小雕忽然撲了撲翅膀。

“等等,外面有人來了。”

小雕金黃的瞳仁圓睜,偏偏腦袋接着說。

“是侯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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