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大家見那小丫頭擋在門口,肉在眼前卻吃不得,未免心頭上火,有個叫龐琦的骁騎尉最是暴躁,“蹭”地抽出刀來,走到謝娴面前,伸手比劃了兩下,道:“小娘子,你要一直在這裏?”
“是。”謝娴沉聲道,多年養成的習慣,越是緊急時候越發沉得住氣,此時生死置之度外,越發顯出平日修煉出的幽雅娴靜。
龐琦望着裏面那些漂亮的小娘,眼角直跳,咬了咬牙,恨不得把眼前這丫頭一刀劈死,只是想着那玉佩……“哇呀呀”一聲,拿着那刀向謝娴劈來,在衆人驚呼中,那刀貼着謝娴的身子劈了下去……
謝娴不喊不叫,連眼皮也不眨。
龐琦見她如此,忽然起了競起之心,又是一招橫削,眼堪堪就要把謝娴看砍為兩半,只是刀勢極慢,似乎等着謝娴轉身逃跑,讓出門口,卻見謝娴依然一動不動,反而把身子站得更直……
“行啊,小娘們。”龐琦見其如此,惡從膽邊生,幹脆把一套刀法揮舞開來,把謝娴籠罩在刀風中,每一招都刀光爍爍,離她不過尺寸之近……
謝娴從第一刀就知道對方不敢殺她,因此望着龐琦一動不動。龐琦舞了一陣,見絲毫沒吓住謝娴,氣喘籲籲地收了勢,恨恨地吐了口唾沫道:“他奶奶的,罷了,晦氣!晦氣!”
“大人,怎麽辦?”衆缇騎校尉本來準備今夜狂歡,誰知被個小丫頭阻擋住了,心有不忿,紛紛擡頭望着首領常青。
常青眯起眼望着謝娴,見那姑娘面上雖然淡定自若,背後卻是汗透衣衫,那身子也以不易察覺的方式顫抖,陰森森冷笑道:“等着。”
“就是啊,大人說得對,等着啊!”一個叫馬方的骁騎尉恍悟地拍了下大腿,轉頭對龐琦道:“老龐,你可傻了,吓唬沒用,倒要看看這丫頭能挺多久?”
衆人聽了這話,都紛紛點頭稱是。
“坐下,等着!”馬方揮了揮手,道:“咱倒是看看這小妞能挺多久,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沒想到謝老頭還能生出這種閨女來!”說着,衆錦衣衛紛紛坐在地上,團團把那正堂圍了個結結實實。
“姐……”謝靈見這種情形想要上前,忽聽謝娴頭也不回喝道:“別過來!”說着,擡起頭望向常青,沉聲道:“常大人,請問您與謝家何仇何怨,竟要置于死地而後甘?”
☆、逼退
常青聽了這話,一言不發,冷冷地望着那女子,朝廷厮殺,勝者為王,豈是一個姑娘家懂得?想憑小小的玉佩為謝家擋刀,螳螂擋車,不自量力!
不過這種時候能這麽鎮定,倒有些意思……
他眯起眼看着謝娴,火光爍爍裏,那少女不過是尋常富貴小姐的摸樣,這些溫室之花通常會自以為是,一旦碰到真刀實槍的殘酷,便會粉身碎骨,零落成泥……瘋了的,死了的,賣了的,甚至自甘下賤去……他見過的實在太多了!
不知這朵花什麽時候凋零呢?常青嘴角浮出一絲殘酷的冷笑,他出身低賤貧寒,幼年受盡欺壓,憑偌大機遇與艱苦努力才爬到現在位置,如今最大的樂趣,便是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如何碾壓成灰……
謝娴本想套用一些有用的信息,誰知這男人根本不屑于回答她問題,只站光亮的在陰影之處,嘴角挂着冷嘲,心中暗道不妙……
對方除了那玉佩,再也無隙可鑽……
可那這個玉佩會撐多久?……
沒有人知道,可是謝娴明白,自己退讓一步,便是狼入羊群,背後是妹妹,老太太,和所有親人……
“王嬷嬷……”謝娴并不回頭,只高聲叫了一聲。
“是……是……大小姐……”老太太身邊的王嬷嬷遲疑了幾步,終于走上前,她已經五六十歲的年紀,頭發花白,五官皺褶,便是讓這些男人見到了也不會起什麽绮念。
“去,搬張凳子,拿一根針。”謝娴冷着臉望着這群虎視眈眈的男人,貴家小姐被這樣瞪視是極為失禮的,可現在又哪裏顧忌那麽多?
王嬷嬷怔忪半晌,不知大小姐要做什麽,忽聽謝母嘶啞着嗓子呵道:“大丫頭吩咐你做什麽就做什麽,還不快去?”
王嬷嬷這才醒悟過來,忙點頭道:“哎,哎,老奴這就去……”說着,轉身進了堂屋裏面的側間,正堂乃謝府接待聖旨,祭祀祖宗、宴請賓客的地方,附間則是男女賓客的休息之所,因此凳子針線之類倒也齊全。不一會兒功夫,王嬷嬷搬着椅子,拿着針線囊走了出來,卻見謝靈走過來接過那椅子,低聲道:“嬷嬷,我幫你……”
王嬷嬷此時已經吓得半傻,她本來就害怕到門口面對那些兇人,見二小姐主動請纓,如何不肯,連忙點頭,來針線囊也遞給了她。
謝靈望着姐姐屹立在門口的背影,又遙遙望着不遠處的那冷酷帥哥,雖然害怕,可心還是放不下那心思,咬了咬嘴唇,搬着椅子走到門口,對謝娴道:“姐……椅子來了。”
謝娴本來叫的是王嬷嬷,沒想到走過來是妹子,大驚失色地回頭,見妹妹不看她,卻側頭看着那不遠處的常青,冷汗順着脊梁流了下來。
這種僵持的緊張時刻……
這群男人被妹子的絕色一刺激……
功虧一篑矣!
她猛吸一口氣,很快低聲道:“靈兒,無論發生什麽,千萬不要再到門口來,我求你……”說着,接過針線囊,推了謝靈一把道:“快回去,快!”
謝靈一愣,這才把眼目從常青身上挪開,瞪大眼睛道:“為什麽?姐不是有那玉佩嗎?”說着,環目看着那群男人裏,有幾個已經站了起來,面色猙獰,雙目仿佛要噬人般盯着自己,這才有些怕了,退後兩步道:“姐……我知道了,我……“
“回去。”謝娴不用回頭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快!。”說到最後一個字,終于洩露出顫抖,因為那濃重的呼吸聲已經越來越近……
謝靈忙不疊轉過身回了堂中,走到謝母面前,無助地抓住謝母的手,顫聲道:“老太太……這可怎麽辦?……”
謝母萬萬沒想到謝靈敢去門口,一個不提防讓她鑽了空子,眼見那幾個男人已經一步步向大丫頭走進,心中暗暗叫苦,惡狠狠地瞪了謝靈一眼,可她有什麽辦法?只能攥着佛珠念佛,希望老天有眼,佛祖保佑,讓大丫頭能……
“三位缇騎大人”謝娴眼見龐琦幾個死死盯着謝靈遠去的身影,眼眸流露出瘋狂的噬光,把那椅子用力在地上一頓,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閃身擋在三人面前,沉聲道:“諸位大人眼看前途無量,勿要自毀前程!”
“自毀前程”四個字,聲音十分大,卻又帶着微妙的勸解與妥協,把三個男人終于震醒,轉過頭來兇光爍爍地望向了她,謝娴亦擡頭對視——餓狼與羔羊之間,只是相隔了一枚玉佩,一枚脆弱的,摔在地上便會碎的,玉佩!
周圍靜寂無聲……
人人屏住了呼吸……
沙漏一點點地滑動……
謝娴從來沒覺得時辰會這樣的漫長,長得她幾乎要崩潰,她是不出外門的謝府大小姐,雖然歷練心計,不過婦人之争,如今這種的場景,這種的情形,真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可是又能如何?
她不能退,背後就是她的親人!謝娴深吸一口氣,靜靜而立,望着那三個男人……
“老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們耐心等會兒就是啦,傻子,看這丫頭能堅持多久?”許久,許久,背後的馬方忽然開口。
龐琦見謝娴凜然不退的摸樣,終于“呸”了一聲,轉身回去,其他兩個男人見龐琦退了,也只得跟着轉回,只是大男人被丫頭逼退,未免心中不服氣,一個叫李義的忽然反身出掌劈向了那椅子,只見“撕拉”一聲,椅子生生斷為兩截,堂裏的人發出一陣驚呼……
“哼,小丫頭,有本事等着瞧!”李義擰着眉惡狠狠道。
“老太太,給我搬張凳子。”謝娴逼退了三個男人,負手而立,高聲吩咐。
謝母見謝娴這次直接囑了她,曉得其意思,對謝靈瞪了一眼道:“別過來摻和。”說着,甩開幾個丫頭的手,親自從供案上旁搬了一個凳子,走到門口,放在謝娴身後,叫道:“大丫頭坐……”。
擡頭望去,見那小小的身影已經濕透了衣襟,想到她小小年紀,因為失親在府裏受的那些委屈,如今不過十六七歲,卻要為謝家對付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眼淚嘩啦掉了下來,哽咽道:“大丫頭……”
☆、刁難
謝娴聽到謝母的嗚咽聲,沒有轉身——這種時候,她不可以軟弱,更不能見到眼淚!
謝母見謝娴不說話,仿佛明白了什麽,正要退回堂中,忽聽謝娴開口道:“老太太,李嬷嬷懂些醫術,讓她照顧二弟。”聲音十分平靜,仿佛家常而言。
謝母一愣,這才想起大難之下,竟把骨折的寶貝孫子扔到腦後,環目四顧,見謝肅昏倒在地無人搭理,此時人人自危,皆全神貫注都看着大小姐,竟把這孩子給遺忘了。
大丫頭卻還記得……
謝母心中慚愧,活了這麽多年竟比不上一個十幾歲的丫頭,她擦了擦眼睛,喊道:“李家的,快來扶着二爺。”
人群裏走出一個戰戰兢兢的婦人,四十許年紀,看着謝母,望了望門口的大小姐,遲疑了下,終于走到謝肅身邊,拿着那胳膊摁了摁,籲了口氣,人人都道錦衣衛兇神惡煞,手段狠辣,果然如此,一腳便把胳膊踹折,幸好沒有補刀,應該還能救回來……
夜色微闌,月華流水。
全院的男人,甚至包括堂中衆人,都屏住呼吸,擡頭望着那個身影,決定命運的關口,輸贏勝負的成敗,都取決于那個身影是否挺得住……
常青看到這種情形,不由皺眉,今晚本是要去書房再去查線索,卻被這丫頭僵持在這裏,待要轉身不管,卻又怕這些蠻貨真的殺傷了那丫頭,靖毅将軍面上須不好看……
不過……
老馬說得對,看着丫頭能堅持多久……
他擡頭望着廊檐上的那少女,月光映照着那如玉的面容,低眉斂首,看不清表情,只是站姿依然是官家小姐最常見最規矩的那種,優雅,高貴,凜然不可侵犯……
這些貴人果然可笑……
這種時候還如此矯情……
常青心中冷嘲,見馬方向他走過來,低聲問道:“老大……你說該怎麽辦?要不要硬闖?,看這丫頭的意思,要守夜了,可是明日陳公公來,若是再有什麽變數,咱們兄弟們豈非白忙乎一場?”錦衣衛通常用這種方式來折騰文臣,即使第二日翻了案,那些家眷也不得幹淨了,很多人事後會上吊自殺,這也是文臣恨極這些朝廷爪牙的原因。
常青沉吟了下,擰眉道:“靖毅與魏公公乃至交好友。”
馬方聽了這話,臉上變色,魏公公是他們錦衣衛的頂頭上峰,若真如此,他們實在不方便為難那丫頭,可是……
“草,老大,這還有沒有天理,我們這些大老爺們被個丫頭堵了門,鍋裏的肉吃不得,傳出去沒得讓其他兄弟笑話!”龐琦有些不耐煩了,吐了口吐沫,站了起來,就向向裏沖,卻見馬方走過去踹了一他一腳道:“媽的,讓你等着就等着,你還等不過一個丫頭嗎?訓練的時候,整夜不睡的勁頭去哪兒了?”
龐琦見馬方這種态度,知道“硬闖”的方案被否決了,氣憤地又坐了下來,瞪眼望着謝娴。馬方低聲對周邊人說了幾句,大家不由竊竊私語,過了許久又安靜下來,皆滿面晦氣地望着謝娴。
謝娴對眼前一切恍然未聞,甚至連眼睑也不眨一下——其實她姿色出衆,月下看美人本來賞心悅事,只是所謂美人兒,或風情萬種,或靈活生動,才有意思,眼前這位毫無表情,一動不動,比廟裏的泥胎差不了多少,看久了十分無趣……
不知不覺到了亥時,有的男人打了個呵欠,開始閉目打盹,有的則罵罵咧咧在與同伴說着什麽,有的則鐵了心要贏個輸贏,拿出苦練的本事來,瞪眼一霎不霎地看着謝娴,漸漸的,更漏将殘,白天的喧嚣漸漸歸于沉寂,堂中諸人因為白日受過太多驚吓,大多數撐不住昏睡了過去,連同院子裏錦衣衛也皆閉眼歇息,謝娴泥塑的身姿,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動。
常青緩緩睜開了眼,他武功早入化境,二十尺內不管對方做什麽都能察覺,此時感覺到謝娴的抖動,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果然要撐不住了……
謝娴雖然比一般富家小姐堅韌些,可畢竟女流之輩,維持一個姿勢站了幾個時辰,不免渾身麻木,更可怕的是,方才一鼓作氣不覺困倦,如今歇了氣,那倦意便漫天覆地地席卷上來,她環目四顧,咬了咬嘴唇,悄悄坐在了凳子上。
常青眸光急縮,冷冷哼了一聲,馬方等人聽到這聲,忽地睜開了眼……
謝娴吓得很快站了起來……
幾個男人對望一眼,又閉上了眼……
謝娴擡頭看了不遠處的常青,秀眉輕蹙,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果然與謝家有仇!
想到這些人根本沒睡,只是伺機而動,自己一旦……後果不堪設想! 咬了咬牙,撿起凳子上的針線,向前走了幾步,離那凳子遠了些,吸了口氣,再次保持着那個姿勢站着,站着……
還要硬撐嗎?
常青打量着那少女,嘴角冷笑,象他們這種大內高手站一夜自然不在話下,可是象這種嬌小姐,真要難為她站到了這個時辰,而且……他忽然想到一個解決問題的好主意——
“若是閉眼,等于睡着!”靜寂的夜裏,那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激奮得所有男人睜開了眼。
“不愧是老大,她若是閉眼,就是睡着了,便是靖毅将軍知道了,也不會太過怪罪的,誰讓她看不到哩。”馬方嘻嘻一笑,伸了個懶腰道:“這丫頭挺厲害啊,我都睡了一覺,老龐別急,快了!”大家聽了這話,都虎視眈眈地望着謝娴,準備瞅着她閉眼的瞬間,硬闖進去。
謝娴猛地擡起頭,怒視着常青,此時心急深沉,陰狠毒辣,連婦孺也不肯放過,竟是要逼死謝家!
“姐……”背後忽然有聲音響起。
☆、轉機
謝娴聽到那聲“姐姐”,頭也不回,高聲喊聲“老太太!”
謝母立時明了其意,對身邊的李嬷嬷使了個眼色,李嬷嬷上前拽住謝靈低聲道:“二小姐,這個時候,你省省心吧。”
“可是……”謝靈咬着嘴唇,她很害怕,她需要姐姐的撫慰,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她習慣依靠了,習慣在痛苦的時候,無助的時候,為難的時候,就去抓住那只溫暖的手,任何時候,只要抓住那只無比強大卻從來不會拒絕她的手,一切便會迎刃而解……
姐姐本身,其實就是她這個穿越女最大的金手指吧……謝林望着謝娴的身影,嘆了口氣,轉過頭一臉晦氣地望着堂中衆人,若是知道姐姐早有玉佩護身,讓姐姐帶着自己走好了,反正這些人都曾經欺負過她們姐妹,甩下又如何?錦衣衛對付的是謝家,她們又不是謝家重要人物……
不過,應該也沒關系,有她這種穿越光環的籠罩,姐姐牌金手指應該挺得住的——從前那麽難的時候,姐姐不也挺過來了?想到這裏,謝靈又放下了擔心,在正堂裏找了個适合的角度,偷偷瞄着院子裏的常青。
月光如流水般,映照着那棱角分明的臉,清輝撲撒在那英俊的面容上,一身麒麟紅袍,佩刀戰靴,仿佛戰神般的英氣逼人……原來錦衣衛裏還有這麽帥的男人,簡直比從前電視上看到的明星還好看,而且還這麽酷,難不成穿越世界的真命天子降臨了?
想到這裏,臉上不由一紅,咬着嘴唇,又向前走了幾步,希望常青能看到自己,卻見常青毫無留戀地掃過了她,放在了謝娴身上,嘴角還泛起絲絲冷笑……
“姐……”謝靈看着這裏,未免有些不服,小女兒家的心情,很想在心儀的男人面前尋找一下存在感,遲疑了下,便想走上前去讓常青看到,卻忽地被李嬷嬷擋住,道:“二小姐,別……大小姐正在危急時刻……”
謝娴知道常青故意刁難,見一群男人坐在哪裏,瞪眼看着自己,只得打起精神來,天色已到了曉明時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濃重的夜色染了許多人的疲倦,漸漸有人開始懈怠,謝娴卻擡頭看着常青……
他閉着眼。
可是謝娴知道他不可能睡着,而只是伺機。她擡起頭,望着謝府與皇宮相接之處,朱牆碧瓦的金碧輝煌是富貴如煙,只一道聖旨,便是天翻地覆的地獄人間,爹爹進了诏獄,因為三皇子的死,文臣集團可能再次面臨滅頂之災,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在傾覆之下的大風暴裏堅持多久?
她不知道……
但她會堅持,會努力,會全力以赴……正如娘臨去前抓住自己的手,讓自己發誓照顧妹妹一生一世,那個時候她才七歲,沒人相信她會贏,她還是贏了,她為她們姐妹贏得了立足之地,讓妹妹安然無恙地在孫氏眼皮底下長大,并給她安排了最好的親事……
現在……
她也不會輸,答應娘照顧妹妹一世的她,絕不會輸的!
謝娴眯起眼望着常青,又看了看那些半睡半醒的錦衣衛,悄悄拿出了針……
一夜。
黎明姍姍來遲,太陽升起的剎那,霞光萬丈,飄灑着衆生劫數,望着那陽光片片,她幾乎有種流淚的沖動,既然這一夜挺過來的,靖毅将軍又沒有倒下,前面就應該有希望,她從來不放棄希望,從來不會!
“老大……”馬方熬了一夜,竟然功敗垂成,心裏十分晦氣,走過去正要向常青請示,忽見常青睜開眼,面色詭異地望着門口那少女,仿佛有些不可思議,卻又一種有些佩服的驚訝……
“這丫頭倒是厲害,果然守了一夜。”馬方偷窺着常青的臉色,道:“今日……”
“繼續抄!”常青臉色又恢複了往日的陰沉冰冷。
“是。”馬方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老大,不給她們吃的喝的,那丫頭等着昏倒吧。”
常青沒說話,眸光閃過謝娴的面容,冷哼道:“我們等,她也在等。”
“等?”馬方吃驚地擡起頭,結結巴巴道:“等什麽?聖上又改主意了?”
常青搖了搖頭,吐出兩個字“靖毅”。
馬方聽了這話,沉默了許久,道:“不知誰等得起呢。”見常青不再言語,忙招呼兄弟們起來,因為他們負責看押謝府,早飯便只得找人去外面打理,不一會兒功夫,一個軍士端着飯盒進來,分給了衆人,只是這天太早,能做飯的酒樓不多,大概做得十分難吃,很多人一邊吃,一邊罵罵咧咧。
謝娴知道白日裏錦衣衛有正經事在身,不會侵fan堂中諸人,可是她實在不放心,所以依然沒有懈怠,見衆人一邊罵娘,一邊吃早食,暗暗犯愁,廚子怕不是關了就跑了,謝家的飯食如何解決?
正忖度間,忽見院門一開,陳公公帶着兩個小太監走了進來,擡頭一望,不由一怔,他本來以為要謝家諸人即使不是屍橫遍野,也要慘烈無比,卻見一堆男人在院子井然有序地吃早飯,門口站着謝家的大丫頭,穿着整整齊齊的,正堂裏的人也沒毫無聲息,竟象什麽也沒發生?
這……
也好……
陳公公望了望謝娴,忽然想起這丫頭問到“靖毅将軍”的事情,心中恍悟,走到常青面前,拱了拱手道:“常大人……”
“陳公公……”常青皺了皺眉,道:“難不成……”
“靖毅将軍快馬加鞭送了急件,說三皇子之案另有隐情,他十日之內進城面聖陳詞。”陳公公的聲音本來不大,可此時卻故意擡高了。
“哦……”常青知道靖毅沒倒下,這案子就會有變數,可惜昨夜……
“是真的嗎?陳公公。”謝娴在不遠處聽到這個消息,喜得渾身發抖,她就知道靖毅将軍不會袖手旁觀,挨得過昨夜就該會有生機,如今果然讓等到了!本想走下臺階,可是站得太久,身子早就麻木了,剛挪動就一個趔趄,忙停駐身形,高聲一字一句道:“陳公公的意思,謝家有救了,是嗎?”說着,眯起眼望着常青。
指揮使大人,謝家保住了,您……怕是要失望了。
卻見常青緊緊盯着她的袖子,眸光裏閃爍着奇怪的神氣,仿佛驚訝,仿佛好奇,又仿佛……譏諷。
☆、窺心
謝娴看着常青的眼神,下意識地把袖子向後背了起來,覺得渾身的僵硬已經舒緩,這才走到陳公公前施禮道:“陳公公,您的意思是,靖毅将軍已經把謝家救下了,是嗎?”
陳公公望着謝娴殷切求助的目光,心中一軟,點了點頭道:“咱家覺得……應該有轉機……。”轉機兩個字說得十分之輕,可是點頭卻是鐵證如山,謝娴如釋重負,對公公燦爛一笑,深深萬福道:“謝公公。”
陳公公環目四顧,收獲了衆多不滿的眼眸,心道不妙,他們司禮太監跟錦衣衛可是一家子的,怎麽幫起文臣起來,都怪自己一時心軟,被個小丫頭套住了,可待要否認,又覺得不妥,只得擺手道:“罷了,罷了,咱家只是傳個信,十日之後,必有定案。”說完,拱手辭去。
“姐……是不是過關了?”堂中衆人大多還沒醒來,但是謝靈卻是早早聽到了的,眼見峰回路轉,忙提着裙子跑了出來,拽着謝娴的衣袖,望着常青道:“指揮使大人,現在我們是友非敵了,是嗎?”聲音含着微微的撒嬌,還有一點小俏皮,一雙妙目一霎不霎地望着常青,他映着朝陽霞光,那張英俊堅毅的臉顯得……更帥了呢。
謝娴聽了妹子的話,猛地回頭,望着謝靈……
是友非敵?
怎麽可能?
錦衣衛與文臣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這兇人昨夜想方設法迫害她們謝家,妹妹怎麽會他說這麽奇怪的話?難道是……吓糊塗了?
“靈兒……別怕。”謝娴攥着謝靈的手,擡頭看着滿院子的男人都停下碗筷,瞪着眼盯着謝靈……少女本來就長得絕色,如今在陽光下越發傾城動人,很多人眼目裏都流露出貪婪與遺憾之色……
謝娴皺了皺眉,轉身對常青道:“指揮使大人,既然陳公公說謝府已無罪,您是不是可以撤到謝府外院?”
常青挑了挑劍眉,“哦”了一聲,陰森森道:“無罪?”
謝娴看着常青這表情,心中微沉,陳公公是被自己逼得,指揮使可不傻,忙改口道:“那指揮使大人,你們要在這裏十日,吃住都十分不便,我看這樣如何?我安排廚房好生做飯,你們到外院駐紮怎樣?”
常青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姐,既然沒事了,他們就不會害我們不是嗎?”謝靈咬了咬嘴唇,環目四顧,幾乎所有男人都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眼目裏有驚豔,有貪婪,有追逐,有傾慕,唯獨常青連眸光也不向自己這邊轉來,心裏也不知什麽滋味,她自幼長得絕色,就沒見過不追着自己看的男人,偏偏心儀的男子卻……
謝娴擡頭藐了藐妹子,心道靈兒從前雖然古怪,倒也不是不識大體,如今這是怎麽了?一味說些胡話,難不成真的吓傻了?只是她現在沒心思顧忌這些,方才試探了兩個回合,常青都不肯答應,此人怕是……
“常大人……”謝娴對常青深深萬福,道:“我知道看守是職責所在,所以請召集人數,集于堂中,方便衆位缇騎大人點數,至于廚房,他們不過是謝府雜役,請他們供奉衆位大人,也好過去街頭買些不幹淨的吃食……”最後的話說得十分之大。
“老大,這法子倒是好。”有那耐不住性子的錦衣衛道:“強過吃這些豬食。”說着,把手裏的碗“啪嗒’扔在裏地上,罵道:“這是他奶奶做的什麽東西!”
“這法子倒真不錯哩。”馬方走了過來,眼眸依然貪婪地盯着謝靈,白日裏再看去,這丫頭越發漂亮了,竟讓人挪不開眼,不過美人到手之前,吃的總要先解決:“老大,這丫頭說得對,把人聚集在這裏也不怕他們跑了,廚子總不相幹,想弄點好吃再說。”
“是啊,老大,先吃飽了再說啊。”後面的人紛紛響應。
常青不答,眯起眼看那袖子,那袖子已經頹然垂了下來,正以不尋常的方式微微抖動着,不知為甚,腦海裏忽然想起曾經射殺過那只鹿,為了掩護着鹿群逃跑,它掉入了他的陷阱,偏生還不肯束手,拼命攀爬着要逃出生天……
他從來沒見過那麽漂亮的一只鹿,眼睛在陽光閃爍着金色光芒,五彩的花紋在叢林裏映襯成了斑斓,仿佛樹林裏的神靈化身,只是斷折的鹿角一直在流血,拼命地掙紮着,掙紮着……
也不知是忍,還是不忍,他終究閉上了眼,拉弓放箭,結束了所有一切,從此以後,便常常夢見那只鹿,五彩的花紋,為了救同伴折斷的鹿角,與死不放棄的掙紮……
“老大?老大……”馬方見常青低着頭,望着那晦氣丫頭的袖子發呆,以為謝娴袖子裏藏着什麽,湊上來低聲道:“難道是袖箭?要不搜搜看?”說實話,他也不相信一個不會武功的富貴小姐面對一群大男人,能勇敢到這程度,除非手底下真有那麽兩下子。
常青呆了呆,恍悟過來,搖了搖頭道:“不用……”忽然不敢擡頭看謝娴,很快轉過身道:“我去書房。”說着,晃了晃身形,便不見蹤跡,留下衆人面面相觑。
“喂,老馬,老大什麽意思啊,到底肯了還沒不肯啊?”龐琦喊道。
馬方撓了撓頭,望了那對姐妹花,皺了皺眉道:“不用,哪個不用?什麽不用?”
“缇騎大人……”謝娴離得近,已經聽到了一些,盡量用家常的語氣道:“指揮使大人的意思,應該是同意了的。”
馬方仔細忖度了片刻,覺得應該也是,擺了擺手道:“好,你趕快弄,我們可太多心思等!”
謝娴大喜,躬了躬身,拉着謝靈便要回堂中,卻見妹子正癡癡地望着那院門,她心思缜密,又熟谙妹子性情,見她這種神情,渾身一震,一身冷汗流了下來,卻又搖了搖頭,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安置
“老太太……”謝娴垂着袖子,并沒有伸出手,走到謝母面前笑道:“多虧缇騎大人高擡貴手,讓咱們安排廚子,又讓咱們集中在這裏安歇。”
謝母剛剛從昏睡中醒來,對這事還似信非信,惶然道:“大丫頭,這可是真的,聖上放過咱們了?”
謝娴不答,走上前兩步,低聲道:“老太太,吩咐嬷嬷們,讓找不到地方藏的大丫頭都到這裏來。”
謝母一怔,許久終于反應過來,謝娴既然這麽說,證明這案子依然懸而未解,那麽……
她點了點頭,便想吩咐平日裏主持中饋的孫氏進行安排,卻見孫氏坐在謝肅跟前哀哭不止,哪有心思管這些,皺了皺眉,擡起頭來抓住謝娴的衣袖道:“大丫頭,這一切都交給你了,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們,不中用了。”
這種時候,謝娴也不推辭,正要吩咐謝母身邊管事的王嬷嬷,忽然想起昨夜之事,遲疑了下,對孫氏身邊的幾個嬷嬷招了招手。
那幾個嬷嬷是孫氏平日的得力幹将,與大小姐說不上死對頭,卻也是較量多年的老冤家,如今見大小姐居然對她們招手,皆是一怔,走了過去道:“大小姐……”其中一個較為機敏的,補了一句道:“大小姐有什麽吩咐?”
謝娴對那嬷嬷笑了笑道:“徐嬷嬷猜的不錯,正是勞駕你們,如今大難臨頭,希望大家捐棄前嫌,共舟共濟。”
那幾個婆子對望一眼,又看了看不遠處哭泣的孫氏,紛紛施禮道:“大小姐盡管吩咐就是。”
謝娴道:“徐嬷嬷,你平時就管着廚房,所以差事最重要,你去……”說着,俯耳低聲如此如此吩咐,徐嬷嬷忙不疊道:“我這就去。”謝娴見其五官尋常,年紀也不小,點了點頭,徐嬷嬷轉身出去了。
“張嬷嬷,你與袁嬷嬷一直熟谙府中情形,所以請你們一起把那些及笄以上的丫頭放到這裏來,要快。”謝娴對其他兩個嬷嬷道,最後聲音放得很低,錦衣衛很快要第二次搜府,昨夜并未得逞,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沒人的角落裏,會做些什麽。
張嬷嬷與袁嬷嬷答了聲“是”,一起出去了。
謝娴又對自己己院子裏的文嬷嬷、宋嬷嬷招手,在她們耳邊吩咐了幾句,兩個嬷嬷也出去了,謝娴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