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才擡頭望着堂中諸人,想着這十日……
十日!
“李嬷嬷。”謝娴轉身對李嬷嬷道。
“大小姐……”李嬷嬷很快走了過來,這條命是大小姐救的,大小姐在府裏本來就威望不低,如今更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這幾日,二弟就交給你了。”謝娴低頭望着不遠處的孫氏與謝肅,道:“他的胳膊……”
“若是診治得當,應該無妨,但是……”李嬷嬷猶豫着。
“你去,把該拿的醫藥夾板都拿來,找個丫……嬷嬷跟着你,王嬷嬷,就你吧,跟着李嬷嬷把那些東西拿來,他們很快要再次搜府,所以要快。”謝娴吩咐道。
李嬷嬷臉色一肅,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小姐……”
那王嬷嬷卻畏首畏尾,道:“大小姐,我……我身子也不大舒坦。”
忽聽旁邊謝靈“噗嗤”一笑道:“要怕也是我這樣的怕,放心吧,王嬷嬷,人家看不上你的。”
王嬷嬷老臉一紅,低下了頭,卻不肯挪動腳步。
謝靈撇了撇嘴,對謝娴道:“姐,要不我跟李嬷嬷去拿?”那個帥得象戰神的酷哥去了書房,她想……
“你那兒也不能去!”謝娴瞪了謝靈一眼,忽然二房的隋氏開口道:“大丫頭,讓我這邊的馬嬷嬷去吧,她也是個老道的。”
說起來平日裏大房二房也是明争暗鬥,如今這種時候,終究是一家人,謝娴點頭道:“好啊,李嬷嬷,馬嬷嬷,你們去那醫藥之物”頓了頓又道:“老太太平日用的藥也要拿着。”
“她們不知在哪裏呢,要不大小姐,我跟她們去?”喜福出聲道。
“你不行。”謝娴盯着喜福那俏麗的面容,道:“須要更加老道的人才能出這個門。” 喜福怔了怔,方才醒悟過來,臉上一紅,低下了頭。
“讓喜福跟我說,就知道在哪裏了。”李嬷嬷道。
謝娴點頭,見李嬷嬷與馬嬷嬷都出去了,正要說話,聽隋氏又道:“大丫頭,我剛才與相公商量了,我們一家子就在那個隔間休憩。”說着,指着中堂旁邊的側間。
謝娴怔了怔,望着謝府二老爺謝信,與自家那優秀絕倫的阿爹不同,二叔謝信性子懦弱,平日不過養花逗鳥的富貴閑人,二房的事情,基本上都由二嬸隋氏來安置,如今嘛……
“好。”謝娴當機立斷,道:“二嬸,你帶着家裏人和大丫頭到裏面去,嬷嬷們留在外面。”
隋氏一聽就明白,勉強笑道:“那就麻煩大丫頭了。”說着,轉身去點數自家房裏的人數……
“姐……他們也太自私,好歹咱們剛救了他們,他們就忙着搶占好地方,連老太太也不顧?”謝靈低聲對謝娴抱怨道:“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謝娴皺了皺眉,低聲道:“一會兒子有話問你呢!”擡頭對喜福道:“你快扶着老太太進抱廈,母親二弟都要過去,所有大丫頭也要跟着,那事輪不到你,這事卻要你來安排!”喜福臉上一紅,道:“大小姐,我知錯了,我這就去做。”
喜福是謝母跟前第一得力的,謝娴知道她素來能幹,見其指揮兩個大丫頭把謝肅擡進了抱廈,又讓孫氏身邊的幾個大丫頭扶着孫氏三妹進去,只是輪到謝母的時候,老太太死活不肯,只道:“我在外面陪着大丫頭。”
謝娴聽了這話,忙上前笑道:“老太太,您身子骨不好,我有事還要照顧你哩。”謝母聽了這話,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好吧,我進去,不過大丫頭,我只有一句話,其他都可以沒有,你要好好的。”
謝娴眼眶一熱,咬着嘴唇道:“老太太,我會好好的,放心。”
“姐……老太太如今把你當心肝了呢。”謝靈見姐姐指揮若定,八面威風,頗為與榮俱榮。
謝娴此時才騰出功夫,橫了妹子一眼,拉到角落道:“你到底怎麽回事?”說着,臉上一紅,她是未出閣的姑娘,跟妹子說這種事情很是羞愧,可是沒了娘,她總不能放任妹妹……
☆、表白
“什麽?姐”謝靈擡起頭,門外的光暈籠罩姐姐那如玉的面容上,或許因為操心太多,小小年紀便多了幾分蒼老,不像她,任何時候都悠閑自在得起來……
穿越女總會有金手指的,謝靈深信只要自己的光芒一直籠罩姐姐,姐姐便會替自己解決所有問題——如今這天塌下來的事情,不是也被姐姐解決了?
“你……你……”謝娴費力地措辭着,卻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不由臉染紅霞。
謝靈“噗嗤”一笑道:“怎麽了?姐姐要跟我表白?”
“不是……”謝娴擡頭見看了看門外的天色,咬着嘴唇,終于道:“靈兒,你對那個指揮使怎麽回事?”
“指揮使?”謝靈眨了眨眼,才明白謝娴指的是那帥哥,臉上羞紅,俯身到謝娴的耳邊道:“他好帥,姐,我不想嫁給那個表哥狀元郎了,你想法子讓我嫁給他好不好?”
“啊?”謝娴聽了這話,五雷轟頂,目瞪口呆。
“好不好?姐,我求你了,那個表哥我不要了,他雖然長得好,可是不夠味道,我想要這個,姐,我求你了……”謝靈拉着謝娴的衣袖,宛如小時候一般嘟起小嘴,眼眉彎彎道——只要自己撒嬌,再為難的事情,姐姐也會替自己辦到的。
謝娴沉默了許久,秀眉輕蹙,輕斥道:“別胡鬧,錦衣衛是我們家的大對頭,老太太、父親都不會同意的,何況此人心機陰狠,絕非良善之輩,我也斷斷不許。”
“姐……”謝靈咬着嘴唇,眼淚汪汪道:“我就是知道老太太和父親不肯,才求你的啊,姐,這是我最大的心願了,你能不能幫我啊……”
謝娴沉着臉搖頭,斬釘截鐵道:“絕不可能!”頓了頓又覺得語氣太重,緩聲勸道:“靈兒,表哥品行端正,前途無量,正是你的佳婿,別胡鬧了,你這是這是……”
這麽兇惡的男人來抄家,剛剛經過了那麽驚險的一夜,妹妹忽然告訴自己要嫁給他???
謝娴已經無法理解這崩壞的邏輯……
“表哥其實喜歡你好伐。”謝靈撇了撇嘴道:“當我是傻子看不出來嗎?”說着,氣哼哼地側過臉,姐姐居然不肯般自己,金手指鬧別扭了,真是敗興!
“妹子別多心,表哥是正經人,我與他并無一語涉于私。”謝娴正色解釋。
“當然啦,你正經,他也正經,我不會懷疑你們有什麽啦,可是他看你的眼色跟我不一樣的,姐,他喜歡的是你,當時知道定下的是我,你沒瞧他的摸樣嗎?跟死了人似的,就差嚎喪了,我去……”謝靈見姐姐不肯撮合,幹脆把心裏話直說了出來,其實若是沒遇到常青,那位狀元郎表哥也不錯,如今有了新歡,表哥就不夠看了。
“別胡說……”謝娴見妹子說得如此不堪,怒道:“我們幾個自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表哥是什麽人,你還不曉得?不用說了,這事我決不會幫你,簡直……荒謬!”話音未落,忽聽門口有人道“大小姐……”
一擡頭,見幾個嬷嬷走了進來,謝娴瞪了謝靈一眼,走上前去……
謝靈望着姐姐的背影,嘆了口氣,她知道謝母這些老頑固是不會同意的,可是姐姐……當然按照那古董性子,開始也不會同意的,不過沒關系,可以慢慢磨,早晚磨到姐姐心軟為止——這方面她可從來沒輸過的!
想到這裏,心裏又安定下來,見謝娴忙着安排嬷嬷,一時無聊,走到牆角坐在那凳幾前打了個呵欠,昨夜因為擔心姐姐沒睡好,要不到抱廈歇息去?她站了起來,忽然想起孫氏那可惡的嘴臉,撇了撇嘴又坐下來。
白蓮花!
可惡的白蓮花怎麽不去死?姐姐就不該救她,讓她被……死了算了。
正忖度間,見徐嬷嬷提着飯盒從外面走進來,高聲道:“小姐,這是早食,”說着,走到正堂中間,放在供桌上道:“怕是不夠,我再去拿一次。”
“嬷嬷……”謝娴忙叫住她問道:“那些錦衣衛……”
“已經把他們哄到廚房去了,廚娘都是年老婦人,應該無妨,幸虧那幾日準備太後壽辰,食糧倒是盡夠的,早食做得盡心,他們吃得倒是歡快,都說這裏做得好呢。”徐嬷嬷輕輕回道。
“那就好。”謝娴籲了口氣,擡頭卻不見那兩個找丫頭的嬷嬷,又低頭問道:“他們吃完了沒?”
徐嬷嬷搖頭道:“應該沒有,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吃呢,啧啧,這些男人的食量可真大,簡直可以吃下一頭豬……小姐,咱們的份數我拿的不夠,這就再去……”
謝娴“嗯”了一聲,道:“以後再找個嬷嬷跟你一起……”話音未落,見自己的大丫頭栾福走過來,端着一碗薏米棗仁粥道:“小姐,吃飯了。”
謝娴擺了擺手道:“先挑上好的端給老太太和母親二弟,那邊的一份送到二嬸那裏,我等會兒再吃。”見栾福答應一聲要轉身,忙又叫住她道:“把這個送到二小姐哪裏,讓她去抱廈吃飯去。”
“我不去!”謝靈在牆角蹦了起來,道:“姐,我要跟你在一起,才不要去抱廈看那白蓮花。”
“好了……”謝娴見妹子這種時候還記家仇,皺了皺眉正要數落,忽然想起方才教訓過她了,心中一軟,柔聲道:“那你在這裏,我看着你吃。”
謝靈見姐姐讓自己先吃,方才那怨氣消了不少,擡頭見院子裏空蕩蕩無人,心中一動,問道:“姐,那些錦衣衛呢?”
“吃飯去了。”謝娴指揮栾福安排謝靈的飯食,忽見喜福從抱廈惶惶走出來道:“大小姐,老太太有些不好……”
謝娴忙放下手頭向抱廈走去,其他衆人也跟她而去,謝靈見栾福竟不顧她,撇了撇嘴,擡頭見外面那空蕩蕩,發了會兒怔,忽然想起了什麽,狡狯一笑,提起裙子向院外溜去……
☆、天雷
謝府書房在花園北面,穿過樹影婆娑的甬道之後,謝靈的腳步越來越快,腦海裏不斷浮現出穿越故事裏的種種浪漫……
某個天荒地老的時空裏,帶着金手指的穿越女主,與命中注定的男主相遇,總有一個理由讓彼此相愛,或許是對視的剎那,又或許,是那漫不經心的回眸,他便會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地愛上那弱水三千裏的一瓢……
她現在是尚書家的嫡女……
她還是傾國傾城的穿越女……
他……
謝靈在書房門前停住腳步,伸手挽了挽淩亂的發髻,遲疑半晌,終于提起了裙子,輕手輕腳地邁過了門檻……
偌大的院子,悄無一人,地上一片狼藉,三間敞亮的正房四面敞開,謝靈走到門前,聽到裏面遙遙傳來的人聲,忽然猶豫了,姐姐說他是他們謝家的大對頭,昨夜又是……自己進去要說什麽呢?難不成對他說……
她忽然怯懦起來,臉上染上淡淡的紅霞,轉過身想離開,走了幾步,忽然又想小說裏的那些女主對男主死纏爛打,男主似乎也不反感,反而越來越喜歡那些“敢于沖破禮俗”的穿越女,自己若是半途而至,也太沒出息了吧!
正猶豫着,忽聽裏面一聲斷喝“誰?”書房裏竄出一枚大漢,手裏持刀,氣勢洶洶,正是昨夜的馬方。
“啊……”謝靈吓得後退一步,捂住了嘴。
不僅她吓了一跳,馬方見到她也吓得不輕,吃驚地瞪大了眼,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是那個……”他的腦回路已經不能理解這個眼前景象,一時連見色起意都忘了。
“老大……”馬方喊了一聲。
常青從裏面走了出來,擡頭見是謝靈,皺起劍眉——昨夜那女子嚴防死守,拼死把這些人物護得滴水不漏,恁地還放這小丫頭到這兒來?
“老大……”馬方撓了撓頭,眸光爍爍地望着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忽然一拍大腿,裂嘴笑道:“我不管她怎麽來的,總之歸我了!”說着,便要上前要攬住謝靈。常青“哼”了一聲,轉身要回書房,忽聽謝靈道:“喂!喂,你幹嘛?常……常大哥,救命啊……”
常大哥??
馬方聽了這話,虎軀一震,那手倒是不敢伸了,看着謝靈渾然不怕的樣子,又望了望常青,道:“你……認識我們老大?”——不會吧,一向不近女色的酷老大,居然跟文臣家的女兒有瓜葛,紊亂了,紊亂了!
謝靈馬方退後,籲了口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拽着常青的衣袖道:“常大哥,你要救我……”——她正發愁找不到理由與常青搭茬,如今終于找到了一個,英雄救美,千古佳話,不是嗎?
常青怔了怔,低頭看謝靈牽着自己的衣袖,如此古怪,難道昨夜吓瘋了?可他現在哪有心思與這嬌小姐糾葛,伸手一佛,向書房走去。
“常青!”謝靈見常青根本不搭理,跺了跺腳叫道。
誰知常青恍然未聞,幾步之間已眼前不見。
謝靈怔怔望着常青消失的背影,忽然掉下淚來,她想過自己這樣……常青也許會調侃,會發怒,會訓斥,卻沒想到對方根本懶得搭理,他難道不是自己的男主?即使不是,也不可能不屑一顧啊,她這樣的絕色,又是穿越的身份,怎麽會……
“姑……娘……”馬方忽然開口,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你與老大是……”他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子與常青這麽熟絡過,一時連色心也置之腦後了。
謝靈轉過頭望着馬方,眼淚汪汪,凄婉欲絕。
“哇……你別哭啊,我沒怎麽你……老大,你倒是管管,這是怎麽回事?”馬方被謝靈吓得一蹦三尺,轉身飛進書房,見常青正站在案幾前,望着堆積如山的信箋若有所思。
“老大,那姑娘……你們是怎麽回事?若是你的女人,借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啊!”馬方撓了撓頭。
常青不答,只是望着那些信箋發呆。
“老大?”馬方想走上前,積威之下卻又不敢,只站在那裏,看着常青,又轉過頭從門外望着那少女,見其幽怨地站在院子裏,清風徐徐,吹起萬丈青色,陽光照耀着那絕色的面容,雖然穿着灰色長袍,也掩不住傾國傾城……
只有這麽漂亮的姑娘,才配得上老大那等絕等人物吧……
馬方心裏想着,上前谄媚道:“老大,要不要私下裏把她送到你的營房裏?”只要生米煮成熟飯,謝府即使犯了案也沒轍的,這二小姐妥妥的是老大的人。誰知話音未落,聽常青道:“抓住她!”
“什麽?”馬方瞪大了眼睛。
“抓住她!”常青轉過身,嘴角帶着冷酷的笑意,道:“我們找不到的東西,那位可未必找不到。”
“哪個?”馬方看了看常青,又望了望謝靈,許久才反應過來道:“老大,你是說抓住這個,讓昨日那晦氣丫頭來找?”
常青點了點頭,揚了揚下颌道:“去。”
馬方嘟着嘴道:“老大,她不是跟你認識嗎?”還未說完,見常青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忙住口道:“好,好,我這就去。”忙不疊走了出去,展開輕功,很快消失在院子裏。
謝靈正傷心,見馬方忽然離開,擦了擦眼淚,忽然又笑了。
常青方才一定是故意的!
就是說嘛,她這樣的美貌,哪有男子不動心的,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裝酷罷了,現在外人走了,他肯定會……謝靈遲疑了下,鼓起勇氣邁步進了書房,見裏面一片狼藉,常青正背着身子對着她,那高大的身影映在那窗棂上,越發顯得修長堅毅。
“常大哥……”謝靈怯生生喊道。
☆、談判
“常大哥……”謝靈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額頭津津出汗,其實也知道這樣做不妥,只是……她可是穿越女啊!光環籠罩下,若是追不到自己的心儀的男主,那可太丢人了。
怎麽辦才好呢?
謝靈追憶着自己看過的穿越小說,很多女主看到帥哥,大大方方上去抱大腿?撒嬌賣萌便能得到男神的垂青,不過自己這麽做的話,似乎有些突兀了,也許應該矜持些,讓他主動追自己……正忖度間,見常青轉過身來,冷冷地望着她。
“常……指揮使大人。”望着那冷峻的面容,謝靈忽然不敢花癡了,“常大哥”三個字再也說不出口,茫茫裏想找個話頭,忖度半晌終于道:“我們謝家……沒事吧。”
常青恍然未聞,眸光掠過她的肩頭向院門望去……
謝靈本來羞怯地低了頭,見常青毫無反應,驚異擡頭,見那張英俊絕倫的面容,在窗棂的陽光撲撒裏化作了雕像,陰森生殺之氣因為乾坤朗朗而被淡化,剩下的便是撲面而來的英氣逼人,仿佛這才他的本來面目……
他好帥,真的好帥……
此時此刻難為情,謝靈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是癡癡望着,忽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靈兒……”姐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謝靈眨了眨眼,見謝娴匆匆走進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問道:“你沒事吧?” “沒……沒有啊……”謝靈終于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道:“姐,你怎麽來了?”說着,臉上一紅,自己這心思是瞞不過姐姐的,她會不會……
“你們想怎樣?”謝娴現在來不及責怪妹子,把謝靈拽到自己身後,皺眉望着常青與跟着進來的馬方。
常青自從謝娴進來,便緊緊盯着謝娴,見少女的發髻雖然一絲不茍,那張如玉的臉依然沉靜如水,只是眼眸深處卻掩不住的慌張……果然,那個丫頭是她的死穴!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對馬方使了個眼色,馬方幾步竄到謝娴身後,一只手把謝靈拖拽了出來,謝靈沒想到這蠻人會這麽對她,掙紮道:“喂喂喂,你想幹什麽啊……”
謝娴眼睜睜見妹妹被拉走,臉上終于忍不住變色,轉過身對常青道:“你要什麽?說。” 聲音依然是靜靜的,只最後一個尾音裏透出內心的惶然。
“這個。”常青指着書房裏成堆的信件,道:“你來選。”
謝娴見常青指的東西,渾身一震,沒有說話。
“姐……”謝靈沒想到馬方動粗,尖聲求救,她再也想不到常青會這麽對她,一時又是傷心又是驚慌。
謝娴聽到妹子的呼救,恨不得立時上去與馬方拼命,可她知道越是沖動,越堕入其計,只得拼命忍住,走上前對常青道:“指揮使大人,有話慢慢說,這算什麽?你這麽做,我也沒法子了。”
常青聽了這話,抿了抿嘴,對馬方使了個眼色,馬方終于放下了手,卻依然lan住謝靈不放。
“說吧。”常青審慣了犯人,知道此時謝娴的心理,冰冷的聲音裏含着不容置疑。
“常大人……”謝娴理了理自己紊亂的心緒,沉聲道:“常大人的意思,即使沒有,也要把它挖出來,是嗎?”
常青不語。
“常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謝娴低頭望着那一地狼藉,心裏也慌亂成了一片,常青是逼她在謝家與妹妹之間選擇,可無論哪個,她都選不起的!
冷汗一點一滴從發髻流了下來,只覺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父親平日裏也會跟她說些朝廷大事,至于機密書信倒也見過一兩回,落在這兇人手裏,謝家死無葬身之地矣,可若是不給,妹子怎麽辦?
妹子要保住,謝家當然也要保住,用什麽法子呢?
“常大人不知想過沒有……”謝娴緩緩開口,嘶啞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靖毅将軍與魏公公交好,卻依然要進宮面聖陳詞,此中必有重大冤情,常大人卻在之前遞上了謝家的罪證,案子翻不過來自然錦上添花,若是翻了過來了,常大人這個舉止……在聖上看來算什麽呢?”
說着,謝娴擡起頭來,望着常青,見其眸光閃動,顯然意動,心頭一喜,繼續道:“當然,錦衣衛與文臣本來就是死對頭,常大人也不在乎多一項誣陷的罪名兒,可是若是真的翻了過來,文臣這邊死得死,傷的傷,為了平息衆怒,聖上必然推出一個頂罪的,那個時候常大人恐怕難辭其咎……”
“老大……”沒等謝娴說完,馬方忽然放開謝靈,走上前道:“這丫頭說的是,你忘記上次孫寧的案子,就是把李千戶給折進去了,咱們還上他家拜祭來着……”
常青的臉色晦暗不明,沉默許久,忽然獰笑道:“救人救得好。”
謝娴被他猜中心思,心中砰砰亂跳,勉強笑了笑道:“大人且不說我為什麽這麽做,只說這理兒對不對。”
“對啊。”馬方連連點頭。
謝靈本來驚慌之急,見着蠻人忽然幫着姐姐說話,忍不住想笑,忽又想起常青方才對自己冷酷無情,又傷心起來,咬着嘴唇癡癡地望着常青那張俊臉,見其一霎不霎地盯着姐姐,走上前,拉着謝娴的手,道:“姐……”
謝娴不回頭,伸手攥住謝靈的手。
常青望着姐妹二人,漸漸低下頭望着謝娴的衣袖……
竟然……
又被她逃過了!
他還沒真沒見過這樣女人,萬分無一的絕望裏也能找出生路來,仿佛那只斷角的鹿,只要不死就要扳回平局,可又不得不承認,她這話是有道理的,那麽……就這樣放了她嗎?
常青忽然生氣起來,自己這樣的英雄人物,竟鬥不過一個閨閣弱質?實在是太……
“放了她也可以,我要你做完昨夜的事情。”常青冷笑道。
昨夜的事情?
聽得院中衆人都是一怔。
“老大,昨夜什麽事兒啊,難道讓着丫頭繼續罰站?”馬方撓了撓頭。
謝娴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常大人說話可算話?”
常青冷冷地望着她,道:“當然!”
“那我要十日!”謝娴斬釘截鐵道。
“十日?”常青揚了揚眉毛,淡淡道:“十日是需要十次的……”
☆、考驗
“姐……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謝靈看了看常青,又望了望謝娴,見姐姐額頭上的汗順着發髻流了下來,心疼地拉着謝娴的手,嘟着嘴道:“有話說明白就是。”
謝娴緊緊攥着妹子的手,覺得心裏安靜了許多,沉默半晌,道:“十日,所有人。”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你太貪心了。”常青眯起眼,旁人也許看不到,他卻能察覺到那身子挺得筆直,那摸樣淡定如水,那微笑從容不迫的背後,是……
是什麽呢?常青很想知道呢。
“常大人。”謝娴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我給你們一封信,十日,所有人。”頓了頓,又道:“當然還有沒做完的事。”說完,臉色白了白。
“信?”常青的眼眸急縮,宛如一道劍光,盯着謝娴。
“是。”謝娴波瀾不驚地點頭。
“先拿來。”常青眼角突突直跳,方才死也不肯拿信,如今卻願意,難道是說……
“大人先……承諾。”謝娴仿佛想通了什麽,臉色舒緩下來,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容,不再是裝出來的淡定,卻是真正的胸有成竹,她找到底牌了!
“我要看值得不值得。”常青沉了臉,這種情形下還敢威脅他?真不想活了!
謝娴昂首望着常青,不說話,魚已上鈎,不急。
“姐……”謝靈拉了拉謝娴的衣袖,道:“沒完成的事情是什麽?”
謝娴捏着妹子的手,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問。
“老大,有信那可太好了。”馬方聽了半天終于明白,上前道:“咱們不是正想要這個的?”
常青沉吟片刻,淡淡道:“你先來,再說其他。”
謝娴臉色微白,咬牙點頭道:“好。”
“喂喂,到底做什麽啊?”謝靈越聽越古怪,看着常青嘴角的冷笑,又看着姐姐蒼白的臉,一個詭異的念頭浮上心頭,難道是……是……,讓姐姐陪他XXXX?不會吧!
“喂喂,老大,你要做什麽,難道是先……這個……我要不要出去?”馬方與謝靈想到一處去,咂了咂嘴,老大,你的口味可真怪……
“讓我妹妹出去一會兒。”謝娴望着常青。
常青皺了皺眉,對馬方使了個眼色,馬方雖滿腹疑惑卻不敢不從,拽着謝靈向院外走去。
“姐……姐……到底什麽事啊?先說明白好不好……喂,你死蠻人,能不能放開啊。”謝靈見謝娴不肯說,心裏又着急又擔心,還有些微妙的不滿,怎麽感覺姐姐與常青有什麽秘密……
謝娴見兩人出了院子,很快從袖子掏出一根針來,“常大人,說好了,十日,所有人,你要當衆說。”
常青不答,盯着謝娴,那根針陽光爍爍裏發出奇異的光,映照着那如玉的臉,長長的睫毛宛如小扇子似得忽閃忽閃,他審問過無數犯人,熟知各種殘酷的刑罰,更明白手指之痛是如何的紮心,這嬌小姐真的……能下得了手?
“您答應了嗎?常大人。”謝娴聽得院外沒了動靜,催促道。
“好。”常青輕輕點頭。
謝娴如釋重負,咬了咬嘴唇,伸出手,閉上眼,紮了第一個,拇指……血液忽地流了下來,因為是給常青看,不能像昨夜那般适度而行,只能讓血流得更多些,她深知疼痛延長會更痛,因此很快紮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不一會兒功夫,十指血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常大人,該您了,請您現在就當衆說去。”謝娴顫聲道,她一直養在深閨,經歷的都是婦人心機,哪裏受過這樣的罪,此時只疼得渾身戰栗,眼前一陣陣發黑,卻用盡力氣不讓自己倒下。
“我要檢查。”常青嘶啞着嗓子道,臉上雖無波無動,那墨玉般深潭卻泛起了點點漣漪……
她竟然真的下得了手?她……
“好。”謝娴對着常青伸出手,芊芊玉指,點點紅梅。
“過來。”常青眸光爍爍地望着那手。
謝娴遲疑了下,走到常青一尺之遙處,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親自紮。”
“是嗎?”常青猛地擡頭,冷笑道:“你敢讓我紮?”
謝娴咬了咬嘴唇,上前遞給他一根銀針,道:“大人請。”
常青沒有接過針,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把那手拉到了近前,銀針”嘩”地掉在了地上,白皙的手指上印着點點血色,有的還在汩汩冒血,有的則已風幹,但是确确實實每根指頭都紮到了的。
“大人若是覺得不夠,可以親自紮,若是可以了,就……”謝娴被他死死捏住手腕,近在咫尺裏,一種男子特有的雄壯氣息撲面而來,先前忙着救人,倒是不覺得,此時卻覺得十分失禮,尴尬地側過臉去。
常青不答,擡起頭來,微微一怔,眼前的發髻依然抿得一絲不亂,側着臉劃出優美的曲線,那睫毛宛如蝴蝶振翅,一下一下地閃動。玲珑的耳墜搖曳着碧玉的色澤,映着那皎潔的玉頸延伸到了衣襟深處……
他忽然用力捏住那手。
“大人……可……想好了?”那張臉因為疼痛轉過來,神情微微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怯,仿佛這才是一個姑娘家的樣子,可迅疾就消匿不見,再眨眼望去已恢複成初見的樣子,鎮定如水,智計百出,不可征服。
“大人……”謝娴見常青捏着她的手不放,強笑道:“大人可要再紮一遍?”
“不用。”常青放下了那只手。
謝娴籲了口氣,連連倒退,遠遠站着道:“請大人兌現諾言。”心裏卻砰砰亂跳,不知為甚,這兩日所有的驚慌都不如方才那般,感覺像是……
“信。”常青忽然不再看她,把頭轉向了書房。
☆、算計
謝娴聽了這話,嘴角抹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卻迅疾隐匿不見,提着裙子款款走進裏面,遲疑了下,向左扭了扭書案上的煙臺,只聽“格拉拉”聲響,對面牆上的書架分為兩半,露出一個四方形的黑洞來,上面放着一個朱紅色的信匣。
謝娴轉頭,望向常青,卻見常青并沒有急着去看那信箋,而是眯起眼盯着謝娴臉上的表情。
“常大人,請。”謝娴指了指了那個信匣。
常青挑了挑眉道:“你自己拿下來。”
謝娴聽了這話,知道他是防止有機關傷人,撇了撇嘴,走上前把那信匣拿出來,放在案幾上。
“打開。”常青嘶啞着聲音道。
謝娴伸出手,輕輕摁了摁那信匣上的碧玉,匣子打開了,“大人請。”指着那裏面的信箋,擡頭望着常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樂見其成。
常青沉默了片刻,緩緩走了過來,卻不去看那信箋,而是望着那案幾,忽然摁着那硯臺向右扭了扭,只聽又一聲”格拉拉“的聲音,那書架忽然向上翻起,伸出一個平臺,上面放着一個黑色信匣。
常青轉頭望向謝娴,見少女的臉上露出慌張之色,道:“你……不要。”說着,想上去搶那信匣,卻被後面一股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