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親呢,父親回來了,你倒是餓死了不成,綠福,快給太太端碗粥來。”
旁邊的大丫頭綠福答應一聲出去了。
謝娴問李嬷嬷道:“二弟的胳膊……”
“若是靜養些時日,應該無妨的,若是……”李嬷嬷忽然嘆了口氣,誰知道十日之後如何?連命都沒了,胳膊算什麽?
謝娴不答,擡頭見綠福已經端粥上來,對孫氏道:“母親先吃些吧。”
孫氏忽然擡頭,冷冷道:“誰要你這麽好心,少在我面前這幅虛情假意的摸樣,自以為救了老太太,救了這一家,這個家就成了你的了? ”
這話一出,衆人都愣住了。
“娘……”謝肅覺得母親太不成話了,這種時候居然撕破臉這麽對大姐姐,掙紮着想坐起來阻止,卻被謝娴摁住,對孫氏冷笑道:“母親不用這麽害怕,若是謝家好了,該怎樣還怎樣,我搶不了你什麽的。只是你若是不吃飯餓死了,那可難說了。”
孫氏聽了這話,咬了咬牙,端起那碗粥“咕咚咕咚”喝下,因為喝得太急,嗆得咳嗽起來,吓得綠福與李嬷嬷忙給她捶背,孫氏咳着咳着,眼淚橫流,忽然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
綠福與李嬷嬷見孫氏這等情形,皆手足無措,擡頭望着謝娴,等待示下。
謝娴仿佛沒聽見孫氏的哭聲,對綠福道:“你們吃飯去吧。”說着,對張皇失措的謝肅道:“二弟吃了嗎?”
謝肅見母親這幅摸樣,早已心亂,呆呆不答。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好好吃飯。”謝娴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謝肅一怔,忽然醒悟過來,用袖子擦了擦臉,道:“大姐姐,我曉得的,你……放心。”
謝娴點頭,也不理會嚎啕的孫氏,出了裏間,見銀福站在哪裏,吩咐道:“把門關了,別讓她吵着老太太。”銀福答了聲“是。”過去把門關好,孫氏的聲音便小了很多,謝娴望了望依然昏睡的謝母,知道老太太這是累狠了,不敢打擾,轉身出了抱廈。
“小姐……”栾福站在門口,端着一碗粥,跺腳道:“你還不吃飯?全家人就你一個人沒吃了。”
“嗯。”謝娴接過那碗粥,折騰了一日,她着實餓了,只是事情太多,竟沒感覺到餓意,此時被提醒,倒是想了過來,把那碗粥很快喝完,對栾福道:“再來一碗,好餓。”
栾福巴不得這話,接過這碗,一溜煙去盛粥,喜福瞅見門口無人,在謝娴身邊低聲道:“小姐,其他人都算聽話,太太那幾個婆子也算老實,只是……二房裏頭的程婆子不知為甚溜出去了。”
“哦?”謝娴用帕子擦了擦嘴,本來要去二房看看,聽了這話,改了主意,低聲吩咐道:“派幾個信得過的婆子盯着。”
喜福答了聲“是”,栾福端着托盤已走了過來,道:“小姐,快吃。”
謝娴見托盤上載着兩碗胭脂米粥,一盤玉米窩窩,兩盤素菜,忽然笑道:“你太偏心。”
栾福聽了這話,眼圈一紅,道:“我就是偏心!偏心!小姐疼別人,總是不顧自己,你都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誰也沒問上一句,大家把你當神仙,以為你不吃不喝就能活呢,也不想想,小姐也才十幾歲……”說着,哽咽出聲。
“好啦,好啦,我一句話惹出這麽多來。”謝娴心中感動,捏了捏大丫頭的手,接過那托盤,道:“到二丫頭那裏一起吃。”
☆、争吵
正院堂屋的東廂住了二房一家人,西廂原本用來堆放雜物,如今騰出來讓謝靈住了進去,因為謝娴下了嚴令,門前守着兩個婆子寸步不離,見謝娴走過來,忙站起來道:“大小姐……”
謝娴點了點頭,帶着栾福走了進去,見謝林側身而坐,望着緊閉的窗戶,神情呆滞。謝娴對栾福使了個眼色,栾福把那托盤放在案幾上,端起一碗米粥送到謝娴面前,謝娴瞪大了眼睛,栾福也瞪大了眼睛,主仆對視片刻,謝娴投降,把那粥稀拉嘩啦喝了,栾福這才點頭離去。
謝娴轉過身,望着妹妹的背影,想起門縫裏看到的癡情,嘆了口氣,拉着一把椅子坐在謝靈面前,道:“靈兒。”
謝靈神色木然,恍然未聞。
“靈兒,你聽我說。”謝娴捏着妹子的手,緩聲道:“這天下長得好看的男人有許多,不僅僅是他一個,何況此人兇惡無比,我真不覺得他哪裏好看……”
謝靈聽了這話,眨了眨眼。
謝娴見她有所表示,心中一喜,道:“可是象常大人那樣的男人,再好看十倍也招惹不得的,靈兒,阿爹是清流首領,與錦衣衛是可大對頭,他是千方百計想毀了謝家的人,這種男人怎麽值得放到心裏?”
真的無法相信,妹子居然會愛上想毀了謝家的大對頭?
太荒唐了!
謝靈緩緩側過臉來,抿着嘴道:“姐,你認為我瘋了是嗎?你不明白的,你可能永遠無法明白,我跟你們是不同的,我不屬于這個世界,你知道嗎?”
謝娴平日可以把這些當小孩子話,此時卻不能不當真,仔細忖度了半晌道:“不論同不同,妹子,你也看到了,他對你毫無情義,那個時候竟真的要殺你……”見謝靈眼淚從眼眶滾落下來,知道這話觸心,雖然不忍,還要說下去。
“他們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娶文臣之女為妻的,妹子你想過沒有,即使你真的跟他,又用什麽身份?難不成謝家二小姐……”
“我才不在乎名分。”謝靈咬着嘴唇抽泣道:“姐,你不懂,他是男主,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就是男主,只要……上天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們在一起的。”
謝娴聽了這胡言亂語,終于忍不住暴躁起來,斥道:“那人有什麽好,妹子怎麽可能見了一面就……表哥是我們自小看着長大的,知根知底,最是穩妥不過,你這是……胡鬧!”
“你不懂,你不會懂得,姐。”謝靈悲憫地望着謝娴,道:“姐姐是很厲害很能幹,可是有些東西,你一輩子不會明白的,其他事情我聽你的,可這件事我不會聽的。”
“如果我堅決不同意呢?”謝娴的聲音帶着幾分冷然。
“這件事,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任何人同意的,姐,你可以一直關押着我,可是管住我的人,管不住我的心……。”謝靈的聲音也帶着冷意。
謝娴聽了這話,氣得怔住了,相依為命,長相厮守,有種分裂,悄無聲息,卻痛徹心腑。
“好吧,你打算怎麽做?”許久許久,謝娴淡淡出口。
“你幫我,幫我得到常青,姐,以後我什麽都聽你得,好嗎?”謝靈以為謝娴回心,激動地拉着謝娴的手,道:“姐這麽能幹,又計謀百出,一定有法子對不對?”
“如果一直得不到呢?”謝娴的聲音有些飄忽。
“一定能得到的,他就是男主,怎麽可能得不到?若是得不到,我就是在做夢,一場醒不來的穿越噩夢……或許這本來就是場夢,從小就受那麽多欺負算計,若不是讓我遇到了姐姐,遇到了他,上天為什麽要我放着好好的現代生活與父母,來這個陌生世界遭罪?”謝靈臉上帶着幾分傷感,靜靜道:“這是上天欠我的,所以……必須還我!”
這些話謝娴再厲害也聽不懂了,她迷茫地擡起頭望着妹子,說瘋了又不太象,可是卻又這樣偏執的不可理喻,也許……是因為長大了?
那個一直在背後拽着自己衣服的小妹妹,終于有了自己的主張,只是……
望着那決然的神情,硬來似乎不行,只能想別的法子了……正忖度間,忽見栾福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面色慘白道:“小姐,那些人……又來了!”
謝娴“騰”地站了起來,吩咐道:“讓廳堂上的大丫頭都撤到裏間來……快去。”說着,轉身要走,忽被拉住袖子。
“姐,我也去。”謝靈知道“那些人”裏面,肯定會包括常青,她不會死心的,只要她相信自己穿越的事實,她就不信……
謝娴不答,用力把袖子甩開,走出門關上,對門口兩個嬷嬷道:“看緊了二小姐,她若出來,你們也別想活!”
兩個婆子忙不疊答應,道:“大小姐,你放心……我們……”話音未落,忽聽裏面謝靈高聲道:“姐有本事關我一輩子!”
兩個婆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姐妹兩個當面吵架,吓得惶惶低頭,謝娴望着那門怔忪半晌,咬了咬嘴唇,轉過身向正堂走去。
先前還滿滿當當的正廳,只剩下了三四個婆子,院中兩三個個大漢綁着一個婆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領先一人正是馬方。
謝娴打眼一看,便知是二房的程婆子,皺了皺眉。
“大小姐,這婆子鬼鬼祟祟要出遠門,被我們抓住了,說是你們二房要她出去傳信的,這怎麽說?”馬方不知為甚,自從那次就對謝娴帶了三分客氣。
謝娴眨了眨眼,不說話。
“出院門者死,可她遠遠不夠分量。”馬方指着那婆子道:“常大人吩咐了,讓我們帶二房的主子去。”
話音未落,隋氏忽然從裏面撲了出來道:“大小姐,救命啊……”
☆、解毒
隋氏跪行幾步,抱住謝娴的衣裙,道:“我本想把一些田契金銀送到娘家去,結果……都怪我太貪心,大小姐,救命啊……”
“隋氏!”謝信從裏面踉踉跄跄地出來,臉色煞白,訓斥道:“這關大丫頭什麽事?”說着,擡頭對馬方道:“我跟你們走。”
“老爺,老爺……”隋氏發瘋般抱住謝信的腿,道:“不能啊,你即使不替自己想,也要替笙兒瑜兒他們想想啊……嗚嗚嗚……讓我去吧,我願意千刀萬剮……”
謝信擰着眉甩開隋氏,走到門口,望着那刀光爍爍,知道大限将至,回頭對謝娴笑道:“大丫頭,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孩子,謝家……就拜托你了!”
“二叔……”謝娴忽然擋在謝信身前,揚頭道:“我跟你們走。”
“不行!”謝信與後面一人同時出口,大家回頭望去,正是老太太謝母,見她拄着拐棍扶着喜福顫顫巍巍走過來道:“大丫頭,不能走。”說完,眼淚掉了下來,兒子也是她的心頭肉,可有什麽法子?
謝信平日不過富貴閑人,此時卻十分勇毅,決然道:“二房的事情,二房來擔,大丫頭,你別管了,不關你事。”平日大房與二房多有嫌隙,可到底還是一家子。
謝娴搖了搖頭,笑道:“老太太,二叔,我去是有我的主張,你們……安心,不會出事。”說着,對謝母眨了眨眼,謝母一愣之間,謝娴已經出了正堂,走到馬方跟前道:“我去。”
馬方遲疑了下,說實話,他真心不願帶着謝娴,若是前兩日,自然巴不得,如今親身接觸幾次,知道這位神鬼難纏,帶她恐怕讨不到便宜,反而吃虧……
“放心吧,馬校尉。”謝娴仿佛看出他的想法,道:“若是我去了,保證常大人不會怪你得。”
馬方想起常青對謝娴的詭異态度,終于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衆人帶着謝娴要出門,忽聽後面謝母顫聲道:“大丫頭……”
謝娴身子一滞,并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腳步,跟着衆人客院走去……
一路行來,馬方在前,謝娴在中,後面是那群錦衣衛——押解這麽美的姑娘本是美差,可漢子們幾乎不約而同地與謝娴保持着較遠的距離,女人還是嬌滴滴的更可愛,強悍到能跟他們對峙一夜的丫頭……還是算了吧!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幽暗的深處蟬鳴聲聲,星光滿天撲撒下來,在那零星的刀光裏映得人影婆娑,謝娴款款走在前面,忽然想起妹子那“做夢”的話來,此時此景,恍然如夢,可她知道,自己做不起的……
只有輕松的人生才有資格逃避,而她從小到大,就要時時刻刻強迫睜眼,去面對殘酷的現實,去保護要保護的人,去進入一場又一場争鬥,算計,妹子也許不知道,對有些人的人生來說,連做夢都十分奢侈……
她嘴角露出苦笑,眯起眼,望着客院門口剛剛擡進去的擔架,那笑容忽然變得意味深長,迅速低頭,跟着馬方等人進了客院。
掌燈時分,院子裏蕩漾着濃重的男性特有的氣息,夾雜着葷腥酒氣撲鼻而來,謝娴微微皺了皺眉,進了院中,果然見龐琦躺在擔架上,面色發黑,昏迷不醒,一個錦衣衛正低聲與常青說着什麽,因為暗夜不明,常青的臉變得越發陰沉,一擡頭見到了謝娴,不由愣住了。
“老大……不是我的事兒……”馬方見常青臉色,忙上來解釋道:“是這丫頭非要趕着來,我也沒法子。”說着雙手一攤,指着其他衆人道:“你們說吧。”
“是。”衆人紛紛點頭。
“是吧?”馬方望着謝娴,竟似在求助。
謝娴抿了抿嘴道:“常大人,馬校尉讓帶走二房的主子,我替他們來了。”
“你……”常青瞪着謝娴,慢慢地走到近,冷笑道:“替代得了嗎?”
因為距離近,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謝娴向後退了兩步道:“當然。”
“怎麽代替?”酒氣越來越重,常青的眼眸亮得滲人,與平日的銳利相比,無端多了幾份疏狂闊朗,連嘴角也挂起了少見的笑意,陡然飄到她的耳邊,低低道:“陪我一夜如何?”
謝娴的臉“騰”地紅了,蹬蹬倒退幾步,指着地上的龐琦高聲道:“看他的樣子,像是踩到了謝府裏的罂煙花刺,府裏……有解藥。”
“罂煙花刺?”幾個人同時出口,馬方忽然來了底氣,道:“那是什麽?”
“是家父從西域移植來的一種毒花。”謝娴不敢看常青,望着馬方,聲音平靜且淡然,道:“因為可入藥,對老太太的寒腿有奇效,所以千辛萬苦移植而來,只是花刺劇麻無比,入刺便倒,這位缇騎大人定是不小心蜇到了……”
大家聽了這話,紛紛望向了常青,常青眯起眼,望着謝娴許久,道:“好。”他本來想提着二房主子做個人證的,沒想到……
算了,只得先救人再說了……
謝娴點了點頭,對常青道:“常大人,若是我解了這位的毒,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提人?”
“是”。常青的臉色又恢複成慣常的冰冷。
“好,請把這位搬到空屋子裏,我來解。”謝娴的聲音在這熱烈的院中顯得越發清遠。
幾個人十分聽她的話,把龐琦挪到了客院旁邊角落裏的一間小屋,馬方進去掌了燈,謝娴走了進去,俯身望着龐琦,擡起臉,十分發愁道:“看來這位大人中毒不輕。”
“那怎麽辦?”其中一個與龐琦交好的錦衣衛道。
“我只能盡力而為,他可能一時恢複不過來,要慢慢恢複才行,這裏人……太多了。”謝娴鄭重其事地指了指燈影。
衆人見她這麽說,紛紛退出了屋外,謝娴籲了口氣,用手撿起那只手看了看,掏出一根銀針,俯身在手背紮了兩下,過了好一陣,龐琦的臉色漸漸從黑轉白,哼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見到謝娴,劍眉倒豎,正要呵罵,忽覺得嗓子一麻,動彈不得。
龐校尉,你要好一陣不能說話了哦……
謝娴秀眉揚起,嘿然一笑,忽地被人抓住手背,道:“這是什麽?”
☆、錯手
“銀針,解毒用的。”謝娴眨了眨眼,靜靜望着常青。
常青眯起眼,望着皓雪手指裏的銀針,輕輕拔了過來,仔細看去,見其上下兩半的顏色,上半截是發出綠色的光芒,下半截則是普通銀色,嘴角浮出冷笑,忽地抓起謝娴的手紮了下去……
他何等力氣,即使不用力,對普通人亦痛徹心扉,可是謝娴一動不動,連眼睫也不眨眼一下,靜靜地望着他……
常青蹙起劍眉,望着那手……
沒有變色……
可是……
心頭的疑惑總是徘徊不去,常青遲疑了好半晌,忽然發現自己還握着那手,軟綿綿柔若無骨那針紮入冒出的血滴,在燈光搖曳裏,宛如映雪裏的紅梅,顯得驚心動魄的豔色來,他輕輕地拔出來銀針,怔怔地望着那血滴,忽然做了個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舉動——把那手放在嘴邊,輕輕吸允着血滴,吸允着……
“常大人……”謝娴聽着自己平靜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檢查完了嗎?”袖子裏卻攥了拳,拼命抑制住撲上去紮他的沖動,若不是衆目睽睽逃不出去……一定……
紮死你沒商量!
常青被這聲音提醒,才恍惚裏回過神來,把那手放下了,卻沒有放開。
謝娴小心翼翼抽了出來,低下頭道:“龐校尉已經醒了,我該回去了。”說着,站了起來,便要向外走去,誰知跪地時間太久,走得太急,一個趔趄便向前撲去,還未到底,便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
一個濃重的酒氣夾雜着雄厚的氣息緊緊包裹了自己,那chuan息就在發髻邊,變得漸漸濃重而急促,那手宛如鐵箍越抱越緊,纖腰幾乎被折斷……
謝娴只覺脖子背後一陣陣清涼的觸覺,幾乎本能要回手扇他一耳光,卻只咬着嘴唇挺直身子,淡淡道:“謝謝大人……相攙。”
許久許久,那手終于緩緩放開了,謝娴不敢回頭,大步向前走去,剛剛出了門口,見一群大漢宛如潮水般退開,眼目裏全是驚訝與啧啧聲……
這麽酷的老大,居然當着他們的面,親,親,親……
今天什麽日子啊……
謝娴很快出了院門,擡起頭來,臉上已經羞紅一片,怔忪半晌,忽地跺了跺腳,在地上連聲“呸呸”,這常大人不僅陰險狡詐,而且還是個……色胚!色胚!
不過……
謝娴低着頭踏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向前去,想着妹子那份沒由來的癡情……也好,沒有女子會忍受一個好色的男人,妹子若是發現了這一點,會不會……
謝娴停住腳步,嘴角抹過一絲冷笑……好主意!
走到正堂時,已是午夜,謝娴叫了聲“開門”,門“嘩啦”被打開,栾福怔怔站在哪裏,見謝娴平安無事地站在哪裏,忽然“哇”地哭出聲來。
“好啦,好啦。”謝娴捏了捏栾福的小臉,笑道:“你家小姐這麽不中用,讓你擔心到這份上。”
“小姐……”喜福與幾個婆子聽到動靜,迎了出來,道:“老太太一直等着你呢,說你不回來,她永遠不歇了。”
謝娴心頭一熱,望着這些熱切的臉龐,覺得自己受的那些苦都值了,抿嘴笑道:“我沒事,真的。”說着,在衆人的簇擁下進了院子,見二房謝信與隋氏站在門口,見她進來,隋氏忽然捂住臉,對謝信道:“老爺,這次你可饒了我了……”說着,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沒事,二叔,二嬸。”謝娴上前安慰道,大家見她整齊利落,一絲不亂,神采奕奕,這才放了心,擁着她進了抱廈,見謝母坐在床上,見謝娴進來,拉着她的手,一言不發,忽然淚流滿面。
“沒事了,老太太。”謝娴忽地把頭紮在謝母的懷裏,她去年剛剛及笄,今年十六歲,平時縱有算計,也是後宅裏的浮華如水,現在仿佛一夜之間上了戰場,血腥、厮殺,心機、性命交關,而生殺相鄰……
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挺住了!
“大丫頭……”謝母抱着謝娴許久,才嘶啞着嗓子道。
謝娴再擡起頭時,心緒已抹平在腦後,變得沉着而平靜道:“這個要多虧老太太呢。”
“虧我?”謝母奇道:“怎麽會多虧我?”
謝娴笑道:“老太太還記得幾年前,父親買來罂煙花嗎?”
謝母點了點頭道:“這個我是常用的,你給我針灸的時候,不是還用過的?”
“是啊。”謝娴見屋子裏許多人,便沒有說實話,只道:“他們當中一個錦衣衛被那花紮到了,昏迷不醒,我去的時候見到,便拿這個做交換,把那人救醒了,他們便放了我了。”
“原來如此。”謝母點了點頭,覺得這事有些蹊跷,可是大丫頭這麽說,倒也不好說別的,只道:“這也是孝順來的福氣,大丫頭為了我這腿學針灸,終于學了福分來了。”
“是啊,幸虧大小姐會這個哩。”喜福在旁道。
謝母笑了笑,眸光一閃,想起這孩子也從前說過,這紮針用藥少了可以治老寒腿,用藥多了則可以麻倒人,那錦衣衛為甚平白無故地被花紮到?大丫頭當時走得時候,為什麽那麽自信,大概……
謝家有福,出了這麽個挑不出錯來的孩子,便是入宮當娘娘也值得了,可惜……唉,既然落到了如此地步,那些有的沒的只好不提了……
謝母仿佛想了起了什麽,擡頭對栾福道:“扶着你家小姐歇息吧,不許任何人再攪擾她。”頓了頓,道:“就住在我這裏吧。”
“老太太,這如何使得?”謝娴笑道:“我記挂着二妹呢,我去那她哪裏睡去,天不早了,老太太也該歇了。”說着,轉過頭,對喜福道:“你安排三個婆子在門口守夜,有任何異動,要記得敲梆。”
喜福答應一聲出去了,謝娴握了握謝母的手道:“老太太歇息吧。”說着,站了起來,道:“大家都歇息吧,大丫頭在裏間,婆子在廳裏。”
衆人見主心骨回來了,心下大安,紛紛答應一聲散了去,謝娴走出抱廈,見謝信站在哪裏,臉色煞白,緊緊抿着嘴道:“大丫頭……以後若是能活下來,二房的事情,你放心。”
謝娴聽了這話,忽然想流淚,好歹忍住道:“看二叔說得,都是一家人。”
謝信點了點頭,道:“你快歇息吧。”
謝娴擡頭看了看一直哭泣的隋氏,不好再勸,帶着栾福走到西首,餘嬷嬷見大小姐來了,忙打開門,謝娴進去一擡頭,竟空無一人!
☆、誣陷
“二小姐呢?”謝娴臉忽然變得十分可怕,在燈光下晦暗不明裏,透出詭異的平靜。
兩個婆子“噗通”就跪下了,口頭宛如蔥搗,道:“饒命啊,大小姐,饒命啊……”
“怎麽回事?”她的聲音慢慢緩和下來。
也許這聲音撫慰了餘嬷嬷的慌張,她戰戰兢兢擡頭道:“大小姐,天地良心,我們一直在這裏,從來沒有離開過,二小姐這是……”
謝娴聽了這話,環目四顧,見案幾上的窗棂虛掩,擺了擺手,對栾福道:“你們在這裏看着,別驚動其他人,我去看看。”
“小姐……我也去。”栾福實在不放心,小姐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這二小姐什麽時候能省心啊!
“不用!”謝娴平時可以帶丫頭,此時卻帶不得,指着兩個婆子,道:“你們跟我來。”
兩個婆子忙随着謝娴繞到了西首房背後,果然見窗棂下有腳印,一路向枯草荒木延伸,走到底便是一個角門,謝娴推開門,後院花園映入眼簾,因大老爺喜竹,這裏種植了一大片的竹林,夾雜着其他梧桐白桦等樹,在幽深的夜色顯得格外寥寂。
謝娴凝眉望着那樹林深處,心頭生出疑問來。
一向膽小的妹子怎麽敢半夜跑到這裏來?難道真的是中邪了?
哦,對了,穿過這片樹林便是客院,是從正堂到客院最快的捷徑!
“餘嬷嬷,你去左邊,馬嬷嬷,你到右邊,我走這裏,無論找到找不到,一個時辰之後回。”謝娴沉聲吩咐道,臉色被月光照得閃爍不明,聲音卻象往日那般平靜。
兩個婆子頗有将功贖罪的意思,很快分路前行,謝娴提着裙子很快跟上,沒走一會兒,見前面林間空場上站着一位少女,四處張望,似乎在等待着什麽,正是謝靈。
謝娴看着那背影,眼角突突直跳,她從來沒這麽生氣過,從來沒有!她深吸一口氣,放重了腳步……
少女聽見動靜,驚喜地回頭道:“常大哥你來了!黎叔果然沒騙我……”回頭見是姐姐,驚呼一聲,捂住了嘴。
“姐……”謝靈與姐姐相處十多年,還從來沒見謝娴這種摸樣,縮了縮脖子,退後幾了步,讷讷解釋道:“姐,你聽說我,這種事情你管不了的,你別管了,我都是成年人了……”話音未落,只聽“啪”地一聲,臉上抽痛,謝娴竟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姐……”謝靈瞪大了眼睛,捂住左臉,不敢相信,這麽多年,相依為命,疼她如心肝的姐姐,怎麽會怎麽會?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啪”地一聲,右臉劇痛,這一耳光用得力氣更足,謝靈晃了晃身子,差點栽倒,只是心中之痛,比身上更甚百倍……
姐姐……瘋了!
“你幹什麽?你瘋了不成?你居然打我,當初娘怎麽拜托你的?你就是這樣報恩的嗎?”空寂的樹林裏,響起謝靈歇斯底裏的哭叫聲。
謝娴聽了這話,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駐,身子晃了晃,臉色宛如死人一般白,倒退兩步。
“保護我一生一世,你就是這麽保護我的?你對得起娘嗎?對得起……”謝靈瞪大了眼睛,眼眸裏射出瘋狂的熱切,一步步逼近謝娴道:“姐,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舍得打我?嗚嗚嗚……”
“對不起……”謝娴怔怔地望着哭成一團的妹子,嘶啞着嗓子道,聲音顯得滄桑而疲憊,整個人癱軟下來,再也不是那個神采飛揚的大小姐。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麽用?”謝靈擦了擦臉上的淚,喊道:“姐姐說過,只要我要的東西,都會想盡辦法給我弄來,如今呢?我想要常青,你能嗎?你不能,不僅不能,我都不求你了,我自己想辦法,你……還打我?你居然打我?娘若是知道了……”
“對不起!對不起!”謝娴身子不停發抖,那曾經堅韌無比的身影很軟薄如紙屑,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刮走,口裏喃喃道:“對不起,妹子,我錯了……我對不起娘……我沒有做到……我做得不好……”
“還說。”謝靈擡頭見姐姐那虛弱的摸樣,忽然有些不忍,擦了擦臉上的淚,摸了摸腫了的臉,嘟起嘴道:“姐好狠啊,兩巴掌都毀容了,好了,我只是有點生氣了,現在不生氣了。”說着,拉起謝娴的手,只覺得那手不停的發抖,冰涼到了極致。
“好了,好了,姐……”謝靈攥着謝娴的手,道:“說起來我也有錯,不該亂跑,讓你擔心,我以後會提前跟你說的……”
謝娴聽了這話,怔忪許久,忽地打了個激靈,上前抓住謝靈的手道:“你約那瘟神來此?”
“瘟神?”謝靈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噗嗤”笑道:“原來在姐姐眼裏,他是瘟神啊,放心吧,他害不了咱們的,我還沒見過穿越女慘到底的呢,有我在,謝家倒不了的,沒事的,姐。”
謝娴似乎不想談這個話頭,擡頭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死寂無聲,只有夜風吹動着竹林嘩嘩作響,必須勸妹子回去,可是……
怎麽辦?
“妹子,我跟你說……”謝娴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靜靜響起,帶着溫柔的勸慰與警告,緩緩道:“常大人他……其實貪花好色,家裏頭就有二十幾房妻妾,在外頭更是女子無數,京城全青樓都當他是恩客……”
“啊……”謝靈臉色一白,道:“怎……怎麽會……他那麽酷,看起來……”
“人不能看表面啊。”謝娴見妹子終于動容,心頭一松,面上不顯,嘆息道:“這也是我才打聽到的,此人骨子裏好色無比……”
謝靈聽了這話,怔怔不語,見姐姐正拽着自己向回走,忽然道:“不對,若真的好色,他怎麽沒看上你我,尤其是……我。”她長得這樣絕色,常青若是真的好色,怎麽會放過?
“呃……”謝娴眨着眼,波瀾不驚道:“妹子,你不知道……他……我方才去的時候,聽到兩個缇騎大人私下說得,說常大人其實……好男風,至于前面說得……呃……那些女子,她們都是……出身青樓,青樓,你明白嗎?據說他性情異常,只愛倡女,尤喜男風,那些錦衣衛都是他裙下之兵……”
謝靈瞪大了眼睛,滿面得不可思議,讓賢良楷模說出這種話來,難道是真的?
“走吧。”謝娴拽着妹子的手,很快走出了樹林,見兩個婆子站在門口等着,心頭一喜,道:“快送二小姐回去。”
“姐,你說的……是真的嗎?”謝靈還是有些不信,怎麽會……
“當然。”謝娴一本正經點頭道:“他自己屬下說的,怎麽會有錯?”
謝靈的臉忽然黯然下來,怔忪之間,被兩個婆子攙扶着進了角門,謝娴眼見見妹子終于被哄回,長籲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正要跟進去,忽聽背後陰森森道:“喜倡女,好男風?”
☆、追捕
謝娴身形不動,靜靜站了會兒,才輕輕轉過身來,标準而優雅的萬福道:“常大人……”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