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華如水,撲撒在常青那英俊絕倫的臉上,宛如戰神下凡般英氣逼人,只是面上全是殺氣騰騰,一步步漫天覆地向謝娴湧來……
謝娴不敢動,眼睜睜望着那骨節楞楞的大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那張俊臉夾雜着淩厲的氣勢,一字一句重複道:“裙、下、之、兵?”
謝娴眨了眨眼,靜靜道:“大人誤會我的意思了?”
“哦?”常青越靠越近,俯下身越過她的肩頭,臉上已顯真正的殺意,經歷過人命的人,只要回答稍有差池,便是香消玉殒,因為他真的……氣壞了!——常指揮使在錦衣衛裏如雷貫耳,精明強幹,潔身自律,卻被她這樣無恥無賴地誣陷……
有二十幾房妻妾??
最愛倡女,京城裏全青樓都是……??
尤其不能忍的是,好男風?全錦衣衛都是他的……
這個女人……
還有什麽她說不出口!
氣死了! 氣死了!
謝娴只覺呼吸越來越窒息,眼前一陣陣發黑,以為大限将至,忽覺脖子一松,咳咳咳了好幾聲,解釋道:“我真不是那個意思,大人誤會了。”
“那是什麽意思?”常青咬着牙,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萦繞鼻尖,那不是通常的脂粉香,而淡淡的藥香,雜和着少女獨有的芬芳,熏得他有些昏然,不知為甚,腦海裏忽然浮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執念:掐死她,然後,要了她!
常青忽然被這念頭吓住了,想起那莫名其妙的吸血,不知為什麽,自從遇到她之後,腦海裏便常常閃現一些無端的绮念,如今這個簡直荒唐絕倫,可是……
“快說!”常青嘶啞着嗓子催促道。
“呃……大人……”謝娴聲音帶着輕微的顫抖,很快又變得平靜如水,道:“裙者,群也,君子不群,群而不黨,指的是大人不抱團結派,大人的屬下,也都是不群不黨的君子也。”
常青聽了這話,怔忪半晌,怒氣見消,捏着她的下颌,道:“我真想看看你還能……編排出什麽來?”枉自長得這麽秀氣端莊,怎麽會……
“全是真心話。”謝娴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點頭道:“再真沒有了。”
“是嗎?”常青挑了挑眉,哼了一聲道:“龐琦臉上的鞋印……”
謝娴的腦袋“嗡”地一聲,不及多想,把藏好的銀針刺向了常青,常青只覺得手上一麻,知道不妙,伸手一擋,要點謝娴的麻穴,誰知謝娴早有準備,知道常青一定會攔住她向正堂的去路,一蹲身反向從常青胳膊下鑽出,提着裙子便向樹林深處跑去……
快跑,快跑……
她知道此人不比龐琦,武功極高,人又狡詐,那一下未必能麻倒,因此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功夫到了叢林深處,這是謝家園林,從小熟慣了的,饒了幾圈很快找到了隐蔽之處,謝娴在一個樹林背面的灌木叢停下,試了試額頭上的汗,靠着那樹木坐了下來,長長籲了口氣。
夜色越發濃重,寂靜的樹林裏,只有清風吹動的嘩嘩聲,漫天星光不知什麽時候退卻,纖塵不染的只挂着一輪明月,月華如水映着那如玉的臉,雖然滿面疲憊,卻因充滿警惕而神采奕奕……
可惜她面對的是錦衣衛……
錦衣衛最擅長的功夫,是追蹤與緝捕,不一會兒功夫,常青已順着腳印追到,只是沒有上前,而是站在樹影暗處,靜靜地望着那少女……
看似嬌弱,卻勇毅到與一群男人對峙一夜,以為賢良淑德,卻鬼話連篇騙死你不賠命,還有那假裝平靜的顫抖,那迷人的香氣,到底,哪個才是她?
望着那少女姣好的身姿,那念頭又浮了出來,常青甩了甩頭,不由好笑,殺人過百,破家無數的人,竟會對一個文臣之女動了真正的心思,簡直荒謬,果然是喝多了太久沒碰女人的緣故……
他沉了沉心,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謝娴觀察了許久,感覺常青應該沒追來,低頭把自己的袖子裏的針灸囊拿出,細細盤查,見所剩無幾,需回院子弄一些好……正忖度間,忽被人握住手腕,瘟神正在眼前,陰森森望着自己道:“就是這個麻倒了龐琦?”
謝娴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許久許久,抿着嘴,淡淡道:“不是。”
“不是?”到這種時候了,這女人還腆着臉淡淡地說“不是”?
她到底……有多會裝?
常青眼角直跳,一伸手握住一只腳,把那繡花鞋脫了下來,拿起來放在她眼前道:“要不要到他臉上對案?”說着,用力捏着那腳,一字一句道:“還有嗓子……”
謝娴忍着疼痛,道:“常大人,這是有原因的……我是為了你好。”
“也有原因?”常青挑了挑劍眉,捏着那腳骨咯咯作響,獰笑道:“怎麽為了我好?”
謝娴只覺自己的腳骨都被捏碎了,心裏大罵,面上卻越發平靜,道:“這個……大人又不是不懂,龐校尉是個莽撞的,他若是真的欺負了我,靖毅将軍如何會放過她?大人或許認為謝家完了,我的生死自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你要知道在上位者的心理,作為靖毅将軍的幹女兒,我可以死,卻不能辱,否則靖毅将軍即使當時不說什麽,事後說不定會找大人的麻煩,影響大人的仕途前程……”
常青聽了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那手勁慢慢緩了下來。
“我可以死,卻不能辱啊,大人”謝娴見他聽進去了,做出一副“全是為了你好”的神情,那話音也顯得苦口婆心,語重心長。
☆、逼供
謝娴說完,一雙妙目盈盈望着常青,見瘟神不說話,只一霎不霎地望着她,那只手依然攥着她的那只腳,向回縮了縮腿,卻動彈不得,只好凝神以待,我眨,我眨,我眨……
“別眨了!”常青被那睫毛眨得心煩,忽然擡手捏住那睫毛。
謝娴立時不動。
“你……還會說什麽?”許久許久,常青嘶啞嗓子道,那手從那眼睫劃下,點點滴滴撫摸她如玉的臉。
謝娴被這動作吓得心驚肉跳,結結巴巴道:“大人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常青眯起眼,道:“我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聲音裏竟含着幾分嘆息。
“我從不騙人!”謝娴挺直身子,大義凜然道,她本來長得正大仙容,又氣質端莊,說起這話說得着實理直氣壯,若不是親自交過幾次手,常青還真信了,可惜……
常青不答,那撫摸着她的臉漸漸向下移……
“喂……”謝娴見他如此,終于臉上變色,道:“常大人,你不要前程性命了嗎?”
“你是可殺不可辱。”常青淡淡道:“不過還有更好的法子,讓靖毅将軍對我刮目相看。”
“什麽?”謝娴那鎮定的面容終于出現裂縫。
常青忽然笑了,他雖英俊過人,但向來神色冷峻,少有笑意,此時忽然在月光下綻放,宛如曼珠沙華,絢爛于岸,爍爍地讓人睜不開眼,探身到謝娴的肩頭,低蹭着她的耳邊道:“若是買他的幹女兒為妾,他會不會感激我呢?”說完,自己倒怔住了,對方可是文臣之女,自己這是……。
謝娴聽了這話,一頭冷汗流了下來,原來周朝法律規定,謀逆大罪,抄家滅族,女眷官賣,但實際上大多數女子等不到官賣,便被抄家的錦衣衛或者獄卒糟踐致死,朝廷亦坐視不理,便是那僥幸活下來的,因為官賣價格極高,無人問津,也大多淪入風塵,因為這個緣故,絕大多數罪眷定罪之前便悉數自盡,省得活着遭罪。
常青品階不低,買她做妾十分輕易,若是動了這個念頭,這幾日怕是熬不過去了,他又不是娶妻,自然不會顧忌什麽的,那……
“常大人,我不願意。”謝娴感覺周身都遍布了常青的呼吸,斷斷續續顫聲道。
“呃?你寧肯死?”常青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是。”謝娴正色點頭。
“可是你死不得呢。”常青伸手一拂謝娴的麻穴。
“我咬舌自盡。”謝娴瞪大眼睛,道:“若是靖毅将軍知道的話,你……”
常青臉上的嘲諷越來濃,道:“養在深閨,果然沒聽說過錦衣衛的厲害,诏獄裏的人,都想死,可他們……還活着!”冰冷的聲音在夜空響起,涼涼得瘆人心魄,“大小姐,錦衣衛最擅長的不是整死人,而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着,撕拉一聲,拽下謝娴一截袖子……
“常大人……”謝娴渾身發抖,腦袋“嗡嗡”作響,不過她性子沉穩,越緊張越鎮定,用盡力氣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道:“你還想要什麽,你說。”
常青眸光一閃,哼道:“你還能給什麽?還有信?”
“沒有了。”謝娴眨了眨眼。
“謝娴,你已經沒了談判的資格。”常青詭異笑了笑,俯身過來呢喃道:“說我好男風?喜倡女?現在就讓你嘗嘗……”說着,便要堵住那潋滟的紅唇。
“實話!”謝娴忽然大喝一聲。
常青的嘴唇在佳人的唇邊一碰,就停了下來,忽然離開了謝娴,盤腿坐在對面,臉色恢複了平日的冷峻肅然,冷冷道:“你果然很聰明。”
“常大人,”謝娴只覺遍體生涼,恍若大劫餘生,怒道:“能用正常一點的法子逼供嗎?”
“正常的法子會讓你說實話嗎?”常青挑了挑眉,道:“我怎麽覺得你從來不說實話。”
“常大人誤會了。”謝娴眨着眼睛,道:“我經常……呃,我大部分都是實話……”
常青見月光下,佳人如玉,臉染紅霞,惶然裏帶着幾分嬌羞,再也不是白日裏那堅不可摧的摸樣,心頭忽然跳得沒了力氣,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若是這句我覺得是假的,我便……”說着,盯着謝娴的紅唇,其實他本不是那等輕薄人,可遇到她之後,不知為甚,總是忍不住……
謝娴的臉紅如滴血,心中把常青罵得狗血淋頭,面上依然平靜和煦,問道:“大人,能不能換個稍微有恥的法子呢?這法子很不體面的。”
常青淡淡道:“有效就行,不用有恥。”
“以強欺弱,勝之不武。”謝娴臉色微沉,她數次被他戲弄,快忍不住……
“你弱嗎?”常青劍眉微挑道:“我沒看出來。”
“我很弱。”謝娴眨着眼睛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跟男人沒法比,何況您還會武功……”話音未落,忽覺得臉頰被輕輕一親,“哇”了一聲,妙目圓睜,怒容滿面,她從來都是淡定從容,此時終于露出真實心緒。
“開始!”常青冷着臉道:“再說假話,就不再是這個地方。”
謝娴心裏恨得出血,咬着嘴唇,低下了頭。
“為什麽肯拿出你父投靠二皇子的信箋?”沉默片刻,常青冰冷的聲音響起,便是他平日的冷然無情,這個問題一直讓他十分疑惑,明明知道這是罪加一等,毀家滅族的事情,謝娴怎麽肯拿出?按照他對其的理解,應該嚴刑拷打,死不承認才對……
“為了救妹妹!”謝娴再擡起頭,臉上已經恢複常色,連聲音也恢複了往日的淡然平靜道:“當時情況緊急,我本來想着給你看一些無關緊要的模糊證據,即使呈到聖上面前,也應該無足輕重,結果被你察覺了真正有效的證據,所以……”
常青聽了這話,審視着謝娴的臉,許久許久,淡淡道:“大小姐,你若是做錦衣衛時間久了,便懂得什麽叫人心……”
謝娴皺了皺眉,不知他什麽意思。
“人心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錦衣衛經手的,往往是抄家滅族的大案,生死關頭,利益、糾結、自私、貪婪都會在這個時刻……“常青的聲音變得飄忽,連眼眸也變得有些恍惚,神情裏居然帶着幾分悲哀,忽然止住話頭,望着謝娴道:“你表現不對,非常不對,這麽大的證據落在我手裏,你應該想方設法要回來才對,即使不如此,也不是現在這樣子……”
他伸手一把捏住謝娴的面頰,惡狠狠道:“直覺告訴我,你不對頭!”說完,放下手,嘴角浮出一絲冷笑,道:“這一次若是答得不對,親嘴。”
☆、打賭
“大人”謝娴沉默片刻,對常青微微一笑,道:“真人不說暗話,三皇子乃聖上屬意之人,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他死了。”謝娴的聲音在夜空裏靜靜響起,雖然沉穩卻掩飾不住少女的稚嫩,只是說的內容,絕不像十幾歲的閨閣。
“對于今上來說,報仇只不過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安排後繼者,而這個人……”謝娴眨了眨眼,道:“應該是二皇子無疑!”
“哦”常青眯起眼,淡淡道:“為什麽?”
“因為……”謝娴偷窺着常青的臉,見那墨玉般的眼眸不見半點漣漪,只得繼續道:“衆位皇子之中,大皇子早逝,三皇子以武呈聖心,四皇子以文悅人意,智均力敵,不分高下,三皇子為了增加功績,出征邊塞,卻意外隕落,四皇子自然脫不了幹系,那麽,聖上下一個屬意的人,便是二皇子,所以……所以……”謝娴眨了眨眼。
常青靜靜聽着,許久許久,下首微颔,道:“能想到用這法子救你謝家,倒是難得了。”
謝娴不答,側過臉去。
“第二個問題,你帶我去外書房,得到的那些證據……”常青冷冷道。
“是想一起把他們都救了”,謝娴這次回答得很快,道:“聖上對朝中文武兩大勢力,取左右均衡之策,不會讓任何一方做大,如今三皇子薨,你們……這方勢力大衰,聖上一定會借着報仇的名義大肆屠殺,消減文臣勢力,只是再怎樣,也不可能把文臣屠殺殆盡,總要留些底子,那些信……便是……能救的人……”
“借我的手?”常青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娴遲疑了下,道:“是。”
“第三個問題。”常青眯起眼,盯着謝娴那張端麗的臉,挑了挑眉毛道:“你不過閨閣女子,如何懂得這些?”他印象裏的富貴小姐,要麽只知調脂弄粉,要麽便是争風吃醋,好一點的不過懂些後宅算計,怎麽會……
謝娴一怔,見常青眸光爍爍盯着自己的嘴唇,別過頭去道:“大人乃天子近臣,難道不知幾年一次的宮選?”說着,臉上微紅,卻擡高了聲音道:“多年前我被定下備選之一,家父怕我進宮之後,不懂大事而落入宵小,所以常與我談論這些,讓我知天下風雲。”
“備選?”常青重複道。
“是的,備選。”謝娴眨了眨,道:“常大人,你曉得,若是謝府無事,我會進宮。”
常青聽了這話,忽然冷笑道:“你這意思是要警告我?”
謝娴否認道:“當然不是。”
“不是?”常青俯身過來,望着那張一本正經的玉容,那若有若無的暗香又襲上心頭,聲音便帶了嘶啞,緩緩靠近道:“不是嗎?”
謝娴睜大眼睛,道:“是!”
常青哼了一聲,盯着謝娴的眼眸,這樣近的距離,彼此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卻在彼此的交鋒的剎那,誰也看不出誰的,風馳電掣,
“你是很聰明,可惜聰明過頭了。”許久許久,常青聲音冰涼響起,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捏住謝娴的下颌道:“我與你打賭,這信呈上之後,謝府還是要倒臺,你會心甘情願做我的妾,信不信?”說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那長長的睫毛……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多年的錦衣衛生涯,讓他能迅速察覺對方軟肋,一擊而下,招招致命,手段自然也是有很多種的,可是對她,卻總忍不住去用不屑手段……來平複……那些無端躁動……
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太多暗黑的血腥與秘密,本讓他不願有家室拖累,貧寒的出身,讓他對那些嬌滴滴的富貴小姐一向是瞧不上的,但是今日竟說出買她做妾的話來……
自己這是怎麽了?
常青心頭浮出幾分迷茫,低頭見那櫻唇一張一合,腦袋嗡地一聲,再也不顧,吻了上去……
“大人瞧上我什麽了?我改。”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宛如一盆冷水,潑在了常青頭上。
常青氣得怔住了,忽地把謝娴一推,陰森森道:“我不是要納你,是要納靖毅的幹女兒”
謝娴聽了這話,嘴角抹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面上卻做出張皇之色,道:“看大人的意思,難不成我做錯了什麽?”
常青不答,臉色越來越陰沉,面上戾氣大盛,森然道:“我看今夜便是良辰吉日,這就成親吧。”說着,上前要扯謝娴的衣服……
她太可惡了!
他要罰她!狠狠地“罰”她!……
“大人如果這麽自信的話……”謝娴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只是伸向自己衣襟的手,眨了眨眼道:“為什麽不跟小女子賭一把呢?”
常青聽到“賭”字,慢慢把手收回,戾氣稍緩,挑眉道:“如果你輸了呢?“
“若是輸了,我便心甘情願,甘之若饴!”謝娴眨着眼睛道,她忙着跟常青鬥嘴,并沒有想到背後深意,所以說得幹脆利落,理直氣壯,擡頭見常青露出那詭異的笑容,忽然意識到這話的背後涵義,臉“騰”地紅了,羞得無地自容,低下了頭。
“好。”常青忖度許久,終于恢複常色,站了起來,伸手對謝娴一拂。
謝娴頓覺渾身輕松,萬福道:“謝大人成全。”
常青望着那低垂的眼睫許久,挑了挑眉,道:“你要記得你說的話。”說着,轉過要離去。
“大人……”謝娴臉上羞紅未退,面上卻一派肅然,道:“既然是賭,若是大人輸了呢?”
“我會輸?”常青轉過身,嘴角露出一絲陰森的笑意。
“我是說……如果呢?”謝娴遲疑了下,道。
“你想要什麽?”常青上下打量着謝娴,冷笑道:“難不成你輸了,我納你為妾,你輸了,便讓我娶你為妻?”
“大人說笑了。”謝娴臉上一紅,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有一個要求。”
常青臉色一沉,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跟他談條件?
“就是……”謝娴眼前浮現出謝靈那張癡情的面容,咬了咬嘴唇道:“希望常大人陪唱一出戲。”
“唱戲?”常青這次真的驚到了。
☆、動心
“唱什麽戲?”常青眯起眼,道:“你還愛唱戲?”
“不是。”謝娴咬着嘴唇,遲疑了半晌,終于鼓起勇氣道:“大人,你曉得舍妹她……小孩子脾氣,對您可能有些誤會,我希望您能解除這些誤會。”
常青怔了怔,沒反應過來,道:“什麽誤會?”
“呃……這個……”謝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她實在說不出口,逡巡半晌,只道:“大人,既然賭了,您說答應不答應吧?“
常青皺了皺眉,眸光漸漸變得陰冷,若是別人他不會在乎,可是經過這麽幾次交手,深知此女表裏不一,心機深沉,且喜兵行險招,她這是……又想玩什麽花招?不過……也不怕!
“我答應,你答應嗎?”常青冷哼道。
“我答應。”謝娴揚起頭,眨了眨眼。
常青本來要走,見她這摸樣,心裏又癢了起來,也不知是舍不得,還是恨不足,走上前捏着少女的下颌,一字一句道:“可是心甘情願,甘之若饴?”低頭望去,不由一怔……
天色透亮,晨光微明,把一切曬出朝陽獨有的勃勃生機,這明亮便曬在了那優雅的站姿,端莊的面容,大方的神情上……
這……
就是所謂的閨秀吧!
他眯起眼,心頭生出了幾分好奇,不知這樣的人,住的地方是什麽樣的,在後宅裏又是怎生度日?
想起自己的鐵血生涯,住的是錦衣衛的校尉營,差事之外不過與兄弟們比較武藝,喝酒吃肉,偶爾也會歡場解悶,因為看了太多的凋落,知道那高貴下的卑弱底子,對那些裝模作樣的夫人小姐們從來是不屑的……
似乎……
與她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呢!
可此時此刻,他忽然想……
想……
“大人……”謝娴見常青看着她發呆,退後了兩步,道:“我答應,您答應嗎?”
常青沉默片刻,嘶啞着嗓子道:“我答應,不過,你帶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我要……我要檢查……”
謝娴不知這瘟神又是鬧的哪一出,忖度半晌,終于明白他這是要去拿那針灸毒針,防備自己再去紮人……哼,慢慢查就是,能讓你找到,就不是謝娴了。
“大人請随我來。”謝娴撇了撇嘴,提着裙子向自家院子走去。
常青沒想到謝娴這麽快答應,怔了怔,跟上了謝娴的腳步。
朝陽漸漸升起來了,把謝府籠罩在一片玫瑰色裏,前面少女腳步輕盈,身姿搖曳,步步翩翩,那不是青樓刻意練出來的妩媚,而是書香門第熏陶出來的雍容,常青放緩腳步,望着那背影,世間居然有這樣一種姿勢,可以這樣……
“常大人,這便是我的正房,請大人檢查。”也不知過了多久,背影終于轉過身來,正大仙容迎着朝陽,如詩如畫,爍爍地讓人睜不開眼。
常青在這樣的光影閃動裏,只覺腦袋“嗡”地一聲,晴天霹靂般,一個陌生而瑰麗的世界呼啦啦敞開:陽光、水、柔軟的……那些許久已經忘懷的,迥然異于鐵血生涯的東西,瞬間淹沒了自己……
“大人?”謝娴見常青望着自己發呆,高聲提醒了一聲。
許久許久,他終于恍然,英俊絕倫的臉上染上淡淡的紅潤,一言不發進了正房,見正屋裏擺着富貴人家常見的八仙桌,東坡椅,上面有一個茶盤,蓋着鴛鴦繡的鎏金綢緞,兩旁則是東西兩間,挂着多彩珠簾,繡成了一個大大的“靜”字。
走到那簾子前,伸手輕輕挑起,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窗臺上擺放着一排形狀古怪的花草,發出似花茶香又似藥香的氣息,旁邊案幾上堆着幾卷書,有一本來不及合卷,靜靜攤開,對面則是一個小床榻,他知道富貴人家的小姐,丫頭都是要守夜的,便走快幾步,順着那床榻進了裏間,來到她住的地方。
正面是常見的雕花拔步床,月白色的床幔高高挂起,床上整齊疊着繡花被,跟自己曾見過的青樓房間相比,似乎……他說不出來,而那些抄家過的那些府宅,又因此一門心思找證據,也記不起來了,只是……
清風吹過,鈎子上的紅色流蘇微微晃動,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萦繞鼻下,正是她身上的氣息,不是濃墨重彩,不是妩媚勾情,卻是清雅的,淡然的,宛如院子外面的陽光,暖暖而沁人心魄……
“大人?”謝娴随着近來,不知常青為什麽對着她的床發呆,見其身形不動,以為是懷疑自己的床有機關,皺了皺眉,走到床前,把鋪蓋掀起,道:“大人請看……”
常青緩緩低頭望着掀起的鋪蓋,又看着盈盈站立的玉人,脫口而出道:“你躺下。”
“什麽?”謝娴眨了眨眼,沒聽懂。
常青不答,臉上微紅,走上幾步,望着那床下,敲了敲,象是實心的,又摁了摁,站了起來。
“大人……”謝娴不知者瘟神又要訛什麽,恭恭敬敬道:“您檢查過了吧?确實沒有什麽的,那銀針是用來針灸的,并沒有傷人的意思,那一次龐校尉的事情,純屬……呃……誤傷……誤傷……”話音未落,忽聽常青的聲音打斷,不再是平日裏的冷然陰森,竟帶了幾分方言土音——
“謝娴,我想要你,真心的。”
☆、錯亂
謝娴聽了這話,眨了眨眼,道:“大人,真的沒有信了。”
“不是。”常青臉上染上紅潤,不敢去看謝娴的臉,望着床幔上晃動的流蘇,起伏不定宛如他此時的心……
“我說的确實是實話,大人……”謝娴蹙起秀眉道:“你再訛也是沒有了的。”
“不是!”常青見謝娴還沒反應過來,有些焦躁,擰眉道:“不是這個意思。”
謝娴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龐校尉是我紮的,但是确實是為大人着想啊……哇!”擡頭忽見常青已到近前,吓得蹬蹬倒退幾步,皺眉道:“大人,這樣逼供很好玩嗎?”
常青一言不發地望着那少女,朝陽在如玉的面上染上嫣紅,一絲不亂的發髻,優雅娴靜的站姿,映着金光散發出淡淡的靜美來,讓他渾身都崩緊了,這樣的女人,真想壓住好好的……
謝娴見他面色詭異,怕把瘟神激怒了,緩了語氣道:“大人還想要問什麽,請直說,呃,用正常的法子,我會說實話的,絕不騙人……”說着,眨了眨眼。
常青怔了怔,深吸一口氣,退後了三步,坐在那拔步床前的梳妝椅上,伸手解下佩刀放在案幾上,沉道:“謝娴,少給我裝傻,我想要你,你這個人……”。
謝娴望着常青,眼眸裏浮出幾絲迷茫。
“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常青捏着那刀柄,手裏出汗,生平第一次,他想要一個女人陪在身邊,在身邊……“我知道你想救家人,但是大罪之下,你父怕是無奈,除此之外,你想要贖誰,跟我說……”他不知要一個女人需要怎麽做,不過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
謝娴瞪大了眼睛。
常青見她不回答,又煩躁起來,擰起了眉!
“大人……”謝娴忖度半晌,終于小心翼翼開口。
常青猛地擡頭,眼眸裏帶着幾分期待,卻聽謝娴眨着眼道:“我是學過針灸的……”
“針灸?”常青愣住了。
“是的。”謝娴點了點頭,道:“學過一些,呃……您也看出來了,我不會武功的,略懂醫術罷了。”
常青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哦……大人不用提防我的,若不是龐校尉他……”謝娴結結巴巴道,忽被常青粗暴地打斷道:“關他什麽事?”
謝娴不說話了。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許久許久,常青忽然冷笑道:“我明白了,你還以為我在試探你?”
“不是嗎?”謝娴的眼眸裏帶着幾分迷茫,長長的睫毛挂着金光,櫻唇微微張開……
常青盯着謝娴看了許久,冷冷道:“不是。”
“那是什麽?大人”謝娴忍不住皺眉,摸不着頭腦,她也很煩躁。
“裝傻嗎?”常青眯起眼冷笑道:“謝娴,這樣并不高明。”
謝娴咬了咬嘴唇,眨眼。
常青見謝娴始終沒反應,眼眸漸漸冷了下來,道:“我想跟你睡覺,聽懂了嗎?”說完,心中煩躁再也忍不住,把那案幾猛地一拍。
他武功極高,那梳妝桌如何吃得住,只聽“稀裏嘩啦”一聲,晃了兩晃,坍塌在地,案幾上的妝匣落在地上,把裏面的首飾脂粉摔了一地,匣子則滾了兩滾,落在謝娴腳下。
謝娴出身書香門第,平日接觸的都是文人雅士,哪會有人對自己說這麽粗魯的話,只覺腦袋嗡嗡直響,一片空白裏也不知說什麽,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哦……睡覺很好的……那些首飾,大人若是喜歡……可以拿去戴……一定很好看的……”
常青冷冷盯着她,似乎在譏諷她的荒唐絕倫,
謝娴怔了怔,臉“騰”地紅了,仿佛不敢相信,又象不知所措,羞不可抑地低下了頭,
常青見謝娴這種反應,狠狠地握住了刀柄,狠狠的……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朝陽徐徐升起,飄灑在閨閣之內,清風吹佛,流蘇輕舞搖曳,發出“叮咚”的響聲。懸前崖頭,忽然陌上花開,因此彼此誰也沒準備好,便只有又一片有一片的惘然……
“那是什麽?”常青忽然指着床幔上叮咚作響的東西。
謝娴聽瘟神又開口,卻不提什麽“睡覺”之類的話,巴不得轉了話頭道:“大人,這是我妹妹做的鈴铛,叫風鈴。”
“風鈴?”常青擰了擰眉,道:“有什麽用?”
謝娴看了看那風鈴,她也不知有什麽用,謝靈經常做些奇奇怪怪的小孩子玩意,她看着妹子高興,自己也歡喜,至于作用……
“呃……”謝娴眨了眨眼,解釋道:“妹子說,風吹過來,發出叮咚之聲,宛如聲樂,會很有趣。“
“你好像……很疼你妹子?”常青沉吟道。
謝娴遲疑了下,點了點頭道:“生母早逝,多年來我與妹子一直相依為命。”
“那你讓我演戲的意思是……”常青心中一動。
謝娴現在卻不肯直說,只道:“常大人若是輸了,我自然會說的。”
“我會輸?”常青嘴角露出不屑地冷笑,道:“謝娴,你既然看重你妹子,我答應你,到時候把你妹子救出來,不過……你要好好伺候我,放心,我會罩着你們的!”
謝娴的臉“騰”地又紅了,只是不像方才那般慌張,只讪讪道:“大人說笑了。”
“誰說笑了?”常青眉毛一擰,見謝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