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平靜如水的摸樣,忽然怒氣從膽邊生,走到謝娴跟前,捏着那下颌道:“要不現在就做給你看?”卻見謝娴皺了皺眉,想要躲閃,終于忍住。

這種讨厭卻強忍住的神情,他本來是不在乎的,可此時見到,心中的煩躁再也忍不住,一腳踹在那拔步床上,那床乃木頭所制,哪裏經得起高手之力,只見“嘎啦啦”一聲,晃了三晃,撲倒在地!

☆、自卑

床幔撲撒着地面,漫起渺渺雲煙,盈盈一水裏,美人隔雲端,縱然咫尺,卻是天涯……

謝娴感覺常青捏着自己下颌的手越來越緊,皺了皺眉。

瘟神先說“要跟她睡覺”,然後碎了她的桌子,拆了她的床?

這是……

“常大人……”她吸了口氣,眨了眨眼,道:“呃,您是不是忘記了,這是賭約之後的事情。”說着,退後一步,下意識地想甩開他的手,卻被常青捏的動彈不得,只得強自忍住,可她再善于僞裝,眼底的心緒還是不經意流露……

那是一種……

一種……

常青忽然閉上眼,多年的錦衣衛生涯,人世滄桑,心底如海,看穿人心,已成本能,先前辦差,逢場作戲,他自然不在乎對方怎麽想,可是如今……

那眼眸掩埋的漣漪,那勉強的笑意,那強忍着的表情,赫然透出了“厭惡”兩個字,甚至……是不屑!

高門大戶裏的富貴小姐……

書香門第的清高……

所以……

瞧不起他!瞧不起他那貧寒的出身,他那錦衣衛的粗人身份?

常青忽然怒發如狂,心頭只有一個念頭,折磨她,讓她哭,讓她對自己跪地乞憐!他狠狠吸一口氣,坐在不遠處的東坡椅上,對床架反腳一踢,床架被踹在了一邊,露出淡藍色的床榻來,道:“上去,脫衣。”

謝娴瞪大了眼睛,沒有動。

“我再說一遍,你若不做,謝家就會死一個人,再說一遍,你還不做,謝家會死第二……”常青俊臉上布滿了陰戾,一字一句道:“就從你妹妹開始!”說着,對腳下的佩刀一踢,只見刀光一閃,飛馳電掣般從謝娴身邊擦過,狠狠紮在了窗棂上,顫顫巍巍,不斷搖晃。

謝娴聽常青提起謝靈,臉上變色,皺眉道:“常大人,我們不是已經打賭了……”

“脫!”朝陽照在常青那英俊無比的臉上,本來是賞心悅目的事,可因為越來越濃的戾氣顯得晦暗不明,幽深可怖。

“大人!”謝娴見常青出爾反爾,忍不住怒道:“您怎樣也是天子近臣,三品大員,焉能不守承諾?”

常青冷冷吐出三個字“第一遍!”,說完,慢慢站了起來,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脫。”謝娴見常青這摸樣,知道他是認真,忙出口阻攔。

常青哼了一聲,轉過身,緩緩坐了下來。

謝娴咬着嘴沉默半晌,擡起頭來,望着常青道:“大人,方才不知怎樣得罪了您,您……”

“少廢話!”常青眉毛一揚,道:“脫衣服!”

“大人。”謝娴眼底已經燃起熊熊烈火,聲音卻依然平靜道:“我可以脫,但是我跟大人再打個賭,若是脫到一百件之後,身上之物還沒脫完,大人是否可以放過?若是您執意要……要……那請先死。”

常青愣了愣,惡狠狠道:“你不顧家人了?還有你那個妹子?”

謝娴抿着嘴,淡淡道:“盡人事,憑天命。”望着常青的眸光,是一片絕然。

常青聽了這話,眯起眼望着那少女,見其如玉的臉上雖然毫無表情,可周身卻散發着一種狠烈的戰意,仿佛獄中那些慷慨之士,嚴刑拷打,寧死不屈,堅定勇烈、而一往無前。

真是好笑,這少女還想跟自己硬來不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點了她的麻穴,她還不是要在自己shen下……

他可是殺人無數的天子近臣!常青額頭亂跳,想到靖毅……終于忍住。

“我賭。”常青嘶啞着嗓子道,上下打量着謝娴,夏末季節,閨秀們穿的都是京城流行的羅錦紗裙,謝娴穿得再多,也不可能有一百件,他倒是要看看……

“若是大人再反悔呢?”謝娴沉着臉道,她沒有退路了。

常青哼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塊錦牌,扔在了床榻上,道:“這是聖上禦賜,若是我反悔,你把這個給靖毅,我會被聖上千刀萬剮。”頓了頓,道:“我等不及了,還不上去?”

謝娴聽了這話,臉上微紅,咬了咬嘴唇,上了床榻,雙腿側過,微微蜷起,挺直了身子,再擡頭,已如常色。

“脫!”常青盯着謝娴衣襟深處……

“已經脫了,大人。”謝娴抿着嘴道,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淡然沉靜。

“哪裏?”常青上下打量着謝娴,她周身都沒少一塊布!

“這個。”謝娴擡起袖子,拎着一塊帕子,淡淡道:“已經脫了。”

常青怔了怔,望着那随風飄搖的帕子,氣得上去抓住謝娴的衣襟,惡狠狠道:“敢耍我,謝娴,不想活了?”

“大人”謝娴被這手抓得窒息,吸了口氣,靜靜道:“閨閣記裏有言:帕者,手衣也,大人,我只說我身上的東西,可沒說只是衣服。”

常青盯着那忽閃忽閃的睫毛,沉默半晌,終于松手回到了椅子上,冷冷道:“繼續。”

謝娴咬了咬嘴唇,又從另外一邊袖子裏抽出一個帕子,道:“這個……”

常青狠狠捏着椅子,陰沉着臉道:“繼續!”

謝娴從袖子裏又掏出一塊帕子……

“繼續!”

謝娴又從腰間掏出一塊帕子……

“繼續!”

謝娴又從腳邊掏出一塊帕子……

“謝娴……”常青的聲音帶着氣瘋了的顫抖,道:“你是帕子做的嗎?”

謝娴眨了眨眼,從腰間解下了一個荷包……

常青沒說話。

謝娴便沒動。

“繼續。”常青聲音又恢複了冷然。

謝娴從腰間又解下了一個荷包。

“繼續。”常青鐵了心要看看,這個女人能拖延到幾時?

緩兵之計?

他倒要看看,到了那時候……她怎麽哭着向自己告饒!

常青眼角一直在跳,一直跳……

☆、反擊

謝娴擡頭望着常青那即将崩潰的臉,終于不再解荷包,摸索了半晌,從袖子裏拿出了一根針來,還在常青面前比劃了一下,一本正經道;“大人,它是我常年帶着的,算是衣服裏最重要的一部分。”

常青瞪大了眼睛……

謝娴見常青沒有暴跳,心中一喜,從針囊裏又拿出一根針,道:“還有一根……”

常青一言不發,面目越發猙獰,狠狠攥着那椅子把手,只聽“嘎嘣”一聲,斷下一塊……

謝娴恍然未聞,又從針囊摸出一根來……

常青的椅子把手“嘎巴”又斷了一塊……

謝娴又掏出一根,

椅子把手又“嘎巴”斷了一塊,只是這次沒掉在地上,被常青緊緊攥在手裏,片刻之間,化為碎屑,點點滴滴飄灑在金龍靴上,映着金光浮起淡淡的氤氲。

謝娴望了望那碎屍萬段的木屑,終于不敢動了,低下了頭,把那錦牌捏了又捏……

“一共有多少根針?”許久許久,常青的聲音響起,帶着微微的顫聲。

“一百二十根!”謝娴小聲道。

常青垂着頭,大紅金繡麒麟服被那光照得爍爍發亮,映着那陰森氣息,又是這樣的一言不發,越發讓人心生寒意……

謝娴擡起頭來想說什麽,終于沒有說。

“願賭服輸,謝娴,這次,你贏了。”許久許久,常青的聲音響起,竟十分平靜。

謝娴低頭不語……

常青慢慢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晃了晃,稀裏嘩啦碎了一地,他輕輕走到床前,俯身看着少女,正午時光,暖暖的金色從窗棂照了進來,照在那如玉的面容,映着金光忽閃忽閃眨個不停……在那靜美端然的背後,還會有多少算計與殺招呢?

不過,也好……

起碼不會讓他心軟,而是要弄個痛快淋漓就!他擡起謝娴的下颌,陰森森道:“你贏了我,很歡喜是不是?”

謝娴搖頭道:“不是……”見常青的臉越來越近,又很快道;“是。”卻見常青并不離開,那潋滟的嘴唇在自己櫻唇周圍逡巡着,包圍着,戀戀不舍,無限渴望地要貼了上來……那心差點跳了出來,身子挺得越發筆直,死死抓住那錦牌,瞪大了眼睛道:“大人,願賭服輸!”

常青不動了。

“我輸了,下一次若是你輸了呢……”他嘶啞着聲音道。

謝娴只覺有種繃緊的氣息鋪天蓋地地襲來,渾身戰栗,面上卻靜靜道:“自然願賭服輸,大人。”

“我要你……”常青忽然伸出手,把謝娴一绺淩亂的碎發,溫柔地挽在佳人耳後,把頭俯在她耳邊,低低道:“跪着求我……” 說着,輕輕含着她的耳垂……

謝娴眨了眨眼,袖子裏的銀針漸漸顯露出來……

“好嗎?”常青淡淡道,聲音裏不再是往日的冷峻森然,而是帶着一種生澀的,不熟練的情意。

“好。”謝娴道,袖子的銀針又露出了一點……

“光着身子求。”常青深吸一口氣,幽香欲醉,可惜……

“好。”謝娴答得十分快,袖子的銀針又接近了一點點,正算計着銀針與常青身體的距離,忽然想起方才那話的含義,臉“騰”地紅了,擡起頭來,怒道:“你……你……”

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麽粗魯無恥的人!這都說了些什麽啊,怎麽能,怎麽能……

忽覺腿上一痛,常青那張英俊絕倫的臉,漸漸在眼前模糊起來,“一言為定,寶貝。”話音未落,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太陽從正午,漸漸變成了斜照,仙麗的金光也化成了绮麗的玫瑰紅,飄灑在靜寂而古雅的閨閣之內,那床架本來已經零落,此時架不住人力,“嘎啦啦”一聲,摔得粉碎,月白色的床幔從斷了的床架上掉了下來,輕輕覆蓋在少女身上……

“小姐……小姐……”謝娴昏昏然睜開眼,見是喜福栾福兩個丫頭,旁邊還站着李嬷嬷,娴眨了眨眼,猛地坐了起來,低頭見自己身上衣服完好無損,籲了口氣,伸手擡了擡手臂,卻覺得渾身酸麻,皺了皺眉。

“小姐,你醒了,吓死我們了。”栾福喜極而泣,道:“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幸虧李嬷嬷在這裏,說您只是不小心中了自家的麻藥,這才……”說着,指了指謝娴腳邊的針囊。

謝娴點了點頭,用力擡了擡手臂,這瘟神……好厲害的洞察力,什麽時候感覺到自己那銀針的?

“大小姐……”喜福與栾福一起着謝娴站起來,笑嘻嘻道:“告訴您一件大喜事,我們有救了!”

“什麽?”謝娴眨了眨眼。

“大小姐,靖毅将軍回京了,不知跟皇上說了什麽,皇上讓錦衣衛撤出謝府的宅院,只在外面看守哩。”李嬷嬷走上來,一邊給謝娴整理衣襟,一邊道:“老太太找不到你,四下裏派人找尋,栾福說你可能回院子拿針,這才……”

“咦?小姐,你的繡鞋呢?”栾福指了指謝娴的腳。

謝娴低頭看去,見自己穿着光潔的白襪,那繡鞋卻不翼而飛,仔細忖度了半晌,恍惚裏記得自己上去的時候,并沒有脫鞋的,怎麽會……

“栾福,瞧你這傻丫頭,快從隔間裏再拿雙給大小姐……”李嬷嬷眸光一閃,大小姐如此厲害之人,怎麽會自己紮着自己,那繡鞋又是怎麽會不翼而飛,這裏面……

栾福聽了李嬷嬷的吩咐,忙到裏間又拿了一雙,給謝娴穿上,順手要從謝娴的袖子裏掏出帕子,給謝娴擦臉,卻摸了兩把沒有摸到,道:“咦,那些帕子呢?”擡頭見謝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向端莊正經的面容,露出少有的尴尬與羞色,不由詫異,道:“小姐?”

☆、毒誓

謝娴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頭,轉身問李嬷嬷道:“嬷嬷,誰來傳的旨?”

“是陳公公。”李嬷嬷回道:“陳公公這次表情都不同了呢,對老太太慈眉善目的,還問起過你呢,我瞧着咱家……有救了!”

“哦……”謝娴正想問“旨意上怎麽說?”忽然想到這種事情,奴婢如何清楚,還是要去問老太太為是,振作了下精神,推開兩個丫頭攙扶的手,道:“我好了,沒事了,走,咱們去正堂,人……還沒散吧?”

喜福回道:“老太太還沒讓走呢,說要見到了大小姐,商量完了再說。”

謝娴點了點頭,回頭看着這被拆了一半的內室,想起剛才跟瘟神之間……臉上忽然紅了,轉了身道:“走吧。”說着,提着裙子跨了出門檻,卻差點一下磕到,好歹被兩個丫頭拽住。

“小姐過了這關,須好好休息才是。”栾福見謝娴臉色發白,不由心疼。

謝娴笑了笑,出了正屋,望着夕陽的餘晖灑落在院子裏花紅柳綠上,心中忽生出幾分感慨來,幾日之內,天翻地覆,這君恩浩蕩,榮華富貴,真真是鏡中花,水中月……

“小姐?”栾福見謝娴呆呆的,上前問道。

“走吧。”謝娴沉了沉了心,帶着幾個丫頭婆子去了正院,剛到院門,聽得裏面喧嘩一片,守門的婆子見是謝娴,喜道:“大小姐,快來,老太太等着你呢。”

謝娴繞過影壁,進了垂花門,見院子裏全是人,大多都是那日從謝府逃出去的奴仆,見情勢緩和又趕了回來,見大小姐進來,紛紛施禮,道:“大小姐,大小姐……”謝娴點了點頭,進了正堂,見謝母帶着謝信隋氏等迎了出來,笑道:“大丫頭,總算妥當了,靖毅将軍回來了,我們可有着落了。”孫氏卻不在其中。

“大小姐,我們打算着帶着二房回院子呢,可是老太太說了,這事要跟你商量,所以……”旁邊的隋氏小心翼翼望了望自己相公,自從這次惹了大禍,她的行為舉止越發小心。

謝娴對着二嬸一笑,沉吟了下,問道:“老太太,那些錦衣衛都……”

“皇上讓他們守在府外,不讓進府了,”謝母喜滋滋道:“也許沒幾日,咱們就能……”見謝娴面上并不歡喜,心中一凜,道:“大丫頭是覺得……”

“那個瘟……常大人走了嗎?”謝娴蹙眉問道。

“他跟着陳公公出去了。”謝靈忽地從後面走了過來,本來她與姐姐最是親近,這一次卻一直站在後面,此時開口道:“姐,你問他做什麽?昨夜……你去哪兒了?”說着,嘟起小嘴道:“我等了你一晚上。”

謝娴見妹子神色不比往日,怔了怔,道:“我……去自己院子裏拿針了。”

“是啊,大小姐怕是累極了,我們在哪裏的時候,竟是睡着了呢”李嬷嬷波瀾不驚地道,喜福與栾福見李嬷嬷這麽說,都驚訝地擡起頭來……

謝娴其實并不心虛,聽李嬷嬷這話,心頭一跳,眼前顯出常青的摸樣,忽然羞愧起來,那如玉的臉上也漸漸淡出了嫣紅。

謝靈站在角落裏,一霎不霎地盯着謝娴,見姐姐這神情,忽然皺了眉,咬住了嘴唇……

“你确實累壞了。”謝母并不疑其他,吩咐道:“大丫頭自打抄家那日,就沒好生歇息過,栾福,元福,快送你家小姐去西首那兒歇息,誰也不許打擾。”

“老太太的意思……”謝娴聽了這話,遲疑道。

謝母點了點頭道:“你方才問得好,錦衣衛還沒撤哩,那位指揮使也沒說要走,咱們在聖上正式的旨意下來之前,還是小心為妙。”

謝娴也是這個意思,笑道:“還是老太太考慮得周全。”

謝母心疼謝娴,也不讓她多說,連聲吩咐大丫頭栾福元福并幾個嬷嬷送謝娴歇息,謝娴推卻不過,帶着自家丫頭婆子回了西首間,剛進屋,謝靈跟了進來,道:“姐……”說完,回身道:“你們出去!”

謝娴沒有說話,栾福想對謝靈說什麽,終于忍住,見謝靈把“砰”地關上了。

“怎麽了?靈兒?”謝娴見謝靈神色不善,心中詫異。

謝靈坐在床榻對面的東坡椅上,咬着嘴唇,皺眉問道:“姐,你昨夜到底去哪兒了?別說那些面子話糊弄我,什麽喜倡女好男風,根本就是哄小孩子……昨夜……你是不是遇到了……常青?”

謝娴皺了皺眉,望向謝靈,卻見謝靈躲閃着她的眼眸,望向了別處。

“謝府很可能平安無事了。”許久許久,謝娴的聲音靜靜響起,含着濃濃的疲憊,道:“很快,我會安排你跟表哥成親……”

“姐……”謝靈忽地站了起來,怒道:“你……你明明知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謝娴的面容靜靜如水,淡淡道:“妹子若是不肯……我就捆着你上花橋!”

“謝娴!”謝靈忽地站了起來,那絕色的面容布滿了傷心與憤怒,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也愛上了他,是嗎?”

謝娴猛地擡頭,面無表情地望着謝靈。

謝靈見姐姐這等表情,也覺得自己說重了,身子晃了晃,道:“姐,你這樣厲害,這樣優秀,我真的害怕……姐別跟我搶,好不好?就這一個歸我,其他的我都不要了,行嗎?你忘記娘囑咐了嗎?”

謝娴本來滿腔心酸與憤怒,聽了這話,終于忍住,沉聲道:“靈兒,錦衣衛與文臣勢不兩立,謝家沒有人會讓你嫁給他,我也不許,他……也決不會娶一個文臣之女,否則會被同僚恥笑的,靈兒到底在堅持什麽?”

謝靈不說話,沉默了許久道:“姐姐呢?姐姐會不會喜歡他?”

謝娴斥道:“胡說什麽?我怎麽喜歡那個瘟神,躲還來不及?”

“真的?”謝靈那絕色面容上顯出奇怪的神氣,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道:“姐,你說的不錯,我是很荒唐,可我說的話都證明是對的,前幾日最艱難的時候,我就說過,謝家不會有事的,如今我再說一句,男主好像出現了,可我卻發現自己好像不是女主,自己最親愛的姐姐卻象是女主……我真不知該怎麽辦,我很害怕,姐,你不會愛上常青,對不對?我才不要這種劇情……”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謝娴見謝靈這樣摸樣,心中一軟,走到妹子跟前,撫摸着她的發髻,柔聲道:“妹子,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懂,不過……我絕對不會跟那個人有什麽瓜葛的,他是我們的大對頭,你怎麽會這麽想?”

那麽粗魯又無……的人,她怎麽會喜歡?妹子的想法好奇怪。

謝靈不答,在謝娴的懷裏抽泣了許久,擡起頭道:“姐,你發個毒誓吧。”

謝娴眯起眼,道:“什麽毒誓?”

“就以娘的名義起誓,永遠不會愛上常青,永遠不會跟常青在一起,否則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連死去的娘親和……也不得安寧。”謝靈咬着嘴唇道。

謝娴聽謝靈聽到“娘親”,臉色一變,道:“這誓很好發,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謝靈眨了眨眼。

謝娴俯下身子,想用帕子給妹子擦淚,掏摸半晌也沒摸到一塊,只得用袖子給她擦幹淨,捏了捏那小臉蛋,退後幾步,坐在她對面,道:“嫁給表哥。”她當然不會與那瘟神在一起,這個毒誓對她很輕易,但既然對妹子重要,便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謝靈嘟起小嘴道:“姐……你這樣逼我,娘知道了,會傷心的……“

謝娴不答,面沉如水,望着謝靈。

謝靈見絕招也不管用了,知道這次姐姐是鐵了心的,撅着嘴道:”好啦好啦,我嫁給表哥,你先發誓!“

謝娴見妹子點頭,松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我發誓,永遠不會跟常青在一起,否則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謝靈擡頭望着姐姐那輕松的表情,終于放了心,展顏笑道:“姐,你瞧我說的對不對,謝家沒事的。”說着,坐到姐姐身邊,扭來扭去道:“姐這麽英雄蓋世,若是個男的,我連常青也不要了,妥妥跟你來段藍色生死戀……”

謝娴皺了皺眉,她從前認為謝靈的任性不過孩子脾氣,經歷了這一次,卻覺得妹子真的有些不對,躊躇着道:“妹子,你說的我雖然不懂,但是我們都不是小時候了,以前我覺得你雖然任性了些,大面上不會差的,這一次卻……”

“我不是說了嘛,姐,我跟你們都不一樣的,你以後就明白了。”謝靈嘻嘻一笑,歪着頭道:“姐,我是你的幸運符哦……”話音未落,忽聽外面栾福道:“小姐,表少爺來了。”頓了頓又道:“跟那位指揮使大人一起來的。”

☆、圈套

謝靈一聽“指揮使大人”,一下站了起來道:“姐,咱們去看看……表哥,好久沒見了呢。”說則,拉着謝娴的手晃了又晃。

謝娴沉吟了下,擡頭問栾福道:“還有誰?陳公公在嗎?”

栾福搖頭道:“不在。”

謝娴蹙起秀眉,正要說什麽,聽謝靈催促道:“姐,你讓我嫁給表哥,表哥來了,咋不讓見他啊?”

謝娴搖了搖頭,想起謝靈數次鬧出來的岔子,耐心解釋道:“妹子,表哥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按照慣例會成為文臣們的未來領袖,本為聖上器重欽點之人,應該獨善其身于外的,怎麽會攪合到這種血風腥雨的争鬥裏?除非皇上不想……”

“什麽意思?”謝靈現在哪有心思聽這些,跺了跺腳道:“姐,你放心吧,有我在,謝家倒不了的,我可是有金手指護身的……”

“我的意思是……”謝娴截斷謝靈那莫名其妙的話,她不能放任妹子這樣胡鬧下去了!沉聲道:“表哥不該來的,皇上怎麽會允許他跑來探望,還讓指揮使大人親自監督,這其中……”

“行了,行了,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謝靈撇了撇嘴道:“姐,你若是能揣摩透皇上的心思,直接能做武則天了,快點吧!”

謝娴還想說什麽,卻被謝靈連拖帶拽出了房門,姐妹兩個手拉手拐過穿堂,進了正廳,見衆人面前站着一位年輕公子,眉目如畫,面冠如玉,周身透着儒雅清逸,映着一襲月牙白長袍,越發顯得光映照人,正是她們的表哥宋濂。

“大丫頭,快來看你們表哥。”謝母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對謝娴笑道。

“表哥……”未待謝娴開口,謝靈先開口,眼眸卻在人群裏掃來掃去,搜索半晌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酷哥,見其站在角落裏,大紅的麒麟服與門後那暗影仿佛融為一體,英俊絕倫的面容上,冷峻而漠然,仿佛在看一屋子死人。

他……

他怎麽不多看自己一眼呢?自己可是穿越女啊,沒道理不受男主的矚目,除非他是男配,而男主是……謝靈轉過頭,望着眼前琳琅如玉的翩翩公子,暗自搖了搖頭,不會的,自己不會判斷錯了的……

如今遇到了真命天子,自己算是解脫了,表哥,三角游戲結束了哦,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去愛姐姐了!而自己,也終于可以不用去面對那虛僞的笑容,那勉強逼出來的愛戀,那心酸卻又不得不做的關切……

不過這些拘泥禮教的古人,不知有沒有膽子說出愛字呢?姐姐說不定會進宮,他們………

正忖度間,見宋濂正向自己望過來,那溫潤的笑容宛如春風拂面,正關切地問道“靈兒還好吧。”聲音宛如溪水潺潺,叮咚作響,悅人耳目。

“還好。”謝靈伸了伸舌頭,笑道:“有姐姐呢,對了,表哥怎麽來的?皇上派你來的?”

這是一屋子人想問卻不敢問的,聽謝靈直接說了出來,都屏住呼吸望着宋濂,宋濂怔了怔,對謝母笑道:“老太太,姑夫那邊還好,你們別擔心。”

“真的無事?”謝母抓住宋濂的手,眼中含淚道:“老大他……他……”

“老太太!”謝娴忽然截住謝母的話,上前抓住謝母的手,深深道:“聖上英明果斷,斷斷不會冤枉人的。”說着,眨了眨眼。

謝母這才反應過來,忙擦了擦眼淚,道:“我知道,我知道,皇上最是聖明不過的……”

宋濂其實有許多話要說,可惜有常青在旁邊虎視眈眈,只道:“你們放心吧,靖毅将軍已經向聖上陳明謝家的冤屈,相信很快會有旨意下來,姑父那邊也應該……無妨的。”聲音裏含着一種淡淡的撫慰,讓人無端裏生出心安。

謝母點了點頭道:“聖上英明,聖上英明。”

宋濂一笑,擡頭看向謝靈,見其并不看自己,不由詫異,平日裏謝靈總是拉着自己的手道“表哥長,表哥短”,今日這是……難道是吓壞了?想到這裏,柔聲道:“靈兒吓壞了吧?別怕……”

謝娴暗自用力捏了捏謝靈的手,謝靈這才把眼眸從常青身上收回來道:“還好,表哥,你這沒有官沒職的,怎麽跑這裏來了?”

這話也是謝娴想問的,妹子居然直接問了出來,那顆心不由砰砰亂跳,偷偷窺着門口的常青,見瘟神神色漠然,挺直地站在那裏,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像,對一切恍然未聞。

宋濂笑道:“這事倒是巧了,靖毅将軍進宮的時候,我正陪聖上侍講,說起了昔日謝尚書做太子侍讀的趣事,聖上有些傷情,便讓我過來瞧瞧。”

此話一出口,衆人都松了口氣,謝母啧啧感嘆道:“我還記得那時候,老大也是剛剛中了狀元,先皇讓他去做太子陪讀,他還跟我說,今上龍氣紅光,必為社稷之君……”

話音未落,忽聽謝靈“噗嗤”一笑,抿嘴望了望宋濂,又看了看門口的常青……

謝娴氣得惡狠狠地瞪了謝靈一眼,謝靈忙收了笑容,低下了頭。

宋濂臉上微微有些尴尬,咳了一聲,道:“既然你們都好,我就回了。”

謝母也被謝靈那笑容弄得有些下不來臺,點頭道:“好,好,濂兒代我向你家老太太問好。”

宋濂恭恭敬敬答了一聲“是”,轉過身要走,忽然止住腳步,道:“對了,大表妹,上次姑父給我的那個硯臺,我忘記拿了,能不能順便捎帶給我?”從謝娴進來,他就從來沒正眼望她,此時亦不肯直面相對,只把眼目淡淡望向遠處,那眼眸縮成了墨玉,不見半點亮色。

謝娴心底一沉,暗道不妙,勉強笑道:“表哥,等大妥了,我送上府去。”

“還是帶着吧。”宋濂笑得意味深長,道:“既然來了,都是順便。”

☆、忍心

謝娴聽了這話,蹙起秀眉,正要開口拒絕,聽謝母插口道:“大丫頭,濂兒好容易來一次,你去書房拿給他就是,我記得那硯臺是流水的,若能是到禦前,倒也是個趣味。”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太明顯了,謝娴暗暗叫苦,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那表哥随我來。”說着,不敢看常青的臉色,提着裙子向屋外走去。

宋濂見謝娴走出去,對衆人拱手作別,轉身出了正堂,常青見他走了出去,也轉過身跟上宋濂的腳步,三人正要走出院子,忽聽背後有人道:“姐……姐……我也要去。”

謝娴身形一滞,聽謝母在後面道:“二丫頭快來,我找你有事哩……”說着,對身邊兩個婆子道:“還不讓二丫頭過來。“餘嬷嬷與李嬷嬷忙上擋在謝靈面前。

謝靈見自己被謝母攔住,跺了跺腳,道:“姐………“

“靈兒別調皮……我一會兒就回來了。”謝娴頭也不回,快步走出了院子,宋濂緊跟而上,常青則站了一會兒,才緩步走出院門……

晚春的季節,清風帶着漫天飛絮,暖暖地吹動着謝府的花枝葉蔓,大劫過後,花紅柳綠略過了初春輕盈,綻放出沉寂之後的滄桑之美,宋濂一步步跟謝娴的身後,此時終于敢擡頭看着她,生命被浩天大劫揭破了外殼,露出那深埋太久了的真心真意,最緊急的時候,最挂念的,還是……

他怔怔地望着前面的少女,見其飛快地隐入了桃花林中,遲疑了下,回頭見常青遙遙在後,也加快腳步進了桃花林中,見謝娴正背身伫立在樹下,心中砰砰亂跳,走上前伸出手,卻在半空裏停駐……

咫尺之近?

天涯之遠?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吧……

宋濂忽然渾身發抖,絕望地閉上了眼,少年憧憬,多年夢想,終有一日,文名天下的狀元郎,會騎着高頭大馬,穿着紅服,迎娶心心念念的謝府大小姐……

起初的起初,他相信她是肯的,兩小無猜,迎風賞月,吟唱作賦,相相媚好,那賢良溫雅的笑容裏,雖然平靜端莊,雖然什麽都沒說,可是那眼眸深處,總掩飾不住別樣的風景……只是忽然有一日,那精靈古怪的小姑娘,笑嘻嘻對自己說:“表哥,我喜歡你……”

然後,一切,結束了。

此後,他再也見不到她眼眸深處的亮光,雖然她對自己還是那樣賢良溫雅,可詩詞唱和裏再也不見那個才華橫溢的影子,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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