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節課是英語她笑着說， (9)
奶在3樓突然停下來，一雙手掙脫了唐羽沛，
怎麽了，奶奶！
你爸的存折還在我那屋，我忘了拿！
奶奶做出要返身的樣子，唐羽沛怒吼道，
命都快沒了，還要什麽存折！
怎麽了
已經到2樓的唐錫國停下來沖樓上喊，
還不快走！
唐羽沛重又抓緊奶奶的手往下走。
時間這一刻讓她們的角色轉換，原來的孩子成了可以讓老人依賴的大人，奶奶感到欣慰。
我們現在往哪兒走？沈站在紛擾的人群中拿不定主意，
唐錫國看了眼四周，喘着粗氣道：府勤大道吧，那兒高樓少，離我們近。
他們又匆匆跟上別人的腳步，後面也有其他人跟着他們。
唐一家在擠滿了人和車輛的大道上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空地歇下來。淩晨1點的大街上，竟然還能有那麽多同類，大家也就漸漸安下心來。更多地開始注意或者羨慕：誰誰誰家老婆沒化妝的樣子看起來像四五十歲的大媽，誰誰誰家開着保姆車，搭起帳篷，不必露營差多少；誰誰誰家的兒子聰明，逃跑的時候帶了包零食……
唐羽沛坐在自家大人身邊，感覺很安全。唐自在地陪老人們拉着家常，沈只是安靜地看着他，安靜地笑，沒有太多的話。
她為之一怔，什麽是血濃于水，就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像自己了。
奶奶，我想去找我同學。唐羽沛說完也看了下唐沈二人，
哪個同學？遠不遠。
不遠。
季晴她們嗎？
唐羽沛想了一下，點點頭，
我同意了，你也還要問問你爸媽。
唐羽沛愣了一下，唐錫國看了她一眼，
去吧，拿上我手機，不要玩太久。
嗯。唐羽沛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毫無保留，
注意安全。沈在一邊提醒，
嗯。唐羽沛也同樣點頭，那我走了。
她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回頭，他們都在注視着她，她再次沖他們揮手，快樂地轉身，
唐羽沛滿足地哼着歌，邊走邊撥了夏逸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
她重新撥了季晴的電話：
喂，誰呀？
是我。
羽毛？
夏逸的手機怎麽停機了？她換號了？
哼，還以為你是想關心我的安危，白感動了。
唐羽沛一時語噻，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怎麽知道對不起我了？沒心肝的。算了，我原諒你，反正我也好好的沒死。
說什麽死不死的，如果知道你有危險，就算是震中我也去
切，馬後炮，你最擅長了。噢，剛剛你問夏逸？你不知道她移民了嗎？
移民？唐羽沛懷疑自己得到的信息不夠準确，你說的是移動的移，人民的民？
沒錯，說的直白點，就是搬家到國外去了。
什麽時候的事？國外？哪個國家？唐羽沛心裏生出幾百個問題，
我也不太清楚，她沒打一聲招呼就走了，我也是事後才收到她的郵件，也沒說哪個國家。不過聽她爸說好像是去新加坡了。
她爸？你不是說……難道……
對，是和她媽一起去的，開學不久她媽就回來找她了，還帶了個後爸，有錢又有型
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也不相信，但她确實是走了，九月份就從四中退學了，
可是她走……怎麽可能，我不知道呢？
那你就得問她了。
……
季晴在電話那頭突然提高了嗓門，
你在哪兒啊？
唐羽沛聽聞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眼神透露出一陣慌張，好一會兒才裝作漫不經心地答道，
府勤大道。
季晴一聽大喜，
你也出來了？
嗯，全家大逃亡呢。
呵呵，那我來找你吧。
好啊
唐羽沛不聲不響地環顧着身邊的景物，
我再找兩個人怎麽樣，一起玩。
你知道我……
放心，你認識的……
那好吧，你到了再打給我。
ok！
唐羽沛挂斷電話，在一棟電梯公寓前仰起頭，整幢樓靜靜地聳立在夜色中，看不出它到底有多高，
夏逸，你現在在哪裏？你猜得到嗎？我現在在哪裏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為什麽？
唐羽沛苦笑着搖搖頭，轉身離開了站的地方，在幾十米外的馬路邊發現了一小群人，縫隙間依稀可以看見一個老人，走近正議論紛紛的人群，才知道大概是這麽回事：這位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老伴兒前不久去世了，無兒無女，手裏抱着的龜，陪了她一輩子，那只和人一樣老的龜據說能預言未來。
有人遞給老人紙巾，老人用它小心地擦着烏龜的眼睛，好像代替了自己的眼淚，
連它也流淚了，烏龜流淚，這是要降天災了。她對着人群反反複複地說着同樣的話，
一個年輕人不客氣地反駁道，
說什麽呢？什麽烏龜流淚，胡扯！
但馬上又有人站出來反對道，
是有這種說法，我以前聽老人們說過。
對啊，對啊，兩三個中年婦女也附和着支持前一個觀點
放屁！年輕人正準備破口大罵，老人卻又支支吾吾地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月亮出來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的，……跑不了的……大地震就快來了……她緩緩地停下來吐着氣，望向天空的時候，一輪煞白的月出現在她的瞳孔裏，唐羽沛不覺頓生寒意。
哼，真按這老太婆說的，那哥就去潇灑了，在這兒聽你神吹鬼吹……年輕人自覺被人扇了耳光一樣火大，甩着膀子大步離開了。
其餘人也三三兩兩的散去，唐羽沛卻中邪似地被人拽住了雙腿，動彈不了，
我會死嗎？死——？
這個字不斷向腦海碾來，
如果我會死，我......不可以，
心跳到達了最高點，讓她無意識地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嘟——嘟——嘟——
嘟——嘟——嘟——
她一下拔出釘在原地的雙腿往回跑，
嘟——嘟，
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男聲，唐羽沛更緊張，
你在哪兒啊？
大半夜，還能在哪兒……
你還在家嗎？家裏其他人呢？
出差了。
那你……
嘟嘟嘟——
喂！
喂！
她跑回了那棟公寓，記憶中搜索出來的只有模糊的地址，
210？211？212？還是213,214……？但她已經進了電梯，
一樓又一樓，沒有一扇門有動靜，唐羽沛扶着牆，摁響了215的門鈴，
叮咚——叮咚除了鈴聲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她又一次仔細地回想着小學來過的場景，但沒有任何幫助，
怎麽辦？
滴-哐——
門突然開了，唐羽沛回過頭，吳秋城見到她先是一驚，
快走，要地震了。
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快跑！
吳秋城猛地甩開手，一句話也沒說就轉身回屋，
唐羽沛追在後面，
喂，真的，你現在一個人呆在家，多……’’
你還要跟着進去看我換衣服嗎？
不……好意思原來他是要回卧室，唐羽沛被自己搞得面紅耳赤，幸好門已經關了。
兩三分鐘後，吳秋城換好衣服從卧室裏出來，手裏拎了件外套，
好了，走吧。
嗯。他竟然跟着她出了公寓，
唐羽沛
嗯？
吳秋城把外套扔給她，唐羽沛低頭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睡衣，
啊……謝謝啊她笨拙地套上他的外套，熟悉的味道竄進她的鼻腔，
吳秋城望着她，
怎麽了？
你把我帶出來，現在我們要去哪裏呢？
額——唐羽沛根本沒有計劃，
啊，我們去府勤大道那邊吧，我奶奶他們在那兒，季晴待會兒也會來。
吳秋城沒說好也不反對，只是沿着大概的方向往前，唐羽沛多半是在跟着他的腳步，
你來找我，還真讓人意外
嗯？唐羽沛吐了口氣，我也沒想到，只是在半路上遇到一個老人，懷裏抱了只老烏龜，她說……她把所見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那你覺得呢？為什麽大家都走了你還在家呢？是什麽也沒聽見嗎？
排除地質和高度等因素，普通房屋的抗震能力在4~8級之間，也就是說常見的地震不會發生房屋倒塌而致人死亡的危險，而就算是罕見的8,9級以上大地震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出現建築物的垮塌，所以除非她說的天災真的會發生，那麽你我看到的這些高樓才會在瞬間崩潰，自然誰也跑不掉，相反，什麽都沒發生，你會跑嗎？而這一次地震造成的巨大災難很難說不是因為更多的人為因素。總之，我們不出意外就還能繼續呆在這個地方。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的，可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只覺得很可怕，要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
……
我奶奶說，閻王爺在你生之前就已經在生死簿上寫下了你的死期，所以他要你三更死，就不會留你到五更。我們看似自由地來到這個世界，表面上充滿無限可能的人生但在冥冥之中早有了安排。小的時候相信書上教的這是迷信，可是越長大，到現在幾乎不會懷疑了，我為什麽會遇見一些人又為什麽離開，當初做某個決定的我明明不在了，卻一點點地改變着現在的我，而我又什麽都不能改變，這就是命運，不管做什麽都……
笨蛋，你記得你以前的樣子嗎？
吳秋城不願意看她短發後才有的表情，
什麽……樣子？唐羽沛不解，
哦，以前我的頭發有這麽長，大概比現在長那麽多吧。她笑着用手比劃起來，
話多，調皮，精怪，煩人……
你是在說我嗎？
吳秋城不理她，只是笑着，又很溫柔，
但是……她講的笑話會讓所有的人大笑，即使犯錯受罰也會咬緊牙不哭，即使很難成功的事也會全力以赴，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哪怕被拒絕……我……吳秋城忽然間停下腳步，毫無征兆地把臉貼近了唐羽沛，
我……說的對嗎？唐羽沛
......
倆個人的視線在這一刻交錯，他深色的瞳孔仿佛把她帶進了時空隧道：一個模糊的身影朝她走來，她和她的眼中又重疊出同一個人，
吳……唐羽沛還沒來得及，
尖銳地手機鈴聲卻滴滴滴地響起來，吓得她退後一步，手忙腳亂地摸出電話，
喂，我們到了，你在哪兒？
哦，我……馬上就到。
快點！
嗯。
唐羽沛按下紅色的結束鍵，想了想剛才被打斷的談話，擡頭時，吳秋城走在了前頭。
作者有話要說：
☆、餘震
季晴遠遠地就看見了兩個人，
你怎麽和他在一起啊？
嗯……不是說大家一起玩嘛，我剛好想到他也在附近。
季晴撇了撇嘴，又轉身對着大夥兒，
親愛的6.2班的小夥伴們，我們難得有緣相聚在這地震之夜，我想我們來玩一個有趣的游戲怎麽樣？
好！最先搭腔的是蔣金良，
玩什麽？曾航悶悶地說，季晴瞥了他一眼，三個字！怎麽樣！我們小時候最愛的游戲。
太幼稚了吧。
顯幼稚你就別玩兒，曾老爺。季晴壓下火氣，我們哪回聚會不是吃飯，就是唱歌，整天玩那些多沒意思，再說現在這情景，還能上哪兒去玩兒。
對，說不定明天又有一場地震我們就沒機會了。
沒那麽嚴重吧，不過只要是游戲就加我一個。
我也要玩！
還有我！唐羽沛說完走到吳秋城跟前，
玩兒嗎？
……
該不是不會吧，我可記得你從沒玩過？唐羽沛半戲谑地說，吳秋城看了她一眼，加入了游戲隊伍，她暗笑，
第一輪我當鬼，你們的範圍不能超過前面的地3個路燈，還有這根線。三個字必須是我們都認可的詞語，也可以是動詞短語，總之照舊季晴撿了根樹枝擺在地上做記號，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開始吧。着急起來，
季晴抖了抖腿沒再和他鬥嘴，
我數1，2，3開始了啊！
1……2……3大家緊張地跑起來，唯有吳秋城還站在出發點，面不改色，
快跑！唐羽沛回過頭叫他，
我來了！季晴吼叫着，像兇猛的野獸般張開四肢撲向每個攻擊目标，
大笨蛋。曾航在她快要趕上他時不緊不慢地吐出三個字，一副看你拿我怎麽辦的樣子，季晴努努嘴暫時跑開，
棒棒糖！小綿羊一樣溫順的王雪也沒留給季晴下手的機會，
你是豬！
我愛你！
……
呼，我不信抓不到你們。季晴邊跑邊給自己打氣，現在還在跑動的人只剩下唐羽沛，蔣金良和吳秋城，只要盯緊他們三個，其他人就別想再動了，
臭羽毛！投降吧！
才不，你來呀！
啊——季晴風一樣地追上去，
好朋友。唐羽沛笑眯眯地看着她，
季晴咬着牙捏了下她的肩膀，繼續下一個目标，
辛苦了
蔣金良也停了下來，只剩下吳秋城了。根據游戲規則現在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在季晴抓住他之前解救了其他人，那麽游戲繼續，第二，如果他作為最後一個被抓住的人，那麽即使說了三個字也不管用，他必須當鬼了，唐羽沛笑着看他們跑來跑去。季晴因為持續的奔跑根本及不上他，可吳秋城也只是在站定的衆人間兜圈子，
壞了。唐羽沛意識到，他該不是真的不知道游戲規則吧。
喂，吳秋城，你要……
死羽毛，你再說就犯規了，季晴憤憤地打斷她的話，
所以接下來的6，7分鐘裏，兩個人又在規定範圍內來回跑，季晴越跑越吃力，索性停了下來，吳秋城剛好停在唐羽沛身邊，
咳咳。唐羽沛用眼神示意他趕緊用手拍她一下，這樣她就得救了，吳秋城卻半點也沒能領會她的意思，季晴看準了這個時機，閃電一樣地沖過來，揪住了吳秋城的衣服，
你死了。
季晴大笑，吳秋城這才反應過來，有人拍掌，有人跟着松了一口氣，
剛剛我讓你拍我，你幹嘛愣在那裏啊，唐羽沛終于發現無所不能的吳秋城原來也有遲鈍的時候，
你還敢說我，誰知道你手伸出來是什麽意思啊？
啧，就說你沒玩過，不說了，現在輪到你當鬼，好好學習吧。呵呵
唐羽沛拍拍手走開了，激起了吳秋城的勝負欲。
1.2.3
游戲剛開始，他憑着長腿的優勢，很容易地就追上目标，可每個人都在他接近的前一秒毫不費力地說了三個字，
不要臉。季晴邊說邊做鬼臉，
這也算嗎？他回頭見沒有人表示異議，季晴得意慫慫肩，
高個子
大地震
大美女。
大家一個接一個地被定住，唐羽沛一直在鬼的身後閃躲，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自持是游戲高手，
羽毛！小心！季晴突然警覺地喊道，唐羽沛一驚，一直以前面為攻擊對象的吳秋城這時候已經掉頭，
完了。唐羽沛腦子一片空白，
真……
真簡單！笨蛋，抓到你了！吳秋城跑得滿頭大汗，站在唐羽沛面前笑得像個孩子，她一時忘了游戲的結果，
哦。
季晴走過來沖她的腦門來了一記，
笨死了，等下有你好跑的。
果然，這輪游戲結束後再也沒有換過鬼，所有人都開始默契地配合着停下或奔跑，只等唐羽沛上當繞圈子，但在這樣簡單的追逐裏，大家竟忘記了地震，忘記了考試，只聽得耳畔的風聲，笑聲。
夜更深了，跑得兩腿發軟的每個人慢慢坐下來，沒有酒，沒有零食，也沒有音響，所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時光就能透過那些短短續續的回憶，回到過去，過去的老師，過去的同桌和約定，一直到月亮升到最高，人們各自回家，這一群人才不得不告別，
再見！
拜！
下次聚會叫我哦。
嗯
今天晚上，謝謝你。
嗯？
你一個女孩子憑什麽那麽嚣張？
我也沒見過幾個男生那麽小氣！
好好準備中考。
嗯
你簡直就是一惡魔。
我還偏偏要拉你下地獄了，哼
我走了
嗯
啊……說就說，不要動手！
偏動手怎樣？我還要動腳呢！
啊！你個妖精……
說誰妖精了……
廣場上季晴和曾航吵吵鬧鬧的身影漸行漸遠，沒人注意到他們也是這麽一路吵着來的，就像沒人記得另兩個人分明有過的，來不及說出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小時候
2002年某清晨，南新小學三年級二班。
曾航在自己的座位上早讀，搖着頭晃着腦，
獨在異鄉為異客——獨在異鄉為異客，
每逢佳節倍思親——每逢佳節倍思親，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
季晴路過，拍了下他的腦袋，
哎喲！曾航吓得把語文書掉在了地上，
書童，昨天的數學作業借我。季晴在他身後坐下，
你休想！
哼，你敢不聽我的！季晴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快放手！放開我！你這個......曾航撇嘴，用微胖的小手從書包裏拿出本子，給你，求你不要再煩我了。
誰煩你了！季晴對着他一陣吼，早點給我不就好了嘛，乖。
她竟還對着他笑，吳秋城把桌子向後挪好，剛滿意，他的同桌又從後門進來。
吳秋城，可不可以讓一下，我進不去。唐羽沛站在過道上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實很瘦，
他不太高興地把凳子移回原地，
謝謝啊。
季晴聞聲，立馬轉過身，手裏的筆還在動，
羽毛，摸你。
摸你too唐羽沛放下書包，
昨天晚上電影頻道看了嗎？《千與千尋》。
看了，但是沒看完，奶奶讓我早點睡。
你沒看完？我還想......沒事，我跟你講，千尋最後......
吳秋城突然把書重重地合上，
唐羽沛一驚，季晴準備還擊，
你......
唐羽沛迅速捂住她的嘴，貼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季晴大笑。
算了，我不跟有些人計較，免得冰山融化，世界毀滅。
唐羽沛在一邊猛咳，又用餘光偷瞟了眼吳秋城，
這學期以前，她只知道他個子很高，不愛說話，數學很好。同桌以後，盡管他老是瞪她，但還是會不厭其煩地彎下腰幫她撿掉在地上的筆和橡皮，盡管他說話刻薄，但還是會在她忘帶書本的時候把書攤在中間，所以她不讨厭他。她的世界裏本就沒有壞人。
唐羽沛。
嗯？怎麽了
她在他盯着的桌邊發現了水的痕跡，
啊，啊，啊，對不起。我幫你擦幹。她慌張地從書包裏拿出紙，馬上就......
嘩啦啦......
書本又掉了一地，
對不起啊，她彎腰撿書，起來的時候腦袋不小心撞到桌角，濕頭發又掃到他的胳膊，吳秋城忍無可忍，
你非要每天早上洗頭嗎？
哦，因為我奶奶說晚上梳頭命苦，唐羽沛揉着頭，答非所問，
那你不能用吹風吹幹了再來嗎？
我奶奶說用吹風對頭發不好。她望着他笑，
吳秋城難以理解，為什麽老師允許她早上披着濕頭發來上學，為什麽每個人和她都有有講不完的話，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很寵她，所以他不喜歡她。當然，他也不喜歡任何人。
他們之間有很多分歧。上個周語文老師布置了一道辯題，題目是長得高好還是矮好。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大都以自己的身高劃分陣地，吳秋城自然喜高，而唐羽沛則堅決支持矮，兩個人就為此差點吵起來，當着全班的面。
高個子進門還得彎着腰，不然就撞門框上了。
對！有人附和，
總強過有些人又矮又笨，走路也會撞樹。
哈哈哈又有人大笑，
長那麽高應該買不到合适的衣服吧。
的确，我們羨慕你們矮個子可以永遠穿童裝，吳秋城反唇相譏，
你一定是得了巨人症，不正常！
那你應該是侏儒，一輩子長不高。
胡說，我今年才9歲，以後還會再長！
未必，但長胖是肯定的。
越來越多的人爆笑，
你還發福呢！
你更年期！
讨厭鬼！
愛哭......沒等他說完，唐羽沛就哭了起來，她的衆多追随者紛紛對吳秋城投以指責的目光。他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放學後收到一張紙條：
吳秋城，你等着，我小學畢業的時候一定比你高，而且比你瘦。
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字體，他忍不住笑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小時候
下課鈴還沒響，吳秋城的右眼皮跳得很快。胸口又襲來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壓低了頭。唐羽沛在一旁小聲地詢問，
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幫你舉手報告？
不......不用。
唐羽沛點了點頭，但手比心快，
報告老師......
對不起，老......師，打擾一下。同時間一個女人忽然闖進門，用極低的聲音在老師耳邊說了幾句話，就帶着吳秋城離開了。
兩個人一樣的面無血色，一樣的默默無語，教室在幾秒鐘內沒有任何一點聲音，唐羽沛想起了奶奶常說的鬼魂，害怕地趴下了來。老師尴尬地咳嗽了幾聲，
我剛講到哪兒了？
......
對了，唐羽沛，你剛才站起來想說什麽？話音剛落，下課鈴響了，伴随着依稀的嗚咽聲。
老師和同學圍了上來，
沛沛，你怎麽呢？
不舒服嗎？
要老師給你奶奶打電話嗎？
唐羽沛一聽，立馬擡起頭，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沒事兒，我沒事兒......
真的沒事兒？老師又問，
嗯。唐羽沛笑，衆人不解地走開，剩下季晴和夏逸。
你個瘋羽毛，又哭又笑吓死我們了。
呵呵。
沒事就好，夏逸拍拍唐羽沛的頭，
可不能就這麽便宜她，我要讓你......季晴壞笑，突然把手伸到唐羽沛腰間，原來是撓癢癢。
啊-不要-停-停一下。唐羽沛笑着求饒，夏逸護着她，
好呀，連你也一起收拾......
哈哈哈-哈哈哈！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而此時，吳秋城安靜地坐在車裏，一旁的姑姑握着他的手，幾度試着開口，
秋城......她終于發出了像樣的人聲，但沒有看他，也不知道在看哪裏，
你爸......出了車禍，沒......人......沒了。她把頭深深地埋進了雙手，無法控制地抖動着雙肩，吳秋城看着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什麽也沒做。
車子在一路行駛後停了下來，吳秋城自己打開車門走下來，看見門口停滿的車輛，姑姑上前一把摟住了他，但她幾乎站不穩，
秋城......哥......幸好吳啓志在這時候扶住了她，
芸潔，來，先進屋，
吳秋城跟在他們身後，望着即将踏進的家門，有些陌生。門推開的一剎那，他的确很想逃跑。憐憫和悲戚的眼神牢牢地将他包裹，他們一一呼喚他的名字，勉強地露出一絲微笑，
秋城！
先別通知媽，
孩子，你回來了。‘
嗯，等二哥遺體回來了再說。
你們回來了。
許茜好點了嗎？
五妹陪着她在樓上，估計......
公司怎麽辦？
哎~
......
他禮貌地打過招呼就轉身上樓，不再關心他們的問題。
卧室門緊緊地關着，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于是他滿懷希望地打開門。
門鎖響動的一瞬間，他的手從門把上滑了下來，房間裏傳來長長短短的呼吸聲。
秋城嗎？你回來了？一個疲憊的身影站在床邊說話，
他走進去，留下身後微弱的光。
來吧，陪陪你媽媽。吳芸姍剛想抽開手，卻被懷裏的人死死的拉住，
不......不要走，不要離開我。許茜無力地乞求，
吳秋城一點點地靠近她，輕輕地在床邊坐下，
媽，我回來了。
許緩緩地轉過頭，凝視着眼前人，忽而大喜，
啓明，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她緊緊地抱住了他，他也同樣把頭埋進了她的頸窩，眼淚打濕了雙眼，
你回來了，他們還說你......我不信，所以你回來了。許茜整個人因為激動顯得扭曲，
二嫂，你看清楚，他是秋城，吳芸姍不得不打破她的幻想，
兒子......吳秋城......許失望地放開手，又突然站起來，
我的兒子......那啓明呢？啓明在哪兒？她惡狠狠地掐住了吳秋城的兩只胳膊，
你是誰？告訴我，吳啓明去哪兒了？
吳秋城在原地仍她亂推亂打，
二嫂，我哥他死了，他在深圳出車禍，已經死了。吳芸姍歇斯底裏的哭喊在房間裏回蕩了一百遍，許終于放棄了掙紮，尖叫一聲，攤到在地，
媽！吳秋城抱住她，
媽......你還有我。記憶裏他從沒有像現在一樣害怕失去，
嗚......嗚......秋城。許茜撫摩着他和他如此相似的眉宇，再也哭不出來，
吳秋城替她擦淚，替她理好淩亂的頭發，暗自發誓，從今天起，成為她的依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小時候
七天之後，吳秋城回到學校，盡量維持着原有的生活，但事情的發生畢竟不是無聲無息的。
班主任在見到他時，還是表現出了和常人大同小異的惋惜之情，
老師相信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好好努力吧。她也說不出更多更動聽的話來，
吳秋城麻木地道了謝，與夏逸擦肩而過，
......你是班長，所以老師希望你能更多地幫助同學，吳秋城的爸爸......班主任靠在藤椅上，布置任務似得把這件事交代給夏逸，殊不知在門外聽到她們談話的吳秋城卻沒有半點感激。
夏逸在辦公室待了近10分鐘才得以脫身，一出來就被吳秋城拉到了走廊盡頭，
幹什麽？
哼。吳秋城輕笑，不要拿你自認為慈悲的眼神看着我，告訴你，剛才你聽到的任何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知道了嗎。他近乎殘忍地掐着她的手腕，
夏逸生平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但她也只是閉了閉眼，甘心地點頭。
吳秋城松手轉身。他不知道即使他不用這種方式她也會為他保守這個秘密，他不知道她對他除了同情還有......
吳秋城！嗨！他剛踏進教室，就看見唐羽沛一臉笑容，迄今為止最真的笑容，真到讓人嫉妒。
這幾天你去哪兒了？跟老師請假了嗎？是生病了嗎？旅行？應該不是吧，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唐羽沛一連串地問了好多問題，吳秋城只注意到最後幾個字，
再也不回來，你希望我死是嗎？
他憤恨的表情吓着了她，
不是，當然不是啦，我以為你轉學了。
......
你回來就好了。唐羽沛依然高興地說，因為沒有同桌的這幾天是在是太無聊了，雖然他也不是太有趣。吳秋城沒管她，從抽屜裏拿出數學書，翻到最近的書頁，發現了裏面粘着的奇形怪狀的紙片，語文書，英語書，自然書，連思想品德書上也有，
這是什麽？他把書攤開推到唐羽沛桌上，
哦~這是便利貼。
是你幹的。
嗯，我做筆記的時候順便也幫你......你不需要的話，撕掉就可以了，很簡單的。唐羽沛示範性地撕下一張便利貼，沒留下任何痕跡，
你看，很方便吧。
吳秋城讨厭她現在強擠出來的笑容，甚至不得不承認這麽對她的自己更讨厭，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唐羽沛沒了表情，
那......我幫你把這些弄幹淨吧。
算了。吳秋城冷冷地開口，把書放進了抽屜。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小時候
死去的人對留下來的人說，希望你們忘記傷痛，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的人問，即使我最想要忘記的是你？
死去的人笑，當然，但你們不可能不記得我，除非......
對，我們會永遠記住你，記住和你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直到我們死去。
活着的人既傷感又喜悅，死去的人又笑。只有他，才将忘卻所有。
一個月以後，吳秋城和母親離開了充滿回憶的大房子，臨走時只帶走了父親的遺像。
在新的公寓裏，許茜辭退了保姆，親手料理起家務，看上去就像一個極為普通的家庭主婦，但她的房間裏每晚都會傳出哭聲。
這天許茜起得很早，早餐卻做得手忙腳亂，吳秋城也不可能不記得今天是父親32歲的生日，如果他還在的話。但兩人對此事都只字不提，許茜笑得次數甚至比往常還要多，吳秋城硬撐着來到學校，他不知道有人已經提前打電話給班主任，班主任又自以為是地提醒了數學老師，于是在大家坐好上課前，王波便提議大家鼓掌，像個慈父般地說道，
也許大家不知道，我們的吳秋城同學在前一段時間......
閉嘴！吳秋城嚯地一下站起來，
全班52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他，王更是大吃一驚，
吳秋城，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關你屁事！
吳秋城摔門而出，唐羽沛吓得縮成一團，
這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