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懸燈錄第一部(上)》作者:古物先生
文案:
城中接二連三的離奇事件,長途跋涉而來的疲倦旅人,行裏人暗道的『鬼市』,突然興起的『葉門』,
以及六十年一甲子的江湖輪轉……祈安小鎮風光依舊卻也陰沉依舊。
十三把遺失的神兵寶器再臨,并那些個百年難見的琪花瑤草,可謂在中原武林一石激起千層浪,
可美好的事物之後也必有乍起的陣法機關,六爻斑駁。
江湖四大世家終于暫放己見,力挽狂瀾試圖穩住局面,卻堪堪只及半分平穩,便又添南疆苗蠱五毒暗行。
那安穩現世終歸了作虛無,所有毒蟲蛇蟻豺狼虎豹伺機而動,是有人暗中指使,還是天命輪回,造化如此?
他是救世救難的濟善堂掌櫃,亦有暗中不為人知的身份。
卻恰巧在這最動蕩的前夕,遇見了最奇怪的一位病人。
千帆過盡之後,伫月樓內那個溫善的少年依舊笑的悲天憫人,冷清的嗓音卻字字誅心,他沉聲一字一頓的反問:
「薛黎陷,那你便告訴告訴小生,又有誰不是從一個天真善良的孩子,被現實折磨成一個心機深沉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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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暫定的【懸燈錄】系列,第一部。
這一部每發生一件案子,都暗藏了一些細節為後面的情節做準備,所以每個案子間還是有些連續性的,故事也比較長。
第二部我暫定的純粹是一盞燈籠一個故事了,上下故事間不會有連續,所以可以單獨看。
咳。只不過我會把第一部更完了才發第二部,因為第二部是在第一部的基礎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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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江湖恩怨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提燈,公孫月,薛黎陷,柳妙妙 ┃ 配角:沉瑟,綠奴,弧青,鬼笙,書南,南宮彩(還有一大堆……) ┃ 其它:中原武林南疆蠱術,亂世出妖孽(哦不,是豪傑)
☆、楔子 之 沉公子。
江南。
郊外小鎮。
鵝毛大雪鋪天蓋地的席卷了一天一夜尚未全部消停,卻舍得小了許多。
一架靈車正穩妥妥的于夜色中詭谲地飄着,「嘀鈴鈴」的響聲斷斷續續,被那偶爾刮過的烈風一席裹,反而更添幾分凄涼的嗚咽。
一襲紅衣的女子在這暗夜白雪裏更顯單薄,她單手拿着九節墨色的鞭子,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林間,她的頭發已然全被白雪覆蓋了,看樣子,是已經站在那裏好久好久了。
靈車仍舊詭異的漂浮着,沒有急一步也沒有緩一步,慢慢的朝着那女子去了。
爾後在十丈遠左右,停了。
一道稚嫩的童聲自厚重的車簾後響起,孩童尚小的年紀聲音糯糯甜甜,分辨不出男女:
「請問姑娘何事?」
「三件命案,五個死嬰,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們,不能在修羅門的地界裏犯事?」話音還未落,就聽車簾內響起一聲笑,聲如溫玉,卻偏生含了那麽一兩絲刻薄冷清,倒是個男子的動靜:
「怎麽?南方不是由江湖四大世家公孫家接管的麽,何時……又多出個修羅門?」
似乎是卡着他尾音落地,靈車旁倏忽響起兩聲不似人能發出來的鬼叫聲。
那姑娘眼力勁兒極好,別看他們叫了一個修羅門的名字,她可是不信神魔不拜鬼神的,主人給她命令,她就殺。剛從遠處瞅着她就不信那輛車會這麽飄,待得不用太近,她也看出來了,那其實是兩條巨大的蛇……大概是蛇吧,只不過剛被她抽斷的那兩條蛇的對半身子一落到地,又開始詭異的扭曲起來,不一會兒,就已然出現六條了。
而且,那六條蛇顯然脾氣都不太好,此刻也不管要顧着靈車了,「轟隆鹿的一下子都沖着那姑娘去了,黑色棺材一樣質地的靈車帶着一陣鈴铛猛晃的聲響,「咣當」一聲落了地。
前方雪地裏翻滾起滔天白沙,紅衣女子不敢再妄然拿她手裏上好的利器對敵,卻又不知掏出火折子來在這風雪天裏能燃多久,愈顯招架吃力的時候,幾聲輕微的咳嗽卻從不遠不近處傳來,她只見身前閃過一道白色的影子,爾後剛才圍攻她的那六條怪物全部都消散成碎渣渣了,風一吹就跟白沙似的遠去了。
她是沒看清楚,可蹲在靈車旁一直關注戰局的小孩可看的一清二楚。
他正想着呢,萬一那個姐姐招架不住了,就快些把泥鳅叫回來吧,別傷着人命。這下可好,他剛才就見着一個白衣服的男子從遠處像個真正的「鬼」一樣飄了過來,還從懷裏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來,捂住了口鼻,於是那咳嗽聲就被壓抑的極低極低了,再然後就是這個白衣鬼也不知從哪兒又掏出了把同樣雪白的扇子來,「嗖」的一下出現在紅衣服姐姐身邊,接着一面往前繼續詭異的飄着,一面左右開弓像是扇嘴巴子似的扇了那泥鳅幾下,然後泥鳅就挂了。
小孩現在眼眶就紅了,那泥鳅是先生好不容易才養活的呢,小時候就跟泥鳅似的,慢慢才變作這麽大的,都不知養多久了!剛才早一點喊停就好了!
正在這兒後悔的時候,那雪白衣衫的翩翩公子也終于停止了咳嗽,素白的帕子上是一小灘血跡,紅衣女子有些着急的向前,被他輕微擡手的動作給止住了,只好呆在原地聽令。
「在下修羅門二當家,何人在此放肆?」
靈車裏久久沒有動靜,蹲在靈車門口的小孩悄悄掀個簾子邊兒,想看看是不是先生又睡着了呀,只是手指還沒觸到厚實的門簾,就聽見靈車裏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連他都被吓到了。
他跟了先生好多年了,頭一遭聽見他這種笑,特別特別開心的那種笑。
素白衣衫的男子那好看的眉頭都快揪到一起去了,這人難不成是個瘋子嗎?
「沉瑟,」含着笑意的溫和嗓音從厚厚的車簾內傳出來,「我說……幾年不見,你怎麽比我這個病的快入土的還要嚴重?」
名喚「沉瑟」的男子一愣,随即眉頭徹徹底底的擰在了一起,淡定道:「我這是病的快死了不假,你那是作的快死了。」
五年前見着他還是人模狗樣溫和有禮至少沒喪心病狂的喜歡坐在棺材裏故弄玄虛,這會兒真是延續了羅迦的毛病,藏頭露尾頂不是東西端的是一個模子順出來的。
這除了是在作死還能有甚麽別的解釋?
腹诽完畢,沖一旁的女子輕聲道,「十七,我們走了。」
「喂!」車簾內傳來重重的不滿,「我身上可是有三件命案五個死嬰啊!」
「大善人,」沉瑟忍無可忍的回頭,「你不會閑着沒事從南疆跑到中原來就是為了講笑話與我聽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搶親的。」
沉瑟一愣,一個「化鴻」使出來就來到了靈車前,掀開了簾子,仔仔細細看了一眼确實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不假,這才反問,「你剛說甚麽?」
「順道來給你治病的。」
「甚麽?」
「守葬陣有法子破了。詭域找着了。羅迦死了。陣法機關甚麽的也不懼它了,我都有法子了。」
「於是?」
「正淵盟退隐江湖了,四大世家也不必存在了。中原武林要死的人也開始多了。」
「所以?」
「所以我來拯救蒼生。」
沉瑟憋了半天的嚴肅臉終于破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十七也愣了,她很多年很多年沒曾見過她家主人這麽個笑法了。
沉瑟驚天動地的笑還沒持續太久,就有一只慘白的手伸了出來,骨節分明但确實是有肉罩着的,但在這暗夜裏,不知怎麽,在十七眼裏就覺着是一只手骨伸出來捂住了主人的嘴巴。
「沉兄莫要再笑了,隔着這麽厚一層簾子我都聞得見你笑崩了傷口重新溢出來的鮮血味兒。」
「擠一碗給你喝湯好不好?」
沉瑟今晚真的挺開心的,一是沒想到還真能與這個人再次相逢,二是……
「沉!瑟!」
靈車裏不出意外的傳來那略顯抓狂的聲音。
「修羅門地處偏遠,僻靜小地,你去了晚上睡覺要是遇見老鼠橫身爬,或者蜈蚣耳朵鑽之類的事,都莫要驚慌,知道你喜幹淨,那麽就喊人捉住便好了,倒時候交給我,我親自下廚與你做下酒菜吃。」
「沉瑟,你還想不想把病治好了?」
「往我的藥裏放巴豆這種不入流的事你又不是沒對我做過。」像是剛才聽到那人說他要拯救蒼生後開始的猛笑真個扯痛了傷口,沉瑟索性斜坐在車轅上,對十七淡淡道,「你先回修羅門一趟吧,叫幾個有力氣的人過來幫忙把這口棺材擡上去。」
眼看着女子遠去了,沉瑟突然沉下了一張臉,恢複了慣有的冷漠表情:
「先說好了,動她不行。」
「那你便去死吧。」
輕輕笑聲又從門口那個帶傷男子嘴裏發出,「你剛才提到的那些個事,我都不想管了,只要她在,我的病也解決了,我就走。」
「是,只要她在,你就死定了。」簾子再次掀開了些,那慘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抓緊了沉瑟的素白衣衫,狠命的将他往裏扯了扯,沉瑟半推半就的爬了進去,頓覺那股子暖意真是活生生能把人熱出汗來,可對面那人仍舊裹得厚厚的,懷裏還抱着個暖爐,瑟縮着,慘白着一張臉,腳邊是一盞暗紅色的燈籠。
本就逼側狹小的空間內,那股子清神的香氣便顯得愈發明顯了。
沉瑟已經不年輕了,也算閱人無數,他見過很多漂亮的人,男的女的都有,他們披頭散發神情慵懶的時候也是各有各的風情,但遠不如眼前這位來的更風情萬種,卻偏偏讓人不敢生出一絲亵渎的情愫來,這人好似生就一幅慈眉善目的娃娃臉,好似也就永遠年輕着,明明是個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卻很愛笑,雖然那笑容半是憐憫半是冷清……他突然又想到,有人曾對他說過,「這個人每次笑起來的時候,我都有種想要給他下跪的沖動。」
只可惜那個人已經死了,三件命案中的死者之一。
對方顯然這時候也發現了沉瑟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的将剛才小憩時解下來的發冠重新束起,他當然知道沉瑟真正在看的是甚麽,於是便打算說點原先江南城裏的案件扯開話題,卻見沉瑟不怕死道:「其實你和她真的很像……你不必那麽讨厭他,就算是賭氣,去了南疆那麽多年也該……」
「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下酒喝,再把蠱蟲灌進你體內,把你嘴巴縫起來當作人蠱養好不好?」
「不好,我看十分的不好。我沉瑟如今就算是病入膏肓,在這裏将你就地正法也不是件太難的事情。」
話未說完就見簾子被掀開了,原先待在門口的孩童不知是氣的還是凍的,紅彤彤一張小臉,有些不悅的看着沉瑟。
對方将懷裏原先抱着的暖爐塞進了他手裏:
「你也進來吧,外面風大。沉兄是在同我開玩笑呢。」
小孩固執的搖了搖頭,把暖爐重新塞回他家先生懷裏,又仔仔細細幫他把頭冠弄好了,衣領也緊了緊,他記得的,先生最讨厭散着頭發,但無論怎樣,他都覺得他家先生頂好看。
辦完這些事,小孩就打算退了出去,只是還未等退,就突然一頭栽到了他家先生身上。
沉瑟平靜的看着對方将那小孩放平躺到身側,把暖爐放在了他旁邊,爾後亮着一雙眼,依舊笑的悲天憫人:
「沉瑟,我這次回來,原本真的只是打算搶親的。」說着,一面擡手敲了敲後面的暗格。
那聲音沉悶,不像是中空的,就算原本是中空的,現在也已經塞進去甚麽東西了,或者,甚麽人。
沉瑟突然出手如電的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他病了這麽多年,真應了那句古話,得的病多了反而也能自治了些,半吊子醫術雖然沒有對方那麽精通,可還是有的。
「別探脈,我受不起了。你摸摸就成。」語畢又開始吃吃的笑起來。
沉瑟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沉公子嚴肅起來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他當年名震江湖就是靠着黑了一張俊俏的臉,拿着那把扇子連殺了鬼頭九、鸠鶴丘、滿碟跑這三個臭名昭著的惡人,最後一個還是被他活生生吓死的。
可同樣,沈公子也是惡人,他是修羅門的人。
修羅門辦事向來亦正亦邪,殺人與否決戰與否,都是憑着自己喜好來的,好人也殺,壞人也殺。
但他出名卻确确實實是因為殺了那三個正淵盟都無法徹底殺掉的惡人。
江湖人也同樣知道,這位爺随便往哪個人堆一放,都是個世家貴公子的模樣,甚至還有些病弱的感覺,若不是真聽他冷冷淡淡的報出名姓來,大抵都是拿他當個不會武功的清高世家子弟看待的。
可眼前這人不一樣,他知道沉瑟的武器其實是兩把扇子,可以展開了對到一起,就成了個輪刺似的,千裏取人首級都是眨眼閉眼的事,同樣,他也知道沉瑟真的沉下臉來了,就是真的很生氣很生氣了。
能讓他動氣的事太少,因為沉瑟不喜歡多管事,為人也冷淡。但他上頭卻壓了個修羅門的老大,也是他的師姐,所以他有時候就算不想管事也得管事,要不然今天也見不着他了。
內心默默數了七個數,覺得沉瑟現在已經把脾氣壓下去了,對方這才又繼續嬉皮笑臉道:
「公孫家尚且不敢出面管的事,你修羅門好生大的面子竟要來插手。」
「你得罪誰了?」
「三件命案和五個死嬰的兇手已經讓我給解決了,那個幕後黑手顯然近些時日也不敢有太大動靜。但這幾件事還勞煩你幫忙壓一下,等我緩過來了,再細細盤算日後事。我可不是個做虧本生意的人,他們無緣無故往我頭上扣了這麽大一個屎盆子,我定然要還回去一座山的量。」
沉瑟收回手,那俊朗的側臉在暗紅的燈籠下映襯着陰晴不定,自己默數了七個數打算忽略他不回答自己言語的态度,這才擡起一雙深邃的眼睛,盯了對方半天,緩緩吐出一句:
「你這是搶的冥婚?」
「去你大爺的,你他娘才搶冥婚呢。」
「是,她是活着的,死了的是你。」
「沉公子,你該吃藥了,這些年沒見,你不止眼睛和腦子不好,連人話都不會講了。」
沉瑟搖了搖頭,有些疲倦的靠在車璧上,看了看面前那個仍笑的開心的家夥,看了半天也不由得擠出抹苦笑,爾後輕輕擡手反叩了叩車璧,輕聲道:「有難處可以跟哥哥開口說一下的,哥哥能給你準備口更好的棺材,這個配你……太虧了。」
「別跟我稱兄道弟,」對方笑的更開心了,出口的言語卻譏諷刻毒,一字一頓道,「你配麽?」
「是,我不配,但真正配的那些,也不見得想有你這麽個弟弟。」
「我說的自然不是他們。」
沉瑟一愣,就覺腦子裏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來,這人先前提到的那些個事情不說,但沖着後來他說他本來只是搶親的,搶完了不滾回他的南疆,還在這裏呆着,莫非是他還不死心……
「他姓柳。」對方意味深長的看了沉瑟一眼。
沉瑟扶額:「你究竟想怎樣?」
「不是我想怎樣,」對方神神叨叨的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爾後非常沒有規律的往前一撒,接着随意挑出一枚來,向沉瑟那個方位推了一下,這才慢吞吞的裝神弄鬼道,「天意如此啊。」
沉瑟連個虛僞的笑容都懶得給他,冷聲道:「我認識了羅迦近二十多年,才知道原來他還會蔔卦這一說。」
「非也非也,」對方笑嘻嘻的把那幾枚銅板收回了懷裏,一雙眼睛亮過天上辰星,「是我突然發現,我自己有算命天賦的,他可不會教我這個。那天我算出來,他要死了,於是他果真就死了。」
沉瑟原本沒打算繼續聽他鬼扯,掏出那個已經染血的帕子又捂着嘴咳嗽了幾聲,為了分散痛楚便當做個笑話順耳溜了幾句,這一陣幾乎能背過去的咳嗽完了,沉瑟突然驚訝的瞪大眼:
「羅迦……是你殺的?」
對方的臉上又挂起了常有的那副悲天憫人的笑容,眼瞳裏滿是癡眷的神色,單手向後伸,輕輕觸摸着那個暗格,連話語都是罕有的溫柔,不似他那老是摻了一半的冷清語調,像是怕吵醒甚麽人一樣,輕聲反問:
「你說呢?」
沉瑟思慮了半天,他早已不敢細想這件事了,他不能相信他只是單純回來搶親的……就算他真的只是為了搶親回來的,又出了這麽幾檔子的事讓他想要打算留在中原,那确實就只能說是天意如此了……
「你這算是弑師?」
「我還殺了我父親。」
沉瑟轉過頭去,就見對方還是那麽一副癡眷的神色,一遍遍摸着那個暗格,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認真的語調。
不可能,那個男人要是死了,全江湖說不定都得給他披麻戴孝……心思剛轉到這裏,沉瑟突然啞聲道:
「你的意思是……你殺的是蘇景慕?」
「就算我不殺他,他也被雲姨折磨的活不長久。」末了輕輕一嘆,「這人吶,叫情字纏住了,就變成傻子了。」
「那你現在是甚麽?」
「一個瘋了的傻子。」
「很好。」
沉瑟的心涼了個透徹,可又隐隐從心底深處泛出一股子疼來,剛想閉眼理一下這些事件的思路,突然又想到甚麽似的「唰」一聲睜開了眼,拿過那盞暗紅色的燈籠仔細聞了聞,語氣同心底一樣涼:
「這裏面到底叫你裝了甚麽?」
「沉兄何必明知故問。」
「那麽……離開燈籠你能活多久?」
「片刻也不成。」
「你真是……太胡鬧了。」
「與你相比,好像是。」
沉瑟也懶得再訓他了,做都做了,還能怎樣?死了的還能複活不成麽?
因此只是不輕不重的嘆了口氣:「所以你這次……會在中原待多久?」
「待到……」對方突然狡猾一笑,「你猜~」
作者有話要說: 沉公子日後會單獨開個重生的武俠文來寫他。(原諒我古風武俠一生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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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給原先追文的讀者道個歉,我原本只是打算改下授權才發現改不了了……(我怎麽記得以前能改啊……難道健忘又犯了。。。
于是就把原先發的那個準備鎖了或删。
這是重新開了下。
給你們帶來困擾了求原諒TAT
昨天是更新到
24章 卷二, 戰時蓮 乾瑞(十四)
放心
我一會會把原先發過的章節一口氣全發出來,然後保證今天更的就是原先追文的各位應該接下來看到的故事。原先追文的各位繼續乾瑞的(十五)看就連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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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看文愉快。^ ^
古物謝謝那些一直支持我的親們~
☆、楔子 之 似是故人來(上)
今年的夏日來的分外早,薛黎陷剛從極北的寒冰之地采了一大堆藥材回來就直覺剛從九重冰雪天一不留神摔進了地下十八層焚火爐裏,真真是讓人适應不過來。
抖了抖沾滿了風霜的袖袍,薛掌櫃踏着日暮時刻的最後一絲亮線如同巨大的蝙蝠一般飛檐走壁的往回趕去,他想那群小東西了,真心挺想。
當年在最無奈的時候被迫接手了一個最不想接的位子,後因馮老心疼他太累,便暫時替他接管一下讓他脫身能處理自己的事,於是他便潇潇灑灑的收拾了一個怎麽收拾也不過裝了幾件銀灰暗衫的包袱,到了這麽一處安穩的小鎮,穩穩當當的做起了他本來的買賣。
也不是未曾年輕過,想過甚麽仗劍走天涯,一劍恩仇泯的大俠夢,只是真到了這般年歲,薛黎陷就覺得,他身上的桎梏已然太多了。
於是他現在反而鬧不明白,為甚麽總有人心心念念着想要幹出番偉業,好似少年就必得要鮮衣怒馬,仗劍天涯才對。
安安穩穩有甚麽不好?
能得平凡致靜的安穩,那才是最大的福氣。
暗地裏悄悄打了聲呼哨,示意後院裏的狗別叫,薛黎陷腳尖輕點了下地,整個人好似不着力的羽毛,不帶一聲響兒的落進了院子裏。
大黑狗親昵的颠颠跑過來拿頭拱着薛黎陷的屁股,薛掌櫃忙不疊的将六七個大包袱輕輕放在地下,一面抽空反手摸了摸它,便悄悄往前院潛去了。
歡聲笑語中夾帶着幾聲還稍顯稚嫩的童音,十四五歲光景的小丫頭小夥子嗓音都清脆的發亮,就跟那夏日枝頭上頭一抹子綠葉似的的刮脆響亮令人神清氣爽。
其實他喜歡這裏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這個濟善堂可更像是一處茶樓,別看起了這麽一個往哪個城鎮一扔都必得一撈撈出十個八個的重名藥鋪來。祈安小鎮裏,可就只此一家能做到如此效果。
薛黎陷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他的管理方式出現了錯誤才致使一些老爺爺老奶奶就算無礙也喜歡過來坐上一會兒唠唠嗑兒喝喝茶水。可後來他就覺着吧,真跟他那不靠譜的管理方式沒丁點關系,都是由那些個原先他撿回來的小丫頭小夥子造成了這個美麗的「錯誤」。
當時自個兒也無非剛得以逃脫那重重的枷鎖,騎着馬一路南下飛奔本為查詢一個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事情,卻不料恰巧在這裏斷了線,一晃又是五年過,撒出去多少網,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照樣音信全無。
可這五年裏,那些個原先不過八九歲的流浪小孩,竟然一個個都在他的帶領下開始變得人模狗樣起來了。
從一開始的半點藥材名都記不住,別說藥材名了,五味能識的都讓他謝天謝地抹一把辛酸淚了,成天的奔波于傷患家裏和藥堂,每每折騰的渾身都快散了架的時候,總能收到他們可憐巴巴小狗一樣渴望的眼神,以及,手裏撿回來的枯菜爛葉。
得,拖着要散了架的身子再往廚房鑽,大魚大肉不敢提,他也不好意思老向馮老要銀子,雖然那銀子本身就是他爹和師傅剩下來的,但是就算清湯寡水,也不至于讓他們吃髒了的東西。
從牙牙學步的孩童似的教起各種常識,到後來熟悉各種藥材,再後來……一個個的竟然都能撐起半邊天了,他這般經常采藥季一出去大半個月回來,倒也不見得會出甚麽差錯。
欣慰的笑還沒在臉上挂好,薛掌櫃就垮下了臉。
別的還好說,獨獨福丫頭是最讓他頭疼的一個!
一個略微有些發胖的梳着雙髻的白嫩小姑娘就在剛才突然閃進了簾子後面,那速度,簡直不亞于準備到廚房偷吃的野貓。
她小心翼翼的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來,借着剛剛爬上天幕還算不得太亮的月華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後嘴角挂着一抹滿意的笑,這才珍而重之的将那紙張輕輕又輕輕的疊好,換做貼胸口放着了。
薛黎陷抱臂在暗處看完了這一幕,這才重重的跺了幾下腳。
「嗳呀媽呀!掌櫃的你啥時候回來的?」
這一聲清亮的吼可了不得,薛黎陷就看那兒門簾突然被掀開了,六個青春到冒油的腦袋齊刷刷擠了進來,沖他眨了眨眼睛算作打招呼,然後各人撂下一句:「掌櫃的/老大,我還忙着抓藥!先不歡迎你啦!」
摸了摸脖子,薛掌櫃總覺得那每次的列隊歡迎搞得他活生生像是一個占了山頭的惡霸似的,耀武揚威帶着別人采不來的藥材趕回來。
這樣他們一忙起來,他倒反而松了口氣。
接過福丫頭遞過來的茶水,薛黎陷嘿嘿一笑:「就你挺閑啊~」
「也,也沒太閑……」
「沒太閑那還有功夫看墨寶?拿來我瞅瞅,別又是教人騙了去。」
薛黎陷一笑,左嘴角露出一個酒窩來,自顧自到後院石桌旁坐了,抿了口茶,神色揶揄的看着面前那個緊張的小丫頭。
福丫頭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有個特別奇怪的癖好,她一看到好字就拿不動眼了,薛黎陷原先還真動過給她請個先生的念頭,他本身算是半個江湖人,不管那些只有男兒才能讀書的勞什子規矩,在他眼裏,喜歡了,便去做,這才是正當事兒,管旁人那麽多做甚麽。若是旁人甚麽閑話鳥語你都聽了,聽了還都得接着,接着了再自己心裏不舒服,那你成甚麽了?
你就是那旁人的最裏層亵褲,他放的勞什子屁,你都得接着了。
可是福丫頭最後卻沒學成,她說喜歡看別人寫是一回事,自己寫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黎陷鬧不太明白這是甚麽邏輯,但也沒攔着她,随性便好了。只是自此以後卻記得從哪裏看到甚麽好看的字畫,也替她帶幅回來,讓她樂呵樂呵,畢竟她可是在這上面花過許多冤枉銀子。
若說句裝大輩的話,那便是這濟善堂裏的小姑娘小夥子都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得可勁兒寵着才心裏舒暢。
只可惜這次去的是個冰天雪地的九重山,別說字畫了,連只飛鳥都少見。
福丫頭神神秘秘的湊過來,再次小心翼翼的掏出了那張紙箋來,低聲道:
「掌櫃的,說真的,這次這個字跡比我以前買的大家字跡都要好看的多!自成一體!倍兒棒的!」
薛黎陷挑了挑眉,将茶盞推遠了些,以免一會濺上,剛想接過來看幾眼,不由得就擰了眉頭:「人家抓藥材的方子你也拿?!」
「不是不是!」福丫頭一下慌了,知道病人對薛黎陷來說那可是死穴,忙解釋道,「那個綠衣服的小厮連着來了四個周了,我問他下次還來不來,來了能不能新寫一副,這副我想留着,喜歡這個字兒,他便送予我了!這是送的!不是我偷拿的!」
「哦?」薛黎陷伸長了手把剛才卸在地上的包袱勾過來,拾掇着一些極珍貴的藥材移放到石桌上,一面漫不經心的瞅了幾眼。
說是行書也算不上多麽正經,說是草書又算不得多麽狂放,筆墨端的是老辣精妙,字跡拔俊風流倒是真的,一看便是浸淫書法多年,福丫頭那句「自成一體」倒也誇得對。
內心剛做出這個評價,薛黎陷不由得往前傾了傾身子,認真的多看了幾眼,末了輕飄飄的嘆了句:「可惜了。」
單子上白紙黑字寫的分明清楚,在月色下反倒偷着一股子寒涼的勁兒:
人銜一兩,加水二杯,煎至一杯,以沁涼井水浸冷後服下。
鹿竹,紅耳墜等分,搗碎作餅,曬幹研細,煉蜜調藥成丸,成梧子大小,每服五十丸,開水送下。
像是被剛才薛黎陷那慨嘆所激,福丫頭顫聲問:「掌櫃的,您,您這麽說……這人是不是活不過仨月了?」
「那我且問你,第一個藥方我教你識過沒有?這方子可有個別名……」
「奪命散,或叫複脈湯!」
「欸!」薛黎陷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便繼續忙着整理他的藥材來。
第二個藥材和法子并起來一看就是治脾胃虛弱體倦乏力的,但第一個,那可了不得。
想必那人是病的太已然久了,自身底子又太差,脈相沉浮,早已不省人事了……別說仨月,光是仨周都讓人替他謝天謝……欸?!
「你說他家小厮來幾次了?」
「已經連着來四個周了,還說下個周繼續來。每次都抓一個周吃的藥量。」
「住哪兒?」
「沒……沒說。」
薛黎陷的眉頭再度擰起來了,他有一個身份是郎中不假,可惜不是神醫,甚至有時候他無能無力的站在病患床前,自己也覺得被無形的壓力給震的喘不過氣來,因此,後來直接看到那種救不活純粹續命的方子,他也不願出去佯裝安慰了。
安慰是一時的,甚至有些垂死的人臨終得見他一見,也覺那黃泉路奈何橋走的安穩妥帖了,可他卻不忍。畢竟回來後,日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幕幕腦海裏都是那些萍水相逢卻也心生歡喜的人最後一幕的樣子。
惆悵不假無奈不假,更多的,反而是心酸。人命如此貴重,貴重到他承擔不起。更何況,他的責任并不在此。
天下蒼生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而他,一直堅信防患于未然總比病入膏肓前腳都踏進鬼門關的人吃那些白花銀子又已然無效的藥更管用。
「你說,這方子是他家主子寫的,那麽病的人是誰?」
「那小厮說是他家主子。」
不是該不省人事了麽?
薛黎陷略微一沉吟,便随即淡淡一笑:「若這字跡真的是要吃這藥的人,怕是熬不過這一個月了。」說完順道拿起占據了桌子一角無法讓他把藥材全擺開的單子,卻不由得一愣。
一陣若有若無的淡香順着夜風飄飄搖搖跌着轉兒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楔子 之 似是故人來(中)
在層層自己采來的藥材味和那墨香中,薛黎陷還是敏銳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