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楚九歌随着人群走出來,往周圍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接自己的牌子。他取了行李,坐在休息椅上邊玩手機邊等。

大約過了有十五分鐘,一雙黑色的牛津皮鞋出現在他視野內。視線往上提,修長緊實的腿包裹在西裝褲裏,腰部拐出性感的弧度,順着身體兩側和寬闊的肩膀連在一起。

楚九歌高中沒畢業的時候就有一米九,這兩年又猛蹿了幾公分。他站起來,吃驚地發現面前的人比他還要再猛個頭尖。

紀肇淵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襯衫扣子系到最頂上的一顆,打着深藍色斜紋領帶,鼻梁上架着一副窄框眼鏡,禁欲又成熟,身上自帶一種淩厲。

很帥。

紀肇淵點開手機,把楚九歌和屏幕上的人仔細對比一番,問:“你是楚九……?”

楚九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名字看着是挺好看的,但實在是太占人便宜,感覺人人都要喊我‘哥’一樣。要不你也跟大家一樣,叫我小……”

“小楚,我是紀肇淵。”他皺着眉,低頭看了看九歌伸出的右手,并沒有握上去,“走吧,我趕時間。”他說完長腿一邁徑直朝機場門口走去。

看樣子不是很好相處啊,都不聽人把話說完……楚九歌腹诽,表情誇張地對紀肇淵的背影擺口型:“沒時間啦!快上車!”

他把自己逗得樂不可支,一擡頭就看到站在幾米外有些不耐的紀肇淵。他趕緊收好表情,抿抿嘴,跟了上去。

紀肇淵收回目光,看了看表,眉頭皺得更緊。

他開的是黑色的奧迪SQ5,楚九歌看了眼紀肇淵的表情,異常安靜地坐進副駕駛,自覺拴好安全帶。

中控臺上的擺件很特別,把綠植和卡通娃娃結合在一起。四個娃娃頭上長草,車一開,就開始左右搖晃腦袋。

楚九歌湊近一點,發現最後面的娃娃完全就是Q版的紀肇淵,臭着一張臉,搖頭晃腦的。他懷裏摟着一對夫妻,左邊的胖娃娃一頭金發眉眼深邃,右邊的娃娃穿着中式旗袍,挽了個發髻,很是溫婉。最前面的混血小姑娘豁了牙紮着羊角辮,捧着一牙西瓜,張大嘴笑着。

“這是你家人嗎?”楚九歌戳戳代表紀肇淵的娃娃的腦袋,它晃動得更厲害。

“我媽媽和我繼父,”紀肇淵單手扶着方向盤,空出一只手扶住娃娃的腦袋,然後碰了碰最前面的那個,竟然帶了點笑意:“這個是我妹妹Reily,今年十歲了。”

聊到家人,紀肇淵周身裹着的冰渣子化了一些,話也稍微多了一點,他甚至還在放音樂前詢問了一下楚九歌:“介意嗎?”

楚九歌搖搖頭,紀肇淵便按了播放。

細膩悠長的提琴甫一奏響,楚九歌就坐直起來,眼神中有驚訝和驚喜——是《Thinkin Bout You》,他最喜歡的一首歌。

Frank Ocean柔軟的嗓音和輕薄配樂交融,帶着迷幻感,像是掉進一場橙色的愛情。

“你也喜歡他?”楚九歌扭過頭,眼睛亮閃閃地看着紀肇淵。

“嗯。”紀肇淵面無表情地開着車,手指微不可察地在方向盤上打着節奏。

車沿着一號公路一路向北。路一側臨海,海天一色靜影沉璧。另一側靠山,草綠到深灰纏纏綿綿地堆在一起,聳翠層巒快速地向後掠去。

“有時候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死了,這麽久都不出新專!”楚九歌嘆息一聲,靠在座椅上,“我老心肝開了家書店,裏面收藏了所有我能買到的他參與過的唱片,還有兩張簽名版的《Channel Orange》,以後回國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紀肇淵看了他一眼,依然沒什麽表情,卻默默把歌切到了《Super Rich Kids》。

楚九歌會意,痞笑起來,标準的纨绔子弟。他降下車窗,海風吹進來,滿滿都是陽光的味道。

長得挺帥,雖然沒自己帥……人看起來也沒有特別難相處,還算友好的……還喜歡法海,雖然拿歌名嘲笑自己紙醉金迷精神空虛……

他自作多情地給紀肇淵列着加分項,心情有些飄。楚九歌笑了笑,閉着眼睛哼起歌來。

不多時,車子在一棟淺灰色的二層小樓前停下。

紀肇淵從後備箱裏把楚九歌的行李拎出來放在地上,打開院子的籬笆門,站在一旁對他比了個請進的手勢。

在楚九歌的猜測裏,像紀肇淵這種禁欲系巅峰,家裏應該是黑白灰三色搭配的簡約風,陰森森的金屬色澤,沒有一點煙火氣。

所以打開門的剎那,他是徹徹底底呆掉了。

客廳的牆壁是鵝黃色的,沙發套上竟然印着一只卡通梅花鹿,落地窗旁放着一張懶人躺椅,上面扔着一只西瓜抱枕。

楚九歌視力極好,一眼就看到抱枕上歪歪扭扭地繡着三個字,“紀……西瓜?”

“Reily的中文名,她自己起的。”紀肇淵自己換了鞋,又拿了一雙給楚九歌。

“真可愛。”楚九歌笑着,真心實意地誇獎。

紀肇淵走過去,打開半扇落地窗,暖風混着陽光湧了進來,米白色的紗質窗簾被吹的飄飄蕩蕩。

電視後面挂着一副色彩濃郁的畫,占了半面牆。楚九歌被勾起了興趣,他把行李随手一扔,換了鞋,幾大步跨過去,仔細端詳了好一陣。

不是水墨也不是水彩,他伸手隔着玻璃外框摸了摸,心裏嘀咕,更像是打印出來的一張照片。

最重要的是,很醜啊。

楚九歌不解,他扭頭問紀肇淵:“你為什麽要弄一幅花花綠綠的大麻花放家裏啊?”

紀肇淵已經從窗戶裏跳出來,拿着園藝剪正在修剪香蕉樹的葉子。他聽到楚九歌的問話,擡頭皺眉看了他一眼,沒有動。

“你要是喜歡這種濃墨重彩的畫風,我奶奶家有幾幅那誰誰的練筆作,可以送你。”楚九歌指着畫,繼續說:“這幅也太醜了,跟東北大花棉襖似的。”

他這未免也太自來熟了,才來十分鐘就把自己當主人,開始挑剔起家居裝潢來,這讓紀肇淵心裏很不舒服。

紀肇淵被他聒噪得沒了繼續下去的心情,剪子一收,朝他走過來。

他站到楚九歌身邊,順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裝飾畫,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柔和,眼底閃着一些不真切的光。但當他轉過來,目光卻變了樣,像看智障一樣看着楚九歌。

“這是1953年沃森和克裏克提出的DNA二級結構。”他說。

“……”楚九歌翻了個白眼,沒想到上課睡過去的知識能在這兒補回來。

仿佛是覺得楚九歌沒聽懂,他嘆了口氣,說:“也就是雙螺旋結構,兩條多聚脫氧核苷酸鏈圍繞着同一個螺旋軸形成右手螺旋……”

“打住!”從音樂和家人中将将找到的共同點一下子土崩瓦解,楚九歌更加認定紀肇淵就是個怪胎,“可你為什麽要把它挂家裏?”

真的真的很醜啊!楚九歌在心裏補上後半句。

紀肇淵也伸出手,摩挲着“大麻花”。他出奇得溫柔,像對待情人一般,看得楚九歌搓着胳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因為很美。”紀肇淵低聲說。

楚九歌對這些神神叨叨的尖端科學完全沒興趣,他看着紀肇淵的側臉,突然很好奇,在這種怪胎的眼裏,會不會有正常的審美?

“哎,”他滑開手機相冊,一手舉過去,一手拍拍紀肇淵的肩膀,“你覺得艾瑪羅伯茨和斯嘉麗約翰遜哪個更好看?”

一個長着他最喜歡的臉,一個有他最喜歡的身材,反正楚九歌是選不出來。

紀肇淵掃了一眼,表情平淡:“有什麽區別嗎?”

“啊?!”楚九歌看看夢想女友們,又看看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怎麽會沒有區別?他手指滑動,看着兩張風格截然不同照片,艾瑪眨着右眼清純玲珑,斯嘉麗烈焰紅唇美得勾魂攝魄。

難道是……臉盲症?他搖搖頭,在心底否認這個荒誕的想法。他突然想起綠腦袋,愣了一下,腦子裏閃過一個更加荒誕瘋狂的猜測。

楚九歌攥緊手機,遲疑着開口:“你,你喜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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