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紀肇淵從不說謊,不同于其他Aspie出于對道德和倫理的變态恪守而無法說謊,他是不屑。當回答林昱時,他的确真心實意地惦記着他的廚房和嬌貴的鑄鐵鍋。可當車開出一段距離後,他又慷慨地勻出一小絲擔憂給楚九歌,怕低智商的生物體還餓着肚子。
然而事實上,他思慮了一路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的廚房安然無恙,楚九歌也沒把自己餓死,反而半躺在沙發上啃雞腿。
楚九歌看到站在門口的紀肇淵,趕緊把嘴裏叼着的雞骨頭吐出來,然後沖他谄媚地笑笑:“你回來了啊?”
這種顯而易見并且完全沒有回答必要的問題,紀肇淵直接忽略了。他看了楚九歌一眼,徑直走過來。
楚九歌像是在玩老鷹捉小雞,伸直雙臂倚在茶幾前,徒勞地想要擋住紀肇淵的視線。
烤得金黃的火雞腿躺在白瓷雕花盤子裏,加了雙倍辣醬的炒年糕,裝蔬菜沙拉的藍色玻璃碗紀肇淵去年聖誕節還在五十米外的老麥汀夫婦家見過,還有一串不知道從誰家院子裏摘的葡萄。紀肇淵掃過茶幾上滿滿當當的食物,鏡片後淺褐色的眸子暗了下去。
“我肚子有點餓,我就沿着前面這條路溜達了一圈……沒想到加州人民都這麽熱情啊,家家戶戶都施舍了點吃的。”楚九歌有些尴尬地笑着,揪了個葡萄遞到紀肇淵嘴邊,“吃嗎?挺甜的。”
紀肇淵躲開他的手,擦掉嘴角被印上的水漬,冷聲問道:“英語水平不錯?”
“不不不,”楚九歌連連擺手,“你旁邊住的那三個美女是中國留學生啊,你不知道嗎?都是她們幫我翻譯的,我只需要站旁邊笑就行了。”他邊說邊歪着頭對紀肇淵賣了個萌。
這種複雜的表情紀肇淵自然解讀不出來,他有些困惑,卻也沒多糾結,“既然你已經解決了晚飯問題,那麽,今天我們的交集就到此為止。明天早上請在七點之前起床,我載你去上語言班。”
“好噠~”楚九歌嘆了口氣,啃完剩下的雞腿,然後看了看手上的油漬,舔了上去。
紀肇淵幾乎是咬着牙給他抽了張紙,“我睡覺了。”
“哎,”楚九歌笑起來,“糾正一下啊,你這句話完全可以換成‘晚安’。”
紀肇淵看着他,沒有出聲。
“晚——安——”楚九歌像是在教小朋友學拼音的老師,把每一個字的口型都放大到極致,“來試試?”
紀肇淵抿了抿嘴,思考了兩秒,才字正腔圓地說:“晚安。”
毫無感情,楚九歌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緊接着他突然開口叫住已經上樓上了一半的紀肇淵:“對了,你家有幾個卧室?”
紀肇淵轉過身,皺着眉頭:“兩個,主卧和客房。”
“那沒辦法了。”楚九歌聳聳肩,朝他攤了攤手,“客房的床實在太小了,我要麽得從膝蓋以下截肢,要麽得對折一下才能躺下。”他說着挑了挑眉,笑得有些戲谑,“今晚我得跟你湊合一下啦。”
紀肇淵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陣,才極其艱難地點了點頭。
紀肇淵貼着床邊躺下,他只占了床的一小半,手臂收放在腹部,盡量避免和楚九歌發生任何肢體接觸,這反而讓楚九歌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坐起來,直截了當地脫了睡衣,只留下一條淺灰色的平角內褲。他的動作有些大,彈簧床墊将震動傳遞到紀肇淵那邊。紀肇淵不耐地扭頭,卻有些被眼前的景象驚着了。
“你……”
“我什麽我,我還沒脫光了裸睡呢!”楚九歌側過身抱住他,一條小腿壓在他的腿上,“我想要個抱枕。”
的确是陽光混着鮮橙的味道,紀肇淵心想。然後他又想到亞當醫生的要求,進一步把楚九歌的形象補充完整——體溫偏高,身體素質不錯,屬于脫衣顯肉的類型。但肌肉并不誇張,薄薄一層貼在骨頭上,每一塊都恰到好處的。
楚九歌看他像是中了咒語一樣半天沒反應,便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你能給我抱一晚不?”
當然不行!紀肇淵推開他,利索地跳下床。紀肇淵從衣櫃裏取了個枕頭丢給他,“你剛才是在誇我嗎?”
楚九歌愣了一下,哈哈笑起來,“是啊,誇你手感好,抱起來舒服啊。”他啧了一聲,調侃道,“怎麽我藏心窩窩裏的想法都能被你發現啊。”
這句話不是善意的,紀肇淵聽出來了,現在不屬于亞當醫生所說的情況,他也就不需要保持緘默。
“人是群居性社會型動物,在一定程度上會對同類産生依賴性。同時也有調查表明,睡覺時喜歡抱着東西是沒有安全感的體現,所以我原諒你剛才出格的行為。”紀肇淵和他隔了一些距離躺下,“而且擁抱會産生多巴胺的。”
楚九歌難得耐心,等他說完才開口:“你喜歡嗎?”
紀肇淵搖搖頭,“多巴胺會影響睡眠質量的。”
楚九歌笑起來,湊近了一點,“那你讨厭嗎?”
紀肇淵還是搖頭。
“那就再抱一下好喽。”楚九歌快速地抱了一下他,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松開了手。楚九歌惡作劇得逞,偷笑着翻過身背對着他,伸手關了床頭的臺燈:“都說了我臉皮厚,不要跟我計較啦。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