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楚九歌繃着神經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樓上,紀肇淵大概還在閣樓裏翻找聖誕襪,樓梯上空空蕩蕩的并沒有人影出現,他這才松了口氣,緩慢地開口問道:“阿姨,您的意思是……”

“紀肇淵是我兒子,我比誰都希望他能過得輕松一些,”紀揚說,“但你也還只是個孩子,完全就是puppy love,哪能有什麽長長久久的喜歡。當現在這種盲目和熱情褪去,他就會成為你的負擔。”

“我還以為您是怕他在我們家受欺負呢,原來您擔心的是這個……”楚九歌的心放了下來,他噙着一抹笑,手指貼着禮物盒的邊緣摩挲,“是不是家長都喜歡把我們當孩子看待啊,我出國前去醫院體檢抽血時候,我媽特逗,還按着我的腦袋說寶寶乖啊不要怕。”他伸手抓了抓頭發,有些懊惱,“好像我的确沒有辦法保證我從今往後這輩子就只喜歡紀肇淵一個人,可我現在真的很喜歡他啊。”

“國內對同性伴侶的排斥是我擔心的原因之一,”紀揚似乎真的把他當成了小孩子一樣,笑着幫他理了理抓亂的頭發,“但我之所以希望你能給自己留條後路是因為這樣不論走到哪一步,你們都會只記得彼此帶來的美好。”

楚九歌不解,皺眉看她,“怎麽留?”

“這次就帶他去見見你的家人,當作普通朋友來介紹就好。”紀揚頓了頓,反手在禮物盒上輕輕扣了一下,“你想送出去的這份聖誕禮物,延期四年。”

楚九歌咽了口唾沫,“四年?”

“是,”紀揚笑道,“等你大學畢業之後,如果你們還是這麽喜歡着對方,那就一起去告訴所有人吧。那個時候不論發生什麽,我想你們都能夠挺過去的。”

“好,”楚九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答應您。”

楚九歌幫紀揚把擋路的禮物搬開,跟她道了晚安之後低着頭渾渾噩噩地飄上了樓,卻在二樓樓梯口撞上了一堵人牆。

“唔……你什麽時候站在這兒的?”他揉着被撞的頭頂,不用擡眼都知道是誰,畢竟這棟房子裏身高能和他齊平的就那麽一個人。

“你說擔心我受欺負的時候,”紀肇淵指了指客房的門,“房間收拾好了,今晚自己睡。”

“哦。”楚九歌蔫乎乎地點頭,他還沒來得及問紀肇淵更多問題,紀西瓜撕心裂肺的聲音就從走廊盡頭的房間裏傳了出來,“帥——九——九——”

楚九歌沒轍,只能和紀肇淵一起去她的房間。

紀西瓜正站在床上一蹦一蹦地摸她床頭的聖誕襪,看到他們進來後,猛地一蜷腿直板板地端坐在了床上,“我還想聽故事!”

楚九歌抿抿嘴,難得拒絕小西瓜一次,“今天沒有故事,瓜寶快睡覺吧。”

紀西瓜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對着紀肇淵眨巴眨巴眼睛,可自家哥哥完全接受不到電波,依然站在一旁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會說。她咂咂嘴巴,撈着楚九歌的胳膊讓他在床邊坐下,然後自己乖乖躺進被窩裏,“那我給帥九九講故事吧,你想聽什麽?”

楚九歌揉揉她的腦袋,沒報什麽希望地問道:“瓜寶知道puppy love什麽意思嗎?”

這個詞他從兩個人口中聽過,一個是林昱,另一個是紀揚。這個詞的前後語境都與幼稚、盲目、沖動、無法長久緊緊挂鈎,他無法自欺欺人地去認為這是一個褒義詞。

沒想到紀西瓜歡快地點點小腦袋,右手又從被窩裏伸出來,高高舉在空中,“我知道!”

楚九歌挺驚訝的,他笑着把她的手塞回去,又幫她掖了掖被角,“那瓜寶就講puppy love的故事吧。”

“額……”紀西瓜轉轉眼睛,絞盡腦汁地開始胡編,“很久很久以前,采蘑菇的小女孩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小狗狗,小狗狗很餓很餓,就嗚嗚咽咽地對她說:‘如果你給我吃的,我就會只愛你。’小女孩想了想,把籃子裏最後一塊面包送給它了。”

楚九歌聽得雲裏霧裏,茫然地看着她,“然後呢?”

“啊呀,你不要急嘛!”紀西瓜絞着被角,磕磕巴巴地繼續講道:“小女孩每天都要去采蘑菇,于是小狗便等在那條路上,等她傍晚路過然後送給自己一塊小面包。後來雨季過去,沒有可以采的蘑菇了,所以小女孩就不用再從那條路上路過,可憐的小狗又開始餓肚子了。”

她講着講着自己打了個哈欠,楚九歌看着她笑了一下,“故事結束了?”

紀西瓜搖搖頭,接着嘟嘟囔囔道:“有一天又有一個背着書包的小男孩路過,饑腸辘辘的小狗狗朝他汪汪叫,再一次說道:‘如果你給我吃的,我就會只愛你。’小男孩跟它打了個招呼,把手中的烤香腸送給了它,然後說道:‘謝謝你的愛,但我只能給你這一次,等明天爸爸的車修好了,我就不用走路了。’他和小狗揮揮手,也離開了。”

楚九歌張張嘴,還沒說話,就被紀西瓜隔着被子輕輕踹了一下。

“你不要打斷我,我還沒有講完!”她往被子裏縮了縮,“小狗這次學聰明了,它不再一開口就要吃的,它對下一個路過的人說:‘如果你帶我回家,我就會只愛你。’路人思考了一下,便決定收養它。小狗有了一個家,再也不用餓肚子了,它得意地告訴其他小夥伴:‘我只愛我的主人!’後來又過了十幾年,小狗變成了一只老狗,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去世了。它依然得意地告訴來接它的死神:‘我只愛我的主人!’可死神卻搖了搖頭,目光憐憫道:‘你不止愛你的主人,你說過多少次愛,你就愛過多少個人。’”

小狗愛過許多人,除了收養它的路人以外,每一次都是短暫又盲目的,就如同花瓣上稍縱即逝的晨露,太陽微微一照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結局讓楚九歌愣了一下,他問道:“這次結束了?”

“嗯!”紀西瓜重重地點頭,然後眯了眯眼睛,“帥九九,我困了,我先睡覺了。”

“晚安。”楚九歌幫她熄了燈,輕輕帶上門,和紀肇淵一起出去了。

他靠在客房門口,甕聲問紀肇淵:“我很盲目嗎?”

紀肇淵認真地看着他,然後又認真地搖了搖頭,“沒有。”

“那為什麽所有人都說我是puppy love,”他踢踢腳,負氣說道,“上次你和林昱談話時候我躲在旁邊偷聽,我聽到他也說我是puppy love。”

“每個人立場不同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紀肇淵轉了個身,和他靠在一起,“旁觀者清是一種可能,但同時他們也無法感同身受。”

楚九歌笑起來,捏了捏紀肇淵手上的戒指,“大寶貝,那你看我的時候是旁觀者清還是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紀肇淵說。

“我不信,”楚九歌咋舌,他笑着搓搓額頭,“你現在真是連說謊都不打草稿了,你以前多實誠啊,句句話直白得讓人想揍你。”

“是真的,”紀肇淵在他唇邊摸了一下,直直望進他的眼睛,“我能感覺到你從答應我母親之後就不開心。”

楚九歌是真的驚到了,他哽了一下,“怎,怎麽做到的?”

“因為在意你,”紀肇淵輕輕親了下他的梨渦,“數據積累多了,自然能看出波動異常。”

楚九歌突然就釋懷了,他靜靜看着紀肇淵的眼睛,裏面倒映着獨一無二的同時在他看來是也是最好最好的感情。

“可能大家覺得不顧一切就是盲目吧,這麽一想也不算什麽壞詞。”楚九歌笑道,“四年而已,就是委屈你了。”

“四年而已,我不介意。”紀肇淵抿唇微微上提,擰開客房的門把他推了進去,“睡覺吧。”

房門在楚九歌背後緩緩關上,他長舒一口氣,心裏卻暖乎乎的。紀肇淵的話就像童年時陪在他床邊的小熊,讓他再無恐懼,堅信即使這世上真的有惡靈,在他睡着時勇敢的小熊也會幫他趕跑的。

他鋪好被子爬上床,剛一擡頭就突然跪在床上笑了起來。

紀肇淵竟然在他的床頭也挂了一只襪子……楚九歌挑眉,心想幼稚就幼稚吧,反正自己不就是他的五歲的橙子寶寶麽。

楚九歌拿過手機給紀肇淵撥了個電話。紀肇淵正在寫戀愛日記,看到來電并沒有接起,他想了想,在本子上緩緩寫道:【不止是不顧一切,是盲目到義無反顧。】

他合上本子小心放在枕頭下,然後給楚九歌回了過去,“怎麽了?”

“聖誕老人~”楚九歌哈哈大笑,“我看到襪子了,你是打算半夜偷偷來放禮物嗎?”

紀肇淵輕聲說:“我已經放過了。”

楚九歌好奇地拽過空空蕩蕩的襪子,看了又看都只有一捧空氣。他失笑,但卻配合道:“我看到了,有好多好多呢,超級喜歡!”他舔舔嘴角,小心翼翼問道:“不過……這是什麽啊?”

“送給你,”紀肇淵說,“我全部的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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