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到了七月,伯克利的空氣裏已經滿是太平洋的氣息,陽光從地平線起跑,沿着海面一路跳躍過來。紀肇淵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帶着Love一起搬去了堪薩斯工作,而楚九歌也要開始着手準備自己去大學的東西。
楚九歌掩下眼底的失落,送他出門,“從今天起我可以在這棟房子裏稱王稱霸了!”
紀肇淵閉了閉眼睛,似乎想忘記羞恥,在臨別時滿足一下楚九歌的惡趣味。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懷裏的小貓已經先他一步“喵喵”叫了出來,一邊叫還一邊朝楚九歌伸出小肉爪爪。
楚九歌揉揉Love的腦袋,塞給她一條小魚幹轉移開她的注意力。
“大寶貝……”他擡頭看着紀肇淵,笑得有些難看,“你還沒走我就開始想你了,怎麽辦?”
紀肇淵也不知道,他皺眉想了片刻,“可能等你開學後就會好了,課業壓力還是比較大的。”
楚九歌無奈地扶額,揪着紀肇淵的衣領湊上去親了一口,“那你呢,會想我嗎?”
紀肇淵身體前傾又貼上他剛離開不久的唇,“當然是……”
楚九歌跟着他的口型接下去,“想!”
紀肇淵看着他突然亮起來的眼睛和狡黠的表情,輕輕笑了一下,然後緩緩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楚九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算了,我要回去睡個回籠覺。”他撇撇嘴,“你開車小心點,晚上住宿時候照顧好我的小寶貝,到了給我……別給我打電話!”
紀肇淵彎腰坐進車裏,安全帶還沒拉開,車門就被楚九歌“啪”地一聲關上。他搖下車窗,伸手勾住楚九歌的無名指,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想了,就告訴你。“楚九歌想笑,于是緊緊抿起嘴,“果然是我們紀先生一貫嚴謹治學的作風啊。”
紀肇淵又捏捏他的手指,接着抽回手搭在方向盤上,“我走了。”
“走吧,”楚九歌沖他擺手,“下個月見。”
紀肇淵側頭看他,略一點頭,“下個月見。”
分開的第十六個小時,紀肇淵靠邊停車,帶着Love在一家酒店住下。他猶豫了一下,撥通了楚九歌的電話,“想你。”
楚九歌剛睡下,被弄醒之後正迷糊着,還沒反應過來紀肇淵就挂了。
楚九歌半眯着眼睛,抱着“嘟嘟”直響的手機愣了一會兒,然後嘴角漸漸勾了起來。他在床上打了個滾,在紀肇淵的位置上躺躺,又滾到自己那邊蹦蹦,心裏就像是被Love的小肉墊踩了一下,簡直柔軟得要沒邊了。
如同詩人寫的那樣——人被思念時,知或不知,已在思念者的懷裏。
這種被人思念的感覺棒得超乎他的想象,他甚至可以自戀地認為從他睡着開始,不,從他轉身進屋開始,紀肇淵就已經不動聲色地擁他入懷。
他在這種距離感裏找到一絲甜蜜,仿佛從加州到堪薩斯沿途兩千四百公裏都被鋪上了一層白巧克力。
楚九歌重新躺好,笑得一臉傻氣。他眼睛閉一會兒,又忍不住睜開,終于還是給紀肇淵回了過去,“啾!”
“醒透了?”紀肇淵一手拿着手機,一手還在點着鼠标。他把頁面上移,盯着其中一張顯微圖片,“我剛才在讀實驗室近期的成果報告,看到分子構象後就有些想打電話給你。”
“這什麽情況?”楚九歌笑,“我長得很像那些棍棍棒棒和小圓圈的組合體嗎?”
紀肇淵說:“只是看到這裏的時候恰好想你了。”
“你怎麽會卡得這麽精準……”楚九歌有些好奇,“我好想知道你的想念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啊?好好回答一下!”
“同樣一段文字我重複看了兩次,第一次我習慣性扭頭看了一下左邊,第二次就是我因為跑神又倒了回去。”紀肇淵皺眉思索,“最開始的感覺是煩躁和不舒服,但把你吵醒後,就開心了。”
“我想發你一個無語看天的表情……”楚九歌失笑,“不過我竟然覺得異地戀的感覺還挺好的,紀喵喵你真是太棒了!”
紀肇淵說:“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是我專屬的聖誕老人啊。”楚九歌說着給他講了個故事。
楚九歌的外婆是南京人,她在世的時候每年清明都會做青團給大家吃。小時候他不僅貪吃性子還特別急躁,從外婆開始擠艾草的汁,就坐不住了,滿腦子只剩下大寫的想吃。外婆畢竟比他多活好多年,捏他的七寸簡直一捏一個準。明明看他已經饞到流口水,外婆卻給他一把蒲扇,讓他蹲在地上扇爐火,還在旁邊擺一塊上好發條的古董表。
楚九歌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秒針,看它一格一格往前挪。等到他餓得眼睛都快和青團一樣綠了,外婆才慢悠悠地給他夾一個軟糯的青團放進碗裏。後來外婆和青團都不見了,他除了燙嘴以外幾乎回憶不起來別的味道,倒是等待時候抓心撓肝的那種感覺一直記憶猶新。
楚九歌望着窗外,夜空就像一個巨大的溫柔的靈魂,展開雙臂容納幾萬光年前亮起的那些光芒,“其實仔細想想,等待也沒那麽難熬,每多等一秒就好像多加了一份賭注,最後吃的時候就會格外甜。”
如果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陪伴是最長久的告白,那在他看來,等待就是紀肇淵給他最美好的禮物。
“我不知道窩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大小寶貝,”楚九歌說,“晚安。”
紀肇淵屈指碰了碰旁邊睡熟的Love,也對着話筒“啾”了一下,“晚安,我遠在加州的橙子寶寶。”
一個月後楚九歌收拾行囊,趁着洛米和格裏斯的順風車去了UCLA。那對狗男男在校外租了公寓,他卻花了雙倍的價格住進學校的單人宿舍,這讓他有些肉疼。
打點完開學的諸項事宜,又在水深火熱中結束了第一月的課程,楚九歌才将将空出一個周末去赴遲到了好久的約。可能真的是太熟悉了,他完全想不起當年在莫哈維他在鏡子面前一套又一套試衣服時是什麽樣的心情,随意穿了件破T恤就連夜坐上了去堪薩斯的飛機。
Stowers的環境果然是最适合紀肇淵的,實驗室裏的人大多都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讨論交流外都高效率地忙于自己的工作。他覺得放松,研究的新課題上也有了些眉目。
楚九歌窩在紀肇淵新家的沙發上,一邊揉捏着Love蓬松的尾巴,一邊連連感嘆,“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鹽夠嗎?”紀肇淵把剛烤好的雞腿塞進他嘴裏,打着讓他嘗味道的招牌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夠了,”楚九歌鼓着腮幫子嚼了幾口,然後把骨頭吐進垃圾桶,“其實不放鹽都可以,反正我已經是一條鹹魚了。”
紀肇淵在他身邊坐下,擡手自然地搭上他的大腿,猜測道:“上課聽不懂?”
“倒不至于聽不懂,就是不适應。教授講課的模式、留的作業還有一些報告什麽的,對我來說都有點壓力。就好像我剛出新手村就讓我去打大boss一樣。”楚九歌痛心疾首地搖頭,“我還作死地報了下個月校隊的選拔賽,簡直要忙成陀螺了。”
紀肇淵對他的煉獄生活完全不以為意,“必經之路。”
楚九歌滿臉生無可戀,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還往外吐了吐舌頭,“揠苗助長你知道吧,被強行拔起來的小莊稼苗最後都會死翹翹的。”
紀肇淵低頭看着仰面癱在沙發上的楚九歌,一點都不擔心。他雖然嘴裏說着頹廢洩氣的話,可眼神卻異常清明,像只躍躍欲試的小奶豹子,雖然開始踏出來的腳步有些踉跄,但假以時日終會矯健地奔跑起來。
“舌頭縮進去,”紀肇淵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擡,“我親親你。”
“快來,”楚九歌朝他噘嘴,“看在家屬的情分上,順便渡我一口學神之氣。”
紀肇淵笑起來,緩緩俯下身親他。
十指相扣在一起的時候,紀肇淵也變成了他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