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腥味這麽重,是水裏的東西

餘黎不會飛,甫一被邢祁帶着飛上天,幾乎要吓死,緊緊摟着邢祁的胳膊不敢放開,凜冽的風狠狠刮在臉頰,刀子割一樣疼,草草束着的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他也不敢睜眼去看。

說來也奇怪,原本他根本離不得水潭周邊十裏,這會兒被邢祁帶着,卻毫無障礙的離去,餘黎心裏暗自驚奇修為高深就是不一樣,一邊暈暈乎乎忍受着高處的寒風和不适。

好在沒過多久,感覺風漸漸平息了,才試探着睜開眼睛,四下打量,就見自己已經随邢祁到了一座青翠的大山前,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山上,隐約可見半山腰處的白牆飛檐。

他好奇地四處張望,已經忘了自己的手還抓着邢祁的胳膊沒放開,被邢祁輕輕掙了一下才陡然醒了神,忙不疊放開手,又慌忙道歉:“對不起,我......”

“無妨。”邢祁面色淡淡,走在前面,餘黎忙跟了上去。

約莫半柱香工夫,餘黎已經随邢祁站在了一座山間庭院裏,他其實很想和邢祁說說話,但看邢祁冷淡的樣子,又不敢開口。

兩人又走了會兒,邢祁突然停下,随手指了個方向,說:“你就住那吧。”

餘黎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見是個雖小卻頗精致的小院,隐約還能看見一角池塘,他心裏頓生喜愛,忙應下了。

四下看看,庭院雖大,走了半天卻不見別的人影,冷清得厲害,就好像自己來之前,這裏只有邢祁一個人住着,想到夢裏見到的那個總是獨自一人的身影,餘黎心裏不覺多了些異樣的感覺,只是那感覺清淡如煙,還沒來得及抓住,又消散了。

“師尊,你回來啦!”

“師尊。”

兩個聲音先後響起,餘黎在邢祁身後探頭去看,前面卻是兩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過來的少年,看外表年紀都不大,不知是邢祁的什麽人。

邢祁微微點頭,瞥了餘黎一眼,對那兩個少年說:“這是餘黎,最近将會住在這裏,你倆且幫忙照看着。”

其中一個活潑些的少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餘黎,疑惑道:“師尊,他身上好濃的妖氣,他是妖修嗎?”

說罷還走上前來,小孩子瞧見新玩具似的拉了拉餘黎的衣袖。餘黎身上穿的還是鳳蘿當初去凡人的鎮子裏給他找回來的那件紅色衣裳,在凡間已經是難得的好料子,然而在這裏,卻顯得尤為粗陋寒酸,更遑論這衣服下擺處還有被樹枝刮破的一道口子,還未來得及縫補。

餘黎略後退一點,不太敢看眼前眉目精致,氣質高貴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什麽料子所制,略一看去平平無奇,仔細看時,上面繡的雲紋水紋卻随着少年的動作微微擺動,仿佛真的一般。餘黎看得呆住了,低頭又看見自己的破衣服,便有些不好意思,将衣擺往後扯了扯,想将那道刺眼的口子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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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先住碧水閣,你們兩個上些心,切記不可到處亂跑。”邢祁最後看一眼餘黎,轉身離去。

“是,師尊。”另外一個看上去沉穩些的少年應了,恭敬立在一邊目送邢祁離開,等邢祁走遠了,才轉過身來,拍一把還在和餘黎大眼瞪小眼的同伴,說道:“玄羽,別看了。”

“喂!天武,你看出來他是什麽了嗎?”玄羽依舊饒有興致地不斷打量餘黎,一邊拉了自己同伴一下。

“腥味這麽重,是水裏的東西。”天武淡淡應了,瞥一眼餘黎,走在前面道:“跟我來,去你住的地方。”

餘黎一下子紅了臉,自己悄悄舉起手臂聞了聞,低聲道:“我......我不腥啊。”

“噗嗤”一聲,玄羽沒忍住笑出了聲,好一會兒才停下來,捂着肚子道:“天武說的可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餘黎懵懵懂懂的也沒怎麽聽懂,含糊應了,見天武已經走得遠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并排走着,沒有冰山似的邢祁在場,三人年紀又相仿,倒是很快放松下來,熟了起來,天武沉默話少,玄羽則個性跳脫外向活潑,于是大半時間都是玄羽和餘黎在說話。

“你已經兩百歲了啊?哇,看上去好小啊!”

“你是魚嗎?是什麽魚?”

“鯉魚?你住的院子裏有池塘,一會兒能變給我看看嗎?”

“我們?我們是師尊的徒弟,好幾十人想來給師尊做徒弟呢,最後師尊只選了我和天武,說我們有天分,嘿嘿,厲害吧?”

“喏!到了。”

“師尊嗎?他一般都自己閉關修煉,不怎麽管我們,沒事不要去打擾他,師尊發起脾氣來很恐怖的。”

......

一路上玄羽的嘴巴就沒有停過,餘黎初來乍到的驚惶也被沖散不少,開始簡單地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關于自己為何被邢祁帶來如望山,和自己與邢祁的莫名牽扯,他并沒有多說,玄羽見他含糊回應,于是也就不再繼續問。

“那我們就先走啦,你要是想找我們,就往東邊走,飛雲軒,記住了嗎?別的地方你不熟悉,就不要亂走。”

餘黎忙應了,将他們倆送至門口,臨走前一直沉默的天武倒是開口了,繼續強調了一遍:“不要到處亂跑。”

見餘黎連連點頭,才轉身和玄羽一同離開。

終于只有自己一個人了,餘黎大大地吐出一口氣,緊繃了半日的身體總算是放松下來,于是疲乏也随之而來。他想了想,将衣服小心脫下來放在池邊的回廊欄杆上,自己縱身躍進了池塘。

咕嚕咕嚕咕嚕......

一連串的水泡從水裏浮起來,餘黎吐着泡泡,十分愉快地游了好幾圈,等他過足瘾,靠着一塊石頭停下來,不踏實的感覺才突然湧了上來,頃刻間将他包圍。

這裏是如望山,不是松蘿山了,沒有可以依靠的鳳蘿,甚至連可以随意打鬧的胡白也沒有,原先在松蘿山他走不出水潭周邊十裏地,如今和那時也沒有什麽兩樣,依舊是被再三警告不要亂走,依舊是被拘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裏。

本以為和邢祁走,就能時時見着他了,卻原來也是自己的妄想。

餘黎慢慢沉到水底,靜靜地,一動不動。

接連幾日,玄羽和天武都沒來找過餘黎,餘黎原本也是自己一個人呆慣了的,倒也不覺得有什麽,況且院中池塘裏靈氣充裕,待在裏面修煉的速度可比之前的小水潭快多了,他不知道邢祁會允許自己在這裏呆多久,便抓緊了時間吸取靈氣修煉。

只是他再也沒有夢見過邢祁了。

以往他也不是每日都能夢見,但每過兩三日總歸會在夢裏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眼下他已經來這裏十來天了,竟是一次都沒有再夢見邢祁,雖然現在近在邢祁身邊,卻感覺與他的距離比以往更遙遠,餘黎愁得魚鱗都沒有色澤了,無精打采歇在蓮葉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吐着泡泡玩。

他全然沒發現,池塘邊,邢祁已經看了他好一會了。

餘黎說戚骨劍是自己掉下去的,邢祁其實不信,他更不信的是餘黎說的晚上會夢見他,這種不知道從哪裏編來的鬼話,要信了自己就當真是個大傻子了。只是戚骨劍到底是怎麽回事,劍靈戚骨為何會提醒自己帶上這個小妖修回來?而這個法力低微的小妖修又是打着什麽主意,二話不說就跟着自己來了......邢祁對這些感到好奇,他擔憂這事兒和離破天有關聯,這幾年來,不斷有消息傳來,說離破天幾個忠心的部下正在暗地裏謀劃,要為離破天報仇,或者說,是要複活離破天。戚骨劍已經失落百年,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現身,邢祁不由得便多了些思量與警惕。

若不是自己借口重傷遲遲未愈,又遭妖毒纏身,哪裏能躲得了這些年的清閑。邢祁心知肚明那些宗門大派的人對自己的态度,人前尊稱一句劍神,背後編排自己不懂人情世故高冷難接近的多了去了,只是自己一向懶得與人浪費口舌,并不與他們計較罷了。

眼下看來,清閑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妖修們已經明目張膽将人弄到了自己面前,只是用的方子未免太拙劣了些,派來的人,也......傻乎乎的。

眼看自己已經呆立半晌,池塘底下的那條魚還是不為所動,哪怕邢祁向來不注重這些的,也未免生出了一點被無視的惱火。

他輕咳了一聲。

沒有反應。

邢祁皺了眉,右手随意捏了個訣,白光一閃,水面頓時像是被大石砸下,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總算是有反應了,邢祁無語的看着金紅色的鯉魚被驚吓到,漫無目的瞎竄了一會兒,不是撞在蓮梗上,就是栽進了泥裏,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游向水面,嘩啦一聲變成人形,跌坐在邢祁腳邊。

“師......師尊!”餘黎又驚又喜,赤條條站起身來:“你怎麽來啦!”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邢祁,只好随着玄羽他們一樣叫師尊。

邢祁不自在的将目光轉向池塘,又咳了一下,可惜餘黎一點也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仍舊興沖沖站在他跟前,毫無要穿衣服的意思。

“師尊,是你丢的石頭嗎?吓了我一跳呢......”

眼看這人毫無羞恥心一般站在自己面前,邢祁幹脆轉過身去,不去看那白花花的身子,頗有些惱怒道:“将衣服穿上!赤身裸體,像什麽樣子!”

餘黎眨眨眼,慢吞吞“哦”了一聲,沒明白邢祁怎麽就生氣了。

人形原本也不是妖修們的本來面貌,所以和人比起來,妖修在這方面的羞恥心要少上不少,在松蘿山時,為了更好化形,和鳳蘿胡白他們也曾都互相仔細看過彼此,并不覺得有什麽。而在最開始能化形的一段時間裏,他常常就是這樣赤裸着在水潭周圍活動,也沒人告訴他說這樣不好。

餘黎一派坦蕩蕩的模樣,反而叫邢祁在心裏為自己的忸怩懊惱了片刻,沉默少頃,估摸着餘黎該穿好衣服了,邢祁才轉過身來,開口道:“今日得空,想來問問你戚骨的事情。”

餘黎還在手忙腳亂系着衣帶,聞言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把劍,忙應道:“師尊想知道什麽?”

兩人站在池塘邊,餘黎衣衫不整,還光着腳,地上是一灘被他帶起來的水漬,怎麽看都不适合談話,而餘黎還無知無覺想要繼續說下去,饒是邢祁一向不在意小節,這會兒也覺出不自在,忙打斷他道:“去那邊亭子裏說罷。”說完看了眼餘黎就這麽踩在地上的一雙白嫩的腳丫子,猶豫了下又說:“你穿雙鞋。”

如望山并不冷,妖修也不怕冷,餘黎雖然覺得赫赫有名的劍神未免太婆媽了一些,但到底也不敢違抗他,跑去穿了鞋子來,才随邢祁在池塘邊的涼亭裏坐下了。

亭子裏的桌子上有茶具,餘黎獨自一人閑着沒事也會泡點玄羽給他的靈茶來喝,他在夢裏見過邢祁泡茶,大概的樣子記得住,于是手裏一邊泡茶,一邊給邢祁講戚骨劍掉落那天的情景。

一開始邢祁還在專心聽他說話,只不過看到他手上娴熟的一系列動作後,便開始走神——這小妖修,怎的竟然連自己慣常泡茶的模樣都學了去?

“......後來戚骨劍,就一直在我的水潭裏,我覺得它上面的殺氣太重,一直也不敢碰它,直到前段時間聽到它說話,叫我去找你,然後不知道怎麽的,我就把它拔出來了,再後來,你就找來了。就是這樣,師尊,師尊?......”

餘黎将這個不長也不複雜的故事講完,見邢祁皺着眉盯着他看,似乎是走神了,也不敢出聲驚擾,只好自己捧了茶杯,小口小口抿茶水喝。

不知道鳳蘿他們在幹什麽呢?會不會想自己?

一會兒和邢祁說自己想回去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餘黎腦子裏開始想些有的沒的,想得入神,邢祁突然開口就将他吓了一跳:“你說,你聽到戚骨跟你說話了?”

“是、是的。”餘黎手忙腳亂去擦自己弄翻了杯子灑出來的茶水,“不過就聽到了這兩句,沒別的了。”

“聲音是什麽樣的?”

餘黎停下手,思索了一會兒,才說:“似乎,有些啞,好像......對了,好像說話的人生了很重的病。”

聞言邢祁面色一冷,忽的站起身來,餘黎也跟着站了起來,忐忑地看着邢祁,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邢祁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涼亭,像是有什麽着急的事情要去做,餘黎忙喊住他,試探着說:“師尊,我想回去松蘿山......”

話沒說完,邢祁已經沉下臉,不耐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說罷竟是直接飛身離去了。

餘黎沒料到他翻臉如此快,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自言自語道:“我只想回去看一下啊......”

聞到了要撲街的氣息,哈哈,随緣吧,感謝點進來并且願意說點啥的小仙女。

海棠實在是太卡,所以我盡量每章多放點字數,會很快完結的。

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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