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今日起,你搬到這裏來住

這次之後,餘黎又是好久沒見到邢祁的人,倒是玄羽來了一次,給他送了幾身衣裳和一些靈茶。兩人都閑着沒事,便坐在一處喝茶聊天。

“為什麽突然給我送衣服呀?”餘黎摸着衣服上精致的刺繡,幾乎舍不得放開手。

玄羽被他的模樣逗得直笑,好半天才說:“是師尊吩咐的,怎麽樣,喜歡吧?衣料和樣式可是我選的。”

餘黎終于舍得将眼神從衣裳上移開,感激地沖玄羽道:“謝謝!我很喜歡!”

“就知道你會喜歡。對了,你怎麽會這麽喜歡這些東西?你們妖修不是會自己變幻衣裳麽,喜歡什麽樣子随意變幻出來不就好了?”

餘黎搖搖頭:“不一樣,變出來的都是假的,這個是真的,好看。”說罷又湊近了去,研究衣裳上會動的枝葉雲紋。

“玄羽,就是......師尊在幹什麽呀?為什麽總是見不到他?”餘黎猶豫半晌,終于問出口。

玄羽不知他心裏的忐忑糾結,不在意道:“師尊本來就難得一見呀!以前也是一兩個月才出來一次,指點一下我和天武的劍法。師尊也要修煉精進,哪能跟我們一樣成天晃蕩玩耍呢。”說完左右看看,又神秘兮兮地說:“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和妖修又要打起來了,師尊近日就在忙此事。”

餘黎霍然起身,失聲問道:“什麽?為什麽又要打起來?我......”他突然想到自己曾夢見過的,邢祁握着戚骨劍,妖修們的鮮血從劍神上蜿蜒而下,在地上彙集成小溪,層層疊疊的妖修屍體看不見盡頭似的堆在他面前......

反正已經說出口了,玄羽也不再隐瞞,但仍舊壓低了聲音說:“我上次回家聽了幾句,說是妖族的幾個大妖,想把離破天複活。離破天你應該知道的吧?一百多年前差點打翻滄淩大陸的那個蛇妖。”

餘黎點點頭,這段故事他聽鳳蘿講過,只是沒想到才過了一百多年,當年的血腥場景便似乎又要重演。

而這次,邢祁将會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呢?

餘黎沒來由的抖了一下,玄羽見了,笑道:“你怕什麽?左右不可能打到咱們如望山來。”

他不知道餘黎在擔憂鳳蘿他們,上一次離破天使了禁術,強行驅使妖修們為他賣命,鳳蘿和胡白他們機靈,一早匿了氣息藏在偏僻的松蘿深山裏,這才免于被拘役枉死的命運,再來一次的話,不知可還有那樣的好運沒?

不過見餘黎憂心忡忡的樣子,他也猜到興許是有牽挂的妖修朋友,便安慰道:“這還只是猜測,不會輕易打起來的,放心吧。哎,你可別到處亂說啊,不然天武要打死我了。”

餘黎心不在焉的點頭答應,不過也沒了聊天玩耍的心思,送走了玄羽,自己怏怏發起呆來,尋思自己還是找個空子回松蘿山一趟,好叫鳳蘿他們警醒些,別白白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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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門外,白發齊腰的仙人正等在樹下,玄羽小跑幾步,在邢祁面前站定了,低聲說道:“師尊,我剛去試探過那小妖修了,看樣子他确實不知離破天的事情。”

邢祁皺着眉,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不知道?妖族費盡心機,讓他混到我身邊來,到底圖什麽?”

玄羽小心翼翼看着邢祁的臉色,見他沒有發火的跡象,便大着膽子問道:“師尊,若是那小妖修和離破天無關,是否要我将他趕下去?咱們如望山上收留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妖修,傳出去怕是對您不好。”

“世人都道我已經死了,還能有什麽不好的。”邢祁自嘲似的笑笑,見玄羽憋紅了臉,想要辯駁什麽的樣子,又說:“這事不要驚動他,過幾日再作打算。”說罷也不等玄羽回話,飛身朝寝殿去了。玄羽雖然早已習慣邢祁的冷漠性子,但還是有些失落,自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看不見邢祁的身影了,才轉身看了一眼餘黎的小院,轉身離開。

邢祁的寝殿在山間庭院最深處,向來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的,邢祁急急忙忙趕回寝殿,跌跌撞撞走進房間,來不及關好門,人已經癱倒在地,哇的嘔出一大口暗紅的血來。

妖毒,又是妖毒。

邢祁眼中盡是狠厲之色,待緩過那一陣幾乎要絞碎心髒般的疼痛後,才搖晃着站起身來,但沒等他走上兩步,更劇烈的疼痛傳來,又是接連的嘔血。

暴虐的氣息在經脈裏肆意沖撞,邢祁跪在地上,手指幾乎要摳進地上的磚縫裏,腦子裏面昏昏沉沉,想要狠狠發洩出來破壞一切的想法一陣猛過一陣,簡直快要克制不住了。邢祁顫抖着伸出手,封住自己周身幾處大穴,讓自己不能動彈,接着靜靜躺在地上,等待着那折磨人的痛苦慢慢消停下去。

每次呼吸都是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和以往的每一次發作并無兩樣......

餘黎在殿外猶豫了好久,才伸手推開了虛掩着的房門。

他實在是想念松蘿山想得厲害,本來已經跟邢祁開了口,說自己想回去看看,卻被邢祁打斷,之後又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邢祁,玄羽他們又總是敷衍自己,加之剛剛玄羽說的即将爆發大戰,實在是讓他心驚膽戰,于是幹脆等玄羽走了之後,自己偷偷摸摸來到了邢祁的寝殿。

自己只是想回去看一眼,應當不礙事。

餘黎默默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房間。

卻沒見到邢祁的人,只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餘黎從沒見過血腥場面,最可怕不過夢裏見到邢祁大開殺戒,這會兒亂七八糟的想象湧上來,先将自己吓出了滿身汗。

“師、師尊?”餘黎小聲叫了一聲。

沒有得到回應。

餘黎這會兒真是進退兩難,既想趕緊離開這裏,又怕邢祁是出了什麽事,只好硬着頭皮往房間裏面走,不料繞過屏風,就見邢祁躺在地上,地上、身上,都是已經變得暗黑的血漬。

“師尊!師尊!”餘黎一顆心幾乎吓得跳出胸腔來,趕緊撲上前去,抖着手略探了下邢祁的鼻息,倒是還有呼吸,沒有死。

邢祁身材高大,餘黎人形比他小了一圈不止,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将他扶起來,勉強半拖半抱着将他放到床上,又将邢祁沾着血污的外袍脫下,搭在一邊的椅背上。做完這一切,餘黎後背已經汗濕透了,他原本也不擅長照顧人,這會兒除了無措的看着邢祁的睡顏,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連去找玄羽他們也給忘了。

之前在水潭裏陪了餘黎許多年的劍正端正放在房間裏的一個架子上,餘黎看了一會兒,沒忍住走上前去,摸了摸劍柄,觸感依舊熟悉,餘黎閉眼感受劍神上讓自己舒服的氣息,不自覺的便将劍拿了下來,親昵的用臉蹭了蹭劍鞘。

床上陷入昏迷的人這時卻醒了過來,身下不是往常的冰冷地面,而是溫暖的軟緞,邢祁尚不清醒的腦子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身體卻在看見有人拿着戚骨劍的一瞬間沖了出去,想要一掌将偷劍的小賊打飛。

掌風淩厲,餘黎再怎麽遲鈍,這時候也本能的覺出了危險,擡頭就見邢祁一張暴怒的臉已經近在眼前,竟是避無可避了。

完了完了完了......

餘黎心裏哀嚎,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手裏的劍也掉在了地上。

“勿傷他!”

一個沙啞的聲音同時在兩人耳邊響起,餘黎驚喜的睜眼看地上的劍,邢祁掌風一轉,後面的屏風應聲而碎,散落一地碎片。餘黎捂着胸口暗道好險,若是拍在自己身上,邢祁他們晚上興許就可以吃炖鯉魚了。

“戚骨?!是你嗎?”邢祁咳嗽兩聲,臉色好了些,幾步走到餘黎跟前,将劍撿起來。

只是他的問話沒有得到回複,房間裏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等了好久,那個聲音始終沒有再響起,餘黎眼看着邢祁從剛開始聽到那個聲音的欣喜,慢慢又變得失落,最後走到桌前,将戚骨放回了原處。

“師尊,你、你還好嗎?”餘黎緊盯着邢祁,眼裏滿是關切,他剛才看到的實在是太過駭人,那麽厲害的邢祁,怎麽會傷成這樣,無知無覺倒在地上?若是自己沒進來,若是......餘黎不敢再想,只想知道邢祁身上發生了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邢祁不耐地揮揮手,似乎還沉浸在失落裏,戚骨,戚骨,餘黎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原來自己聽到的那個聲音的主人叫戚骨,只是不知道戚骨與邢祁是什麽關系,但見邢祁這般挂心的樣子,應當是很重要的人了。想到自己連關心邢祁都被敷衍拒絕,餘黎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又待了一會兒,見邢祁始終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餘黎終于放棄,咬了咬唇,說:“沒、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你之前聽到的,是不是剛才那個聲音?”還沒走出去兩步,邢祁開口喚住了他。

餘黎愣了下,趕緊答道:“是的!”

邢祁卻又不說話了,似乎在想什麽,餘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了好一會兒,就聽邢祁又說:“從今日起,你搬到這裏來住。”

這下餘黎徹底傻了,愣愣看着邢祁,腦子裏還沒轉過彎來邢祁的話是什麽意思。

“讓你來就來,怎麽,不願意?”

“不是不是,我、我......”餘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突然目睹了邢祁的傷病,還被惡聲惡氣要求住到這裏來,餘黎一時都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

“你且去收拾東西,偏殿空着,你可以住。”

餘黎無法,只好先答應下來,這一連串的事情讓他腦袋有點懵,本來這段時間以來,邢祁的冷淡态度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行蹤,令餘黎一開始興奮雀躍的心情非常低落,但今日這樣一來,又讓他恢複了滿身的力氣。

“那我去跟玄羽他們說......”

“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他們!”

邢祁兇巴巴打斷了餘黎的話,也不解釋,自去休息,餘黎有再多的疑問也不敢問了,略行了禮,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餘黎當天晚上就搬到了邢祁的寝殿來住,他原本從松蘿山來如望山時,就沒有帶什麽東西,收拾起來也只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只是舍不得院裏的池塘,那裏水質清澈,靈氣充足,他很喜歡呆在裏面。而邢祁的寝殿裏就沒有這麽好的地方了,餘黎轉了一圈也沒見着池子之類的,便有些怏怏,最後偷偷将邢祁屋外的一只用來養蓮花的大缸搬到了自己那邊,又将裏面已經枯萎的蓮藕清理幹淨,上上下下運了好幾趟水,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魚缸。

換了新的地方住,餘黎有些睡不着,他現在就在邢祁身邊,晚上也已經不再夢見邢祁,于是夢裏那個讓他心生向往念念不忘的身影,竟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個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兇巴巴的邢祁。

“他們兩個,也相差太大了......”餘黎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一個清冷出塵劍術高超恍若仙人,一個脾氣暴躁身有隐疾喜怒無常,簡直就像不相幹的兩個人,可他們又确實是一個人,餘黎本以為自己會更喜歡夢裏的邢祁,可是略一回想邢祁躺在一地血中,滿臉痛苦神色的情景,心裏卻有些鈍鈍的難受。

他不該是現在這個虛弱的站不起來的模樣,他應該意氣風發,站在雲端,睥睨萬物,而不是躺在地上,沾染血漬和灰塵。從雲端跌落泥地,不知道邢祁該有多難受......

餘黎心情低落的想了許多,一邊心疼邢祁,一邊又為這裏的事情感到困惑,如望山為何只有三個人,明明邢祁所在的蒼炎門是第一大門派,門內弟子不下千人......邢祁為何受傷又為何不能告訴玄羽他們?那把會說話的劍到底是怎麽回事?......

生活裏突然纏滿了難解的謎團,于是就特別想念松蘿山簡單單純的日子......

松蘿山!

啊啊啊啊啊!

餘黎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滾,他忘記跟邢祁說自己想回松蘿山看看的事情了!

想到明日要再去找邢祁他就頭疼,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恐懼,他真的不想再體驗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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