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流
第十七章暗流
似乎又是渾渾噩噩地睡了好一陣子,只是與往常不同,此番我并沒有光怪陸離的夢。
心裏藏着事,慵懶便沒了理由,我掙紮着張開眼睛,入眼是我屋中天青色的帷幔,床邊靠着以手支額閉目養神的初辰。
我微微動了動胳膊,初辰便警覺地睜開了雙眼,見是我弄出的動靜,銳利的目光一閃而逝,整個人都看起來溫柔了下來。
“初辰殿下厲害,連我家殿下什麽時候會醒過來都算的分毫不差。”一旁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子的芷羅走了過來,将泛着極致苦味的藥放在了我床邊的小案幾上。“溫度剛好,殿下請吧。”
我生無可戀地盯着那藥湯子看了一會兒,認命地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眼巴巴地看着初辰。
“張嘴。”初辰剝開一塊糖果。
我趕忙張嘴,甜膩的味道在舌尖纏綿,總算是對沖了一部分難以言表的苦澀。穩了穩心神,突然便想到了什麽,我閉上眼睛靜靜調動起深埋魂玉的靈力,有些興奮地感受着強大的靈力在體內緩緩游走的神奇感覺。
“公主,公主你把左手擡起來。”芷羅突然在一旁急切地說道。
我睜開眼睛,雖然不知道這小丫頭又在鼓搗些什麽,但還是依言将左手伸了過去。
順着芷羅有些興奮過度的目光看過去,我亦十分驚奇地在我左手掌心看到一朵盛開的冰藍色蓮花,我斂去全身靈力的一瞬間它便消失無蹤。
“月隐蓮。”我亦有些難掩興奮。“初辰,是月隐蓮。”
初辰淺淺笑了笑,道:“典籍有雲,六界衆生,修為或靈力極強者,其左掌掌心便會生一朵冰藍色蓮花,稱為‘月隐蓮’,運力時顯現,收斂力量時便不可見。掌心生此蓮花印記者,遇機緣,憑其力便可通達天地大道,超然六界之外,為天地共主。自遠古洪荒以來,掌心生月隐蓮者鮮有,達此通達天地境界者更是寥寥。恭喜你熙玥。”
“伸手,運力。”我伸出右手抓住了初辰的左手。
初辰淺笑着搖了搖頭,輕輕運力,我便看見他掌心盛開的冰藍色蓮花通透純淨,煞是好看。
我伸出左手運靈力,掌心的月隐蓮雖然同樣澄澈神聖,卻多少有點肉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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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殿下,你們掌心的蓮花倒是生得很對稱,很取長補短,取長補短。”芷羅一邊端起空碗,一邊笑着走出了我的小屋。
“月隐蓮初生便是如此,随着修為或靈力的不斷精進,它便會愈發好看。”初辰伸手将我的左手握在掌心。
我點了點頭,突然問道:“當天地共主有什麽好處麽?”
“嗯……萬衆敬仰?”初辰笑道。“不過是個名號,得到的覺得索然無味,沒得到的覺得豔羨非常。尤其是,所謂機緣,往往可遇不可求,遇見了倒也未必是好事。”
“倒的确是這個道理。”我笑道。“什麽時候了?”
“再有一個時辰便開宴了。”初辰猜中了我的心思。“因着方才融合最後一片魂玉引發古祭壇異動致天地陡生異象,動靜實在是大了些,又有一些魔族和妖族‘姍姍來遲’,父君和母親先行趕往行宮應付,我等你醒來一同過去。”
“我這便起身,叫芷羅進來幫我梳洗打扮吧。”我說道。
“好。”
靈族雖然向來低調,但多年累積的財富扔着落灰也甚是可惜,除了日常開銷以及買各類消息之外,其餘的大筆財産便都用來蓋了房子,于是靈族的房産往往極盡奢華之能事,有些甚至看起來甚是誇張。
當然,夫子除外,那老頭子坐擁萬貫家財卻守着個風雨飄搖的學堂屋舍,美其名曰叫情懷,在我看來就是死守着從凡塵學來的那點子清高的“文人風骨”,還學的不甚全面。
現在在我眼前的這一座行宮便是我父君心血來潮調動整天無所事事的一些成年靈魅一同建設而成,華光內斂,甚至連地上的玉石地磚都透着低調的奢華,因其恰到好處的使古拙、風雅與輝煌在其間相得益彰,故而被不少六界名士稱贊為“六界建築之最”。
作為從小便在這裏爬上爬下的我而言,這座大殿最大的功能除了避暑之外,便是提供給無數文人騷客以泉湧的才思與靈感,以至于夫子每每看見歌詠行宮的作品時都不禁感嘆應該在行宮門口支個攤子付費游覽,不能讓這些文人白白借走行宮景色入文入畫而讓自己名聲大噪。
看,我就說夫子的“清高”學的何其不倫不類。
笙歌曼妙,絲竹悅耳,我同初辰行至行宮主殿之外,我有些不自然地正了正頭上的鳳翎釵,深深吸了幾口氣。
“緊張?”初辰握住我有些冷的手。“別怕,我在呢。”
“誰怕了?我好歹是六界傳說中最好看的女人,過往戲本子裏從來都是以病弱之态成世人談資,如今我靈力在手,正是翻身好時機。我是有些激動。”我笑了笑。
初辰淺笑不語,只是更緊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說二位,談情說愛有的時時間,夜涼如水,我都在這暗影裏等了你們一個時辰了,行行好看看我呗。”拎着個小酒壺的洛笙從主殿暗影中走了出來。
“沒人疼就好好給我貓着,上趕着來受刺激,怪誰呢?”初辰玩笑道。“天族追着你到處跑的女仙數不勝數,你倒好,正眼都不給,惹得那些姑娘都跑到我宮裏去讓我的屬官評理去了。夜涼如水,哭聲不絕于耳,我的屬官說過什麽嗎?”
洛笙幹笑了兩聲,道:“你怎麽跟我家老頭子一樣,緣分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急不得。你看人家熙玥公主最初不也不喜歡你麽,看個典籍都能直接把你越過去,如今倒同你柔情蜜意,所以,是你的緣分兜兜轉轉還會回來,不是你的追也沒有意義。”
洛笙你個沒良心的,好不容易最近初辰不再提我當年看個典籍都自動忽略他的這件事,好巧不巧你又給我扯到說好不再提的舊事上去。
“洛笙,我當年眼神不好險些錯過姻緣,這我承認,如今我擦亮了眼睛交付了餘生,是我之幸。”我冷冷道。“聽初辰說你向來都是躲着那些追你的女仙,導致人家以淚洗面,你腳底抹油逍遙自在,長此以往,這女仙們悲戚異常,你不願意回頭也看不見送到你手邊兒的緣分。若你也想要一些錯不過的姻緣,不如現下我便打斷你的腿,讓那些姑娘排着號來見你,既成全了令尊拳拳期待,又讓女仙們不至于空懷相思,一舉兩得,甚好。”
“嗯,天族醫官妙手回春,我們打得精巧些,不會讓洛笙瘸太久,加之醫官診治,不會留病根兒的。”初辰道。“犧牲他一個,解脫萬千人。”
“兩位殿下,洛笙輸了,放過我吧。”洛笙笑道。
“辛苦了,洛笙。”初辰走過去拍了拍洛笙。“裏面情況如何?”
“魔族大公子來了,來者不善,其餘的當不足為患。”洛笙道。
“魔君最器重的這位大公子都來了,有意思。”我笑了笑。
“的确有意思。”洛笙道。“這便赴宴吧。”
初辰點了點頭,在靈族禮官的高呼聲中,握着我的手立于大殿正門之前,觥籌交錯立即停了下來,整座大殿寂靜無聲。
邁步向前,自光影之外而至輝煌之中。掌心蓮花一閃而逝,我同初辰的機緣,亦從此開始……
款款邁步前行,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接收從四面八方遞過來的審視,我并未覺得有多不自在,甚至還能從容地用餘光打量周遭賓客五花八門的神情。
随禮官高呼聲起,相比我二人品階低的四族生靈便立即跪拜在地,在座便僅剩魔族大公子依舊淺笑審視我同初辰,甚至舉起一杯酒,随意地一飲而盡。
這魔族大公子生的倒是十分俊俏,只是神情總是帶着幾分陰恻恻的感受,倒将他原本的俊俏變成了邪魅。雖說生的不錯,但比之雲客還是遜色幾分。
見雲客和長歌也要跪拜,初辰不動聲色地看了雲客一眼,示意他不必。
雲客會意,便帶着長歌躬身行了個平輩之禮。
待我與初辰向高臺之上的父君和母親行禮之後,周遭衆人便一同在禮官的呼喊聲中起身,很快,議論聲此起彼伏響起,我同初辰見怪不怪地在高臺之側一同落座。
魔族大公子似是皺了皺眉頭,對于我和初辰比他所在的位置高出了不少而有些不自在。
他不自在,我便十分自在。歌舞入場,絲竹聲再起,我想着只怕等下難免被人連環找茬,便趕緊拿起筷子開吃。初辰見我開動,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将他那側的盤子都向我這邊挪了挪。
見一旁的初辰只是淺淺飲了幾杯酒,我便推了推他的胳膊,低聲道:“現在不吃,一會兒這幫人烏泱泱地開始長篇大論,就沒得吃了。”
初辰只是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頰,柔聲道:“這些東西可夠你一人吃飽?”
我掃了桌子一眼,嗯,是靈族一貫的矯情,宴會餐食從來精致卻填不飽肚子,這高臺之上衆目睽睽,我又的确不好意思叫侍者過來添。
“沒事兒,我也就是墊墊肚子,你過來一起墊墊。”我又将盤子向初辰那側挪了挪。
初辰笑了笑,拿起一塊桂花糕随意咬了一口,柔聲道:“其實我傍晚讓芷羅擡了一桌子你喜歡吃的靈族美食,我特意吩咐她上你一頓飯能吃完的量即可,我想嘗嘗你的口味。”
我突然便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問道:“你……你都吃了?”
“熙玥,我從未想到,你食欲竟這麽好。”初辰一邊點頭一邊笑道。“所以現下,其實我并不餓的。”
我幹笑了兩聲,道:“每次我都是和芷羅一起吃,那一桌子的量是我倆的,她居多。”
初辰只是寵溺地看着我,柔聲道:“快吃吧,等下真的有人來問一些有的沒的,你今晚便真的要餓着肚子了。”
本着面子沒有裏子重要的準則,我十分心安理得地繼續開吃。酒過三巡,歌舞散場,芷羅端着水走到我身邊來,我漱了漱口,命人将空盤子收了,換些甜酒來。
見我端坐開始飲酒,周遭原本觥籌交錯便逐漸安靜下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初辰伸出右手,将我的左手包裹手中,掌心溫熱,力量無聲。
我淺淺笑了笑,輕輕晃了晃左手,示意他我還好。
端坐于上,看臺下賓客百态,誰收斂着心思,誰盤算着時機,誰心思深沉素有城府,誰按捺不住焦急顯現,一覽無餘。
我看了看身邊的初辰,他倒是一派漫不經心,似乎将這所有事都不放在眼裏,而臺下的魔族公子,神情與初辰倒也差不多,只是少了幾分磊落光明,多了不少傲慢無禮。
想了想,我将腰杆又挺直了幾分。
臺下賓客似乎皆不想做這個出頭鳥,都盼着他人開口自己随後跟上,倒是讓這氣氛突然便僵了下來。
我搖了搖頭,端起甜酒,遠遠向長歌舉杯,柔聲道:“長歌郡主遠道而來,本宮本該親自招待,以全靈族與魔族兩族女兒情誼。只是我身有舊疾,今日方愈,招待不周,怠慢了郡主,本宮在此賠罪了。”
長歌亦舉杯,與我一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道:“熙玥公主哪裏話,長歌知殿下性情爽快,長歌也不是扭捏之人,沒那麽多小兒女情态,這等小事倒讓殿下同我賠罪,折煞我了。”
“呦,竟不知公主殿下同魔族郡主有交情。”一名妖族使臣笑道。“靈族與天族聯姻,靈族公主卻與魔族有交情,倒也是機緣。”
“這位是?”我問道。
“妖族,雲城侯。”初辰淡淡道。
“哦,雲城侯,失敬失敬。”我見雲城侯正想舉杯,便笑了笑搶着說道。“我竟不知,原來妖族侯爵竟如此豪氣,在大雅之堂,在本宮同長歌郡主話還沒說完時便陰陽怪氣,捕風捉影。妖族之禮,本宮今日領教了。”
“這……”雲城侯只說了一個字,便被初辰打斷。
“也怪不得雲城侯,他最近火氣大,有些瘋癫。”初辰道。
“為何?”我認真問道。
“雲城侯新娶的妾侍恭順柔婉,深得雲城侯喜愛,近來這位妾侍生了個兒子,雲城侯老來得子欣喜萬分,将滿月宴辦的異常盛大。”初辰道。
“那是好事啊,為何卻又動了肝火呢?”我問道。
“滿月宴上,一個小妖沖了進來,揚言那孩子是他的,這小妾百般辯解,那小妖脫口而出這小妾身上何處有胎記,他們又是何時何地曾□□愛。”初辰道。
“這胎記位置不大好吧。”我問道。
“是啊,在腰側。”初辰喝了一口酒。“這雲城侯追查下去,發現自己的的确确是這麽大歲數了還被帶了一頂綠帽子,能不動肝火麽?”
“是啊,忒憋屈了。”我附和道。“老來得子,大喜大悲,雲城侯不容易,我敬您一杯。”
“你……”雲城侯胡子顫抖。“你……”
“您不用太激動,這種事兒誰遭了誰心煩,我們理解。”我說道。“只是,您既然遭此不快,竟然還關心本宮與誰有交情,您這麽惦記本宮,本宮很是惶恐啊。”
“我不是,我沒……”雲城侯趕緊說道。
“你最好沒有。”初辰冷冷道。“你也最好看住你那個不成器的長子,別動不該有的心思。”
“嗯?”我側過頭眼神詢問初辰,他卻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看向了坐在高臺另一邊的我的哥哥淩軒。
我很是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搞不好這個八卦還是關于我的。
“哎呦,得虧太子殿下提醒,不然我都忘了我靈族地牢裏那個被關了三百八十二年都沒人來認的倒黴蛋,原是雲城王的長子。”淩軒道。“不是我說你啊雲城王,長子失蹤三百八十二年你連尋都不尋,這不符合天理人倫吧。”
我突然便想了起來,好像三百多年前是有這麽一個人,挾持了一個小靈魅擅闖靈族,想要帶走我回去給他做什麽夫人,由于我這七千多年聽的八卦多了,還從未見過有如此不自量力且傻得讓人哭笑不得的妖族貴胄,故而對他倒是有那麽幾分印象。
“哦,原來三百多年前挾持個小靈魅擅闖靈族的是雲城王的長子啊,那便怪不得了,都一樣的莽撞且不自量力。”我冷冷道。“我曾是手無縛雞之力,可我靈族可不是,低看我可以,低看我靈族……呵,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不是?況且雲城王,不是我亂說話,您這千八百年過得也太逍遙自在了,女人多,子女也多,長子丢了都不以為然,可見親情淡薄,還是不能這樣,子孫興旺可不等于家庭和睦,別哪天從哪裏冒出來個你都不記得的便宜兒子奪了你的爵位,斷送了你本就少得可憐的尊嚴。”
“原來天族和靈族都不過是慣會嚼舌根的,本王今日領教了。”雲城王道。“尤其是初辰殿下素為六界表率,如今娶了個靈族公主便變的如此愛論他人短長,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族靈族素來光明磊落,從不捕風捉影,我們可沒嚼舌根,我們是光明正大的請在座諸君評斷,你雲城王的所作所為究竟能否代表你們妖族貴胄,究竟有沒有資格代表你們妖族評斷是非。”初辰道。
“不錯,我靈族是個消息海,但我們對于你這樣的妖族貴胄床笫秘聞壓根就不感興趣,若不是我們抓到了你的長子想要把他給你送回去,三番五次派人遞帖子都被你家不同的小妾代你無禮拒之門外,我恐怕連你這號人都不屑于搭理。”我說道。“本宮同郡主敘舊,你橫插一腳進來,是為無禮,若你能代表你們妖族,本宮便只能将‘好自為之’四個字贈與你們了。”
我飲了一口酒,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讨嫌在前,我們想起舊聞不計前嫌順道問問您要不要領走您的長子在後,已仁至義盡,至于你要不要領走,你自己斟酌喽。”
“對,那倒黴蛋兒在地牢三百多年了,逢賭必輸,眼瞧着要瘋了,弄得整個地牢都不好意思帶他玩,生怕一個不小心贏了他,這十分阻礙我靈族地牢賭坊的和諧。雲城王,您還是把他領走吧,他也不容易。”淩軒痛心疾首道。
“哦對,您領走之前把他這三百多年的食宿費付了啊,我靈族不養閑人。”我淡淡道。“芷羅,待會兒讓夫子給算算的得多少錢,老頭子精明,一分都不帶少的。”
“你們……哼。”雲城王胡子顫動的甚是好笑。
“沒想到,熙玥公主同我族長歌郡主竟有交集,不知是何時何地相識?”魔族大公子問道。
我淡淡笑了笑,道:“想必大公子知曉長歌慣喜歡游歷江湖,我又富有雲山,長歌游歷之時至雲山小住過幾回,我二人意趣相投,引為知己。”
“那我怎麽聽聞是公主殿下同太子殿下向世人撒了個彌天大謊,謊稱留在靈族養傷,暗地裏卻在外秘密尋找魂玉,而雲客與長歌皆是那個時候與你們結識的呢?”魔族大公子道。
“聽說?又是聽誰所說?妖族麽?”我笑道。“哦,原來妖族喜歡嚼舌根,背後語人是非,還慣會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呢。”
“熙玥,慎言。”母親柔聲道。
“是。”我說道。“你們看,我但凡說的重了,長輩都會要我慎重,我靈族自然從不背後語人是非,更不會拿着從未核實過的消息傷人于無形。”我淡淡道。“我和初辰做什麽本不需要向魔族和妖族報備,輕信坊間傳言只能證明你們腦子不好。為了防止有心之人因為腦子不好良心也不好而随意發散,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說個一二。初辰?”
“嗯。”初辰點了點頭。“聽你的。”
我笑了笑,說道:“我幼時獻祭古祭壇以保六界和平,因此魂玉碎裂靈力盡失,想必諸位知曉。前些日子天族來靈族商讨迎娶事宜,古祭壇再度異動,初辰為救我而命魂再度受損,我陪着他在靈族養病,而我自己亦被古祭壇傷了根本,自知恐怕時日無多。”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年少時無知,曾自以為是,辜負所愛,但古祭壇異動那日之後,我發現感情這個東西容不得自欺欺人,我愛初辰,藏不住的。我不想就這麽離開,初辰也明白我心中所想,便差遣岚淵山修士帶着我二人一縷靈識前往凡塵尋當年掉落人間的魂玉碎片,救我性命。我們知曉身後有心之人定然不會放過殺我的機會,雲客和長歌便十分義氣地随行保護,靈族亦派人在我們身後兜圈子掩人耳目。在雲祁,我們派出去的修士們果然遇到了不知是誰派來的妖族,見殺人不成,便要拿到僞證污蔑我們向世人撒了彌天大謊,如今見到我們好好在靈族,卻依舊不依不饒不承認自己機關算盡實則全盤皆是假的,更不想承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蠢而不自知,還攪合着一同來圍我靈族,盤算着興師問罪。熙玥不才,竟不知原來努力求存也是錯的,原來有人那麽想要我死,不遺餘力,不肯罷休。”
我左手示意初辰掐我一下我好擠兩滴眼淚出來,初辰無奈地重重掐了我一下,疼得我超額完成了任務,掉了好幾滴金豆子。
“方才見古祭壇方向金色光芒大盛,兼之百鳥來朝,想必熙玥公主殿下已将魂玉碎片盡皆融合了吧。”魔族大公子身後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魔族中人淡淡道。
“這位……我不知道是誰……他的疑問想必也是在座諸位來此詢問的任務之一吧。”我淡淡笑了笑,旋即伸出左手微微運起體內靈力,左掌掌心冰藍色蓮花盛綻,晶瑩剔透,純淨澄澈,就連素來與我相熟的雲客與長歌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月隐蓮,竟然是……月隐蓮。”高臺之下,或嘆息或驚奇的聲音此起彼伏,我緩緩收手,悠哉地拿起酒杯喝了兩口甜酒,好整以暇地看着臺下百态。
“恭喜公主殿下,也恭喜天族、靈族,終于有了能撼動冥河的力量。”魔族大公子道。
“冥河”二字一出,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整座大殿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您知道傳奇為何是傳奇麽?”我面向魔族大公子。
“願聞其詳。”
“因為許多流傳于世的故事都是用血用命澆灌的,以命為酬勞一場豪賭,方成傳奇,七千年前四族之亂中聲名鵲起的人如是,冥河亦如是。”我說道。“我尋回魂玉不是為了稱霸天下,我沒那個野心,也沒那個勇氣去賭,我只是想活下來,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只是我們的身份注定這份感情裏摻和着家國天下,由此我們也才希望夙念終有了結,了結非戰,不祭人命。”
我長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天族與靈族坦坦蕩蕩,本不屑于以冥河毀天滅地之力與對手拼個同歸于盡,只是若哪一方破此平衡,以不光彩的手段搶占所謂先機,致使天下生靈塗炭,我為靈族公主,天族太子妃,便責無旁貸,以冥河之力止息兵戈,對誰來說都是下下策。而用還是不用此法,不在于我,而在于在座的你們以及你們背後的母族。熙玥年少輕狂,言盡于此,也望諸位好自為之。”
魔族大公子頓了頓,面向初辰,道:“太子殿下任由你的女人沖鋒陷陣,自己卻躲在後面以逸待勞麽?”
初辰放下酒杯,挑了挑眉,面向我,問道:“今晚說的開心麽?”
我點了點頭。
“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而且熙玥心善,素來柔婉,還能心平氣和地講道理,先禮而後兵。我可不一樣。”初辰道。“雲觞大公子,你應該慶幸出手的不是我,否則此刻你早就沒辦法安然無恙的坐在這兒了。再奉勸你一句,魔君雖流連花叢,但心思未有一刻疏漏,凡事做幹淨些,才能長久。”
魔族大公子雲觞不動聲色地拂了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道:“領教了。”
“我靈族糕點也揚名四海,諸位問也問完了,便都來嘗一嘗我靈族人的手藝。”我連忙轉移話題。“也別辜負了如此美景良辰,芷羅,吩咐将糕點端上來,再将方才未演完的歌舞演完,小靈魅們準備了這麽久,別讓她們心裏難受。”
“是。”芷羅回應。
“諸位,盡興。”我笑道。
歌舞聲又起,我捧着芷羅拿上來的糕點啃了半晌,方往初辰那邊靠了靠,道:“我以為那魔族大公子會咄咄逼人,可是他問我的東西雖然綿裏藏針,卻都不痛不癢的。”
“那是因為他知道從我們這裏本就很難問出什麽來,雲城王碰的釘子他沒必要再碰,畢竟他後宅也并不太平,他父親後宮更是藏污納垢。”初辰道。“他此來的另一個主要目的是會盟,不過應該也落空了。”
“會盟?”我問道。“和妖族?”
“确切的說,是和雲城王。”初辰道。
“那個老色鬼?”我問道。
“你別小看他,雲城王雖然昏庸,但是他身後的妖族舊貴族勢力近些年不斷壯大,大有取代王庭的意味。雲觞生母雖然貴為魔君大夫人,但她很早便過世了,其母族也逐漸式微。留下雲觞雖為嫡長子,可失去生母助力,弟弟們又大都虎視眈眈,雲觞繼承人的位置并不穩固,在權力鬥争中并鬥不過那幾個生母尚在世,出身一樣顯赫,家族助力強勁的公子。雲觞活的也很艱難。”
“我明白了,爹是一個,便要拼母親背後的母族,雲觞在此間除了嫡長子身份,其他的要多寒碜有多寒碜,而妖族王庭一定是要同魔君站在一條線上,雲觞想要助力便只能從妖族舊貴族下手。”我說道。“可是雲觞能給雲城王他們的一定有限,他又并不是雲城王唯一的選擇,因此雙方僵持不下,各不退讓,會盟便注定失敗。”
“是這個道理。”初辰道。
“其實轉念一想,雲客因為出身和地位,總是最被忽視的那一個。”我笑道。“可是也是最聰明的那一個,知道蟄伏,懂得出其不意。”
初辰點了點頭。
“我們幫他一把吧。”我說道。
“不必,他有自己的打算,我們插手反而打亂了他的部署。”初辰笑道。“我們只需要再給他一個承諾,也給我們自己一個兩全。”
“什麽?”我問道。
“和為貴。”初辰道。“我派人傳了話給他,他和長歌今夜會到你的院子來。”
我點了點頭,笑了笑,道:“的确,和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