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和為貴

第十八章和為貴

夜涼如水,我靠在初辰懷裏,捧着剛煮好的茶數着我院子裏盛開的野菊。離開靈族尚是初春,如今已是初秋。

我錯過了在靈族的一整個春夏,卻終究用這兩季換了一場同初辰的重逢。

“後日你便要回天族去了?”我柔聲問道。

“嗯。”初辰回應。

“那,要分開多久。”我問道。

“你若是舍不得我,便跟我一同回去。”初辰笑道。

“誰舍不得你了。”我笑道。“自作多情。”

“是我自作多情,還是你心有不舍?”初辰不依不饒。

我長舒了一口氣,道:“我舍不得你。”

初辰将我向他自己懷裏揉了揉,柔聲道:“怕我遇險?”

我點了點頭,道:“今日宴席便看得出來,魔族和妖族根本不是想來談判,而僅僅只是确認我是不是的确恢複了全部靈力,以及我有沒有以命祭冥河拼個你死我活的勇氣。這一戰早就沒有斡旋的餘地了,我倒寧願四族坐下來罵個天昏地暗,那至少說明還各有忌憚,還有維持個虛假平衡的可能,但如今各方連虛與委蛇都懶得成全,暗流雖湧動,卻早已是為大戰之後的權力征伐做打算了。”

“的确如此。”

“所以,你今日尋雲客來,許他的和為貴,也是在為戰後的局面做打算對麽。”我說道。“妖族本就依附魔族,再怎麽急功近利也很難翻起大浪。與未來的魔君站在同一陣營,于六界安穩百利而無一害。你同雲客早便有此默契了吧。”

“沒錯。”初辰道。“魔族與妖族的普通百姓大都無辜,真打到亡族滅種只怕對六界皆是災殃,四族不能再掀起新的動蕩了。雲客之才能,統率魔族,平衡各部,綽綽有餘。”

“只是可惜,這一場惡戰,還是沒能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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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本就在所難免,虛假平衡能維持到今日,已是極限。這七千餘年,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命運嘛,哪裏有什麽絕對的公平,機緣這種東西本就可遇不可求,我因此得了你這個大機緣,倒也算是命運厚待。”我笑道。“你才辛苦,命魂受損還要暗自備戰,剛平了古祭壇怨氣便要陪着我這個逃婚的未過門的妻子闖蕩凡塵。你受累了。”

“嗯,所以你要怎麽補償我?”初辰道。

“你得寸進尺。”我笑了笑,還是湊了上去,輕輕吻了初辰臉頰。“你為聯軍主帥,要萬事當心,身經百戰亦難保證萬無一失,切不可大意。”

“夫人說的是。”初辰道。

“還有啊,我在靈族做這個被你們禁止上戰場的将軍,憋屈的很,你們最好都安然無恙,別給我上戰場的機會。”我笑道。“我等你回來,娶我過門。”

“嗯,等戰事一了,我便辦一場這天上地下最盛大的婚禮,娶我的太子妃熙玥過門。”初辰道。“但你也要聽我一句,遠離冥河。”

“我還想好好活着呢,我可沒有舍生取義的格局。”我笑道。“放心吧,我就在靈族,哪兒也不去。”

“嗯,等我回來。”初辰道。

“哎初辰,你後日才走,那明日我帶你去雲山吧。”我說道。“那是我的封地,我在那兒的時候很少會被人打擾,我帶你去那兒逛逛吧,很美的。你帶我騰雲過去,很快就能到。”

“好,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初辰道。

初辰話音方落,芷羅便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身後跟着兩個侍衛打扮的小靈魅。

“今日古祭壇你二人護衛殿下有功,公主殿下親自提拔你們到府上來當差,我将你們帶到了,後續殿下要問話,你們要如實作答。”芷羅高聲道。

“芷羅,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做。”我說道。

芷羅點了點頭,迅速退了出去。

初辰指尖輕拈,随後便向我點了點頭。

“好了,沒事兒了。”我起身道。“初辰已經将結界做好,若真有跟過來的人,那他們記憶将會亂成麻花,只記得我們想讓他們記住的東西。”

“下手夠狠的初辰太子殿下。”長歌笑道。

“你們那邊可安排妥當了?”我問道。

“放心。”雲客道。

“坐吧,茶已備好,就等你們來了。”我笑道。

衆人落座,先是相對無言,再是相視一笑,十分有默契地以茶代酒,舉杯對飲。

長歌還是老樣子,滿眼的天真爛漫,雲客倒有些心事重重,想必是沒少被他長兄刁難。

“雲客,你母親在魔族,過得可還好?”我一邊給雲客添茶,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

雲客端茶杯的手微微抖了抖,緩緩道:“魔君的小夫人,衣食自是無憂,只是心病難醫,愁郁難解。”

“若是将來有機會,帶她來雲山小住吧。”我緩緩說道。

雲客有些驚詫,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試探着問道:“她能進靈族?你們原諒她的所作所為?”

“談不上原諒,我也沒資格代靈族百姓同過往和解。過往的事情是一筆盤根錯節的糊塗賬,症結不在她,可裂隙卻在她。只是,我相信她的兒子雲客是個明辨是非、知曉對錯的好人,我願意信任他,也将這個人情贈給他,以回報這一路上他對我的偏私和保護。”我說道。“雲客,我願意讓她來雲山做客,或者也可以說,回家。”

雲客笑了笑,道:“謝謝你。”

“她想進靈族,怕是有些困難,但由你帶着她不入都城而直奔雲山尋我,倒是不難。”我說道。“只是,以你現在的身份,只怕很難将她帶出魔族。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我明白,今日就算初辰不派人來尋我,我也要找機會來尋你們的。”雲客說道。“我想和你們談一場交易,戰事之後的天下豪賭,我希望勝負手能握在我們手裏。”

“我們之間不談交易,只是順勢而為,順從本心而已。”我笑道。

“沒錯,順勢而為,順從本心。所以雲客,你想要魔族麽?”初辰問道。

雲客默然。

“暫不論此戰勝算,我也無意暗度陳倉,我今日只要一個答案,你究竟想不想要魔族?”初辰繼續追問。

雲客點了點頭,道:“想。”

“很好,其實天族對魔族普通百姓并無成見,想必魔族普通百姓也大都厭煩了征伐。四族之亂起于魔族、妖族貴胄之間的争權奪勢,以對外征伐來消弭內耗而引起的朝局動蕩,拉起仇恨來裹挾民心,本就不是什麽長遠之計,早已民怨四起。現在的魔君在四族之亂中坐穩了君位,如今子嗣奪嫡,君位不穩,便還想如法炮制以平衡局勢,而非勤修政治,從自身找原因。他在位一天,六界便無望止息兵戈。”

“你說的沒錯,初辰殿下。我父親早些年便稱病在家,就是害怕終有一日還是要違背本心上陣,為了權勢征伐而賣命。與其這般受制于人,還不如早日賦閑,得個清靜。”長歌抱怨道。“諸位公子中,也只有雲客勢單力薄,在局外将局內的鹬蚌相争看了個真切。”

“也正是因為雲客勢單力薄,游離局外,才看的清醒,成全了本心啊。”我笑道。“哎雲客,我看那位大公子似乎對你刻薄得很,要我神不知鬼不覺的揍他一頓幫你出出氣嗎?”

“好了你,我先謝過了,你可別再出手了,你現在不僅身份金貴,還有撼動冥河之力,你這一下手可不是揍人,是殺人了。”雲客笑道。“謝謝你們。”

“是我該謝你,我知道你最初到我身邊來就是要伺機下手阻撓我尋魂玉,可你還是幫了我。我能想象到你曾承受了多少薄待與苛責,受苦了。是我欠你的,除了讓我以身相許,其餘的條件你随便提。”我說道。

“以身相許?”長歌突然便拔高了嗓門。“你敢?你都有初辰了,你還惦記我的雲客。”

“不想讓我惦記,就趕緊嫁呀。”我笑道。

“初辰,你看看你未過門的妻子,這還了得。”長歌道。

初辰挑了挑眉,道:“熙玥,別鬧。”

“誰鬧了,要鬧我也是跟你鬧。”我笑道。“好啦,我知道,天族于初辰,魔族于雲客,這天下于我們,終究意義非凡。我們背負着盛名,便不能辜負使命,馬虎不得的。”

“雲客,你我陣營不同,但使命如一,七千年的恩恩怨怨,別禍及後人。”初辰道。“我們四人彼此信任,便從我們這裏開始,還四海一個太平盛世吧。”

“雖然聽起來冠冕堂皇,但在理。”雲客道。

“好啦,今夜月色不錯,我和長歌打算在院子裏賞月,我府上的正堂早就收拾出來了,你們有什麽需要部署的放心去那裏談,安全得很。洛笙和我兄長都在那兒等着呢。”我說道。“我和長歌就不去湊熱鬧了。”

“好,若是我們回來晚了,便讓芷羅送長歌回去,你也早睡,別熬着。”初辰柔聲道。“明日一早,我來接你。”

“嗯,都聽你的。”我淺笑回應。

秋夜還是微微有些寒涼,初辰和雲客離開之後,小院裏便只剩下連着打了三個噴嚏的長歌和又煮了一壺茶的我。

我拿來芷羅昨日方拿出來的袍子給長歌披上,坐在高高的石階之上,看着漫天星辰閃爍。長歌捧着一杯熱茶,十分安靜地依偎在我身邊,全然不似平日的活潑天真。

“怎麽今日如此安靜?”我笑道。“我恍然以為我旁邊坐着一個假的長歌。”

長歌盯了一會兒杯中的茶,複又轉頭看向我,輕聲道:“熙玥,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和雲客的身份的?”

“你們有刻意瞞過我麽?”我反問道。

長歌搖了搖頭,道:“雲客本就是被逼迫前來監視你的,魔族猜測你身邊不可能沒有天族或靈族的強者護衛,所以魔族能夠信任的同你年紀相仿的王族青年除了雲客之外大抵都逃不過天族或靈族的耳目,只有雲客向來不被重視,甚至不少人都不知道有雲客這一個魔族公子的存在,這個哪裏都讨不到好的任務便順理成章地落在了他身上。我是追着雲客來的,誤打誤撞進了這盤棋,不希望雲客違逆本心,也不希望他再受責罰,相處日久,我更不希望你被這些陰謀詭計所累。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着要瞞,但直接挑明身份又害怕你和初辰雷霆手段将我們趕走,如此雲客回到魔族便少不了牢獄之災。”

“其實我最初并不懷疑你們任何,在我眼裏,六界生靈并非全然對立,四族雖亂,但并非每個人都要同敵對陣營中的人争個你死我活至死方休。你們對我二人并無敵意,既然不是冤家那為什麽不能成為彼此信任的朋友呢?”我笑道。“初辰倒是一開始便知曉雲客身份不簡單,雖有防範,終歸和解。因為四族之亂,七千餘年來多少□□離子散,朋友反目,兄弟成仇。這一切都該有一個了結,若能了結在我們這一代,也算不枉此生。”

長歌點了點頭。

“不必心有芥蒂,你還是那個剛認識便能帶着我風風火火闖青樓的長歌姑娘,我還是那個永遠都希望你所愛圓滿、天真永存的靈魅熙玥。這便夠了。”我說道。“從始至終,我都把你當做至交摯友,這一點永不會變。”

長歌終于是開心地笑了笑,抱着我的胳膊搖啊搖。

“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麽?”我歪頭對長歌說。“那個時候你在我心中的模樣還是個愛哭的癡情姑娘,熱烈、敢作敢為、落落大方且直爽可愛,而我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靈魅。”

長歌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袍,将空茶杯遞過來讓我幫忙倒茶,淺笑道:“我那時肆意妄為,家中父母兄長也任我天南海北四處跑,本以為整個家族閑散不争就不必卷入這亂流之中,可天下局,誰又能僥幸逃離呢?你在,雲客在,初辰在,我便不怕入局。”

我挽住長歌的手臂,柔聲道:“你和雲客如何了?”

“他?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長歌嘆了一口氣。“不過也還好,他總算是不躲着我了。”

“那就有戲。”我笑道。

“其實我看得出來,你我之間,雲客更喜歡你。”長歌說道。“他也知道你心之所系,更明白他能給你的比之初辰實在太少,他所有隐忍克制皆是為你考慮,這樣的思慮和度量,這麽多年來我也只見他用過兩次,一次是為他母親,一次是為你。”

“我事先聲明,我絕不會奪人所愛,你可別多想。”我趕忙說道。

“我知道,要不是雲客惦記的人是你,我早就要和雲客鬧個你死我活了。”長歌喝了一口茶。“熙玥,這世上的男人除了你的親人,誰愛上了你我都不會感覺奇怪,你真的很值得。”

“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原來這麽好啊。”我笑道。

“也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我若是個男人,我一定和初辰争上一争。”長歌笑道。

“你若是個男人,我一定選你。”我說道。

長歌輕輕打了我一下,複又拽着我的胳膊搖啊搖。

“熙玥,謝謝你。謝謝你在知道了我們的身份之後還願意信任我們。”長歌說道。

“這無關乎身份立場,只在于情理人心。你們救我護我,我自然信之重之,我更該感謝你們。”我笑道。“長歌,世事變幻,福禍難料,人心最易變,情義難兩全。願我們能永遠堅守本初,不負本心。”

“會的,一定會的。”長歌反挽住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頭。“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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