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峰回路轉

第二十一章峰回路轉

待再次醒來,身下不再是紮人的茅草,眼前也不再是黑漆漆一片。我窩在初辰的懷裏,頭枕着他左臂,大抵昨夜我們便是如此相擁而眠。

初辰依舊閉着眼睛,呼吸綿長,想來是累得緊了,此刻睡得很是安穩。

我不想打擾他,可面對那樣一張好看到讓人情難自制的臉,我還是沒忍住上了爪子,輕輕地從他的眉眼一路撫摸至柔軟的唇。

面前是個從小就身居高位的強者,殺伐果斷且驚才絕豔,這張足夠颠倒衆生的臉雖讓無數人心生绮思,卻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想到這裏,我便生出一點兒有些好笑的驕傲的心情來,天上地下,敢如此揉捏天族太子初辰的臉的,除了他的長輩,大抵也就是我了。

而且,這個讓無數人欽佩、神往、尊敬卻也害怕的男人,是我的夫君,是我此生最親密無間、性命相托的人。

我湊上前去,輕輕啄了初辰的唇,然後心滿意足地繼續窩在他懷裏打算睡個回籠覺。

可這回籠覺還沒開始睡,我的爪子便被緊緊抓住摁在枕邊,初辰翻身過來,我毫無準備地便被他摁在榻上,他個子很高,我被他覆蓋了個嚴嚴實實。

如此僵局之下他還沒有忘記避開我身上的傷口,雙手撐着沒有對我造成二次傷害,我甚是滿意。

“那個,我以為你睡得很安穩。”我右手掙脫開他的左手,順手把玩他傾瀉在我身上的長發。“吵醒你了?”

“你醒來的那一刻我便醒了,只是見你伸了爪子過來,想看看你接下來要對我做什麽而已。”初辰笑着又躺了回去。“熙玥,這麽多年八卦看了不少,膽子倒依舊很小。”

“你騙我,你……啊!”我本想起身,卻被初辰再度撈進了懷裏。

“別亂動,你傷的不輕,內傷雖經治療,但還需修養一些時日方能複原。皮外傷傷口才處理過,別亂動。”初辰道。

我點了點頭,乖乖地繼續窩在他懷裏。

“還有哪裏不舒服麽?”初辰柔聲問道。

我試着調動靈力,胸腹疼痛襲來,但比之在魔族牢中已經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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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我笑道。“那四頭兇獸呢?”

“在冥河畔關着,你再休息一會兒,芷羅等下過來換完藥,我便抱你過去。”初辰将我按了下來。

“我想現在就過去。”我委屈巴巴地看着初辰。

“唉,我昨夜同衆将領議事,淩晨時分方歸,如今才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你可忍心?”初辰笑道。

“好吧,你贏了。”我淺笑回應。“睡吧,我陪你再休息一會兒。”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身旁被褥微涼,初辰當是早已起身前往議事營帳。

“殿下,醒啦。”芷羅放下藥箱飛奔過來,抱着我的胳膊喜極而泣,然後就着我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太子殿下說您晨間已經醒來一次,讓我在這兒守着,他去議事營帳交代一下便回來。您可終于醒了。”

我有些奇怪,看芷羅的模樣,看起來我像是睡了很久。

“昨日初辰是如何帶我回來的?”我試探着問道。

“昨日?殿下,您足足昏迷了六日了。”芷羅回應道。

“六日?”

“是啊,六日了。太子殿下抱您回來的時候您外傷內傷交疊,怎一個慘字了得。初辰太子殿下還有咱們家淩軒殿下聯手救治,才沒讓您的魂玉再出問題。在後方鎮守的天帝、帝後還有咱家君上、君夫人都差點一并趕過來。”芷羅道。“您可不能再出事兒了,初辰殿下的命魂就那一個,來來回回縫縫補補,可禁不起折騰了。”

“他是如何帶我回來的?”我對那日牢房之外的所有事情皆一無所知。

“對,您還不知道呢,這天上地下都傳開了,初辰殿下真不愧是年輕有為驚才絕豔,而且對您一往情深,羨煞旁人。”芷羅道。

“說重點。”

“哦。初辰殿下去營救您時是劈開萬鬼陣尋到裂隙破陣直殺入魔族腹地救您出來的,但萬鬼陣戾氣縱橫,您又髒腑受損受不得戾氣壓制,初辰殿下便幹脆直面魔族布防,一人之力屠了半個魔族前鋒營,殺了三個魔族先鋒軍領軍的公子和妖族雲城王,硬生生在魔族內部撕出一個口子來,大開能繞開冥河的魔族邊城西門,破了結界,光明正大地帶您離開的魔族,而後在西門外等待的洛笙将軍率領的聯軍先鋒營進攻冥河西岸,與此同時已臣服于您的四獸在冥河之畔震懾萬鬼陣,淩軒殿下帶領的靈族主力踏萬鬼陣渡河,殺向西岸,聯軍兩面夾擊,大破魔族,屠戮十萬妖族魔族聯軍。魔族有所反應,舍棄邊城魔族普通百姓而再借冥河之力強取戾氣,初辰和淩軒二位殿下擔心前線的将士受不住,便暫未乘勝追擊,而是回撤東岸,再做打算。魔族再度以戾氣結成結界防守,我方大勝之後多有奇襲,但主力仍在休養生息,準備最後進攻,直搗妖族和魔族。”

我點了點頭,道:“的确該這麽做,四獸在手,冥河就算破了,犯不着冒進損失軍力。只是,魔族王室能舍棄一城百姓保自身榮華,終究涼薄。”

“您不覺得初辰殿下帥麽?”芷羅說道。“六界少女完美夫君人選,只可惜已心有所屬。”

“她們沒把我當成敵人就成。”我笑了笑,暗自在心裏肖想了一下初辰的風發意氣,頓時便覺得身心舒暢,這男人是我的。

“她們也敢?這場大勝,您是大功臣,飒爽英姿深入敵陣,如今不知有多少六界男子都在肖想您呢。”芷羅笑道。“您二位真的般配。”

“我知道。”我心滿意足。“對了,我昏迷了六天,怎麽初辰見我醒來一點兒都不驚奇不感動?話本子裏不是這麽寫的呀。”

“這六天初辰殿下白日在外把控戰局,晚上就在這兒守着您,雖說您二人未成婚便同床共枕于理不合,芷羅應該誓死守護殿下您的清白,但是初辰殿下對您的擔憂和焦急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白日穩重自持仿若毫無情感地做聯軍統帥,晚上便把所有的情愫和柔軟都在您這兒一股腦倒出來,看着都心疼,您說我要是上去把他從榻上扒拉下來,也挺不近人情的是吧。”芷羅果然是繼承了靈魅一貫的八卦傳統。“您昨夜便睡得不是很安穩,醒過一次,初辰殿下叫您您不應,只是呆呆的看着大帳棚頂,然後又倒頭就睡。殿下焦急便連夜拽來了所有的軍醫,确認您無事才放下心來,也便知道您算是沒事兒了,很快便能清醒。話本子裏的焦急您睡着沒看見,可晨起時想必初辰殿下的溫柔與情愫您都體驗全了吧,嘿嘿。”

“小丫頭,跑題跑的很歡快嘛。”我壓抑着一點點的驕傲心情,紅着一張臉讓芷羅過來給我換藥,打算盡快去看看四獸。

芷羅應聲過來,細細拆開我身上縱橫交錯的白布條,層層疊疊的皮外傷猙獰可怖,但好在醫師用藥時告訴過芷羅,初辰帶過來的藥用上後決計不會讓我留疤,我便也放下心來。

芷羅換完藥,我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初辰便剛巧掀開幕簾走了進來,芷羅十分善解人意地一溜煙跑出了營帳。

“這丫頭倒是聰明。”初辰笑道。

我走了過去,伸手環住了他的腰,道:“讓你擔心了。”

“所以要如何補償我?”初辰笑道。“先放開,我身上帶着外面的寒氣,這冥河邊上不比靈族溫暖,莫要再生病了。”

“不放。”我搖了搖頭。“你還真把自己當債主了,動不動就要我補償,你得知道,我一直欠着你,我才不會跑。”

“你想跑到哪兒去?你舍得走?”初辰笑道。

“不舍得。”我說道。“讓我在你這兒賴着一輩子吧,要對我好,別讓我跑了。”

初辰伸手環住我,用下巴輕輕蹭我的腦袋,道:“我将我的所有都獻祭于你,漫長歲月荒涼,有你方知溫軟。”

“所以,什麽時候帶我去看四獸,戰事速戰速決,我要跟你回家。”我柔聲道。

初辰搖了搖頭,一把将我抱了起來,道:“這便走吧。”

初辰一路抱着我到冥河畔的時候并未顧及他人目光,想來那日他将我從魔族救出來時便是如此将我抱回了大營,所以駕輕就熟并十分心安理得。

但我不一樣,之前幾次我大都是昏着的,只怕誰揍我一頓我都未必能有所察覺,而這次我不僅十分清醒,還是被初辰抱着在整個大營溜達了一圈……好在今日初辰未着甲胄,柔軟的衣料方便我将腦袋整個兒埋在他胸前。

到達冥河畔關押四獸的營帳,初辰将我輕輕放在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我撫摸着被用靠墊全副武裝的椅子,忽然生出我是個名貴瓷器我很貴的感受。不同的是瓷器通體寒涼,而我的臉現在紅得十分精彩。

“臉怎麽這麽紅?”初辰淺笑着看我。

我沒好氣地回答道:“熱的,天氣太熱。”

初辰看了看營帳外方才下起的淅淅瀝瀝的小雨,說道:“嗯,一場接着一場的秋雨,的确越下越熱了。”

風吹過來,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初辰過來攏了攏我肩頭的狐裘大氅,從懷中拿出那枚剔透的珠子,充沛的靈力翻湧其中,我能感知到四獸突然間便興奮起來。

我拿過那枚珠子,起身走到營帳裏側,本以為簾幕之後是相處了幾個月的那四只面目猙獰的家夥,可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有一瞬間的愣怔。

“這是……四獸?”我指了指地上沖我搖尾巴的白色小狗的一樣的毛茸茸的小團子、抱着我的腿想要往上爬的長得像小老虎一樣的小家夥以及生着漂亮的一對角的小鹿和……唯一看起來還蠻威風凜凜的站在橫杆上審視我的……金雕?

這……這是四獸?這确定不是我哥開了個珍奇動物展覽園?

“其實它們這些年受戾氣困擾許久,它們原本便是這樣的好看的,護主或戰鬥的時候才會變得威猛高大。”初辰笑道。“很可愛對麽?”

我俯身将地上的小白狗抱在掌中,任由它伸出舌頭輕輕舔我的手心。

“是啊,真可愛,和我鬥了這麽多年的家夥剝離戾氣恢複原狀竟是如此的可愛。”我笑了笑。“等等哦,姐姐這就把靈力還給你們。”

初辰搖了搖頭,将那只小白狗接了過去,笑道:“這四個家夥在被迫成為兇獸之前,曾同你靈族先祖征戰四方,年齡比之你我大了不知多少。”

“剝離戾氣等于涅槃重生,叫我一聲姐姐不為過。”我又摸了摸那只小老虎的頭。

“你不能勞累太久,我在一旁幫你護法,若有不适,不要逞強。”初辰柔聲叮囑。

我點了點頭,道:“好,那這便開始吧。”

将靈力輸送至四獸體內,四只小家夥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我同初辰暫時在營帳內守着,以防四只小家夥有什麽異常。

我亦有些疲憊,整個人縮在初辰懷裏看賬外落雨淅瀝。

“淩軒同我說,你小時候很喜歡下雨天,會光着腳到皇城花園裏踩水玩,也經常任性地淋雨,高燒也阻礙不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任性。”初辰道。

“我哥連這個都和你說啦。”我笑道。“沒錯,小時候其餘的小靈魅有靈力護體,會冒雨捉魚冒雨玩鬧,我那時希望我自己同他們并無不同,便十分固執地也跑出去淋雨,可我沒有靈力傍身,發燒是常事兒。”

初辰将我向他懷裏揉了揉。

“我也的确很喜歡雨天,我小時候住在我母親的寝殿,她宮裏有一處小院兒,四面圍起來中間一塊兒天井,我經常在那兒看雨落瓦檐,一看便是一天。就像現在這樣。只是那個時候是因為沒有靈力無法和小夥伴們一同修煉,百無聊賴只得修身養性。而現在是,想和喜歡的人一起,歲月靜好,無憂無恙。”

“我天族的宮中也有一處院子可供你我在天井下坐着聽雨,我們再在院子裏養一池魚,到了雨天我就陪你一起,就我們兩個人,如何?”初辰道。

“好啊。”我點了點頭。“初辰,其實陰晴自有時,我并不是如何喜愛落雨,只是很想等那個願意同我風風雨雨,撐傘同行的人。我想老天還是厚愛我的,我等到了。”

“誰啊?”

“明知故問。”

我話音方落,帳外便傳來侍從低聲的禀告,說是要給初辰換藥。

初辰起身去帳外将藥接了過來,又回到帳中将藥遞給了我。

我拿着藥一頭霧水,問道:“醫官沒有一同進來麽?”

“被我打發走了。”初辰脫去外袍。

“那,那誰給你上傷藥啊?”我左顧右盼。

“這營帳中除了你我,還有其他人麽?”初辰只身着裏衣,十分自然地等着我伸手過去。

我有些別別扭扭,雖說同床共枕過,但我二人衣衫從來都穿的很是齊整,現如今要我幫他塗抹傷藥,便勢必要有肌膚接觸,實在是讓我有幾分難為情。

“你能不能……我……那個……”我想拒絕卻又不忍心,終究是長舒了一口氣,伸出手寬去了他的裏衣。

初辰的膚色很白,線條勻稱,很難不讓我心生遐想。

紅着臉揭開綁帶,他胸口處橫亘的一條泛着黑氣的傷痕卻直接将我剛剛升騰起的绮思直接砸了回去。

我伸出手輕撫他傷痕周圍的肌膚,瞬間便皺起眉,濕了眼睛。

“我以為,我以為……芷羅形容之中你如何風發意氣,我以為冥河也未能奈何得了你,是我疏忽了。那是冥河啊,萬鬼陣何其兇險,沒有誰能全身而退的。”我十分心疼地詢問。“是不是很痛啊?”

初辰笑了笑,捉住我的手,道:“冥河在我身上也就占了這一刀的便宜,若不是我急着破陣,它連這點兒便宜也占不到。放心,這不是什麽重傷,大抵再有半個月,便好了。”

我從他掌心收回右手,将傷藥輕輕塗抹在傷口,想了想,又湊過去,在他傷口周邊的肌膚上印下一吻。

感知到初辰身體瞬間的僵直,我便立刻清醒了過來,剛想起身,營帳卻被迅速掀開,洛笙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殿……”洛笙看着我二人的情狀,聲音拐了個彎,迅速轉身背對我們,後半截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那個我就是想和你說,那個人到了,在傷兵營幫忙,不會有人發現。那個……那個你們繼續,繼續,打擾了,繼續。”

洛笙說完便一溜煙兒地跑了,留我尴尬地楞在原地,迅速地起身,用大氅兜頭罩住了自己。

初辰笑着将我扒拉出來,道:“你我本就是夫妻,是洛笙這小子沒見過世面。過來,打算晾着我到我傷情加重?”

我連忙又湊了過去,仔細地将他的傷口包紮好,又小心翼翼地幫他穿好層數頗多的衣服。

“怪不得這些天你很少穿甲胄。”我說道。“是我太大意了。”

“所以日後要多心疼我。”

“知道啦。”我柔聲道。“不過,洛笙說的那人,是誰?”

“長歌。”

“長歌?”我驚訝道。“她怎麽到我們這邊兒來了?”

“我說過,雲客需得找好後路,他兩個軟肋,一是其母,二為長歌。他母親無法被送走,但長歌可以。魔君下令放棄一城自保那天,長歌被秘密送了出來,我将她暫時安置在邊民家中掩人耳目,今日才接過來,由洛笙安排在傷兵營,以醫官身份暫留此處。”初辰道。“雲客嘴上不承認,但對長歌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我想,長歌苦盡甘來等着雲客倒追的日子,不遠了。”我笑道。“四獸應該沒什麽問題了,差人守着等它們醒來就好。陪我去看看長歌行嗎?我略懂些醫術,也能在傷兵營幫幫忙。我之前聽聞你以月隐蓮化解傷兵身上戾氣,你一個人負擔太重,這回有我,我既然到了這兒,總不能繼續當個吉祥物吧。”

“好,我這就帶你過去,但切勿勞累。”初辰道。

“放心。”

初辰帶我來到傷兵營的時候,我才真正深刻認識到四族之亂的慘烈和殘忍。如果說聽聞魔君廢一城而自保的事情時我只是唏噓感嘆,那麽眼前的景象便具象地将戰争傷痛擺在了我眼前。

我看向初辰,他眼中翻湧的黯然情緒緩緩收斂,我看到了痛惜和悲憫。

“這就是戰争,熙玥。權力争鬥離開廟堂而入江湖,自身矛盾轉嫁至六界,便是如此慘烈。魔君一己私利而掀起的七千餘年的四族之亂便是如此将無數人卷入亂流,生離死別,哀鴻遍野,傷及無辜。”初辰道。“沒有人比真正直面戰争的這群人更願意肖想四海安瀾的可貴。”

我剛點了點頭回應初辰,整個兒傷兵營仿若炸開了鍋一般響起歡呼聲,我以為是因為主帥到來的緣故。後來一想,初辰素愛兵如子,每日無論多忙碌都會和洛笙一同到傷兵營來看看,想來這些将士看到初辰便如同吃一頓家常便飯一般容易,不至于如此激動。

我正疑惑,見初辰淺笑着看向我,我一頭霧水地看向他,然後便感覺到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等等,這些将士是歡迎我的?

初辰握着我的手向在場的人致意,營帳外面也被趕過來的聯軍将士圍了個水洩不通,我靈族的将士相對矜持,卻掩飾不住骨子裏升騰出來的驕傲以及看着初辰牽着我的手時熊熊燃燒起的八卦之心。

“太子妃殿下,獨闖魔窟,好生英勇!”一名士兵喊道。

“殿下這是有勇有謀,那一番論辯嗆的魔族和妖族一群老頭子吹胡子瞪眼卻無話可說。”另一名士兵說道。“那才是真智慧。”

“是啊。”

“誰是你們太子妃殿下,那是我們公主殿下。”一名靈族士兵喊道。

“對,是我家公主殿下……”

……

我聽着他們吵鬧,感受着他們對我和初辰二人由衷的尊重,便突然覺得自己的确做了一件讓我永遠不會生出後悔情緒的事情來。與七千餘年前我獻祭靈力于古祭壇不同,那時我并沒有主宰自己行為的能力,被動地被天下選擇,故而一直以來我對于他人對我的敬重與仰慕皆沒有太多的感懷和欣慰,因為獻祭并非我自己的抉擇,談不上是我拯救蒼生于水火。而現在,四獸重獲新生,冥河不再是一道口子都撕不開的洪水猛獸,我一場論辯讓天下知魔族妖族權貴的無恥意圖,裂其民衆與皇庭的和睦,初辰又借此撕開魔族防線而得大勝,此事不比我以命獻祭那般驚天動地,在我心裏卻高于那場盡損靈力的以命相酬,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初辰下了指令,吵鬧聲漸漸褪去,我看見長歌站在人群之外向我揮了揮手,原本笑的燦爛的姑娘面容上蒙上了一層淺淺淡淡的憂愁,卻還是開心地扯出一抹笑容來告訴我她沒事,并示意我等下再來找她,她有傷兵需要治療。

我點了點頭,便也和初辰着手開始以月隐蓮淨化侵入傷兵體內的冥河戾氣。

我終究是重傷未愈,隔了一會兒便有些體力不支,撐着救治完營帳裏側的數十名傷員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剛好被長歌扶住,帶着我來到了營帳之外的一個小營帳,她居住的地方。

小營帳內幹淨且溫馨,是初辰吩咐洛笙特意為長歌打掃出來的。

長歌緊緊地抱着我,低聲啜泣了一會兒,又放開了我,仔仔細細将我轉了一個圈,檢查我的傷。

“我沒事,你怎麽樣?”我坐下來緩緩恢複靈力。

長歌笑了笑,道:“沒什麽事兒,我是雲客的軟肋,我秘密離開魔族來到這裏,終究能讓雲客和我父親、哥哥們放心,能讓他們放手去做事,不必擔心有人暗度陳倉,毀了他們的家庭。”

“魔族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我揉了揉長歌的頭發,道:“雲客在乎你。”

“我知道。”長歌語氣裏有藏不住的喜悅。“但是,我有些累了,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他亦步亦趨,放掉自我了。”

“想通了?”

“是啊,想通了。你看這天下動蕩,這戰争慘烈,我這麽多年任性妄為四海亂跑,也挺傷我父兄和雲客的腦筋的。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終究不是我的,順其自然吧。”長歌道。“雲客若真的在意我,會反過來尋我的。我要做我自己,做一個稱職的長歌郡主,而不是魔族那個喜歡雲客的貴族名媛。”

“我支持你,但我想雲客大抵是要離不開你了,瞧着吧。”我笑道。

“還說呢,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因為他用縛靈鞭幾乎要了你一條命,哪有這般不管不顧的。”長歌道。

“算了,他好歹也是救了不少人呢。”我笑道。“不提他了。你在這裏住着,若是有哪裏不習慣,随時來找我。你是醫女,以請脈的名義到我和初辰的營帳裏來,不會有人懷疑的。”

“熙玥。”長歌笑的有幾分奇怪。“你和初辰的……營帳?你們兩個住在一塊兒啦,你……你不會已經……”

“瞎說什麽,我昏迷了六日,能已經怎樣?”

“那就是說你們還是住在一塊兒了。”長歌笑道。“不過你們本就是夫妻,也是遲早的事兒,我等着喜酒啦。”

“等着吧你。”我輕輕推了長歌一把。

“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照顧傷兵啦。”長歌說道。

我點了點頭,長歌便大踏步返回了傷兵營。

我看着長歌的背影,欣喜于這個女孩兒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姓。

夜裏吃過飯,營中的士兵升起篝火,我多喝了幾杯有些暈暈乎乎,吵着初辰要他陪我四處走走醒酒,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冥河邊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冥河,這個所有人都告訴我不要靠近的,與我有宿命糾纏的地方。

“怎麽帶我來了這兒?”我問初辰。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看看冥河是什麽樣子,與其讓你一直好奇,還不如我親自帶你來看看。今日我在,不必擔心。”初辰回應道。“不過你自己萬不可随意靠近此地,尤其是兩軍交戰的時候。”

“我知道,我惜命。我也就只是想看看,從來沒想過跟冥河玩命。”我說道。

我看向仿若一望無際的冥河,星星點點綠瑩瑩閃爍,美麗但也透着詭異。

一小股戾氣從冥河水中飄散上岸,險些觸及我和初辰的衣角。

“小心。”初辰将我拎起來向後撤了一步。“我破萬鬼陣那日之後,除魔族借冥河戾氣阻擋我們前進那日之外,冥河東岸這邊戾氣安靜了許多,加之四獸壓制,河中萬鬼本應不敢造次。怕是如今見你靈力強大,萬鬼陣中不怕灰飛煙滅的異類貪婪之心再起,竟打起了你的主意。”

“我從前一直在想,冥河不能幹脆毀掉麽?”我問道。“古往今來只見對其壓制,卻從未有人嘗試幹脆毀掉冥河,留這麽大一個禍患在此,究竟是何用意?後來我知道,萬鬼可滅,執念難毀。”

“的确,冥河本就不是天然形成的一條河流那麽簡單,故去的人因執念而徘徊聚集于此,執念不滅,冥河便永存。可既是執念,又怎可能那麽容易消散?萬鬼徘徊日久,記憶逐漸迷失,便只剩下執念,戾氣由此而生。”

“有些人能将虧欠和喜樂全都放下,有些人終此一生都在修補遺憾,冥河這麽寬廣,到底是容留了多少遺憾、虧欠、悔恨呀。”我淡淡說道。“我們真的很幸運。”

“的确。”初辰笑了笑,将我擁入懷裏。“對了,你暈着的時候淩軒本來一直在守着你,但是軍務繁忙,他前天回靈族駐地整軍,臨走前讓我問你的意思,前線兇險,你若想回靈族,我們便送你回去。我話帶到了。”

“明知多此一舉,你們還要來問。”我笑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在後方為你們擔憂,讓我留下來吧。”

命運終究存有太多的不可思議,在我本以為我足夠幸運的時候,贈與我一個天大的玩笑;在我以為我将死在這個玩笑裏的時候,卻又贈我柳暗花明作,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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