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我頹坐在地上拼命的幹嘔,五髒六腑在腹內翻騰着,嘔出來的只有酸澀泛黃的胃液。
我居然吃了人的心髒,還是我最親最愛的妹妹的!可是我從頭至尾都只像個傻子一樣蒙在鼓裏,宇文宮為什麽要這麽做?僅僅是為了救我麽?他有什麽權利這樣做!就憑他是皇帝?就憑他是皇帝他就能殺了我妹妹?又為什麽偏偏是幺兒的?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朝天怒吼了幾聲,又由憤怒大吼轉為無力的哀鳴,垂下頭,只覺得地面在不停地旋轉,腹中又傳來熟悉的痛感。
終究與這個孩子無緣吧,一次次的險些失去他,甚至搭上幺兒的命都不能再留住他了。也是命中注定,宮裏的大事一件又一件的緊湊爆發,事情一件大過一件,孩子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了。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命裏有時終須有……”我未說完後半句,間歇性昏厥症來襲,不用掙紮,寧靜地任由自己昏厥。
睜開眼時已是在熟悉的清涼殿。
“你醒了!”宇文宮欣喜的聲音。
我又是一陣反胃,他的聲音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幺兒。
“孩子呢?”殿裏沒有小梅的身影,我是怎麽回來的?
“孩子沒事。”宇文宮上前緊握住我的手。
“這孩子命大,他知道不能讓我的幺兒白死……”我痛苦出聲。
宇文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慌亂了片刻,又恢複平時的淡定,他緩聲說道:“你都知道了?”
我別開頭不看他,眼淚大片大片地落下,哽咽道:“為什麽你可以無情成這樣?那是我的妹妹啊……你有什麽權利這麽做?”
他有些慌,伸手想替我擦淚,被我一掌甩開。他盯着被我重重打開的手掌發呆,目光沒有離開手掌說:“巫醫說你那次車禍傷及心脈,要用以心養心之法來醫治才能保住性命,而此法所用的心必須是與你有着數十年來同樣飲食的女子心肺做藥引……”
“所以呢?你就殺了她,然後剖心挖肺?又一而再地欺騙我?”我瞪向宇文宮那張俊美不凡的倦臉,淚眼朦胧間我看不清他,看不清也好,省得又惡地想吐。
“如果還有別的選擇餘地,我不會這麽做。”
我聽到他冷漠的聲音,索性閉上眼睛,淚水瘋了一樣從眼角狂流。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把哽在喉間的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在氣頭上,等你氣過了我再來找你……你不想見我我可以走,你不要再哭了,對孩子不好……”
宇文宮低聲下氣的模樣幻現在腦海裏。我心頭軟澀一閃,但幺兒死無全屍的慘相重重疊疊地在腦中轉個不停,我怒道:“我不是在氣頭上,我是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了!永遠!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幺兒的命是幺兒自己的,你憑什麽決定我們的生死?你和你的母親一樣自私,你們都用畸形變态的方式來向我們、向世人說明你們有多愛你們心中的人,我告訴你,你們錯了!我無法接受這種可怕的愛!我再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接觸了……”
“幺兒是自願的,在她自願的那一刻她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怎麽還能說出這種不負責的話來?好,就算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那我的命呢?我的命是你的!你死了,你要我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宇文宮沒有再柔聲安慰我,反而也發了怒。
我被反駁的無言以對,自知理虧,又無從辯駁,指着大門處怒吼:“你走!你走!”
宇文宮真的一甩衣袍走了。
他走了,我沒有如釋重負,心裏空落落的痛。
傻幺兒,我當時迷迷糊糊聽到的那句“為了夫人我什麽都願意”是出自你口麽?你怎麽這麽傻!
沒想到我離開皇宮的那一天竟是我們陰陽兩隔前的最後一次見面。此痛怎傷心欲絕能形容?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宮裏,我要帶着你出宮的……
又是暈乎乎地睡着……
時間一晃又是兩個月,胎兒已經五個月了,但是肚子卻像別人即将臨盆時那麽大。太醫請過脈,說是雙胞胎。巫醫也請過脈,說孩子已經在吞噬我的精氣神,必要時要舍胎兒保大人,否則在生下孩子後,極有可能會耗損完我所有的精力,回天乏術。我聽了一笑置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最近昏厥的頻率越來越頻繁,而且每次昏迷的時間越來長。
孩子是幺兒舍了命保住的,我不能讓他們有事。
我搬回了秋水宮,宇文宮來過很多次,但次次都被我拒之門外,算起來已經兩個月沒有再見到他了,并不是還在記恨他,只是太久沒見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對他。這樣也好,讓他習慣沒有我的日子,若真的發生了什麽意外,他也不會怎麽難受。
“娘娘,端柔公主求見。”太監畢恭畢敬的通禀。
“快傳!”
兩個月了,宮裏的傳言四起,很多人說承瑛已經瘋了,和我不一樣的是,我除了宇文宮誰都見,她是誰也不見。我問過替我診脈的太醫,他說承瑛郁結難解,終日郁郁寡歡,身子恐怕禁不起她折騰。如今她居然主動登門,讓我如何不意外?她是不是從失去愛人的傷痛裏徹底走出來了?
“詩宋。”
承瑛身着那件熟悉的萬綠從中變,靜靜地站在門口喚我。
興許為了搭襯這件衣服背後縫補破洞的蝴蝶,它的袖子、領口等處分別都繡上了翩翩欲飛的蝴蝶,承瑛瘦弱的身體再也撐不起衣服的氣勢,卻憔悴的似要随着身上振翅欲飛的蝴蝶一同飛升。而我,在前幾日也收到了宇文宮賞賜的與她一模一樣的衣裳,不是說世上僅有一匹麽?他又是從哪裏弄來的?貌似我也沒有說過很中意此衣吧?
“才兩個月不見,你怎麽瘦成這樣了!”我拉起她的手,關切的責問。
她苦笑道:“你不也是,都是當母親的人了,更當要愛惜身子。”
“我沒事……”我也苦笑。
“詩宋,對不起……”她往日清亮的眼眸有一絲晦暗,帶着歉意垂下頭說,“幺兒的事其實我是知道的,只是太醫說你那時剛懷孕,不能受刺激……”
原來,我果真是個傻瓜,我的确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沒事……”我深吸口氣,“其實你們不該瞞我,我遺憾的是沒有見到幺兒最後一面……太醫的話哪裏可信,你看,我比你們想象的堅強多了,不一樣挺過來了麽!你才要好好振作起來才是,不要讓我們擔心了!”
“我聽說你還在生宮哥哥的氣……”她擡頭盼切的說。
我搖搖頭否認。
“宮哥哥也是沒有辦法的,如果可以拿他自己的心髒,他一定二話不說地剮下來給你,他這樣我認為沒有錯。詩宋,愛一個人會為他做到什麽樣的地步你永遠不會知道。換作是我,如果陳彧能活過來,需要我身上的任何器官,我也會立馬卸下來給他!你真的懂感情嗎?”承瑛說着眼淚又是一刻不停地拼命砸下。
她問我真的懂得感情嗎?
“不,我不怪他,我只是不能原諒我自己,是我害了幺兒……”我替她撫掉臉上有增無減的淚珠,冷靜地說。
“詩宋,你不要這樣……你不能這樣下去了……你知道嗎?我聽說宮哥哥最近日日夜夜都去了鳳鹫宮……”她斷斷續續地抽泣。
我茫然地瞪着大眼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為兩個月來,我拒絕聽到宇文宮的所有消息。
這下,我想我是真的不懂感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