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彼時,薛姨媽同王夫人正坐在屋裏說話,周瑞家的回來後便将方才的事情悉數告知。
說罷,她看了眼笑容僵在臉上的兩位太太,便知趣的告退了。
薛姨媽端上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打量着王夫人,笑道:“您瞧瞧,這林家可真是厲害!我們家能拿到宮中的東西,外人覺得風光,那是因宮裏托人采辦,不過是我們家的差事。要如同林家這般,不是辦這差事,照樣能拿到宮中時新東西的,才叫風光呢!”
王夫人幹笑了兩聲,沒接話。
薛姨媽又嘆了口氣道:“從前你只說你那小姑子為人輕狂,定是個嫁得好過不好的。誰知如今人家兒女雙全,夫妻和順,又沒有什麽糟心的庶支、庶子,真是令人眼紅。”
“這命,是菩薩定的。”王夫人勉強笑道。
薛姨媽不可置否,面上依舊笑着:“是呀,命是菩薩定的。林家清貴,人家要戴也是戴真金真玉,看不上咱們這些假花。”
見此,薛姨媽身邊兒的丫頭同喜忙帶着屋裏幾個小丫頭去了門外,獨留王夫人和薛姨媽姐妹二人在屋裏。
王夫人心中哪怕是萬般不喜黛玉,但她畢竟是自家親戚,若因這事兒在薛家面前鬧的不快,丢的也是她賈家的臉。
于是,她伸手拍了拍薛姨媽的手,道:“林丫頭不過是個孩子,不懂什麽。”
“我曉得。”薛姨媽笑得慈愛,“我哪裏會跟她一個小丫頭計較?況且小姐都是家裏的嬌客,多受些疼愛也是該的。”
“更何況,林丫頭可是林家唯一的嫡親小姐……”說着,薛姨媽偏過頭打量着王夫人的表情。
她二人也是千金出生,自然不能同趙姨娘之流一般用刻薄的言論去讨論他人的是非,所以她們向來喜歡将這種刻薄用金絲玉綢包裝起來,做到“點到為止”。
薛姨媽一邊兒把玩着手中精巧的芙蓉石茶杯,一邊兒說道:“前兒義忠王爺造反牽扯了許多重臣進去,如今正是朝廷急需用人之際,林老爺是前科探花,相比過不了多久就該被聖上召回京中了。到那時,咱們親戚聚在一起,也是熱鬧。”
聞言,王夫人撚着佛珠的手猛的一頓。
若林家上京來,那日後賈敏在家中走動定會十分頻繁,雖說嫁出去的姑娘常回娘家外頭看着不好看,但耐不住上頭老太太不依,到那時還不自己要受她多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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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王夫人臉上的笑垮了下去,薛姨媽也沒在說什麽,而是岔開了話題:“元春丫頭在宮裏可還好?”
“好,寶姑娘選秀的事兒也該着手準備了……”
林如海一封信給了黛玉,另外兩封信,一封給了自己的內兄賈政,另一封給了賈母,向其問安,并道琅玉、賈敏已大好讓其不必挂念,又說過幾日便将黛玉接回家來。
賈母見賈敏和琅玉的病都好了,心裏自是歡喜的,但依舊舍不得黛玉,無奈只得拉着她的手憐愛的道:“你此次回去了,記得讓你娘也多帶你和你哥哥上京來才是,外人都在府裏常住下了,你母親是賈家正經的姑娘,我看她回來誰敢說什麽。”
黛玉點頭應了,此時她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自己可以回家與父母哥哥團聚了,但卻又舍不得外祖母和寶玉。
“你回家多給你娘提着些,免得她忘了。唉!我有一兩年沒見過你哥哥了,這回他又遭了這麽些罪……”說着,賈母不免又傷感起來。
黛玉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見賈母如此,她不免也跟着傷感起來。
寶玉一進屋就見黛玉和老祖宗拉着手坐着,正在那兒淌眼抹淚的,以為黛玉是受了什麽委屈,于是忙問道:“林妹妹何時怎麽了?怎麽又哭了?”
“嗐!沒事兒。”賈母拿着帕子替黛玉拭淚,笑道,“你林哥哥和林姑媽的病好了,你林姑父寫信來說要接你林妹妹回去呢。”
“那……那妹妹還回來嗎?”寶玉急了。
賈母是知道寶玉的性子的,若是說黛玉不回來了,這小子恐又要犯那癡狂病,鬧得天翻地覆的,于是就哄他說:“回來,回去看看就回來。”
聞言,寶玉才放下心來,接着他又問道:“林哥哥病好了,那林哥哥也會跟着來嗎?”
“自然。”賈母應道。
聽了這話,寶玉心裏高興。他從小就喜歡他林表哥,不光是因他表哥長的好,更是因他們都是銜玉而生,這讓寶玉覺得他們是一類人。
又過了幾日,賈琏帶着黛玉回了揚州,誰知在這期間賈蓉的媳婦兒——秦可卿沒了。
這消息随着黛玉一塊兒到了林家。
林家廳內:
林如海坐在主位,賈敏坐在其身側,将黛玉緊緊的摟在懷裏,林琅玉、文曲星、賈琏并坐一側,幾人身邊兒又分別有四五個丫頭服侍着。
期間文曲星死死的盯着黛玉,林琅玉看不下去了,低聲提醒他:“你給我收着點兒,怎麽跟個登徒子似的?”
文曲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我的女神啊!女神啊!沒想到我還能有和她坐一塊兒喝茶的時候!”
“得了吧你!瞧你這出息。”林琅玉笑道。
另一邊兒,黛玉也正好奇的打量着這多出來的哥哥,聽母親說,這位哥哥是神仙轉世,她到時沒看出來神在哪裏。
林玉海嘆氣說:“唉!本該留你在揚州多住些時日的,誰知家中竟又出了這麽個變故。”
“先是我和琅玉病了,後那義忠王爺又造了反,你又忙得不可開交,這好容易剛好些,蓉兒媳婦兒又沒了!唉……這什麽時運啊。”賈敏一邊兒愛憐的輕撫着黛玉的鬓角,一邊兒說道。
提到義忠王爺和秦可卿時,林玉海和賈琏的神色都有些異樣,賈夫人只顧着傷感沒留意,林琅玉卻将其收在眼底。
他用手肘捅了捅身邊兒的文曲星問道:“怎麽回事兒?怎麽我爹和琏二哥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文曲星偏過頭,低聲說道:“有一個說法,說什麽秦可卿可能是義忠王爺的女兒,又有說是什麽前太子的女兒,不過那都是後人渾猜的,但看着樣子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林琅玉恍然大悟,怪道他爹前段時間給他舅舅寫信呢,想來也提到了這事兒,這義忠王爺謀反,若是發現他又一女在賈家,那事情可就大條了,好巧不巧她這時去世了……這、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林琅玉忙擡頭看向了他爹,林如海此時正捧着一青玉描金題詩蓋碗喝茶,這套茶具是前段時間聖上賞下來的,與這套茶具一同賞下來的還有一堆绫羅玉器,以及一個三品通政使的官職,定在臘月初七走馬到任。
他記得他爹雖是在揚州巡鹽,卻又奉聖上的命令,暗地裏收集了不少義忠王謀反的證據。
林琅玉忙喝了口茶壓壓驚,這種事兒不能細想……
這時賈琏拱手道:“還未恭賀林姑父升遷,林姑父幾時上京就任?”
林如海笑着答道:“臘月初二,說來過不了多久就該動身了。”
這時,正在為秦可卿流淚的賈敏擡起頭來,擦了擦眼角的淚,道:“琏兒還是同我們一塊兒走吧!就這麽急匆匆的回去也是趕不上的,用我們一塊兒上京也好有個照應。”
林如海聽了,點了點頭:“這也有理。”
賈琏生性纨绔,最是喜歡享樂,奈何家有悍妻,因而不敢過于放肆。如今他獨自來了江南,豈能不想好好玩兒一玩兒?
于是他應道:“多謝姑父、姑媽垂愛,那侄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讓人将西院兒打掃出來了,這幾日你就住哪兒吧!有什麽不便的或有什麽想要的就盡管說,在姑父姑媽這裏,同你在家是一樣的。”賈敏說道,“你若閑着無事,便讓你兩個弟弟散了學帶你去揚州城內逛逛。”
被點到名的林琅玉同文曲星忙笑着點了點頭。
賈琏笑着對林琅玉道:“這幾年不見,長得越發好了,這長大了怕真得成個谪仙般的人物!”
“你快別誇他了。”林如海道,“只盼他平常點兒還好。”
賈琏知是因林琅玉前幾個月的那場病将林如海夫婦吓得不輕,于是忙寬慰道:“這但凡仙人下凡來都是要歷劫的,林兄弟病了一場便是歷完了今生的劫,想來從今往後也就順遂了。”
“想來也是。”賈敏憐愛又感激的看着林琅玉身邊兒的文曲星,“要說也是他的福氣,能讓他遇到他這個兄弟。”
賈琏看向林琅玉身邊兒的文曲星,方才林姑父已向他引見過了,說這孩子是他二人收的義子。當時他便覺得疑惑,好好兒的林姑父收個義子作甚?因他生得好?
如今聽了林姑媽話,想來應是這孩子命硬,或者因着什麽原因能鎮得住琅玉的命?
這時,賈敏又将文曲星如何在林琅玉病時在其夢中救了他一命這事兒添油加醋的跟賈琏說了一遍,将文曲星原是戲子的這一點隐了,非常自然的改成了文秀才的兒子。
不得不說,女人暢想力真的是一流的,林琅玉不過幾句話交代完的事兒,賈敏通過自己的想象力将其擴充成了好幾盞茶的時間才能講完餓一個故事。
別說是賈琏、黛玉了,就連林琅玉和文曲星都一臉懵:什麽天降赤鳥?什麽星君受命、天帝旨意?這都是些啥?!
當然,如果他二人去揚州城內調查一番,他們會發現這個故事已經有了好幾個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