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僵持不下之際,一個溫潤卻威嚴的聲音自門口響起:“鬧什麽?我不過前朝有事耽擱了半刻鐘,你們就鬧得這樣烏煙瘴氣的?”

只見一個一襲青衫、外頭罩這一件錦帽水雲色鶴氅,雖說沒有天人之姿,卻也是斯文俊秀,這人便是太學院東二院的先生,現任翰林學士——房安。

見先生來了,在坐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只低着頭,有扣手指甲的、有裝作看書的,甚至還有摸出銅鏡來照的!

房安走進室內,見了那幾個守衛,沒好氣的問道:“不過是孩子間打鬧,你們又進來瞎摻和什麽?”

房安為人冷清、正直,且十分愛唠叨,你若有一句話說得不合他意,那他能夠圍着你說上好幾個月,偏偏他一肚子學問,這天底下沒幾個人能說得過他。

據說曾經高學正因喝酒的事兒與他起了些争執,為此他在高包耳邊叨叨了一年半,過年也不肯放過他,正月初二準時上高府拜訪,最後将高學正這麽一個脾氣暴躁的人給磨得沒了脾氣,不得已提着兩壺好酒登門致歉,這事兒才算了結。

當今聖上之所以将他放在翰林院,讓他在太學教書就是本着“物盡其用”的想法,連聖上都要給三分薄面的人,旁人自然也是不敢招惹的。

因而聽了他的話,那幾個守衛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時,杜晟起聲,告狀道:“先生!忠順王爺仗勢欺人,揚言要将我扔出去!”

“是你先出言不遜!”林琅玉反駁道,“是你先動手的!”

“你們自己不做那些事兒,還怕誰說不成?被我說中了就想要擺官危将我扔出去?”

杜晟争得脖子都紅了,他扯着嗓子吼道:“我堂堂一郡王世子,來太學院讀書名正言順!他林琅玉不過是區區三品官家子弟,靠着一些不幹淨的手段和我平起平坐,我說他兩句還說不得了?”

他一席話噼裏啪啦的跟放爆竹似的,劉曲、劉橋想攔都攔不住,只能眼看着房先生和小王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瞎說些什麽?”房安斥道,“琅玉進太學院,是聖上批準,這是聖上對他倆的垂愛!在且賢德妃娘娘是他們的表姐,也是娘娘對族中兄弟的關照,況且文曲的文采你們也是看到了的,不說有這麽幾層關系在,就說哪怕他同民間舉子們一塊兒考,考進太學也是不成問題的。”

文曲這名字是文曲星自己改的,畢竟古人忌諱鬼神之事,且對名號十分看中。當朝天子、父母長輩的名字尚且要避諱,更不論神仙的名號了!別人若是聽到他叫“文曲星”還不得将他當瘋子看?

“倒是你!”房安伸手狠狠的指了指杜晟,“成日裏心思不放在讀書上頭,就想着吃酒、賭錢,你當這學裏是什麽?是你家?供你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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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房安走到前面兒看到了砸在地上将地板砸松了的那塊兒硯臺,他一臉不可思議:“你們……這是動‘兵器’了?這是誰扔的?誰!”

“是杜晟!”段子真忙道,“這硯可是擦文哥兒的腦袋過去的,幸好是砸在地上,若是砸在了文哥兒頭上定是要出人命的!”

文曲星咽了咽口水,現在都還有些後怕。

“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王法了?!”房安氣得眼珠子都紅了,“我、我怎會教出你這麽個不知禮數、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徒?”

說着,他對那幾呆在原地面無表情,內心卻無比懵的幾個守衛說道:“你們給我将他拿下!拖出去,今兒我要好好替他爹娘管教管教他!”

“是!”

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別人或許打不得他,但房安身為他的先生就是打得!就算打了,他家裏人也不敢說什麽。

見到那幾個守衛朝着自己走來,杜晟心裏慌的要命,他知道今兒先生是鐵了心要教訓自己,可他從小到大都是家裏的小祖宗,重話都沒聽過一句更枉論挨打了!

眼見着守衛越走越近,杜晟心裏一慌便什麽也顧不得,什麽都開始往外說:“林琅玉是靠着給忠順王爺當兔子進來的,這是兒誰不知道?都不知道同人貼了多少回燒餅了,我說他幾句、吓唬吓唬他還不行?就算是砸真砸到他了,那也是為學裏除害!有他這麽個先列,日後咱們學裏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個兔兒爺呢!”

一時間,室內一片寂靜,沒人敢吭聲,杜晟因激動而加重的呼吸此刻變得格外的明顯。

劉曲、劉橋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這事兒他們私下裏說說也就完了,怎麽這還捅到大人面前去了呢?

有幾個好此風的小爺心裏也是慌,這事兒終于是見不得臺面的,若是傳揚出去他們的事兒也難免不會被抖出來,到時候回家少不得一頓打!

這杜晟也真是,自個而作死何苦帶上他們?

房安聽了這話,就像是這硯直接砸在了他腦袋上似的,他知覺的腦袋裏嗡嗡作響:“你……說什麽?”

杜晟繼續吼道:“林琅玉是忠順王爺養的兔子!您不信您看林琅玉腳邊兒炭盆裏的碳,那可是外頭進貢來的,只有宮裏和親王府裏才有的。而且他倆平日裏就一直摟摟抱抱的,剛才我就是看他倆公然狎昵,實在看不過去才動得手!”

“他媽的放得什麽屁?!”林琅玉怒了,他總算聽出兔子是什麽意思了,感情這人眼裏自己同小王爺之間的關系原來這麽龌蹉?

他為什麽會這麽覺得?是他一個人這麽覺得,還是所有人都這麽覺得?他掃視着學裏的其他人,心裏一時有些沒底。這事兒如今是鬧大了,若是傳到前朝去,他林家還如何在朝中立足?

林琅玉狠狠的瞪着杜晟:“我和小王爺從小一塊兒長大,清清白白的兄弟之情。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倆公然狎昵了?你口中那些污穢之詞我等是聽都沒聽過,想來是自己行為不端,所以看誰都覺得別人的影子不正!”

一旁的賢樞一聲不吭,原因無他,他确實對林琅玉有着說不出口的心思。

“不錯!”段子真附和道,“平日裏就看着杜晟和劉曲、劉橋兩個舉止不端。”

這話一出,劉曲、劉橋急了:“誰行為不端?哪行為不端了,世子且說清楚?方才見你和那個文曲公然一邊兒扯衣服、一邊兒笑,究竟是誰行為不端?”

“你他……”

段子真一個“媽”字還沒從嘴裏吐出來,便被房先生打斷:“都給我住嘴!”

“碰——”

房安将地上的硯臺拾起來砸在了門檻上,吓得中人皆不敢再吭聲。

房安平日裏一直都是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樣,就算是訓人也不會讓人覺得很兇,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先生動這麽大的氣,因而在座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過了半晌,房安沖着那幾個守衛揮了揮手,那幾個守衛便自覺退了出去。

剛出學堂就見到拿着戒尺優哉游哉走過來的高學正,只聽高包問道:“裏頭怎麽回事兒?”、

方才聽到的東西可是亂說不得,因此守衛頭子只答道:“就是幾個娃娃鬧了矛盾,房先生……生氣了,正教訓他們呢!”

“矛盾?”高包疑惑道,“什麽事兒居然将房安氣成這樣?這幫小兔崽子可真夠本事的!”

說着,他将自己手裏那小孩而手臂一般粗的戒尺搖了搖,接着朝着東二堂的大門走去。

待守衛走後,房安有些無力的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接着冷冷的看着自己在坐學生。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所以……我教你們讀書、識字、做人、正身,就是讓你們成日裏去讀些昏書在肚子裏?”

沒有一人吭聲,房安繼續問道:“你們父母将你們送進太學裏來,就是為了讓你們結交契兄弟、狎昵享樂的?”

聞言,賢樞開口道:“先生,我……”

“閉嘴!”房安打斷道,“一會兒再來說你的事兒!”

林琅玉被房安這一吼吓得一哆嗦,他默默的拉住了賢樞的手,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有人敢在小王爺面前吼。

看着兩人相握的手,賢樞不着痕跡的勾起了嘴角,一旁的文曲星也将這一幕看在眼裏,他眼神暗了暗,接着別過臉去。

房安深吸了一口氣:“當今親王、郡王世子、國公之子……就連家境最差的林哥兒、文哥兒也是三品官家子弟,我一個小小的四品學士,如何敢惹各位?”

一聽這話,衆人更是不跟吭聲,他們知道,先生這是氣急了。

房安冷笑一聲:“你們是未來國之棟梁!聲上将你們托付給我,你們的父輩将你們托付給我,是希望讓我教你們成才……”

“成個屁的才!”房安臉瞬間搭了下來,怒斥道,“人都沒學會怎麽做,還妄想成才?!你們當這學堂是什麽地方?青樓?!”

“小小年紀,上學堂竟成日裏與同窗行如此不堪、污穢之事,還同市井婦人一般學着去議論他人是非!”

說着他猛的起身,走到林琅玉身邊。林琅玉見他擡手,以為自己要挨打,于是吓得趕緊将眼睛閉上,不料他只是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頭頂接着說道:“我再重申一遍!林哥兒進太學是陛下的旨意,你們若是再随意揣測不防親自去問聖上!今日的事,若是鬧道到你們父輩跟前、若是鬧到聖上跟前,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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