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眼看着元春省親的日子越來越近,賈府上下也越來越忙,尤其是熙鳳賈琏夫婦,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不過好在熙鳳禦下有方,忙歸忙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

見府裏最近事多冗雜,賈敏便将黛玉從老太太那裏接回來住着,雖說賈母如今不管家中之事,但貴妃省親這樣的大事她身為家中的老祖宗也是有得忙,加上黛玉身體又不好,到時候平白的給她老人家添麻煩。

自黛玉回到母親身邊後,林如海夫婦的院子澤熱鬧了許多,寶玉和幾個姐妹時常來此找黛玉玩兒,李纨也時不時的帶着賈蘭過來坐坐,一來是為了照看小姑子們,二來是為了躲個清靜。

如今府裏上下這樣忙,她守寡又不是主事媳婦,何苦在那頭呆着,既擾了別人,自己又不得清靜。

從前沒怎麽來往時,她對自己這位姑媽沒什麽感覺,如今時常說笑,她才發現自己這位姑媽是個親切和善之人,于是便更愛朝着林如海夫婦院中來了。

元春省親在即,就連林琅玉和文曲星在學裏、外頭都免不得被人問一嘴這事兒。只因他二人同元春是表親,又是借着元春的名義入的太學,旁人問上一句也是常事。

只是文曲星覺得有些奇怪,他分明記得書中元春省親是在上元節,這如今怎麽改在了春日裏?

後來他們幾人聚在一起喝茶時問了王爺,王爺才說:“原是定在上元節的,只是賢妃位分再高也不能越過了我皇嫂去。皇後本是上元節召家人入宮團圓,若賢妃當日也回去省親豈不是越禮?”

林琅玉和文曲星聽了不置一詞,看來元春的處境比她上一世還要艱難。

思及此處,林琅玉心裏一陣悵然,雖說他向來不喜他那舅母,但他同他這位表姐還是挺親近的。

元春自幼養在老太太膝下,林琅玉幼時常被老太太接到京中玩兒,都是這位表姐帶着他,只是沒幾年元春便進宮了,此後二人就再沒見過,元春的事兒他只能從王爺和家中長輩的口中得知一二。

雖說二人相處時間不多,也不是很長,但林琅玉現在還能回憶起來小時候,元春帶着他和寶玉念書,讓他和寶玉比認字,每認對一個字,她就會獎勵給他倆一塊兒她自己親手做的梨瑰糖。

他們這樣的人家,糖和糕點自然是不缺的,梨瑰糖于平常人家的孩子來說或許稀罕,但在他們眼裏卻是尋常物。

只是元春做的梨瑰糖卻和尋常的梨瑰糖不同,說不出的香甜,甜又不膩,任京中最好的糕點師傅也做不出來那味道。

林琅玉和寶玉從前很喜歡吃梨瑰糖,但自打元春進宮後他倆就再也沒吃過那玩意兒,原因無他,只因尋常的梨瑰糖都做不出來元春做的味道。

早早的聽說元春要回家省親,寶玉就開始念叨着長姐做的梨瑰糖。

Advertisement

熙鳳笑話他:“如今咱們的大小姐是宮中的貴妃,哪兒還能再做這些小女兒家的東西?再說,省親不過一天,各種禮節下來,能說上幾句話便不錯了,哪兒有時間給你做糖吃?”

因着這話,寶玉悶了好幾天,黛玉找他玩兒,他也是興致缺缺的。

見林琅玉神色有些黯然,賢樞便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在宮中的那位表姐,于是安慰道:“你表姐如今是宮中的貴妃,娘家又是國公府,在宮裏自然是過的好的。她性子娴靜、為人和善又不争搶,我母後和幾位太妃都非常喜歡她,我皇兄和皇嫂也十分敬她。”

賢樞這話一出,林琅玉眉頭蹙得更緊了:“娴靜?”

賢樞呷了一口杯中的茶,寬慰道:“賢妃畢竟是宮妃,我雖說時常入後宮,也就在我母後那兒見過她幾次,是個溫和有禮的好姑娘。我皇嫂前兒誇她,說後宮裏那麽多人,沒一個頂用,也就賢妃能幫襯着她。還說日後戶部張羅選秀時,眼睛瞪大些,就按着賢妃的模子來!”

賢樞這話本意是為了讓林琅玉高興,然而林琅玉聽了心裏卻更加不好受了。

在他記憶裏元春雖說是高門大小姐、國公府的嫡長女,但從來不是溫柔娴靜的,反倒是格外的明豔活潑,又知書識禮,這也是老太太格外疼這個孫女的原因。

後來老太太這樣疼湘雲,時不時的将她接到府裏來玩兒,便是因湘雲的性子挺像元春姐姐。

林琅玉垂下眼簾,看着杯中碧清的茶,幽幽開口道:“賢樞你還記得我小時候來京中玩兒的時,時常跟你提我有一個喜歡穿石榴紅裙帶着我玩兒的姐姐嗎?”

聞言,賢樞愣了一秒,只聽林琅玉繼續說道:“她從來都不是個娴靜的姑娘……”

她性子活潑伶俐,有時還像個男孩子似的,風風火火的,因是家中的嫡長女又得祖母喜愛打小便是被衆人捧在手心兒裏長大的,小性子也不少。

從前賈珠大哥還在的時候,還常同祖母開玩笑說:“元春這丫頭若是不好好管管,日後許了人家可了不得!”

想到賈珠,林琅玉的心情則更加沉重了。

元春性子活潑、賈珠性子卻靜,他是個“書袋子”就希望元春能像書中所寫的那些才女子一樣溫柔沉靜、知書識禮。

只是元春書、禮到通,但離溫柔沉靜相差甚遠,賈珠嫌她性子太鬧騰,元春嫌賈珠太過“迂腐”,因此兄妹二人時常拌嘴吵架。

只是拌嘴歸拌嘴,當他們父親和叔父提出要元春選秀入宮時,賈珠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站出來反對之人。

府中聖眷不比祖父在世之時,如今的國公府已出現了衰頹之照,父輩在官場上無所建樹,要想穩固國公府的地位,将女兒送入宮,讓女兒在宮中拼個尊位是目前鞏固國公府地位最好的辦法。

正因如此,饒是平日裏最疼元春的老太太都只是連聲嘆氣、王夫人雖說也心疼女兒,但這種事兒她也插不上嘴,除了在半夜無人之際偷偷抹淚什麽也做不了。

用邢夫人帶點兒酸味兒的話說:“況且嫁進宮是何等的榮耀?可是旁人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只是這福氣不是誰都想要的,賈珠為了這事兒,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忤逆自己的父親。

“元春還小!宮中人心險惡,如今咱們家裏不比當年,沒法給她撐腰,她一人在宮裏孤苦無依,如何使得?!”

賈政大怒,斥他優柔寡斷、目光短淺:“你也知咱們府不比你祖父在世,咱們家若真這麽敗落了下去,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這可是祖宗從屍山中拼出來的功名,如何能在咱們手上敗了?你妹妹聰敏機靈,進宮若能得個尊位咱們家也就成了皇親,如何不好?”

“兒子有信心考取公名!這麽大個國公府,靠賣女求榮?!難不成父親就能夠向祖宗交代了嗎?!”

賈政當惱羞成怒,當即一巴掌扇了過去:“混賬!!你給我去祖宗堂前跪着,看你還敢不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賈珠什麽也沒說,獨自去祠堂挺拔的跪着,任誰來勸都不管用。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逼家中長輩妥協,将妹妹留在家裏。

畢竟是自己的親女兒和兒子,這麽鬧開了賈政心中也是不忍。

見賈政心生退意,賈赦則不樂意了。再如何金貴不過是個女兒罷了!送個女兒進宮便能穩固家族地位,這樣的好事兒如何使不得?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于是,私下裏他不住的勸賈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賈政原本動搖的心又堅定了起來。

賈珠在祠堂跪了三日,水米不粘牙。本是讀書人家的貴公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這麽一折騰便病倒了,一病就再沒起得來。

元春進宮那日,賈珠堅持拖着病體将妹妹送到了宮門口,應着漫天槐花,兄妹二人含淚道別,誰也沒想過,這一別會是天人永隔……

元春和賈珠的事兒文曲星早已從林琅玉口中打聽清楚了,見此情景也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世道如此,又能奈何?

聽林琅玉這麽說,段子真也不住惋惜:“說句大逆不道的,一入宮門深似海……啧!再怎麽活潑的姑娘,若不學會沉靜下來,揣度人心,那就該過不下去了。”

賢樞沉默了片刻,道:“賢妃其實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不争不搶的,不去争我皇兄的歡心,而是去專心侍奉我母後、幫襯我皇嫂。”

“雖說在旁人眼中,恩寵不多,但同她一塊兒進宮的幾位娘娘裏,就她一人封了妃,還是貴妃!想那徐昭儀得我皇兄多年寵愛,還誕下了三公主和五皇子,卻照樣只是個昭儀。”賢樞贊道。

“徐昭儀至少得了聖上幾分真心,有了恩愛情分……”

而元春姐姐同陛下之間大概只有君臣之儀,至于夫妻之情想來是沒有的,林琅玉心裏又是一陣惋惜:“這種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段子真在一旁搖頭感慨道:“還是做男人好!做姑娘,哪怕是生在皇家也擺脫不了嫁人的命運,一旦出嫁上有三層公婆、下有無數子侄,再來個妻妾成群的丈夫,這日子想想都難過。”

“所以,你少去禍害人家姑娘!”文曲星敲打他道,“聽說前兒你屋裏的錦桃又小月了?”

此言一出,賢樞和林琅玉都看了過來,段子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不過是意外。”

“次次都是意外?屋裏放了那麽多人,有了那麽多次,愣是一個孩子都沒保你還不長點心?”文曲星怒其不争道。

段子真是家中獨子,郡王和王妃又恩愛,同林琅玉一樣,他從未經歷過哪些後宅裏的腌臜之事,因而如今自己的後院也不知該如何料理。

“你這是養蠱呢?”賢樞無奈的吐槽,“打算讓她們互相厮殺,幸存者給個封號?”

段子真既無奈又有些不耐煩道:“這女人之間的事兒,我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要我說,你還是早些娶個正妻回去鎮着吧!”林琅玉拈起一塊兒糕點,“早些成了家,你這心思也可以收一收。如今是越發不像樣了,還開始貪龍陽了!”

這話一出,林琅玉自己都有些心虛,他瞥了身邊兒的賢樞一眼,發現這家夥倒是面不改色的。

“說起你那個齊國公府的二公子,我瞧着他最近朝着忠順王府跑得挺勤的。”文曲星道。

賢樞一聽,因怕林琅玉誤會,連忙解釋道:“他最近同我府上那個從江南帶回來的戲子走得挺近,每每上門又是帶着齊國公的門貼,我若是駁回去,豈不傷了齊國公的臉面?”

“哪個戲子?那個唱乾旦,扮相不俗的那個?”林琅玉問道。

“不錯。”說着,賢樞附在林琅玉耳邊低聲道,“他也是叫琪官兒,你說巧不巧?”

“這麽巧?”林琅玉蹙眉,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咕了這麽久!實在因為最近身體出了點兒問題,感謝還留下的小可愛們!我絕對不會再咕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