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琅玉, 不得放肆。”林如海低聲斥道。

賈政也知是賈赦言語失了分寸,于是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擺,示意他不要再多話。

賈赦冷哼一聲, 扭過頭,這事兒便算過去了。

林如海垂下眼簾,心裏有些鄙夷, 都是做爺爺的人了, 還在這種場合同兩個小娃娃計較什麽?

想到此處,林如海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林家在京中的老宅早修整好了,這麽住在別人家也不是個事兒, 回去同夫人商量商量, 瞧着什麽時候搬出去才是正經。

不一會兒天色開始暗了下來,寧榮街兩側點起了燈籠,和着天上的星星将将原本漆黑的夜照得璀璨明亮。

這時, 一群身着宮服的太監擊掌開道, 衆人的神色立馬正色了起來。

緊接着, 只聽絲竹禮樂之音由遠到近,八個太監擡着一個巨大的繡龍紋錦轎伴着一群衣袂飄飄的女官出現在了衆人視線之中, 見此衆人連忙跪地行禮。

之後發生了什麽林琅玉都沒心思關注了, 也不知是不是憂思太過又吹了那麽久的風,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他都是渾渾噩噩的。

只記得一群人簇擁着轎攆進了府, 又行了許多禮, 又跟着一塊兒逛了許久, 耳邊一直都是鬧哄哄的。

好在元春不是他正緊姐姐,行了該行的禮也就沒他們什麽事兒了。

林琅玉趕緊拉着文曲星回到自己院子裏躲清靜。

此時林琅玉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原本文曲星還想笑話他一番, 見他蒼白的臉色有些擔憂道:“你這是怎麽了?”

巧荷端了茶來,文曲星讓他喝了兩口,便将他扶到一旁的錦繡軟榻上躺着。

文曲星又伸手摸了摸他額頭:“好燙,發燒了!”

一旁的巧荷靈栀聽了,有些慌:“那趕緊讓人去找大夫!”

“不成!”文曲星蹙眉道,“今兒賢妃省親,咱們若是這時候叫大夫,若是讓人瞧見又不知道得鬧出什麽事兒來。”

看着此時已經燒得糊裏糊塗的林琅玉,文曲星是又心疼又無奈,怎麽好好兒的開始燒起來了?黛玉身子那樣孱弱都沒什麽事兒,這小子怎麽還病上了?

突然,他又想到讓林琅玉郁悶了一天的小王爺,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相思成疾?

想到這兒,文曲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沒忍住沖着林琅玉腦門上拍了一巴掌,他們林家還真都是癡情的種子?

見文曲星打了林琅玉一巴掌,靈栀忙開口阻止道:“大少爺!”

文曲星笑着揮了揮手道:“拍不傻他。”

接着他說道:“如今前頭正亂,父親、母親又都在前頭忙着,索性只是發熱不是什麽大病,否則這時候若是請他們過來,明兒朝上就得有人參咱們家一本‘輕狂無禮’了。”

如今,他們林家聖眷正隆,越是如此就越有人想要抓他們家的小辮子,元春省親這麽大的事兒,都少人瞪大眼睛看着呢!今夜是斷斷出不得錯的!

這臭小子,定是前兒和寶玉一塊兒吃冰涼了脾胃,今兒又思緒重加之吹了那麽久的風才一塊兒發作了出來。

“巧荷,你悄悄的從二門出去找找盼蘭姐姐,同她說二爺病了,讓她拿點兒退熱的藥來。”

“是!”

“靈栀,你讓人趕緊燒些熱水,給你二爺好好洗個熱水澡去去寒。”

“是,這就去。”

說着,靈栀又招呼着幾個丫頭一塊兒出去了。

接着,文曲星又轉頭對一旁的菖梨道:“你去凍庫取些冰回來。”

“是。”

說罷,文曲星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又用一旁放涼的茶浸濕,将其敷在了林琅玉額頭上。

只聽他嘆了口氣,對迷迷糊糊的林琅玉道:“我怎麽瞧着林妹妹那一劫,像是應在你身上了似的?”

林琅玉長睫微顫,嘴裏嘟囔這什麽文曲星也沒聽清。

林琅玉此刻意識是徹底模糊了,他知道自己病了,可他微微睜開眼,并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記得從前,還在揚州的時候,每每自己病了,那個人總是會守在自己床邊,非得見自己好了才肯動身,任太後等親自來勸都不管用。

明明從前他們那麽要好,為何今兒偏偏對他這樣冷淡?

若是出了什麽要緊事,為何不能告訴他?他們這麽多年的情分,有什麽事不能說的?

榮國府前頭,一群人簇擁着賢妃游園,歡歡喜喜熱鬧非凡。

林琅玉和文曲星住的院子內,一群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的,時不時的能聽見幾聲林琅玉的咳嗽聲,清冷的月色下,院內的槐花寂寂的落着。

巧荷去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便帶着盼蘭和一個提着藥箱的大夫回來了。

見到榻上臉頰燒得通紅,唇色卻蒼白異常,盼蘭不由得驚呼:“哎呀!這是怎的怎麽好好兒的發熱了?”

盼蘭坐在榻前,忙招呼身後的大夫道:“勞煩趙太醫幫忙看看。”

那大夫聞言,上前拿出脈枕替林琅玉診脈。

見此,文曲星蹙着眉,低聲對盼蘭道:“賢妃回府省親,咱們在這兒急哄哄的叫大夫,被人曉得了還不知說成什麽樣呢!”

見文曲星考慮得這般周全,盼蘭欣慰一笑:“不妨事。趙太醫本就在府上,就怕娘娘萬一身子不爽一直在園子裏候着呢!我悄悄兒的去找的平姑娘,她讓趙太醫跟着我來的。”

聞言,文曲星這才松了一口氣。

趙太醫診完脈,接着道:“不妨事,哥兒這是不慎受了涼,加之思慮過重才至如此。喝幾副藥,捂一捂,好生歇兩日便好。”

說着,提筆寫了藥方,藥倒不必上外頭拿,賈敏庫房內藥多得是,像這種尋常的治發熱的藥,是常備着的。

“多謝太醫。”說着,文曲星從錢袋裏随手抓了塊兒銀錠子給趙太醫。

趙太醫掂了掂手裏的銀子,滿意極了,尋常官宦人家看診,除診金外最多也就一二兩的賞銀,這銀錠子少說也有四五兩,林大公子出手還真是闊綽!

“太醫吃了茶再走?”文曲星問道。

趙太醫擺了擺手:“不吃了不吃了!那邊兒也走不開。”

“那盼蘭姐姐送送趙太醫。”

“太醫,跟我來吧。”

“哎。”

盼蘭帶着太醫走後,又留下了兩個婆子來照顧林琅玉。

一群人又忙着煎藥、燒水,熏被。

待給林琅玉洗了澡将他送進暖香繡被中,又喂他喝完藥後,前頭也跟着安靜了下來。

文曲星也是累極了,他洗簌完後半躺在林琅玉身邊兒看書,聽見外頭的禮樂聲聽了問道:“娘娘可是回去了?”

菖梨答道:“是了,我以為是要明日再走的。好容易回家一趟,怎麽不歇一晚?”

此言一出,屋裏的人都不由得發笑。

靈栀道:“呆子!那可是貴妃娘娘!又不是平常出嫁的媳婦,回了娘家想住就住。那些規矩一條一條可都寫在宮規上呢,這回表小姐能回來,都是聖恩眷顧,還不知道有沒有下回。”

聽她這麽說,巧荷斥道:“什麽表小姐?那是貴妃娘娘!嘴上沒把門的小蹄子,當心讓旁人聽了去還不撕了你這張嘴?”

靈栀撇撇嘴,也知自己言語冒失了,于是沒再說話。

文曲星捏了捏眉心,帶着倦意道:“你們出去吧,我看會兒書便歇着了。”

聞言,幾個丫頭退出了屋子各自回了屋,只留巧荷一人在外室的軟榻上睡下了。

文曲星合上書、熄了燈剛躺下,身旁的林琅玉便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文曲星一愣,輕聲道:“醒了?”

只見林琅玉眼睛半睜着,也不知道他是醒了還是尚在夢中。

而此刻的林琅玉準确的來說,還在做夢,他夢了見自己十歲時揚州的那場燈會。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明燈錯落,火樹銀花,街上的人潮擁擠,人們帶着各種各樣的面具嬉笑着。

他由崔管事和槐枝帶着,跟賢樞和幾個太監嬷嬷一塊兒出來玩兒,因嫌身邊兒跟着的人礙事,兩人便想法子甩開了跟着的下人。

賢樞拉着他的手,在人群裏穿梭着他們周圍是帶着光怪陸離面具的人,四周是各式各樣的燈,林琅玉就這麽靜靜的跟在他身後。

這時,人流突然擁擠了起來,兩人原本緊緊相握的手被擠開了。

“琅玉!”

林琅玉聽見賢樞在喚他的名字,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四處尋找着那熟悉的身影。

“琅玉!你在哪兒?”

賢樞的語氣很焦急,林琅玉心裏也急,他想開口回應他,可他發現自己的喉嚨莫名的發不出聲音。

“琅玉!”

林琅玉扒開人群,向着賢樞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他看着面前一個個帶着面具的人,始終沒有見到那張熟悉的、昳麗的臉。

“琅玉!琅玉!”

賢樞的呼喚生越發急切,林琅玉也跑得越來越快,快到他已經看不清身邊的人的面容了。

終于,他跑出了人群,見到了在河畔便焦急尋找着他的賢樞。

河水中映着明燈萬盞,那人錦衣玉冠立于岸邊,見了他原本緊蹙的眉瞬間舒展開了,昳麗的臉上扯出了迷人的笑,比燈火還要耀眼。

賢樞朝他伸出了手,笑着嗔怪道:“琅玉,你在這兒,讓我好找!”

林琅玉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他伸手緊握着賢樞的手,輕聲喚道:“賢樞。”

文曲星見林琅玉薄唇微動,于是側耳道:“你說什麽?”

“賢樞……”

“艹!”

作者有話要說:  文曲星:媽的!死gay!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唐·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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