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審判

一個多小時以後,醫師們才從屋子裏走出來,跟守在外頭的兩位大佬報告,說聞小少爺已經脫險。

他們都是妖族的醫師,聞晏的傷勢在人類看來兇險,但在他們看來卻還不算嚴重,只是需要養幾天。

但這卻是他們經歷過最心驚膽戰的一次治療。

兩個妖界赫赫有名的兇神就在門外守着,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只能聽見院子裏鯉魚游動,廊屋下風鈴碰撞,但那種無形的威壓依舊讓滿屋子的醫師背後生汗。

如今治療沒出岔子就結束了,那位人類小少爺心口的傷也都收住了,幾個醫師才抹了把汗,總算敢挺直腰板去跟容逍說話。

容逍睜開了眼,他看着幾位醫師,說了句,“有勞了。”

幾個醫師擺擺手,“沒什麽,分內之事,先生現在可以去看看小少爺了。”

容逍等得就是這句話,即使是他,在這種時候也得聽醫生的意見。既然醫生說可以進去,他立刻站起身推門進去了。

游不問把幾位醫師送去了門外,每一位都給了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謝禮,幾個醫師倒也沒有推辭,他們都是臨時被召來的,有兩位甚至不是影山本地的。

屋內,聞晏還處于昏迷的狀态,醫師剛剛跟游不問說了,等到夜間聞晏就會醒過來。

他臉色還是有點蒼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染血的衣服已經換下來了,穿着一件顏色清爽的藍色輕衫,顯得皮膚格外白淨。

容逍掀開他的衣領,看了一眼他之前受傷的地方,那裏的傷口幾乎已經完全恢複了,只是還留着一個紅色的殘痕,要好幾能消去。

雖然明知道他現在坐在床邊,聞晏也是感覺不到的,但是容逍還是握着聞晏的手坐了好一會兒,他的手比聞晏大了一整圈,聞晏的手心平常都是溫熱的,此刻卻有點微涼,手指纖細如蔥,被容逍攏在掌心裏。

游不問站在另一側,看看聞晏這副模樣,也不太适應,他習慣了這位小少爺總是活潑好動的樣子,如今卻這般安靜地躺在床上,委實讓人心疼。

過了好一會兒,容逍把聞晏的手塞回了被子裏,他用手背輕蹭了一下聞晏的臉頰,問道:“朱厭一族,現在被關在哪裏?”

游不問聽見朱厭兩個字,眼神也迅速冷下來。

“地牢裏。要把他們提出來審問嗎?”

“把他們都帶到議事堂,再把其他三族族長,長老,祭司,全部叫過來。”

游不問明了。

“我現在就去。”

片刻後,議事堂內

容逍一個人坐在主位之上,游不問站在他左手邊,而影山城主和其他三族位分高的妖怪全都站在下首。而在最中間的空地上,則是此次犯下罪行的朱厭一族。

現在已經天黑了,屋內燃着幽藍色的燭火,這燭火平日裏顯得靜谧溫柔,在今天卻有點說不出的陰森可怖。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秋雨薄涼,在這種寂靜的夜晚也格外凄怆。

起碼對于其他三族的妖怪是這樣的。

他們幾乎不敢看空地中間的朱厭們,不盡之火是妖火中最可怕的一種,除非容逍停手,否則永熄不滅,所以如今被枷鎖套着的朱厭們,身上依舊附着滾燙的火焰在灼燒,妖怪們的複原能力再強也抵擋不過火焰的速度,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

有年紀小的妖怪已經不敢睜眼看了,他們都才出生百年,雖然長輩都說他不好招惹,但是對于容逍并沒有太大的懼怕之情,畢竟長得太過好看的妖怪總會讓別人放下戒心。

可如今他們再看容逍,卻覺得他比修羅道中的惡鬼還要恐怖殘忍,披着妖冶美豔的皮,心卻比誰都冷硬。

容逍直直地盯着最前面的朱厭族長,朱昀。

朱昀被枷鎖铐住依舊不服,即使已經如厲鬼般形容可憎也不肯低頭。

容逍暗忖自己倒是小瞧了這個妖怪,從前只隐約記得有這麽個妖,平淡無奇,面目模糊,仿佛有他沒他一個樣,可沒想到不起眼的外表下包藏的竟是這樣一顆野心。

竟然妄圖通過複活先祖,來帶領全族重新走向強盛。

可笑至極。

容逍問他:“你有什麽要為自己辯解的嗎?雖然我不準備聽取,但你還是有說話的自由。”

朱昀被烈火灼燒得聲音嘶啞,但是眼神卻滿是惡毒地看着容逍。

他準備了這麽久,為先祖招魂,收集妖血,甚至不惜斬殺族人作為第一道祭祀。

卻偏偏毀在了容逍手上。

“你得意什麽,我不過是晚了一步,你才能坐在這裏發號施令,”他聲音粗噶地說道,“若我們先祖複活,你也不過是手下敗将。”

容逍倒也不生氣,自欺欺人這件事,不論是妖還是人,都格外擅長。

朱厭先祖就是活着,也算不上他勢均力敵的對手。

“你不說我還忘了,”容逍微微一笑,眼神卻冰涼,他對影山城主說道,“去把朱厭先祖的遺骨帶上來,也好讓他的後代見他最後一面。”

影山城主苦着臉,心想你哪是忘了,你分明是故意的。但他什麽也沒說,指揮手下把一直藏在後面的朱厭先祖遺骸拉了出來。

那遺骸眼眶中的火已經熄滅了,只剩下古銅色的骨架,朱厭一族費盡心思聚魂,到頭來也消散得一幹二淨。

朱厭一族不由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影山的四族對于先祖和供奉的羽神,都有種本能的崇敬與憧憬。

而朱昀作為族長,已經已經察覺了不對,他顧不得身上的枷鎖,跪着往前爬行了幾步,臉上終于出現了慌亂,他嘶啞地問容逍:“你要幹什麽!”

他本來覺得容逍再震怒也不會動四族的先祖,現在卻不敢确定了。

而容逍已經走到了那個骸骨身邊,他在空中随手一劃,一柄火焰聚成的長刀便出現在手中。

當年在戰場,他也是這般以火為刃,橫掃千軍。

容逍憐憫地看了朱昀一眼,笑得十分惡意。

“當然是送你先祖塵歸塵,土歸土。”

他說完這句,就在朱厭一族瞠目欲裂的神情與嘶吼中,舉起長刀,狠狠地劈在了那具骸骨上。

大妖的骨堅不可摧,已經承載了萬年光陰,卻也擋不住不盡之火的灼燒。

長刀與烈焰,将這具骸骨輕松地砍得四分五裂,在空中迸裂成數枚碎片,每片碎片上都附着火焰。

容逍的手抓住了其中的一個骨架碎片,用手硬生生地将其碾碎,古銅色的骨在他看似修長漂亮的手中,化為了齑粉。

然後他抓着這捧齑粉,走到了朱昀面前。

他低頭看着朱昀,像在看蝼蟻,又像在看一個死去多時的幽魂。

朱昀的臉已經被火燒得看不出完整的樣子,漆黑斑駁。

容逍松開手,朱厭先祖的粉末便紛紛揚揚地灑落在了朱昀的臉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內爆發出了極為慘痛的哀嚎,比身受烈火煎熬更為凄慘。

朱昀沖着容逍喊道,“你會遭天罰的!一定會的!我們先祖都是有過功德的妖,你擅自損毀遺骸,你絕對會有天譴!”

其他三族的妖也臉色慘白,他們都供奉着先祖的遺骸,自然明白這一幕的慘痛,相當于全族的信仰與根基被活生生毀在了眼前。

容逍根本不止是在懲罰朱厭,也是在殺雞儆猴,警告他們犯下罪行的下場。

朱厭先祖的遺骸還在燃燒,噼啪之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這火光襯得室內愈發明亮,也襯得容逍的側臉愈發鬼魅妖冶。

容逍從游不問手裏借過手帕,擦了擦剛剛觸碰骸骨的手,而後把手帕輕飄飄地扔在了地上。

“天譴?”他看着廳堂內的朱厭族人,極為輕蔑地勾了下嘴角,“你覺得我會怕這個?”

他看向影山城主,這位城主比其他妖怪心理素質強上不少,至今還算面不改色。

容逍淡淡問他,“關于朱厭一族的事,城主準備怎麽處理?”

城主面色扭曲了一瞬。

他想說你他媽都處理完了還來問我!

但是奈何形勢比妖強,他不敢。

他斟酌再三才開口,“影山雖然避世已久,但是也是在妖管局登記在案的城市,我認為朱厭一族參與此次罪行的妖怪,都交給妖界法庭判定,未參與者與年幼者,依舊留在影山,編入其他三族。容先生您看這樣可以嗎?”

容逍似笑非笑。

影山城主能在這位置呆上這麽久,自然是有其道理的,這個處理符合妖界流程,沒有包庇朱厭,但也不至于趕盡殺絕。

容逍倒也沒有殘暴到要其他無辜的朱厭也跟着陪葬。

但他依舊有異議,他指了指已經燃燒成一堆灰的朱厭骸骨,吩咐道:“把那攤東西,鎮壓入海中。”

影山城主差點沒一口氣暈過去。

燒了已經夠狠了,居然還要鎮壓到海裏。他就算不是朱厭 了,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但容逍顯然不是在跟他商量,處理完這一切以後,容逍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堂內的妖怪,就帶着游不問走了。

在走之前,他順手拿過案上的一柄匕首,一刀投擲出去,接連洞穿了朱昀跟朱厭大祭司的心髒。

妖怪生命力強盛,這樣也不至于死去。

但聞晏的傷既然在心口,這兩個主謀理當同苦。

容逍走後,其他三族的妖怪在屋內面面相觑。

幾個族長此時才神色慘淡地呼出了一口氣。

幽幽的藍色燈火下,他們都能看出彼此的臉色有多難看,影山避世而居,不用太受妖管局管理的條件之一,就是不可威脅到人界的穩定。

偏偏朱厭族惹出這樣一樁事情,主意打到了容逍的夫人身上去。

一個青耕長老嘆了口氣,“朱厭有錯不假,但容先生,未免也太狠了。”

影山城主掃了自己的族叔一眼,“你是今知道他狠嗎?”

鸾鳥族長則哼了一聲,“要我說就是朱厭作死,他們該慶幸容先生自己立的規矩,凡事要遵循妖界律法,若是真的換作千年前,朱厭怕是得被滅族了。”

其他幾個妖怪也不說話了,只是嘆氣。

容逍這些年修身養性又退居二線,他們幾乎忘記了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個妖怪。

但經過今天這一出,他們可算是全都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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