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從那晚擊潰鬼面人後,已許久沒有宋老板的消息了,靈修齋也是終日店門緊閉,本就沒什麽人注意的店鋪好像快荒廢了似的。
“是宋老板回來了嗎?”邢戰終于尋到契機将宮牧推開。
兩人惦記着宋老板當日的古怪,便循聲而去,見靈修齋還是關着門,好像并沒有人進去過的樣子。
邢戰在門口側耳聽了一會,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可還是有點放不下心:“宋老板?宋老板你回來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宮牧碰了碰他的胳膊,朝門口一指。順着他指的方向,邢戰看見一處門框上沾上一些污濁,淡黃粘稠微微發臭,剛好是擡手的位置,好像是什麽人手上沾了膿水在門上擦過。
邢戰心頭一緊,提高了音量:“宋老板,是你嗎?你還好嗎?宋老板!”
門內一陣窸窣,像是走動翻找的聲音,許久才傳出宋游玄的聲音:“是我。”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一些,聽上去有些虛弱。
“宋老板,你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
“沒有關系。”
既然人都這麽說了,邢戰也不好多管閑事,但還是擔心地站在門口,猶豫着是不是要做點什麽。
宋游玄又低聲道:“我真的沒事,可以處理好。”
“那好吧。”邢戰也不勉強,“如果需要幫忙随時找我。”
“謝謝。”
回到水月人家,邢戰還想着宋老板的事,這次離開他究竟是遇到了什麽?
一進門就看見何文斌和許紅芹兩個鬼乖乖地在等他們。許紅芹沉默寡言,除非邢戰他們提問,否則不會開口。他們讓何文斌看着許紅芹,以防她擾民,于是何文斌就真的無時無刻不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可準備好了?”宮牧問許紅芹。
許紅芹擡起一張蒼白的臉,用力點了下頭。
一旁何文斌着急了:“你再考慮考慮?”
宮牧冷冷掃了他一眼,何文斌畏懼他的眼神,低頭退後。
“你可要想好了。”宮牧對許紅芹道,“若是現在收手,我還能渡你去輪回,否則,你就等着魂飛魄散吧。”
許紅芹咬牙道:“我已經決定了!”
幾天後,郎謙父親的案子開庭審理,邢戰宮牧與郎謙一同旁聽。
結果不出所料,方揚的當事人也就是肇事者被輕判,再加方揚又拿出肇事者有疾病需要就醫的證明,七七八八扣下來,幾乎不需要坐牢。當判決宣讀時,郎母當即哭得泣不成聲,郎謙紅着眼睛安慰。
衆人走出法庭,方揚身邊的笑聲與郎家的哭聲形成鮮明對比。
“什麽時候動手?”邢戰靠到宮牧身邊。
“再等等。”宮牧走在方揚身後,視線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肇事者的家人樂不可支,與方揚又是握手又是拍肩,還在他耳邊低語着什麽。方揚連連點頭,朗聲大笑,難掩得意之色。
宮牧動了:“就是現在!志得意滿,心神震蕩之時!”
“等等。”邢戰按住他的手,“小心一點。”
宮牧偏過頭來靜靜地看着邢戰,仿佛被隔絕在了旁人的歡笑與哭泣之外,凡塵俗世都與他們無關,心弦被無意識地撥撩,妙音在耳邊缭繞。
“放心。”宮牧唇角的笑意如春風吹出的漣漪。
他輕彈邢戰腕上珠串,除了邢戰誰都沒有看見,一道灰白色的影子飛入了方揚身體,同時宮牧身上也分出一絲紅線,追了上去。
肇事者的家屬緊握住方揚的手:“多虧有你了方律師,老王是我們家的主心骨,不能沒有他啊!別的不多說,我們先去吃個飯。”
方揚自信滿滿地一笑,正要客氣幾句,忽然覺得背心一涼,整個人堕入黑暗。
明明是大白天怎麽突然就黑了,剛才簇擁着自己的人又到哪裏去了?方揚倒是十分鎮定,雖然覺得異常,但并沒有露出驚慌之色,他環顧四周,希望能找到一個方向。
黑暗中透出微光,方揚朝有光的地方走了幾步,一個人影從光芒中飄來,待近了一看是一個女人。
女人衣衫不整,頭發散亂,面色發青,瞪着一雙陰森森的眼睛。
方揚吓得倒退三步,但還是穩住身形:“什麽東西?是人是鬼?”
不是所有人都怕鬼的,更何況方揚接觸的人三教九流,也見過不少邪門的東西。
許紅芹顫聲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方揚搜刮了一遍腦海,一個不起眼的受害者在他腦中又能占據多少記憶:“沒有印象。”
許紅芹慘笑:“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那個畜生羞辱我,還把我掐死在水溝裏,你是怎樣幫他脫罪的?”
方揚略一思索,他的頭腦相當不錯,每一起經手的案子都會牢牢印在腦中,經她這麽一提醒便想了起來。
“這麽說你是鬼了?”方揚皮笑肉不笑,“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鬼呢?你究竟是什麽人在玩什麽把戲?怎麽突然把周圍弄黑的?我警告你這裏是法院,別想胡作非為!”
那義正辭嚴的模樣,仿佛是正義的化生,但所作所為令人不齒,許紅芹哪裏說得過他,氣得直發抖。
方揚愈發得意:“果然是來裝神弄鬼的吧?不過就算是鬼又能怎樣呢?你是想吓唬我嗎?殺你的人不是我,判你案子的人也不是我,你來找我幹什麽?別人出得起錢打得起官司,你又能怎樣?”
“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呢?你還有良心嗎?”許紅芹的臉開始變化,眼珠凸起流出血淚,嘴巴咧開伸出獠牙。
可怕的模樣到底還是讓方揚有點害怕,他又後退了幾步,語氣更加嚴厲:“你不過是個打工妹,死了又怎麽樣?像你這樣的人多如牛毛,死一兩個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拿錢給人辦事,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許紅芹徹底失控,發出凄厲的尖叫,張牙舞爪地向方揚撲來。
方揚擡手抵擋,臉上浮起一層黑霧,凝聚成鬼面的模樣。
剎那間一道霞光飛至,直擊方揚面門,方揚一聲慘叫,捂着臉跪倒在地,漫天紅霞飄然墜地,宮牧出現在他面前,鬼面人離開方揚的身體。
現實世界中,衆人就看見方揚忽然原地呆愣不動,然後突然抱着頭蹲在地上狂嚎。
“方律師,你怎麽了?”
“你不舒服嗎,方律師?”
方揚根本就聽不見別人說話,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眼淚鼻涕胡成一片。
邢戰挑了挑眉毛,站得遠遠的避之不及。走在他們後面的郎謙驚訝地看着這怪異的一幕,又偷偷去看邢戰。
方揚的精神世界裏,宮牧與鬼面人兩相對峙。
這個鬼面人并沒有之前見過的那麽鮮活,只是維持着一張猙獰的臉沖宮牧笑。
受空間所限,宮牧發揮不出全力,但足以對付面前的鬼面人。
火焰從他腳底開始燃燒,貼着他的身體,旋成熊熊燃燒的龍卷風,狂風吹亂他的發絲,火光照亮他白玉般的面頰,他就伫立在烈焰的中心,他便是天降的戰神。
随着他手指的彈動,火焰有生命般流轉,彙聚在一起像決堤的洪流,沖向鬼面人。
鬼面人身上的黑霧也開始動,好像藤蔓般無限延伸,又好像觸須般扭動,擰成一股迎着火焰而去。
火焰與黑霧撞擊,發出巨大的轟鳴,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互不相讓。
方揚一個普通人類,如何受得了這般沖擊,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許紅芹一聲尖嘯,十指化作利爪,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抓。
外面的人就看見方揚突然七孔流血,吓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以為是什麽急病發作,大聲呼救。
迎着鋪天蓋地而來的黑暗,宮牧面不改色,足下未動半分。只見他眉心紅蓮驟亮,豔麗的紅色中猶有金光閃耀,耀目非凡。
烈火洪流氣勢大盛,像火山噴發的熔漿,呼嘯着将黑霧蓋過。
鬼面人一看情況不妙,擴散的黑霧立刻向回收縮,扭頭竄逃。
方揚也猛地從地上彈起,發瘋似的朝走廊盡頭狂奔。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他撞開窗戶,縱身從三樓跳了出去。
“還想跑?”宮牧冷笑,身形一晃,霞光飛流,緋袍中伸出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朝逃竄的黑霧一抓。
黑霧裏發出一聲又細又尖的叫聲,一團黑漆漆的影子被宮牧抓在手心裏。
外面邢戰看見方揚毫無預兆地就跳樓了,也是受驚不小,跟着一群驚叫的人跑到窗口向下一看,方揚倒在血泊中,四肢怪異地扭曲着,不知是死是活。
郎謙也趴在窗口,他的心狂跳不止,說不清是該驚還是該喜,這一變故太快,快得沒人能反應過來,他只覺匪夷所思,最終還是把視線落在邢戰和宮牧身上。
許紅芹的身形瞬間散去,幾縷灰白色的煙飄散在空中。即将化為無形時,邢戰腕上一顆珠子一亮,一道灰影搶回一縷細煙。
宮牧化作一抹紅煙回到身體裏,淡然地望着雞飛狗跳的人群,懶洋洋地靠在牆壁上,依舊是一番事不關己的模樣。
邢戰回頭,隔着紛擾奔走的人們,兩人遠遠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