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示好

太後那日昏厥過去後很快轉醒, 之後直接來了個“一病不起”。國朝向來重視孝道,太後又是在生辰上被他氣得舊病複發,雍熾再肆意鐵腕, 也不能不對太後低頭, 每日都要前去問安。

但太後只推說病體未愈,自始至終沒有再見雍熾。

宮中人尚且不敢多說什麽, 外朝那些初出茅廬,自诩正義的大臣們卻紛紛坐不住, 洋洋灑灑狂寫折子,就差順着護城河游到宮裏指着雍熾鼻子罵了。

雍熾不和他們理論,依舊用百試不爽的老招數, 直接挑了幾個刺頭下獄, 一時間朝堂內總算平複些許。

再焦頭爛額, 雍熾也不敢把經筵停下。

畢竟, 經筵現在是他和齊宥唯一名正言順的聯系。

但齊宥自鬧別扭後, 再也沒進過宮。雍熾只當他鬧脾氣, 也沒派人催促相請。

但十幾日過去, 齊宥仍然避而不見, 雍熾起先還有幾分興味,沒幾日便心下不耐。

在他看來,齊家的小公子早晚是要進宮侍寝的人,既然如此, 那當日發生的小事只是興之所致,算不得什麽。

齊宥願意撒嬌任性, 即使有些過火,他也願意縱他幾日。

但若是給了臺階還不下,那就是下他的臉面。

雍熾向來專橫, 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他心裏不悅,面上的示好卻不停下,除了暗暗囑咐禮部多給國子監加餐,送應季水果,還特地把裝好冰塊的齒輪風扇送去。

有時候小矛盾當場解決不是事兒,一旦擱置,再提起多少有幾分尴尬。齊宥現在尚未侍寝,若是兩人尴尬,就此疏遠,即便之後能勉強他侍奉,到底不是滋味。

雍熾思前想後,覺得此時鬧僵總歸是自己吃虧,立即不願再拖,直接命馮太監帶上禮物去齊府見齊宥。

“宥兒。”齊府裏,覺出不對勁兒的齊鳴泰正拉着兒子詢問:“陛下這幾次的經筵,你怎麽都沒露面啊?”

不露面也還罷了,陛下那邊兒竟然也沒人過來催促……

齊宥移開目光:“陛下不喜我,自然不願我再面君掃興。”

“陛下不喜你,你還能如此氣定神閑?”齊鳴泰橫掃兒子兩眼:“你還真是青出于藍啊!”

齊宥垂眸道:“我性情乖張,陛下不喜也是情理之中事。”

就此斷掉也好,省去很多麻煩,齊宥抿抿唇,正欲起身離去。

忽聽一尖細笑聲自門外響起:“陛下怎會不喜小齊公子?您此番真是誤會陛下了。”

齊宥擡頭,看見笑得如一朵花般的馮太監走入花廳,對父親揖了一禮。

“馮公公真是稀客。”齊鳴泰相讓着馮太監:“不知公公前來有何事?”

“當然是傳旨。”看到齊家上下面色登時一肅,又想到雍熾的囑咐,馮太監嘴角抽搐道:“其實……也不算傳旨,是陛下派老奴來慰問齊小公子。”

馮太監腦門直冒冷汗,還好他找到了個體面的字詞,總不能當着齊家上下的面說是代陛下向人來道歉的吧?

齊鳴泰忙道:“宥兒只是個侍讀,怎當得起聖上挂懷,馮公公親自慰問?真是折殺犬子了!”

馮太監是陛下身邊的頭等大太監,幾乎沒有旨意能勞煩他親傳,至于慰問,也向來只有首輔閣臣等能當得起……

齊鳴泰猜不透陛下的心思,對馮太監執禮甚恭。

“當得起當得起。”馮太監谄媚的笑意不似作假,眼巴巴道:“陛下念在小公子年紀尚小,前一段陪讀甚為辛苦,特地送來些消遣的物件慰勞小公子。”

說着擺擺手讓手捧禮匣的一行人進來,禮物并不多,也并不是走套路的珍珠金銀,但每件都很別致,齊宥不經意一瞟,卻看到了制作精巧的紅漆拼圖,和雍熾在課間時把玩的一模一樣,只是上頭的插畫不再是美人圖,而是兩個男人共乘一騎的畫面。

齊宥耳根泛紅,怕父親瞧見生疑,忙把那拼圖壓在下頭。

“看來陛下并未厭棄宥兒。”将耿直進行到底的齊鳴泰求助般望向馮太監:“那老夫怎麽多日未見宮中之人宣宥兒觐見了?”

“陛下這幾日沒讓小公子去陪侍,一是前朝事務衆多,太後又……二呢,是陛下覺得酷暑難耐,怕熱着小公子。”馮太監把鍋甩給天氣,巧妙地為雍熾解圍:“雖說這幾日沒見面,陛下卻向老奴念叨過好幾次小公子呢。”

話未說完,馮太監就覺得臉疼,不是念叨好幾次,是不自覺念叨了十幾次謝謝。

齊鳴泰立刻上道:“那下次經筵,我立即送宥兒過去。”

齊宥:“……”

老爹你大可不必賣兒子賣得這般迫不及待。

馮太監笑得合不攏嘴,心想這朝堂中的“怼王”齊大人總算體察聖心了一次:“是是是,齊大人為君分憂,陛下定會感念。”

說罷輕咳一聲,對齊宥拼命暗示道:“小公子可有什麽話要老奴捎給陛下?”

他也不指望齊宥說些好聽的,只盼着他能面色緩和的答應一聲,也足夠他回去給焦灼的雍熾交差降溫了。

齊宥溫聲道:“天氣酷熱便免了臣侍讀,陛下真是體恤臣。”

可憐馮太監一輩子沒嘗過情愛的滋味,哪兒曉得這話背後的小心思,只聽得齊宥語氣溫和,忙喜道:“應該的應該的,陛下是開明的君主,自然不舍得小公子受苦受累。”

齊宥淡淡道:“我看這日頭毒辣依舊,陛下既然體恤我,之後的經筵我也不方便再去。"

馮太監被唬得眉心一跳:“那……那公子您什麽時候方便?”

齊宥把制作精美的冰扇往禮匣中随手一扔:“入了秋再說吧!”

馮太監瞠目結舌,看看齊宥面色也不敢多留,馬不停蹄向雍熾報告。

雍熾皺皺眉道:“入了秋?他究竟什麽意思?”

“都是奴才的錯。”馮太監快哭了:“奴才解釋說前幾日是陛下擔憂酷暑天氣熱到公子,才沒催促公子前來侍讀。誰知公子聽到了,接住話頭說……說他要等秋天再入宮……”

馮太監觑看着雍熾愈發陰沉的面色,聲如蚊蠅:“秋日天涼氣爽,公子到時再來侍讀也合适……”

“秋日天涼不涼朕不知道!”雍熾冷哼道:“朕只知道此事再拖下去你就涼透了!”

馮太監被吓得欲哭無淚:“陛下……老奴是真的沒主意了……”

雍熾冷聲道:“再想!”

雍熾起身踱步,心裏有幾分遷怒齊宥。

“陛下,這事兒其實真沒那麽難。”馮太監嘆口氣,破罐破摔提出最樸實無華的法子:“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小公子不來找您,您去找他啊。”

“放肆!”雍熾下巴微擡,神色透着傲慢,冷哼道:“這不成了朕向他低頭?朕被他拿捏?朕給他道歉?”

馮太監:“……”

您巴巴兒給人家府上送禮低頭低得還不明顯麽?

您日日念叨人家被拿捏得還不夠明顯麽?

但他是服侍雍熾長大的,深知雍熾的脾性,忙道:“陛下萬乘之尊,自然不能找臣下賠禮,即使是找,面上也不能讓人看出來。”

換句話說,即使陛下私下再慫,面上還是不怒自威的暴君,絲毫不跌份兒。

馮太監看雍熾沉吟不語,殷勤道:“陛下自然不能去齊府,但是可以去國子監啊!小公子每日都要去國子監上學,定能遇到。”

雍熾心思翻轉,認為此計可行。他自然明白表面功夫要做足,沉吟半晌道:“傳旨下去,國子監生是朕日後之肱骨,向來極為看重,明日朕要去視察學宮,檢查課業,犒勞諸生!”

國子監,魏九朝正神神秘秘拿出物件撩撥齊宥去看。

“跟藏寶貝似的。”他越神秘,齊宥越被勾得想去看:“我看到了,似乎是一柄折扇。”

“這不是一般的折扇。”魏九朝忙不疊張開扇子,讓齊宥看扇骨上的機關:“這是京城時興的冰扇,把冰磨碎成小塊兒安置在扇骨裏,握着涼津津的,最奇妙的還是這扇出來的風,也會涼上幾分。”

齊宥伸着脖子道:“扇兩下試試。”

魏九朝揮扇,對着齊宥的腦袋扇得呼呼作響。

齊宥心滿意足感受着涼氣,張開眼笑道:“并未感到區別啊,和普通折扇差不多。”

魏九朝打扇更是賣力:“你仔細感受!”

齊宥望着宛如打扇小厮般的魏九朝,沒繃住笑出聲,魏九朝登時回過神,把折扇向齊宥懷裏一擲:“又在戲弄我!”

齊宥接過冰扇,笑容漸漸凝固,這樣的扇子,他在雍熾送給自己的禮物裏也看到了一個……

那個人,眼下在做何事呢?

國子監雖然得到了陛下莅臨的旨意,但只有短短一日時間,什麽都來不及做,幹脆完全放棄,用“原生态”迎接陛下。

祭酒行禮後上前道:“陛下,監生們大多還不知曉您禦駕來此,有失禮處還請您見諒。”

雍熾滿意的點點頭:“沒看朕也是輕裝簡行,連侍衛都沒帶幾個?朕此番來國子監,也是随心而已。”

寒暄幾句後,雍熾在衆人陪侍下來到課室窗外。

夏日午後,齊宥穿着幹淨的襕衫倚窗而坐,他倦怠地以手撐着側臉,精致的眉宇間閃過一抹恹色,在那長睫的襯托下,格外撩人心魄。

雍熾望着齊宥将睡未睡的側顏,微微開合的唇瓣,幾乎無法自控地想要上前,忽然垂眸看到齊宥瑩白如玉的手指間握着一把烏木折扇,那扇骨上綴有冰層,顯然是一把冰扇。

難道齊宥竟大膽到把送他的那柄折扇帶到國子監來?

望着齊宥瑩潤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想象着他握住的折扇裏所畫景像,雍熾只覺得口幹舌燥,甚至後悔沒有提前親自出面。

既然饞了人家的身子,主動求和算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雍熾:這世上沒有人能讓朕低頭!

宥宥撅嘴冷哼

熾熾:……別不理朕

今天依然是遇敵則強,遇宥則慫的小暴君一枚

PS:兩個人離真正的喜歡還有一段距離要走啦,小暴君現在還是把阿宥當侍寝小玩物,在意的是自己的掌控欲和占有權,但是他已經開始掌控不了自己的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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