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發車

齊宥耳根騰一下紅透, 猜想魏九朝也許已知曉雍熾之事。

要不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看誰不慣直接拳頭說話,怎麽可能吞吞吐吐有所顧忌?

若是前幾日發生此事, 他定要好好和他哥聲讨雍熾的狼子野心, 再敲敲齊家離開京城的邊鼓。

但現在形勢變了,那日過後, 兩個人的關系愈發撲朔迷離,連齊宥都說不清, 究竟是威脅,是強制,還是……牽絆。

他不願意讓齊貞言卷入。

更何況, 他如今地圖在手, 逃離雍熾亦是指日可待, 何必告知齊貞言, 徒增尴尬憂心呢?

齊宥做出滿臉問號的樣子, 疑惑道:“九朝前幾日天天看話本小說, 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不等齊貞言回答, 齊宥恍然大悟道:“哥你還不知道吧?前幾日他爹給他定了一門他不滿意的親事, 自那之後,他便疑神疑鬼起來。總覺得不少人對我有意思,還總讓我長點心眼兒防備着,免得和他一樣, 被私下定了終身都不曉得對方是誰。”

齊貞言緊鎖雙眉,若有所思地盯着齊宥。

齊宥偏頭湊到他哥身邊, 笑得一臉無辜憨稚:“哥,你和爹不會和魏九朝他爹一樣,偷偷把我賣了吧?”

齊貞言終于沒忍住, 笑着輕拍齊宥一掌:“胡說八道!人人皆是要成親的,爹前幾日還給我說都察院王大人的女兒今年剛及笄,性子和你相配呢。”

齊宥見成功帶偏了話題,心頭一松,結果聽到後半句話差點沒吓得跳起來:“哥……不帶你這麽玩弟弟的!你趕緊給我好好說說,爹真的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了?”

齊貞言哭笑不得:“娘走得早,這種事兒爹當然要多操心些,其實從去年爹就開始和我商議此事,只是前幾日你和陛下……咳咳,好在只是誤會一場,朝中之人大多也并不知曉,爹自然不願太拖,也準備春闱後給你說親呢。”

春闱後……現在齊宥一聽這三個字,腦海中便自動浮現雍熾含笑等自己落入網中的模樣。

眼眸微動,悻悻道:“別提春闱後。”

“哦?”齊貞言倒有些意外:“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春闱後本就是成親的好時候啊,怎麽?阿宥等不及了?”

齊宥看向他哥,忽然笑道:“哥哥等得及,我就等得及。”

他哥比他還要大好幾歲呢,自己都沒成親,沒立場說自己。

果然矛頭一指向自己,齊貞言立刻偃旗息鼓,含糊道:“成,你先收拾東西,我到別處看看。”

夏風吹拂,緋旗招展。幾隊精騎并無數鹵薄儀仗,圍繞着雍熾的禦駕,浩浩蕩蕩出京,直奔五百公裏外的射獵場。

出發之前,馮太監笑着來找齊宥:“小公子,路途辛苦,您就不必和國子監衆人同行了,坐前頭的辇車,又寬暢又舒服。”

“前頭的辇車?”齊宥登時炸毛:“那不是陛下和趙王,還有各位郡王坐的麽?怎麽,侍讀都有份?”

馮太監一怔,賠笑道:“別的侍讀自然是無此恩典,但您……”

“別人沒有,為何我就有?”齊宥清亮無辜的眸子望着馮太監,堅決道:“不必多說了,我和同窗們一起走。”

他一個禦史之子,竟和皇室同坐辇車,讓他的同窗們怎麽想怎麽看?

這不是大庭廣衆下惹人非議麽?

即使那馬車如席夢思大床般舒服,他齊宥也不會上車,打死都不會上車!

馮太監倒也不勉強他,直接讓他請便。

齊宥微擡下巴,帶着剛拒絕完九五之尊的小小清高走到國子監學生的行列中,準備榮登馬車,卻被禮部一官員伸手阻擋。

齊宥:“???”

禮部官員一臉正義:“這位公子,國子監生此次來射獵的人數過多,若都乘坐馬車唯恐耽誤行程,您可以選其它法子。”

齊宥據理力争:“名單皆是一早遞上去的,又沒有臨時加人,怎能無車可坐?”

而且車隊都是跟随聖駕的行進速度前行,進度只會被陛下影響,怎麽會因為馬車過多就耽誤行程進度?

不是齊宥小人之心,這絕對是有人故意整治國子監,諾大的朝廷怎會連幾輛馬車都配不齊?

禮部官員無奈道:“您若是執意要坐馬車,便上檐角有銅鈴那輛吧,人還少些。”

齊宥走上前,掀開車簾一看,笑容登時凝固。

同窗們像沙丁魚一樣擠擠挨挨塞滿了馬車,看着都透不過氣。

在家都是被寵上天的小公子,跟暴君出來就要吃這種苦。

即使如此,同窗臉上還都是喜滋滋的笑。

齊宥方才的驕傲已蕩然無存,腦門上全是黑線:“要不我……還是騎馬吧。”

齊宥不喜歡騎馬,無他,那此騎射課之後留下了心理陰影,只要看見馬鞍,大腿根兒便隐隐作痛。

可是他沒得選。

冒着烈日,齊宥苦着臉翻身上馬。還好魏九朝,賀珥,趙昭等人都選了騎馬。

車隊緩緩行進,國子監的車輛在隊伍中間位置,他們完全沒有壓力,坐在馬背上徐徐行進,望着周遭曠遠開闊的山水,心情頓時暢快,一路說說鬧鬧,幾個人的笑聲都沒斷過。

雍熾閉目端坐在辇車中,偶爾能聽見齊宥的笑聲,很薄很飄渺,如在天外般不真切。

他不由自主的擰眉,伸手輕敲車壁。

齊宥正和賀珥說笑,只見遠處有一穿飛魚服的俊秀青年策馬前來,勒馬掃視他們一眼道:“齊宥,陛下對此地名稱來歷有些疑惑,傳你前去問詢。”

齊宥沉默一瞬,正想策馬随他上前,左腕卻被人倏然抓住,魏九朝冷冷道:“不許去!”

魏九朝看向來人,把齊宥護到身後,滿含戒備冷道:“陛下身邊有朝臣閣臣相陪,個個是飽學之士,我們只是在國子監讀書的學生罷了,連個進士都不是,學識有限,實在不敢有擾聖聽!”

來人沒料到竟會遭到拒絕,面色登時沉下,一拉缰繩道:“這是陛下旨意,你若有異議,就随我去禦前禀報吧!”

這話本是威脅,沒曾想魏九朝一擡下巴道:“去就去。”

空氣中立即彌漫起劍拔弩張的味道,唬得齊宥忙道:“陛下既然召我,我去一趟便是。”

賀珥也忙拉魏九朝,對來人拱手道:“小将軍勿怪,我同窗也是擔心齊公子學藝不精誤導聖上,您千萬見諒。”

那人冷哼一聲,徑直帶齊宥策馬向前。

到了雍熾辇車旁,他才放緩馬速,恭聲道:“陛下,小公子宣來了。”

高大尊貴的辇車垂着厚厚的玄色車簾,車中極為安靜,一時間只有銅鈴搖曳和車輪滾動的辘辘聲,齊宥一顆心沒來由提至半空。

半晌,才聽雍熾不含情緒的聲音透過簾幕穩穩傳來:“方才露過的寺廟聽說是唐代遺留的,可有什麽典故?”

齊宥也一本正經道:“據史書記載,是一名将軍在戰争過後,把将士的屍骨收斂後帶回長安埋葬,後人為紀念他們,特建了這座寺,聽說那佛塔裏還有将士的屍骨。臣知曉的也不甚清晰,陛下若仍存疑惑,可召旁人解答。”

一語終了,車內再也沒有回應,但他既然已到了此處,自然不可能未經雍熾允許離開,齊宥只得認命,安安穩穩騎馬跟随在辇車旁。

雍熾辇車旁的氣氛和國子監處截然不同,再也沒人陪他說笑打鬧。

齊宥頂着灼熱的大太陽騎了十幾公裏,只覺得腰酸背沉,嬌氣的大腿根兒磨得生疼,他垂眸硬撐,心裏不自覺有幾分後悔。

早知道如此艱難……還不如……還不如……

雍熾擡手,拉開車簾一角,瞥見齊宥正對着他車窗騎馬前行,少年的脊背弧度柔順,格外惹人憐愛,時不時用手背輕蹭眼角,也不知是汗盈于眼睫,還是忍受不住路途艱辛暗自哭呢。

雍熾想起馮太監的回禀,不禁冷哼一聲,輕敲車璧緩緩道:“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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