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掌中刺

一到行宮, 馮太監忙迎上來,看到齊宥狼狽的模樣,動動嘴唇沒說話。

“去備熱水, 找身幹淨的衣裳。”雍熾偏頭想了片刻, 補道:“衾衣就可。”

馮太監微微猶豫:“行宮內只有陛下的衣衫,奴才拿陛下未穿過的給小公子……可好?”

“甚好。”雍熾唇角輕勾, 星眸裏盛着笑戲谑道:“朕穿過的也無妨。”

齊宥剛洗好熱水澡,膚色被熱水熏染出桃花色澤, 衾衣的袖口寬大,正松松搭在他皎白的手腕上,大兩號的衾衣披在身上, 讓本來溫潤挺拔的少年顯出幾分弱不勝衣的味道, 望去極為誘人。

身着皇帝的衾衣, 齊宥無所适從, 雙手謹慎的提着衣角, 唯恐衣擺劃落地面髒污了。雍熾看他那小古板的模樣, 輕笑一聲, 伸手攬過他腰身, 手指劃過少年形狀精致的唇瓣。

“陛下!”齊宥如夢初醒,驚覺身下的床竟然是行宮的龍榻:“陛下請自重!”

“齊卿還未習慣朕的行事?”雍熾扳回他下巴,迫他專心:“何須這般驚訝。”

齊宥察覺出灼熱的氣息緊貼耳畔,一顆心都要炸開:“陛下說好等臣考過春闱的。”

齊宥已和蕭朗吟商定, 生辰日從東門逃出行宮,沿水路去江南。他離逃出生天只差一步之遙, 萬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前功盡棄。

雍熾覺出他的抗拒,撫摸他光滑柔韌的腰身,眼眸微暗, 在安撫中推進關系:“朕沒打算毀約,上次朕和阿宥已有唇齒之親,這次不妨更進一步。”

齊宥聽得心驚膽戰,親一次之後便是上手,那下次豈不是……

齊宥不敢再想下去,覺得還是要從頭拗正雍熾的觀念才是長久之計,搪塞道:“陛下,臣覺得陛下太過于倉促心急……”

“心急?”雍熾眯眼,大掌撫過齊宥柔韌的腰線,輕拍他圓潤臀瓣:“朕沖鋒陷陣從來都是一鼓作氣,朕對阿宥,已經手下留情了。”

“臣……臣都還沒體驗出滋味呢,怎麽又開始更進一步了?”齊宥牙關輕顫,緊張道:“陛下,好書不厭百回讀,此事也是一個道理。”

雍熾雙眸染上笑意,在他耳畔低聲道:“看來阿宥還是喜歡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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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宥硬着頭皮點頭:“是……臣想着不如從頭開始切磋,徐徐圖之。”

齊宥一心想逃離眼前的危機,絲毫不覺已将自己卷入危險境地。

“看來阿宥還親上瘾了。”雍熾輕笑,視線在他漂亮的唇上一轉:“那你覺得何時才算體驗出滋味?”

齊宥心思一轉,紅着臉輕咳道:“怎麽也要上百次。”

上百次只是他的随口一說,這龐大的數字足夠支撐他逃離暴君身畔。

雍熾頓了頓,忽道:“這也是你從書上看來的?”

書?齊宥不知他為何這般發問,緊繃身體胡亂嗯了一聲。

雍熾輕笑:“也好,那今兒就別下床了。”

齊宥迷惑的擡頭。

“現下才是正午,朕讓你嘗出味兒,到了晚間恰好下一步。”雍熾面不改色地把他壓制在身下,聲音愈加得意:“阿宥覺得這計劃如何?”

雍熾看他的眼神如同盯緊志在必得的獵物,半個時辰後,齊宥覺得嘴腫了一圈,羞得眼角泛紅。

雍熾輕撫他泛紅的眼角,輕聲呢喃道:“阿宥,你眼角紅得真好看。”

齊宥裝死般任由雍熾的大掌捧着自己的臉,輕輕垂下眼眸。

“朕想看看你身上泛起紅暈是何等模樣。”雍熾志在必得的低頭,在他唇上印了一吻,不容置疑道:“早晚有一天,全身要被朕看個光!”

這句話悄悄鑽進耳朵,齊宥立時全身燥熱,似乎全身都紅透了。

雍熾翻身擁住他,兩個人胸膛貼着胸膛,齊宥心裏一動,擡眼輕聲道:“陛下我能在這兒睡一會兒麽?去偏殿也成。”

齊宥不知怎麽面對雍熾時污時甜的攻勢,只想一睡百了。但他心裏也知道這是龍榻,自己既然不侍寝,按例沒理由逗留于此。

“睡吧,朕陪你睡。”雍熾伸臂,緊緊環住他,看齊宥确是精神不好,輕聲補充道:“朕不會擾你。”

雍熾說到做到,氣息沉穩漸漸睡去。

齊宥閉上眼睛,背倚堅韌寬厚的胸膛,方才落水的驚慌被一點點驅散,午後一夢香甜,齊宥迷迷糊糊睜開眼,已過去将近兩個時辰,他看見雍熾躺在身側,右臂還搭在自己身上。

齊宥想要挪開,頓了一頓,終究怕吵醒雍熾,沒有去動。

雍熾閉着眼,殺伐暴戾之氣減淡不少,齊宥壯起膽子偷偷打量他,薄唇,長睫,畫上都難以描摹的長眉斜飛入鬓。

齊宥覺得雍熾只要不再随意打殺人,長得……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正看得出神,冷不防雍熾張開雙眸,直直對上自己的眼睛。

齊宥吓得差點揚手一巴掌打上去,忙移開眼睛,雍熾低笑一聲,也不點破他,湊到他耳畔輕聲道:“既然醒了,陪朕去園子走走吧。”

雍熾因着太後壽誕在宮中憋悶了半月,久不玩耍。行宮園子裏的玩意兒多,雍熾路過箭靶要射兩支箭,看到小太監鬥蛐蛐也要瞅幾眼,齊宥看得直笑,覺得雍熾很像囿于牢籠終被放出的大狗,蹦跳着撒歡。

兩人踩着稀疏分布的石頭穿過一方池塘,齊宥想起方才的驚吓,忍不住移開視線。

雍熾看出他躲閃,彎腰撿起光滑的鵝卵石,輕輕扔到湖中心,漣漪微蕩。

雍熾偏頭笑道:“你看,水很淺的。”

齊宥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清淺的湖水裏,幾尾銀光閃閃的魚靈活搖曳。

雍熾促狹心起,先是脫掉鞋襪踩水,之後直接曳起袍角走下池塘。

池水尚未沒膝,陽光灑落如碎金鋪陳,雍熾彎腰在池中摸索,快而準地從勾連浮動的水草中撈起一只大魚。

魚尾尚在擺動,水珠甩在雍熾如星子般曜目的眉眼上,讓人移不開視線。

齊宥甩着白淨的小腿,坐在岸邊輸出不着調彩虹屁:“陛下不愧是天子,抓的這只魚似乎是同池中最胖的,應該是魚中之王。”

陽光熾熱,雍熾也不上岸,手捧拼命求生的魚王趟着水走至齊宥身側:“伸手。”

齊宥雙臂伸着,身子卻直往後撤,還是被求生欲爆棚,不住掙紮的魚甩了一臉水。

最後還是交接失敗,魚王撲通一聲掉進碧波微漾的池塘,甩甩魚尾飛速溜走。

兩個人俱是滿臉水珠,齊宥看着雍熾,忍不住撲哧一笑:“陛下竟然還會摸魚,真是讓臣意外。”

雍熾愈發得意,燦然道:“這算什麽?朕在蒙古時,有次冬天餓急了,趁人不備去找魚吃。河水結了二指厚的冰,我鑿開去摸魚,好幾次魚都進入掌中,結果手被凍得無法屈伸,硬是看着他從朕的掌心溜走。”

齊宥想象那場景,忍不住笑道:“那陛下餓肚子了麽?”

雍熾揚眉,很是雀躍:“後來朕自制了釣餌,每餐都能飽食……”

講着講着,雍熾心頭陡然一驚。這分明是他埋于心底,從來不向人提及的過往。每次深夜夢回,也只有無盡的屈辱和悲憤。

可毫無預兆地,竟然在一個普通的午後,對齊宥和盤托出。甚至開始覺得那段往事并不是只有不堪。

至少他學會了抓魚。

至少在這一刻,齊宥因為此事笑得真切。

雍熾站在沒過膝蓋的水中,仰首望着齊宥閃閃發亮的臉龐,愈發眉飛色舞,不自覺地想多講一些事,好讓齊宥唇畔的弧度停留得更久。

講什麽呢?

那些難以啓齒的苦難似乎在這一刻都成了別有回味的談資,雍熾忙從腦海中撿起一件:“朕還會烤魚,架起木柴用明火烤炙,你定沒吃過,皮焦肉嫩,不比禦膳房的廚子做得差!”

說着便來了興致,轉身又要去抓魚來烤。

手腕倏然被人抓住,雍熾疑惑回眸:“怎麽?”

齊宥翻過他的大手,望向他逐漸腫起的虎口,皺眉緊張道:“手心紮進了刺。”

水中藻荇交橫,又有些尖銳的薔薇科植物,想是方才捉魚時不慎紮進去的。

過了這麽一會兒,右手虎口紅腫得發硬。

“無妨。”雍熾不在意的冷哼道:“朕是武人,并不畏痛。不像你似的嬌氣。”

齊宥把雍熾的手掌朝上,平攤在他細皮白嫩的手心裏,雍熾的大手骨骼分明,望上去便有厚重的包裹感。

只是手心有不少或深或淺的疤痕,不太像個皇帝的手。凡事只要稍微在意稍微護理,也不至于留這麽多疤。

齊宥皺皺眉,捧着那手嘆氣道:“不畏痛是英雄,自己找疼那就是傻,陛下以後少做傻事吧。”

雍熾微怔,一眨不眨的盯着日頭下齊宥揚起的側臉,他臉頰上有一層細細的金色絨毛,乖巧得讓人忍不住想揉搓,雍熾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齊宥對着陽光找準了掌心的那根刺,輕輕拔出:“忍住,會有點痛。”

刺紮得不淺,被拔出後,虎口開始滲血。

齊宥雙眸登時睜大,他……他似乎把陛下弄流血了,細究起來,這是不是冒犯聖駕,侵害龍體呢?

他一時後背發緊,不知如何是好。

慌亂中擡頭,發覺雍熾深不可測,銳利似箭的黑眸正定定望向他。

齊宥心裏一驚,吓得忙将功贖罪似的輕輕捧起他的手,慫巴巴道:“我……給你吹吹!”

雍熾還未來得及說話,便看到齊宥乖乖俯身,精致的唇瓣輕翹,對準那傷口認真吹起來。

雍熾呼吸一滞,不習慣的皺起眉頭,從邊境回到京城,他得到過很多悉心的照顧,太監宮女把他服侍的無微不至,夏有人打扇,冬有人生爐火,出行有人陪同,進門有人換衣。

可沒人主動用這般笨拙親密的姿勢接近,或者讨好他。柔軟氣息猝不及防闖入手心,拂過時堪比肌膚之親,引得雍熾漸漸燥熱,從腰脊處升起陣陣酥麻感。

他雙眸漸深,想要收回手臂。可齊宥很認真賣力,扳着他的手臂,吹得耐心又細致。

雍熾別過臉去,忽然覺得掌心有灼熱的刺痛感。

他一向認為自己最能耐痛,之前可以忽略流血不止的箭傷追敵數百裏,然而此時此刻,掌心的疼痛并不是作僞。

難道這根刺比昔日的箭還兇猛麽?

在雍熾心裏,通過吹傷口緩解痛楚只是弱者的慰藉,讓人恥笑輕視。

可今日他又分明感知到,年深日久的刺被拔去,袒露的傷口正在齊宥安撫的氣息中悄然愈合。

那份清淺的慰藉輾轉于手心,卻能蕩平前路跌宕,如化寒冬冰封。

雍熾握緊手掌,掌心再次禁锢,似乎是強硬的隔絕,讓一絲溫柔都不得而入,又似乎……只是想抓住那若有似無的安撫。

他側頭,擺出冷厲的模樣:“朕說過,朕不畏痛,你不必如此。”

齊宥只以為雍熾發怒,心裏更是驚懼,無措低聲道:“陛下,臣是無意之失,陛下息怒。”

雍熾無語,齊宥看着他流血不止的傷口,心下愧疚,輕聲道:“陛下說自己不畏痛,其實臣知道,陛下也是怕的。”

雍熾似笑非笑:“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臣能感覺到,臣拔刺時,陛下……屏住了呼吸。”齊宥懊惱的垂下頭,愧疚道:“結果臣還是讓陛下流血受損,臣該讓太醫過來的,陛下息怒。”

雍熾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他平複內心的驚悸,再看向齊宥時,眸中已多出幾分戲谑調笑:“想讓朕息怒?”

不待齊宥回答,他欺身壓過去,不容反抗地吻住他軟而糯的唇。

齊宥兩只手臂顫抖着撐在身側,在雍熾極具侵略性的攻勢下勉力支撐,許久才微帶喘息的垂下頭。

“不是想讓朕息怒麽?”雍熾看他躲避,淡聲道:“還敢躲?”

少年的唇微涼而甜潤,遮住了那一瞬間的慌亂。明明親吻是比方才更纏綿的姿勢,雍熾腦海中卻不斷浮現齊宥側頭,對他掌心呼氣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阿宥:我讓你流血讓你疼了,是我錯了=

熾熾眼神暗啞:這句臺詞很危險,不該你說。

阿宥:陛下你就是害怕嘛,你屏住呼吸我都知道!

熾熾:我那是看媳婦兒太專心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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