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說道:“別多禮,快進去吧,待會兒嬸娘讓人跟你娘說一聲,晚上便留在這裏吃吧,你師父最近胃口都差了。”
賀文麒點了點頭走進書房,便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那兒寫字,比起當年初見的時候,賀餘慶真的老了許多,他到底也是五十出頭,快六十的人了,加上身體不好,看着倒是比同年人還要更老一些。
想到這位老師對自己多年以來的照顧,賀文麒眼睛微微一熱,走過去說道:“老師怎麽又在寫字了,師母看見的話,肯定得生氣了。”
賀餘慶見他來了也高興,笑着說道:“婦道人家沒有見識,這讀書寫字啊,就不能放下一日,不然的話就得生疏了。”
賀文麒笑着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比寫了幾個字,賀餘慶看着滿意的點了點頭,帶着幾分驕傲說道:“當年你寫的那手字,可實在是見的不人,如今倒是有幾分風骨,雖然比起為師來還差了幾分。”
難得聽到賀餘慶的自誇,賀文麒倒是笑了起來,手腳利落的将筆洗了出來,這才說道:“那是自然,老師的字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不過老師,勞逸結合才是正理,這會兒快天黑了,你就坐下來陪着學生說說話吧。”
賀餘慶瞥了他一眼,知道這個學生拐彎抹角的勸自己多休息,心中一暖便不再堅持,任由他扶着做到一邊。
賀文麒對這邊熟悉的很,自己過去泡了一杯茶,請賀餘慶品品。
賀餘慶喝了一口,閉着眼睛說道:“倒是有幾分功夫。”
賀文麒笑着說道:“學生不過是偶爾為之,不過烹茶喝茶也是風雅之事,老師若是喜歡的話,我讓人送一些茶葉過來吧。”
賀餘慶聽了卻笑起來,看了眼對面坐着的少年,如今也不過是十一歲,看起來還是小小的一個,滿打滿算,叫名也只有十三歲,這孩子從小就聰慧,那時候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卻一直記在心中,自己帶過這麽多的弟子,如今舍得大把大把時間陪着自己這個糟老頭的,也就是眼前的人了。
賀文麒一眼就看出老人心中的想法,便說道:“師父別想太多了,如今我還是學生自然時間多,師兄們不是有官職在身,就是馬上要參加科考,自然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讀書。他們都是尊敬老師的,否則的話老師家中這些珍品從哪裏來?”
賀餘慶卻只是搖了搖頭,有心無心他還是看得出來的,師徒名分如今被看得重,有些人不過也就是面子情罷了。
不過他其實也不在乎這些,反倒是問道:“麒兒,你有想過今年參加府試嗎?”
賀文麒聽了這話卻微微一驚,奇怪的問道:“師父之前不是說我太小了嗎?”
虛歲也才十三,雖然童生年紀小的也有,但鋒芒畢露并不是好事情,當初賀餘慶也有心壓一壓自己這位學生。
只是這些年看下來,賀餘慶倒是覺得,自己的這位學生并沒有多少少年人的銳氣,相比而言,他更加擔心這孩子沉穩過度,反倒是失去了年輕人的精神氣。這樣一來,何必因為年紀而壓着這個孩子,再說虛歲十三,其實也不算太小了,若是順利一路考中,到進士的時候也得叫名十六歲了。
其中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賀餘慶活了這麽多年,對朝中的局勢比賀文麒更加了解。兩年前那場動亂看似已經平息,但對歷朝來說也是大大的打擊,一下子失去了十九個成年王子,景帝雖說如今看着好好的,可老皇帝的年紀比自己還要更大一些,誰知道能活到什麽時候。
若是皇帝不巧死了,當年的科舉就得拖延,雖說新君都會開恩科,但如今朝中不定,誰知道到時候會出什麽亂子。
當初大家都以為二十王子登位是早晚的事情,誰知道時隔一年,突然爆出三王子朱成旸大病痊愈,一躍成為唯一還活着的,成年的王子。
三王子朱成旸,外家是曾經的吏部尚書,在朝中一向低調,但在文人中向來有幾分臉面。而誠貴妃出生永昌王府,代表者的是勳貴力量,原本三王子一直病弱,雙方自然沒有沖突,如今卻水火不容,這一年下來,雙方各扯後腿的事情多了去了。
最主要的是,皇帝的态度暧昧,對誠貴妃母子寵愛有加,對三王子卻也委以重任,甚至連一向并不關注的二十一王子也被授予實權,而尚且年幼的二十二王子卻被捧到了天上,居然皇帝一直将他帶在身邊,對他比對二十王子更加寵愛。
賀餘慶并不知道皇帝的打算,但眼看着亂象橫生,心中更覺得不安,如今便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趁着老皇帝還在,趕緊科舉考完,這樣一來賀文麒的年紀到底還小,又沒有什麽家世背景,那些王子不一定看得中他,到時候某一個外放的職位,在地方待個幾年再回來,估計已經風平浪靜。
第二個選擇就是一直不去科舉,或者把功名壓在進士之下,一直等到新帝登基再去考,只是這樣一來,誰知道如今的皇帝還能活多少年,即使是男人的年紀也是浪費不得的,賀文麒原本就沒有世家可以依托,若是等到三十多歲再出仕,再從芝麻官開始爬的話,那将來的成就恐怕有限。
賀餘慶還有一個考慮就是,男人娶妻也很重要,若是賀文麒身上沒有功名,哪家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吃苦,即使是進士,有了功名婚事到底是好說一些。歷朝重視原配,無大錯不可休妻,将來文麒若是官位上去了,家裏頭的女人卻拖後腿的話,那可真是冤枉。
賀文麒不知道他為自己考慮了這麽多,想了一下便說道:“原本學生也有幾分想要下場試試的心思,雖說不能穩中,但歷練一番也是好的。再說賀家祖籍在青州,若是考試還得去青州縣。”
賀餘慶聽了也是點頭說道:“那就去試試,青州距離京城不遠,但一路上卻要吃苦頭,你早早的去考完,如今鄉試就在兩年之後,時機倒是不錯。”
聽這話,倒像是确定自己一定能通過府試,院試似的,賀文麒心中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之前勸解自己不要自大的人是誰。
說定了這事,賀文麒果然陪着賀餘慶吃了一頓,大概是得意弟子在身邊,賀餘慶看起來啊胃口倒是好了許多,樂得賀家師母對賀文麒更加喜愛,接二連三的給他夾菜,如果不是同宗又錯了輩分,是在是想把自家女兒都嫁過去。
等回到家賀文麒倒是有些猶豫,考科舉這件事他雖然跟李氏說過,但真到眼前,不知道李氏會不會不答應。
誰知道等賀文麒吞吞吐吐的将去考試的事情一說,李氏倒是一拍手說道:“去,早早的考個秀才回來,也讓我這個當娘的風光風光。”
賀文麒倒是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問道:“娘,你不反對了?”
李氏卻只是笑道:“你說的話,娘都明白,既然你鐵了心要做,當娘的也只好支持你。只是這次你一個人過去,我卻是不放心,偏偏綠荷又病了,景山得跟在身邊才行,若是有一個萬一的話……”
綠荷這些年的身體越來越差,好幾次都快不行了,都是被人參吊了回來。當初賀文麒将自己攢到的銀兩拿出來的時候,李氏可是大大吃了一驚,就是有了那些銀兩,綠荷才能一直養着,只是她對李氏更加愧疚,身體卻也沒有再好起來,大夫都說不能再生病,再有一次的話,恐怕千年人參都救不回來了。
賀文麒聽了也有些失落,綠荷對于他來說,就像是個從小到大在一起的阿姨,如今卻……他想了想便說道:“學院裏頭不少學生都是青州籍貫的,我與他們一起去就成了,讓景山留下來吧,不過這事先別跟綠姨說,不然她又要多想了。”
李氏想了想也只好答應了,綠荷的脾氣她也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告別
雖然算算時間,來去也就是一個月的功夫,但賀文麒對家裏頭有些放不下,這些年來孤兒寡母的實在不容易,但好歹有自己這個男丁在,一般人也不敢欺上門來,等自己離開,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起歪主意。
幸好李氏可不是個好惹的,如今李家也在京城,雖然李寶成是個不成器的,但好歹李老爹靠得住,賀文麒往李家走了一趟,把自己要去府試的事情說了一回,李老爹果然也高興的很,保證在他離開的時候,會看顧李氏一些,其實李老爹對于自己這個女兒,倒是比對李寶成更好一些。
看着賀文麒到處拜訪鄰居,只為了讓他們多多看顧自己,李氏看着又是好笑又是窩心,自己這一輩子雖然前半段過得苦,但有了這麽一個女兒,如今心裏頭都是甜的,只望着這孩子能求仁得仁。雖然李氏并不覺得自己需要照顧,但瞧着女兒貼心,自然也沒有不高興的,周圍的鄰居更是羨慕賀家小二的孝順,賀文麒再一次成為了他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收獲了周圍一群孩子的羨慕嫉妒恨。
做完了這些,賀文麒倒是想到,自己要離開這麽長的一段時間,或許應該早早的過去寒山寺一趟,留下個口信,否則白城恐怕會擔心。
從那一年的約定開始,兩人每年都會在寒山寺見面,若是有什麽事情的話,就拜托方丈大師傳口信。
一開始賀文麒以為,那位仙風道骨的方丈大師肯定不耐煩做這樣的事情,誰知道幾年過去,那位方丈大師倒是從無怨言,甚至有時候自己忙着讀書忘記了書信,那位大師還會派一個小和尚給送過來,倒是讓賀文麒有些受寵若驚了。
賀文麒可不知道方丈大師這般的行徑是為了什麽,只以為出家人熱心腸罷了,而且白城跟他十分合拍,有些理念甚至連跟陸清輝都無法溝通,對着白城的時候倒是說的明白,難得兩人一直在同一個頻道上,這讓賀文麒十分驚喜。
兩人的聯絡其實并不多,一月一次已經難得,但賀文麒還是覺得自己長時間離開的話,應該跟他說一聲。于是這一日就早早的去了寒山寺,爬上去之後才發現這日寒山寺廟門緊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寒山寺是屬于普通人的寺廟,一直以來都沒有閉門謝客這一說,賀文麒一見如此,便有些擔心是不是寺廟裏頭出了事情,叩門了好一會兒才有小和尚過來開門,看見是他倒是有些驚訝:“賀施主怎麽今日過來了?”
賀文麒便說道:“因為有事要遠行,所以來求見方丈大師,只是今日不巧,寒山寺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小和尚有些猶豫,看了他一眼說道:“施主請等一會兒,我去問問方丈大師見不見客。”
小和尚說完就關門跑了進去,賀文麒也沒來得及阻止他,過了一會兒功夫,小和尚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來,笑着說道:“方丈大師說巧了,白施主也在寺院裏頭呢,小施主既然要遠行,倒是可以親自跟他告別。”
賀文麒又是驚訝,自己來寒山寺的次數絕對遠遠高于白城,白城似乎出行并不太方便,一年之中難得能在這邊見一次,平常來取信的,也都是白城身邊的親信罷了。如今又不是節日又不是重大日子,白城為什麽會在寺院裏頭,而且還讓方丈大師閉門謝客。
雖然小和尚沒有說方丈大師閉門謝客的原因,但賀文麒還是覺得應該是因為白城。聽了這話也不反對,跟着小和尚走進了內院,遠遠的卻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不由皺緊了眉頭,等走進房間,便看見白城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背靠着床頭朝着自己微微散開笑容。
白城長相平凡,但一雙眼睛微微笑着的時候,帶着潋滟的波光,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賀文麒微微一閃神才反應過來,暗罵一聲妖孽,走過去沒好氣的說道:“你怎麽了,一屋子的藥味。”
見他雖然語氣惡劣,但眼中是擋不住的擔憂,白城又是微微一笑,淡淡說道:“無事,不過是不小心,受了點小傷罷了。”
賀文麒見他穿的整整齊齊的,也看不出來到底傷的重不重,但一想到方丈大師寧願今日閉門謝客,就知道肯定沒有他說得那麽輕松。
只是賀文麒到底不能扒了他衣服看,便只是皺了眉頭說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白城眼中閃過一絲冷厲,見他眉頭皺的死死的,卻伸手揉了揉他的眉間,帶着幾分笑意說道:“放心吧,這是這次疏忽大意了。”
賀文麒也能猜到白城家中恐怕不安定,大戶人家都是如此,孩子多了,因為家産總是不能和諧相處。這也只能怪那些男人管不住下半身。既然白城并不想要深談這個,他也不再追問,只是說道:“那你可要好好休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要是身體不好,即使得到了再多的東西也是枉然,有錢沒命花才是悲劇。”
白城見他說得認真,雖然話裏頭十分客氣,但卻真真切切為了自己着想,他身邊的人,即使最親近的幾個,恐怕一出事第一個想到的也不會是他自己的安全。白城嘆了口氣,轉而問道:“這時候你怎麽來了?”
賀文麒這才想到自己的來意,便說道:“老師覺得我可以去參加府試試試看,早過幾日便要同師兄們一起趕往青州,等到成績出來了才會回來,恐怕至少也得一個月的時間不在京城。”
白城聽見這話倒是有些失落,青州距離京城其實并不遠,但以他的身份,是絕對不可能随随便便離開京城的。若不是如今身上有些職位,恐怕連寒山寺都輕易來不得。想到這次毫不留情的暗殺,白城眼神一冷,既然那些人不留餘地,那也就怪不得他。只是文麒如今才十三歲,三年之後真的考中的話,或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白城忍不住有些擔憂起來:“如今的局勢,會不會?”
賀文麒倒是笑了,搖頭說道:“我這麽無權無勢,連賀家都搭不上的學子,誰耐煩來拉攏。”
白城卻不這麽想,在他眼中,賀文麒比一般的學子可要聰明靈通許多,在大事上更加敏銳,若是知道他的好,那幾人恐怕不會放過。
比起自己,賀文麒倒是更加擔心眼前的人,一來如今證據混亂,要是白家官居高位,難免被牽涉其中,不說白城跟家中關系如何,如今牽連之罪血脈親人卻是擺脫不了的。二來就是,白城時不時的受傷,可見他在家中處境不妙,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喪心病狂。
想到這裏,賀文麒也忍不住開口勸道:“若是有辦法,你也尋一個外職吧,遠離京城一段時間,等一切風平浪靜,再細細謀劃也不遲。”
白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暗道這樣的辦法,若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倒是可以用的,偏偏自己身份特殊,恐怕他想要退,那些人也不會允許。
白城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平常賀文麒總覺得自己是大人,是不允許他做這樣的行為,但這次看在他受傷的份上也就沒有阻止。白城摸得痛快,半晌才說道:“我恐怕一時半會兒走不得。”
賀文麒沒有追問原因,白城既然說走不得,而不是不想走,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該勸解什麽。
白城卻不想一直瞞着他,旁敲側擊的問道:“文麒,你說我家老頭年紀已經大了,前面幾個哥哥出了意外,如今不成事,只剩下我們幾個庶子,如今他看着倒像是要不偏不倚,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賀文麒眉頭一挑,沒想到他會直接問自己這樣的問題,這些年來,兩人雖然沒少推心置腹,但白城卻很少談及家中事情。這會兒聽了這話,賀文麒想想也知道幾個庶出的孩子争奪的厲害,便說道:“若我是老爺子,只看誰更加孝順,更加仁厚,畢竟都是自己的兒子,我不會希望任何一個不好,若是将來繼承家業的人能夠仁厚一些,其他幾個兄弟也不至于受苦受累。”
白城靜靜的躺在床上,想着少年剛剛說過的話,忽然想到自己那些哥哥被斬殺的時候,父皇那種傷心欲絕的眼神,也許真的是這樣,即使是皇帝也不是聖人,他的心中對自己僅剩下的幾個兒子,确實還有幾分慈父之心,白城一時之間想的遠了,室內靜了下來。
賀文麒見他沉思,便笑着說道:“我只是随口說說,當不得真。”
白城卻笑着說道:“你說的很對,若是設身處地,我也寧願繼承人平庸一些,也不要他心狠手辣。”
賀文麒見他如此說,倒是笑着說道:“若是這個老爺子聰明,其實就該早早的讓兒子們自創家業,各自看本事,男兒頂天立地,難道不靠祖輩的家業就活不下去了。”
白城卻嘆了口氣,他何嘗不是這般想,只是身為王子,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不成功即成仁,他們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為了那個位置殊死搏鬥。
作者有話要說:
☆、青州
賀文麒坐在馬車的前頭,因為路不太平,馬車一直晃晃蕩蕩的,晃得人頭暈不已,他覺得坐在裏頭反倒是容易犯惡心,索性就坐在了前面。果然前頭空氣通暢,還能看看周圍的風景,倒是比在裏頭的時候舒服多了。
賀文麒坐着的馬車并不大,因為他獨身上路,不管是李氏還是李老爹都有些放心不下,李老爹硬是從家裏頭調了一個人過來駕車,來回也就是一個月的功夫,他們家還不差這麽一個人。駕車的男人叫做王三,一家人都住在京城附近,所以李老爹也放心他送了外孫出門。
王三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十分憨厚,也是個不愛說話的,見他一副難受的樣子,便笑着說道:“小少爺要不睡一會兒吧,一覺醒來一天就過去了。”
賀文麒搖頭說道:“在馬車上睡着了更加難受,還不如在這兒看看風景呢。”
王三聽了這話倒是笑了,摸了摸腦袋說道:“這有什麽好看的,除了山就是樹。”
賀文麒看了看,覺得原生态的風景還是挺秀麗的,不過看久了卻是也煩膩,便問道:“王大哥以前去過青州嗎?”
王三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說道:“一直在京城附近走着,青州倒是沒有去過,所以現在也得跟着前頭的車走,不然可要迷路的。”
原來學院裏頭有好幾人都是要回青州的,一群學生便結伴而行,這樣也能夠相互照看一下,前頭那個趕車的師傅倒是熟門熟路,所以王三只要跟着一路走就成了。
賀文麒覺得有些汗顏,畢竟自己祖籍青州,算起來賀家的祖墳還在那一塊,據說他爺爺奶奶也是葬在那邊的,甚至連賀鐘明也是葬在那邊,只是青州距離京城不近,他們孤兒寡母的,李氏為了安全并不敢單獨帶着他回去。
這一次賀文麒回去,除去府試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拜祭先人,為此李氏做了不少準備,他的車廂裏頭不少東西都是做這番用處的。
也正因為如此,賀文麒只好一人一車,之前倒是有同窗想要拼車,只可惜他的車廂內實在是放不下了。
想到這裏,賀文麒忍不住看了一眼最前頭的那輛車,相比于自己的車子,那輛車看起來可要豪華許多,這位也是賀家人,不過跟嫡系走的很近,據說在忠勇伯府內也有幾分面子,一貫都挺看不起他們,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卻是跟着他們通行,而不是跟着那邊的人。
雖說都是同窗,但賀文麒的年歲小,跟他們都并不太熟悉,一路上只是順路罷了,馬車走走停停将近一周,才終于到了青州境內。
比起京城來,青州真的算得上荒涼,即使是市集看起來也有些稀稀落落的,不過走在街頭,看得出來老百姓的精神頭倒是都不錯。
馬車漸漸停下來,為首的賀啓元就是那位跟嫡系十分交好的,走下出來一副當家作主的樣子,看了看後頭的人說道:“賀家祖宅那邊早就收到了消息,這段時間我們便住在那邊吧。”
這般一說,幾個不是賀家子弟的學生只好各自去找客棧休息,賀文麒倒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怎麽說他也是賀家的人不是。
賀家的祖宅看起來占地面積倒是很大,但論起氣派的話,比起京城的自然遠遠不如,甚至連族長的房子都比不上。賀家到底不是百年世家,所謂的祖宅也是後代發達之後買下來的,不過就是看個面子罷了。
賀家留在青州的族人也不少,七姑八婆的數不勝數,有些人甚至血緣關系都算不上,不過對待一批來自京城的學子,祖宅的人倒是十分熱情,至少面子上分毫不差,即使他們都是旁支。
賀文麒随大流去拜見了賀家二老爺,這位二老爺是族長的親弟弟,不過自小就留在青州這邊,寧願在這邊當一個土皇帝也不樂意去京城,反正這邊的産業也要有人管着,所以族長也就默認了,這位二老爺倒是個和藹的,看見幾人都是笑眯眯的,甚至沒人都還給了見面禮,說了幾句勉勵的話。
賀文麒趁機把拜祭的事情提了出來,二老爺倒是多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道:“應該的,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讓人帶你過去吧。”
賀文麒自然表示感謝,暗道這位二老爺看着倒是比三老爺,甚至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族長好說話許多。
等他們走遠了,二老爺身邊的小厮才忍不住說道:“老爺,您何必對這些人這般和氣,不過是旁支罷了,哪裏比得上我們嫡系的。”
二老爺卻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倒是說說看,我們嫡系哪裏就高高在上了?”
那小厮見他也沒有生氣,笑嘻嘻的說道:“光看忠勇伯府,誰家不願意給幾分面子,再說了,三老爺之前不是讓您收拾收拾那個賀文麒嗎?”
二老爺卻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冷笑一聲說道:“忠勇伯府,在京城算得了什麽,老三那個見識淺薄的家夥,那賀文麒到底是賀家的人,他欺負孤兒寡母誰家不知,如今還要拖我下水。”
二老爺這輩子最不耐煩的,其實就是那位一母同胞的兄弟,看着是個聰明的,其實比誰都笨。那個賀鐘明能留下多少東西,值得他豁出面子,再說了,如今過去多年,賀文麒當時還小,說不定已經忘了,他倒是還念念不忘,這不是生怕結仇不了嗎。
二老爺早年也是去過京城的,比誰都清楚明白忠勇伯如今也就是個名頭罷了,一點兒實質性的用處都沒有,賀家的以後還不是得看這些學子。賀文麒小小年紀就來參加府試,肯定有幾把刷子,這樣的人不好好拉攏也倒罷了,哪裏還要上趕着得罪:“你給我好好看着,三老爺給了你們多少好處我不管,但這些人要是在我的地盤出事,我就剝了你們的皮。”
那小厮被他喝了一聲,頓時吓得戰戰兢兢起來,誰都知道,二老爺尋常不發火,一旦發落人的話,誰勸都是沒有用的,在青州這位老爺向來都是說一不二,小厮摸了摸口袋裏頭的銀兩,暗道三老爺銀子都給了,難道還能要回去,自己不辦事他也奈何不得。
賀文麒可不知道自己身後還發生過這樣的變故,對他而言,賀家二老爺确實是個不錯的人,他說讓他們好好歇息,只管考試,也不是一句虛話。賀家給幾人準備的房間都還不錯,至少都能照得到陽光,而且地處幽靜,适合備考。三餐都有專門的小厮送上門來,讓他們不至于為了這些瑣事操心。
第二天的時候,果然有小厮上門來帶他去墓園,賀文麒這還是第一次給自家老爹上墳,心中倒是不由忐忑起來,也不知道地下的老爹知不知道,他家女兒從一開始就變成了一縷異世幽魂。
賀家的祖墳就在青州外的山包上,遠遠看起倒是有一大片的樣子,但李氏說過,賀家并不是名門望族,跟着祖皇帝起了山,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到一百年,後山那麽多的墳包,真要算起來,其中是賀家嫡系的,也就十分之一都不到。
賀鐘明雖然是旁系,但他去世的時候到底身上有着官職,所以墳頭的位置到還算不錯,賀文麒一板一眼的順着李氏的吩咐,将祭奠的東西一一取出來放好,青白色的墓碑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人搭理了,二老爺雖然注重這些,但擋不住下人們陰奉陽違,一年裏頭除了過年的時候少有人打理的。
賀文麒也不用那個小厮幫忙,自己親手将墳頭收拾的幹幹淨淨,看着那墓碑不知道有什麽話可說。雖然是父女,但不說自己是個穿越的,單單這輩子跟這個父親連一面之緣都沒有,實在說不出什麽貼心話來。
用毛筆沾着朱砂,一點一點将墓碑上頭的文字描繪的鮮豔起來,從李氏的話中不難聽出來,這個父親是個重義氣而正直的人,還在世的時候與李氏的感情也很好,若是這個人活着的話,自己的一生或許也是既然不同。
做完這一切,賀文麒的心中有着淡淡的惆悵,又想着自己未來不知道會走到哪裏,只希望科舉能夠順順利利的,雖然他對自己頗有信心,但科舉跟高考到底是大有不同,若是一直考不中的話,估計李氏就得讓他恢複女裝嫁人再說。
等離開墓園,旁邊的小厮見他一直沉着臉色不說話,還以為這位是憂傷過度,便忍不住插嘴說道:“小少爺,人死不能複生,您馬上就要府試啦,可不能為了這個傷神。”
賀文麒這才注意到身邊的這個小厮一臉的機靈勁頭,看着自己的時候似乎十分擔心,便笑着說道:“我沒事,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厮笑着說道:“小少爺叫我大力就好了,我娘指望我力氣大,誰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個瘦瘦小小的。”
可不是,這個大力看着跟瘦猴子似的,跟崔景山倒是截然不同,想到崔景山,賀文麒忍不住笑了起來:“名字都是圖一個好兆頭,這段時間可要辛苦你了。”
小厮聽了連忙說道:“不辛苦不辛苦,別人知道我們能服侍幾位少爺,都還羨慕不來呢。”
賀文麒倒是沒有再說,只是覺得這家夥倒是機靈的很,跟崔景山真的完全不同,自己一個眼色這孩子就知道要做什麽,每每剛剛口渴,熱茶就放到手邊了,若不是這是賀家的人,自己還真想帶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童生
卯時一刻,貢院開門,數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魚貫入場,在四名執燈小童的帶領下分別進入四個考場,又在門口再次接受軍士的搜身檢查後方才最後進入考場,按考引尋到自己的位子,這次考試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準帶入,筆、墨、特用紙張等都由考場提供,頭兩場各考一天,第三場策論需考兩天,過夜的棉被也由考場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開,各占一席之地。
雖然只是府試,但考生卻實在不少,不過想想也是,考試的難度越低能夠參加的人自然也就越少。大概是周圍軍士的态度過于嚴謹,讓賀文麒沒由來也有些緊張起來,以前電視裏頭曾看到過古代作弊的方法,其實現在看來都是行不通的,筆墨紙硯都是人家提供的,身上更加不可能夾私。
進門之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賀文麒倒是有些慶幸自己早早的來考試了,要是等将來身體發育的成熟之後,別搜身說不定會有人發現異常之處。
青州這邊的考場很大,看起來有些簡陋,幸好天公作美,這幾日萬裏晴空,日頭卻沒有太曬,對于學子來說實在是好消息,畢竟若是傾盆大雨或者烈日炎炎,考期一般也不會改動。
考試的時候一天只可休息三次,別想到處轉悠,連飯食和清水都是有專人送來,如果要如廁也得有專人指導并且監視,因此賀文麒也不敢多喝水,幸好他一直以來身體很好,倒是能堅持下來。
賀家在青州也算是地頭蛇,早早有人打點了府衙,府試的時候規矩其實并不是十分嚴格,至少賀文麒就知道,送到自己這邊的吃食,跟旁邊那幾個貧困學子是有些不同的,雖然看起來差不了多少,但手中的餅子柔軟而帶着溫度,那頭可都是硬邦邦的,可見那位二老爺私下為他們打點過了。
考試不可怕,可怕的是幾天之內只能待在寸尺之內,連動彈一下都得被監視,可以說,考試的時候心理壓力遠遠大于未來的高考,賀文麒倒是會調整自己的心态,該吃吃該喝喝,該休息的時候絕對不埋頭苦幹,就是這樣,等到最後一天的時候他也大大松了口氣,感覺再繼續下去的話,自己也快要瘋了。
等到黃昏時分,便有考生開始交卷,只要拉動身邊的小鈴铛,自然有兩人會過來,将考卷的名字用紙張糊住,放入專用的匣子內